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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6月21日星期二天氣晴朗
今天是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去世的第七天。
天氣不是晴朗,而是過分的晴朗,我穿著我那身最好的黑色西服去參加他的葬禮,上好的料子,意大利手工,收腰,修身,熨帖,我雀躍的像個殺人兇手,卻被這過分晴朗的陽光閃耀的幾乎睜不開眼睛。
王八蛋。
牧師宣讀了圣經(jīng)里跟他一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的章節(jié),還有些不符實的贊言,親友開始哭泣,他的妻子把他塞進(jìn)了那個六英尺深的坑里,我丟了一支白玫瑰在他的胸口。這就是全部的過程,喪斂師是個十足的蠢貨,用他那些看起來像油脂一樣的惡心東西填平了他額頭正中的那個洞,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這輩子唯一該放在太陽底下曝曬發(fā)爛的東西,當(dāng)然,除了他的尸體,卻被填補的像個青春期的巨大黑頭,這混蛋該為這事兒再死一次。
2011年6月22日星期三有點小雨
今天是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去世的第八天。
我進(jìn)行了夜間散步。自從一年前那顆子彈打穿了我的左肺后,我在后半夜總是容易睡得不好,醫(yī)生說多半是心因性的,于是這事兒就被扔到了一邊兒,這讓我的內(nèi)心固定在凌晨四點之后越發(fā)的虛浮又無聊,夜間散步成了唯一的行為,至少空氣總是新鮮的,這個行為斷斷續(xù)續(xù)的進(jìn)行了幾個月,卻從來沒能養(yǎng)成習(xí)慣。
報紙是中午時前往郵局的路上買的,刊載了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的生平,在他死后的第八天,他的妻子和他的家族掌握著輿論的一切,或者不僅僅是輿論,那種不慌不忙的態(tài)度,讀起來倒像是個鞠躬盡瘁的人民企業(yè)家,9毫米子彈近距離射擊,擠出來的腦漿在文過飾非中變成了真正的肝腦涂地。
我把這份報紙帶了回來,就墊在前幾天收到的那份訃告下面,在那之前甚至用熨斗熨了熨,這樣看起來簡直像極了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本人,形容筆挺,一本正經(jīng),滿嘴屁話。
2011年7月3日星期天天氣晴朗
今天是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去世的第十九天。
在這期間我試著提筆,但咳嗽總是立刻就接踵而至,這句話似乎有些不合文法,但誰他媽的想管什么文法。
24日的夜間小雨除了帶來新鮮的空氣也帶來了感冒和高燒,之后是肺炎,這是個慣性過程,一年的時間差不多都是這個順序,并不嚴(yán)重,我臥床了一周半,其間收到了賽琳的信,大約是在上周四的時候,我一直放到今天才看,我不想咳壞了肺還得再燒壞腦子。
事實上情況和我估計的差不多,她用了四分之三的篇幅對我進(jìn)行謾罵,從語言的走勢中看得出她日子過的并不壞,至少搭檔過一個德國人,一個法國人或者是一個至少會三種語言的中國人。
她收到了我寄給她的物資,我把巴內(nèi)特掩人耳目的那套房子賣了兩次,騙來的錢全部換成了野外生存必需品,還有衛(wèi)星電話和高清相機。半年前賽琳離開美國加入了個十分民間的動物保護(hù)組織,靠給原始森林拍照為生,錢就好像是扔進(jìn)了無底洞,她拒絕所有奧斯維爾家的東西,包括她的姓,倒是很爽快的接受了我從她哥哥帳上偷走的錢,我猜她從來沒有對動物的死活感到過興趣,她只是不想再和人類打交道,當(dāng)然除了用獵槍追著盜獵者,把散彈轟進(jìn)他們的屁/眼兒里,這一部分倒是極其具有奧斯維爾家的審美趣味。
2011年7月5日星期二天氣晴朗
今天是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去世的第二十二天。
我去了古德曼那里,他從去年十月開始就一直以一個固定的方式往我的郵箱里塞郵件,比垃圾廣告更熱情,比信用卡賬單更準(zhǔn)時。
我在推門的時候絆了一下,差點被古德曼的兒子,年輕的古德曼中士削掉半個腦袋,我還活著的唯一僥幸是這位從伊拉克戰(zhàn)場生還的年輕人,手里端著的不是5.56毫米的□□,而是他老爹的一把舊掃帚。
我把手上的幾個情報處理給了古德曼,這大概是我們最后一次生意。在我和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重逢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是靠這個來換我的房租和生存必需品,像是城市里的嚙齒動物,自有它的靈活之處。
