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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澤
兩年后。日本東京,國王大廈。
二十層的辦公樓,跡部景吾的辦公室在第十八層。從巨大的落地窗往外面看過去,地面上的人和車都如同螻蟻一般渺小。
——“嘖嘖,沒事建這么高是為了給轟炸機瞄準用么?”
——“十八層的高度……搞得和十八層地獄似的!
曾經(jīng)有一個毒舌的小鬼用那些亂七八糟的形容詞如此詆毀過他花心血設(shè)計的大廈,當面對他的嗔怒時,又會立刻偽裝成一副受了委屈人畜無害的面容。
——“喂!猴子山大王!別氣了,我錯了……”
明明句子的前半段還是不服氣的叫外號,可是后面句就成了那樣縮成一團的小貓,尖銳的爪子被外面蓬松的毛所隱藏,目光中的驕傲和倔強卻伴隨著不安。
他在害怕。
害怕失去所愛,失去僅有的愛。
可惜那時候的跡部,并不懂這些。
窗戶上映照出他俊美卻異常冷漠的臉,手腕稍傾,高腳杯中的紅酒呈直線灑落,猩紅色的液體沿著玻璃的縫隙慢慢爬出視線范圍。
小鬼,已經(jīng)兩年了。
如今的你,又在何方?
“Boss,東大校長打來電話,邀請您作為最大的股東參加百年校慶,據(jù)說真田先生也會參加。”
“既然真田那家伙也去,本大爺就給他個面子吧!
“是,校長還說,校慶典禮上有您喜歡的機車表演!
聽到秘書電話里傳來的聲音,跡部覺得自己好像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自從那個小鬼離開以后,他就瘋狂地迷戀上了哈雷機車,任何相關(guān)的車展、模型他從不肯錯過。真田說他瘋了。
“不,我很清醒。我只是想彌補上他不在我身邊的時光!
“既然這么想念,為什么不去找他?”
“手冢不讓。他就這么一個寶貝弟弟,想讓他生活的簡單一點。”
“可是你沒有放棄,不是么?那張銀行卡上的資金,已經(jīng)夠越前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了吧!
真田口中提到銀行卡是跡部在和越前交往時給他辦的。當時跡部每個月都會往上面打一筆資金,如果越前需要做一些自己想做但是又不想告訴手冢的事情時,可以用這里面的錢。當時跡部只覺得能幫越前一點忙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可是自從他走以后,跡部卻發(fā)現(xiàn)這是他和越前唯一的紐帶。
只是——
“兩年了,這張卡的錢,他再也沒用過。”
“跡部……”
“就好像,他是要切斷所有和我的聯(lián)系,徹底地把我趕出他的生命。”
周日,東大百年校慶。
主席臺上已經(jīng)就坐的真田一看到西裝革履的跡部走過來,就立馬拉開了身邊的椅子,招呼他坐下。然后湊在耳邊悄悄講了一句:“你今天看起來格外人模狗樣。”
跡部毫無聲息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然后用目光把真田從頭到腳掃了一遍,發(fā)現(xiàn)他也是一身西裝筆挺,滿意地笑了一下,然后用不大卻能保證周圍人都聽到的聲音緩緩地講了一句:“今天本大爺格外人模,你格外狗樣!
“……”真田語詰,卻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話,只好哼一聲然后扭頭做生氣狀。
跡部也不搭理他,和旁邊的校領(lǐng)導(dǎo)繼續(xù)言笑晏晏。
這時候真田就發(fā)現(xiàn)他和跡部最大的區(qū)別了,就是跡部主動和別人講話人家會欣然接受,然后兩人通常能聊的很開心,可是這事要是換了真田,還沒等開口,對方就被他那張笑的比哭還難看的臉給嚇跑了。
想了想,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校慶慶典上前面的節(jié)目都是大學(xué)女生露個大腿拿個彩帶轉(zhuǎn)圈圈,實在沒啥意思,還不如和跡部嘮嘮嗑。
于是只好主動伸出頭去找話題:“跡部,今天你怎么來這么晚?”
看著真田露出了百年難得一見的彎嘴角,大概心中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順水推舟借坡下驢:“早上送樺地去寵物醫(yī)院來著!
“樺地病了?你也不能送他去看獸醫(yī)。≌媸翘尚噶!”
“……是那只叫皮特的狗病了,樺地抱著他坐在車上……”
“喔……好可憐的樺地,喔,不對……是好可憐的皮特……”
跡部剛想給樺地洗白一下,就聽到東大校長那個顫巍巍的老頭走到話筒旁,一邊咳的要把肺都吐出來似的一邊講:“下面……咳咳……是我們學(xué)!瓩C車社團……的表演……”
“這老頭,都病成這樣了,怎么還不退休!臂E部的目光從校長身上收回來。
“一心撲在教育上唄,據(jù)說這身病還是他年輕的時候為鄉(xiāng)村教育募捐時落下的病根!
“真是好人啊……做慈善做到這份上,值得晚輩學(xué)習(xí)!
“那,跡部大少爺,要不要給我捐點?我們公司今年一季度要虧!
“想辦法從手冢那里撈回來!
所以說,剛才老校長在講什么,跡部和真田壓根就沒聽見,不過就算聽見了也聽不懂?傊褪撬查g臺下的學(xué)生都往角落里跑去,直接空出了操場。
“什么情況?!難道地震了?!保護老人和小孩!婦女先走!”
看見操場上彌漫起來的沙塵,真田的思維直接拐到了地震導(dǎo)致山洪暴發(fā)和海嘯,于是跳到桌子上拍著話筒大聲呼喊,等到塵土都散去了,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怎么所有人都看著他在桌子上手舞足蹈。
“咳咳……真田先生……沒有地震,下面是機車表演……咳咳,學(xué)生們在撤退讓出表演場……”
“……喔。”燒紅了臉的真田悶不做聲地從桌子上跳下來,然后乖乖地坐回椅子上。
“……真丟人,別說本大爺認識你!
東大的機車社團一直是地區(qū)賽的老大,特別是今年新加入的成員實力非凡,剛一入社就成為了正式成員,校內(nèi)賽中打敗了多名老將。而今天這位實力雄厚的新成員也將亮相。
只是這些信息跡部和真田都沒注意到。
等到他倆從丟人的情緒中緩過來時,發(fā)現(xiàn)主席臺下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好幾輛機車,每一位車手都穿著統(tǒng)一的社團服裝,戴著頭盔,瀟灑自如地把握著車子,或上或下,或加速或緩慢,或前進或后退,緊張、刺激、勁爆,加上女生啦啦隊的尖叫,吸引著人的眼球,刺激著所有人的心臟。
在一片鼓掌聲中,最中間的車手摘下頭盔,墨綠色的發(fā)絲在空中拂過,金黃色的眼睛傲視群雄,周身似乎有閃耀的光芒從天而降,玫瑰色的嘴唇似乎是在告訴全世界我來了。
一瞬間,萬籟俱寂,主席臺上的跡部只覺得血液逆流,那樣朝思暮想的容貌,竟是在如此不經(jīng)意間突然出現(xiàn)。就好像,冰封的河面噴出一股熱流,時間、空間都不再是現(xiàn)實的存在。
“龍馬……”
真田聽到身邊跡部的呼喚,才從震驚當中醒來。他明白,如今又要掀起狂風驟雨了。
跡部自從校慶那天看到越前之后,基本上每晚在社辦門前蹲點,希望可以有一天能把他堵住。于是機車團的成員一到晚上就能看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靠著一輛保時捷搔首弄姿,當他們試圖靠近詢問情況時,又看到他一甩劉海,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
“就像一只驕傲的猴子!”