我和老古德曼一起呆了十分鐘,之后向中士打聽了偽造ID的事兒,他認(rèn)識幾個手工好的人,我們聊了差不多同樣的時間。我和中士的第一次往來是在去年12月25日圣誕節(jié)的時候,盡管在此之前我和他父親已經(jīng)認(rèn)識了很多年,他委托我在ebay上幫他賣掉他的銀星勛章,他在巴格達(dá)用半米腸子和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換回來的,我猜這對他來說是和伊拉克的黃沙僅剩的最后一點聯(lián)系。
我在網(wǎng)上給他掛了三個月,想盡量弄個高點的價錢,這是個必要的開始,對我們倆來說都是。
2011年7月6日星期三天氣晴朗
今天是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去世的第二十三天。
巴內(nèi)特給我?guī)砹诵碌纳矸荩雌饋砭拖駝右粍泳湍艿粝旅姘家粯,追蹤鏈簡直明顯極了。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死后我對FBI來說徹底喪失了利用價值,我不相信證人保護(hù)計劃,更不可能出庭指證,我惡習(xí)難改,手上拿著巴內(nèi)特收受賄賂的證據(jù),這純粹是個笑話,可仍然是既定的事實,我猜他已經(jīng)知道了,就算他不知道,結(jié)局也沒什么太大的不同,我一出境他就會讓我徹底消失,更不要說我還賣了他的房子,兩次。
2011年7月10日有點小雨
今天是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去世的第二十七天。
我收到奈什莉夫人寄來的包裹,F(xiàn)BI沒有像以往那樣把它翻個底朝天,政府部門的管理總是在本該意猶未盡的時候著急著散場,這位奧斯維爾家的遺孀對時間的掌控總是如此的恰如其分。
包裹里是一張X光的胸片,金屬彈頭在左肺上標(biāo)記出一個明顯的亮色高光,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把它鑲嵌了起來,高高懸掛在臥室的墻面上,表現(xiàn)的要么像個變態(tài),要么像是心存愧疚,但我猜他凝視它的多半時間里都是在后悔那不到一英寸的擊偏。
奈什莉夫人遵守約定把它寄了我,這是個附加的交換條件,用于交換奧斯維爾家那枚帶著家族徽標(biāo)的紅寶石戒指,她并不知道這筆交易中暗含的深意,她是個聰明的女人,但利益和情感擋住了她的視線,我猜她也許甚至沒有對我唯一要求帶離的東西多看上哪怕一眼。
斯雷德死后FBI和奧斯維爾家的人一直在找他留下的資料,這不是什么難事,只是他們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一年前斯雷德身份暴露,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親手把自己妹妹的結(jié)婚典禮變成了一場殘酷的虐殺,那之后16-mm的微縮膠片就一直貼在這幅相框的夾層里,就在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久久凝視的眼皮底下,我并沒有遵照斯雷德的遺愿把它交給FBI,后者甚至至死都不知道出賣他的人就是巴內(nèi)特。當(dāng)然我也不打算將所謂的真相公之于眾,斯雷德堅持的正義對我來說一文不值,我寧可將它作為計劃中偶然所得的,或多或少的一枚籌碼,至少它牽住了巴內(nèi)特,能拖延出些時間,更何況我受此牽連幾乎丟掉性命,并且在很長的時間里不得不忍受凌晨四點之后的虛浮和無聊。
2011年7月13日星期三天氣晴朗
今天是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去世的第三十天。
天氣過分晴朗,看起來差不多做什么都合適。我把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的戒指賣給了加什納,后者給了我一個超出市面價格很高的數(shù)字,作為交易中的對等行為我承諾過奈什莉夫人在事情結(jié)束后把這枚戒指還給她,嚴(yán)格來說這不算是背信,只不過她選擇郵寄,我選擇流通。加什納很清楚這枚戒指包括自身在內(nèi)的所有價值,他有更專業(yè)的處理途徑,也更賺錢,我把戒指賣給他可以避免很多的麻煩,并且最多一個星期就會出現(xiàn)在奈什莉夫人的左手無名指上,不會比郵局慢多少,只是之后會有另外的一兩枚去到別的地方,不過這無關(guān)緊要。
這一個月的時間我斷斷續(xù)續(xù)給賽琳郵寄各種物資,以此摸索道路的走向,為自己的逃亡開啟一條狹窄的縫隙,這種程序相當(dāng)?shù)膰?yán)格,但至少能找到側(cè)身的方法,只是時機顯得極為重要。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繼承奧斯維爾家族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除了斯納金,之后布里諾取代了他,和越南人做些毒品生意,就在一個星期前,布里諾重新開啟了這條航線的軍火生意,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的死亡就像是松開了惡犬脖子上的鐵鏈,我猜這對很多人都是個驚喜,包括巴內(nèi)特,我交給古德曼的情報會把FBI的調(diào)查最終導(dǎo)向這里,就像熱鍋里的黃油,如果巴內(nèi)特還能夠活下來,沒準(zhǔn)兒會得到次升遷,如果他死了,棺材上至少也能蓋上面美國國旗。