堀尾聰史在辦公室里這樣形容,面前的越前剛剛拿起一罐芬達,忍不住噴了出來。
猴子……曾經(jīng)有一個人也是如此自戀,神圣的如同帝王一般不可侵犯,在他的領(lǐng)地里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可是這樣的人卻為了他放棄了自己的健康。
想著想著,越前忽然笑不起來了。
猴子山大王,好久不見。
這么想著,腦海深處那個無論如何也抹不掉的身影就這樣出現(xiàn)在面前——
他說:“小鬼,好久不見。”
熟悉的嗓音讓越前明顯一震,視線緩緩上移,看到了那張憔悴的臉。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觸碰那曾經(jīng)親密無間的皮膚,卻發(fā)現(xiàn)才過去兩年,這人竟然衰老了好多。
“龍馬……”沒有太多的反應(yīng)時間,直接被他擁入懷中,感覺脖子上有冰涼的液體流過,耳邊是嘶啞的聲音:“我好想你……”
那個帝王,他說,我、好想你。
沒有自稱本大爺,沒有上揚的語調(diào),沒有跳動的眉腳,只有簡簡單單平平凡凡的一句話,四個字——
我好想你。
兩年之后,首度重逢。越前忍不住伸出胳膊,圈住了那明顯瘦弱了的身軀。
按照跡部的意思,兩人經(jīng)歷了這么多好不容易再次相遇,應(yīng)該就算是破鏡重圓了。每天跡部都會讓管家做好飯菜然后親自送到社團辦公室,以免越前因為練車而忘了吃飯。如果趕上社團活動結(jié)束的早,還會邀請其他人一同去外面吃夜宵。
不管晚上有什么樣的應(yīng)酬,不論多晚才結(jié)束,跡部肯定會來見越前一面。
曾經(jīng)有次陪一位重要客戶喝酒,等到送回酒店之后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凌晨,跡部開著車直接來到了越前的宿舍樓下面,在車里撥了個電話,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關(guān)機。本想直接沖上去敲開宿舍門,卻擔心影響他睡覺,只好在樓下的車里窩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七點越前出去晨練,才發(fā)現(xiàn)整晚都守在樓下的跡部。
“猴子山大王,你要不要這么傻啊,校門口就有酒店啊!”
“笨蛋,萬一早上我睡過了錯過你出門可怎么辦。”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越前心里感動萬分?墒撬逍训闹,他是配不上這番好意的。
“跡部,我想告訴你一句話。”
“快點叫景吾,乖——”
“不要對我這么好。”
“為什么?”
“因為不值得!
“傻瓜,你回到我身邊了,讓我做什么都值得!
“我想,我們還是做朋友吧,做戀人我拒絕!
“你說什么?”
“以后還是不要再等我了,再見。”
跡部看著越前呼嘯而過的身影,忽然感到一陣徹骨的涼意。是不是剛剛開始想要珍惜,就要重新面對失去?
巨大的恐慌讓他忍不住蜷縮起來,他從沒有想過時隔兩年,他要再次面對這份無力承受的荒涼。饒是帝王,也終究難道一個情字。
真田給跡部打了三天的手機都沒人接,直到他聽說越前也翹了三天課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事不太對勁。他給跡部的秘書打電話詢問老板的動向,秘書十分乖巧地說老板這三天都在辦公室工作,連家都沒回。再給手冢去電話,那個冰塊臉還沒等他講話就說越前不在家跡部不知道,然后啪嘰給掛了。
“真是太松懈了……”真田看著逐漸暗下去的手機屏幕,自言自語。
想了想,還是直奔跡部的國王大廈更靠譜。
午后的陽光外面斜斜地照射進來,辦公桌前埋首苦干的跡部整個人都被籠罩在金黃色當中。開門帶起來的微風,攪動了那一層不甘寂寞的塵埃。
真田看到的景象便是如此。
似乎是清楚來者何人,跡部也沒有抬頭或者起身之類的姿勢,目光還停留在桌面的文件上,筆端都沒有停下來,微微挑眉然后是簡短的問話:“忽然造訪有何貴干?”
“看你死了沒有!闭嫣飬s不想沉浸在這種沉悶的氣氛中,索性一下子陷進沙發(fā)里,反正跡部也不會把他轟出去。
“沒死,活的很好。本大爺工作越來越有效率了!
“如果要死的是越前呢?”真田不想和他繞圈子,直奔主題比較好,要不然非得把他自己給繞暈。
正在簽字的筆尖明顯一頓,然后又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繼續(xù)書寫下去。跡部就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他死了與我何干!
“跡部!你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越前好不容易重新出現(xiàn)了,為什么你又要硬生生把他推開!兩年前發(fā)生的事情你全都忘了嗎!”
止不住的怒火從胸腔中蔓延,沙發(fā)上的真田一躍而起,沖到辦公桌前死死勒住這人的衣領(lǐng)。如果不是他認識越前在先,如果不是越前心中已經(jīng)存在了那位猴子山大王,如果他們一開始就沒有在一起,那么如今在越前身邊的,會不會就是他自己?
是他——真田弦一郎,而不是跡部景吾。
可是,他遇到越前那一天,越前的心中已經(jīng)有了別人。
這樣厚重的情感卻比不上一朝一夕的變化。為什么,明明已經(jīng)得到了的卻不珍惜,而當失去了卻又望塵莫及。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因為……他說,他不想回到我身邊!
“真田,本大爺盼了那么久,卻盼來一個‘我們做朋友’吧!
“如果僅僅是朋友,那么不如當陌生人!
“本大爺……”跡部的目光忽然轉(zhuǎn)向外面如同螻蟻一般的人群,手指輕輕在落地窗上劃出一個心形,然后狠狠地擦掉:“也是有驕傲的!
離開國王大廈之后的幾天里,真田一直糾結(jié)在選擇題里。選項A是撮合跡部和越前重歸于好,選項B是去追求越前完成兩年前的遺憾。
他從小到大都是優(yōu)等生,卻第一次對于選擇題束手無策。
只因為,這次的題目意義重大,稍不留神,就會使人生發(fā)生徹底地偏頗。
他不敢做錯,也不能做錯。
心中的天平在兩個選項之間搖擺不定,友情、愛情、命運、責任、夢想……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這么美好的字眼也會產(chǎn)生如此強烈的負擔。如果上天給他一個砝碼,不管在哪端,只要……能讓他徹底了結(jié)。
終于,東京醫(yī)院里,他遇到了那個心心念念的砝碼,天平一端猛然下跌,整個平衡潰不成軍。
即將推進搶救室的越前,在昏迷中一直在喊——
“景吾!
那一瞬間,匆匆趕來的真田就徹底明白,今生今世,這個天平再也用不到了。曾經(jīng)以為自己也有參賽的資格,卻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其實是癡人說夢。
身邊的堀尾聰史還在痛哭流涕,說出來的話也斷斷續(xù)續(xù):“都是我們實力太差,導(dǎo)致越前要這么拼命拿第一,然后車子就從賽道上翻下來了……”
“東京都地區(qū)賽么?為了爭奪全國大賽的名額?”真田忽然想到曾經(jīng)他看過相關(guān)的資料。
“嗯……如果越前這次贏了,那么我們就能進全國大賽了?墒撬隽塑嚨湣
“全國大賽……那是越前的夢吧!
“是我們所有人的夢,按照排名整個社團只有越前有資格參賽,可是剛剛醫(yī)生說他有可能面臨截肢!”
堀尾的話讓真田的大腦轟的一聲,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存在于“截肢”兩個字。理智被瞬間瓦解,不自覺地拿出手機撥給跡部:“越前要死了,真的,你快點來吧……”
跡部趕到醫(yī)院的時候越前已經(jīng)被推出了手術(shù)室。病床上的少年臉色蒼白,嘴唇干裂,聽到跡部跑過來的腳步聲,眼球略有轉(zhuǎn)動,睫毛微微顫動,可是依舊沒有醒過來。
“醫(yī)生,他怎么樣了……有沒有……”跡部不敢再繼續(xù)說下去,那類似“殘疾”的發(fā)音愣是被硬生生吞下去。
“病人腿骨骨折,如果重新站起來,大概還需要三個月的時間!