五年前我還在阿富汗給斯納金兜售軍火,沒有好萊塢電影里的激烈場面,日子過得窮極無聊,我成天跟鍋蓋頭的小子們混在一起,打牌度日,只是偶爾用些無關(guān)痛癢的情報換點煙草和咖啡,我只是沒有想到一份不起眼的名單會給我?guī)砟敲创蟮穆闊,我連打包行李的時間都沒有,一路從喀布爾逃到新德里西雅圖最后沿西伯利亞到了莫斯科,我四處逃竄,在大海上跑了半年,直到遇到在開發(fā)海上生意的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當(dāng)然那時的我對此并不知情。那段時間雖然算不上什么生命中最好的時光,但也差不多就那么回事兒了,海上航行的密閉條件就像是居于宇宙的另一層空間,現(xiàn)實世界的一切都與此無關(guān),之后在我的雙腳踏上土地的第一時間,這個層面就消失了,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為了他的生意在明知我處境的情況下還是毫不猶豫的把我交給了斯納金。
我并不喜歡出賣和背叛,事實上,沒人喜歡,只是這畢竟是我的慣常行為,所以對此也沒什么好抱怨的,只是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似乎對此有著不同的看法,我猜這應(yīng)該是我們最大的分歧所在。
之后過了大約一年,這一年時間我的遭遇不必累述,但至少活下來了,一年后再見到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他已經(jīng)接手了整個家族,也娶回了藍(lán)血的奈什莉夫人,他的勢力擴展極快,一年的時間奧斯維爾幾乎掌控了整個北半球,但是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在掌權(quán)后做的第一件事,卻是清除了斯納金,作為他的第一塊基石,軍火生意在那條航線上被完全禁止了。
那時候我已經(jīng)開始給FBI,或者直接說給巴內(nèi)特干活了,兩年前那份給我?guī)砺闊┑拿麊蔚绞墙o了他不少好處,這兩年他一路平步青云,從一個運咖啡的二等兵爬到FBI的城市英雄,我活下來的一部分原因要歸功于他對那份名單的善加利用,政府和軍火商總是會找到皆大歡喜的方法,區(qū)別只在于個人的命運,無論如何我都不愿意成為腦袋開花的那個。
斯納金的死讓巴內(nèi)特和他的合作只維持了一年,之后巴內(nèi)特把目標(biāo)放在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身上,斯雷德就是他登門的第一份禮物,后者接了過來,借此對家族勢力進(jìn)行重新洗牌,而我則成了這場內(nèi)亂中最好的把柄,我身份不明,劣跡斑斑,給FBI干活的事也被揪了出來,還有我試圖為逃跑鋪了半條的路,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不會讓這些小事?lián)趿怂牡,他給了我一槍,如果我死了也就那么回事兒了。所以他死了也就這么回事了。
奈什莉夫人給了我一筆錢,許諾了我花這筆錢的命,當(dāng)一個聰明女人的愛轉(zhuǎn)變成恨的時候,總是比最鐵石心腸的男人更加看得清楚眼前的路。不過這都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和巴內(nèi)特的交易一樣,除了自己我不需要相信任何人,如果一個情報販子想不出活下來的辦法,那死期將至,也沒什么能讓他活下來的了。
我計劃在海上跑幾個月,古德曼中士給我留下了充分的時間,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期望最終目的地仍然是莫斯科,那里還留著些以前的舊資源,也許會花上點時間,我想再干回我的老本行,兜售軍火,打牌度日,至少聞得到真正的戰(zhàn)火和硝煙,還有那些見了鬼的黃沙和落日。
也許有件事真的曾經(jīng)在這個世界上發(fā)生過,只是我們都做出了選擇,沒誰欠誰的,之后對抗的就只是生活,選擇信任然后遭遇背叛,只不過是努力生存中偶爾犯下的錯誤,跟其他需要承擔(dān)后果的錯誤沒什么不同,我們既然不能夠彼此擁抱,那就只有就此永別。再見了,奧斯卡奧斯維爾先生,去你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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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說,這確實是目前為止自己寫過的最喜歡的一篇文,雖然字?jǐn)?shù)不多但是(完全沒有用上的)資料搜查了相當(dāng)多,并且構(gòu)架了一個完整的故事,考慮過寫成長篇,但是還是覺得就這樣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