“三個月……可是全國大賽只有兩個月了。 币慌缘能ノ踩滩蛔∨鹌饋。
“大賽?病人這個樣子,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賽車了!贬t(yī)生輕飄飄地扔下一句無異于重型炸彈的話,然后推著越前離開。
似有眼淚,從少年的眼角滑落。
已經(jīng)好久沒有睡這么安穩(wěn)了。
連做夢都是淺淺的,溫柔的。
夢中的爸爸媽媽還在身旁,哥哥還會把他寵的無法無天,他想要看哈雷機車表演,可是媽媽卻策劃了一場旅行。然后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從天而降,從此他再也沒有了幸福。
殘廢的手可以被治好,可是那顆不敢再肆意驕傲的心卻永遠遺留在了過往。哥哥對他依舊寵愛,可是若有若無的隔膜已經(jīng)形成。不敢去告訴他自己的喜好,不敢告訴唯一的親人他有了自己的愛情。因為他怕,還怕僅有的寵愛也會蕩然無存,更怕沒有人可以允許他的無法無天。
這般懼怕,終究是毀了一切。跡部為了他犧牲了健康,哥哥為了他損失了生意,真田為了他變得小心翼翼。他沒有辦法去面對這樣的無人生還,只好一走了之。帶著滿身的鮮血,帶著跡部親手刺上的玫瑰,他走了。
縱然是逃避,卻也無可奈何。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如此輾轉(zhuǎn)反側(cè)過了兩年,卻沒想到會再次相遇。還記得那天深夜,天空是璀璨的星光,那個帝王就這樣突兀的出現(xiàn),沙啞的嗓音吐出清晰的語句——
“好久不見!
“我好想你!
那一瞬間,越前所有自以為是的堅強和驕傲都被瓦解,余下的就是本能伸出的懷抱。
其實我又怎么不想你,可是我不想在回到過去。
人生如同賽車,永遠沒有向后行駛。過去的恩恩怨怨為什么不能一筆勾銷,從此你在天涯,我在海角。
回憶請你不要拍我的肩膀,我不想回頭。
所以,抱歉了,現(xiàn)在的景吾,曾經(jīng)的自己。
昏迷中的越前感覺自己就好像在賽車跑道上。剛開始眼前是一片迷霧,他只能憑著本能向前沖,終于他看見了一絲亮光,循著光線來到了一個溫暖的港灣,有人擁抱,有人歡呼,好像他已經(jīng)拿了第一名,而不是從賽道上翻滾下來。
轉(zhuǎn)眼間,呼喊從遠方傳來,救護車的嘶鳴越來越近,他的雙腿沒有一絲知覺,伸手一摸發(fā)現(xiàn)全是鮮血。
當時心心念念的,竟然還是全國大賽的名額。
沒有勇氣去看同伴們失望的目光,如果自己可以再努力一點,該有多好。
大腦是一片空白,就如同醒來時醫(yī)院的墻壁一般。
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了這個清明的世界。
沒有任何猶豫,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景吾!
剛開始聽到越前的聲音,跡部還以為自己不眠不休導(dǎo)致出現(xiàn)了幻覺?墒且换仡^,卻看到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在轉(zhuǎn)動。
終于,那顆惶恐不安的心臟,安穩(wěn)歸位。
你嚇死我了,小鬼。
我不在要那些可有可無的名分了,我只要你能讓我踏踏實實地守護在你身邊,看見你一切安好。
于是拿過一旁的溫水,輕輕送入病人的唇。
多希望時光靜止在這一刻,似乎天長地久也是如此容易。
堀尾得知越前醒來的消息之后,立刻從學(xué)校跑到了醫(yī)院。看著那個臭屁的同學(xué)重新睜眼開了眼睛,他自然是喜上眉梢,只是一張嘴就恨不得真田立刻把他切腹。
他說:“越前,別難過,全國大賽我們沒名額也沒關(guān)系啦!
一句話,剛把熱乎一點的氣氛瞬間拉直冰點。
不過這位天然呆同學(xué)卻沒有發(fā)現(xiàn)周圍人咬牙切齒的表情,依舊自說自話:“就算有名額越前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也不可能參加嘛,雖然社團里還有我這個有兩年經(jīng)驗的,不過萬一參賽了我也弄成你這樣子可怎么辦啊……”
“真田,把他丟出去。”跡部第一個按捺不住,發(fā)號施令?墒钦嫣飬s似乎若有所思:“其實,全國大賽不一定都是地區(qū)賽的冠軍,每年都會給主辦地一個推薦名額,只要能拿到股東大會的推薦信就可以了!
“今年的主辦地正好是東京的東大,所以,越前,只要你們能拿到學(xué)校股東的推薦指標就可以了!
“學(xué)校的股東大會……其實就是由最大的股東來決定的,而東大持有份額最多的股東,就是跡部!
越前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他和跡部會成為這種關(guān)系。
那個名額他想要,可是不知道跡部想不想給。如果要為此付出什么代價,他又該如何回應(yīng)?是回到過去,還是從此劃清界限?
刺眼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跡部就背對著越前站在逆光當中。四周的風從縫隙中灌進來,吹得寬大的病服呼呼作響。
“跡部,那個名額,我想要!
“如果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呢?比如,要你回到我身邊!
“……”
沉默,痛徹心扉的沉默。聽到背后忽然沒有了聲息,跡部景吾的心如同浸在冰水中。終究他還是不愿意……閉上眼睛,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了被推出搶救室時那樣慘白的臉,長呼一口氣,終于,他還是妥協(xié)了。
“本大爺可以給你這個名額,不過有一個要求,放心,無關(guān)風月!
“什么?”
“兩個月以后,你親自上場,拿回全國大賽的冠軍!
真田得知這個消息后,一方面罵跡部心狠手辣拿著越前的命開玩笑虎毒還不食子呢,越前不就是拒絕了你的求愛么至于這樣折磨人家搞的得不到也要毀了不讓別人得到似的;另一方面也罵越前傻了吧唧的居然答應(yīng)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情況兩個月之后重新比賽你當自己是凹凸曼賽亞小超人啊。
就在這種極端憤怒的情形之下,真田不知道從哪里劫了一輛刻著玫瑰的車直接沖到醫(yī)院,當然他也沒打算還,反正刻著玫瑰的車主估計都和跡部那個變態(tài)一樣缺德,能劫一輛是一輛。
真田踹開病房門的時候,跡部正在幫越前做康復(fù)練習(xí)。由于骨折的地方經(jīng)過關(guān)節(jié),導(dǎo)致每抬一次腿都會疼的全身冒冷汗。跡部也不多言語,只是輕輕地擦干越前額頭上的汗珠,然后再次用力將他的腿抬高。
“跡部,你這個瘋子。”真田毫不客氣,上來就是一頓老拳。
“喂,你打人得有理由!何況是本大爺這么英明神武的帥哥。”
“別,真心不想認識您。有事,我們出去說,讓越前休息會兒。”
醫(yī)院的走廊里,真田看著跡部臉上被自己揍出來的痕跡,心里無比的暗爽。他想揍跡部已經(jīng)很久了,就在認識越前之前就有了這個沖動,至于原因,大概是跡部長了一張欠揍的臉。
“說吧,什么事!
“你為什么要這么折磨越前?就是因為他不肯和你重歸于好?”
聽著真田質(zhì)問的語氣,跡部的拳頭克制了好久才沒有揮上去。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很想打他,就如同真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想揍跡部一樣。
男人,從來都是野蠻動物,崇尚武力取得政權(quán)。
唯一不同的是,真田的拳頭揮上去了,而跡部被自己克制住了。如果這事拿去問跡部原因,他一定會說是因為本大爺自制力好,不和真田那種莽夫一般見識。事實上,是因為跡部還有話和真田講。
很重要的一句話,基本上扭轉(zhuǎn)了真田的三觀。
跡部說:“本大爺從不擔心龍馬是因為不愛我了才拒絕和我在一起,我擔心的是,他會因為不能直面過去才拒絕回到我身邊!
“如果他不能面對過去的事情,其實說明他不能面對過去那個失敗的自己。”
“所以無論如何,本大爺要讓他勇敢地從過去中站起來。”
“這也就是,他一定要親自參加全國大賽的原因!
簡短的一番話,讓真田對跡部肅然起敬。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么耀武揚威的猴子山大王居然也有一顆寧靜深遠意味深長的心,所以說不是所有的屌絲都能逆襲成高富帥,關(guān)鍵是得有那被男神接受的自身資本,一旦猴子英勇無敵外加智慧超群了難保不能成為百獸之王。
當然這些話越前還暫時不知道,他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快速恢復(fù)健康、重新回到賽場”的運動中。
不知道是堅持感動了上蒼還是跡部終于走了狗屎運,一個月后的越前,已經(jīng)可以重新摸車了。
真田看到那個親吻座椅的少年,忍不住熱淚盈眶。這一路走來有多不容易,每一步都是提心吊膽,可是最終能看見勝利的曙光。
加油啊,少年。他在心里為他默默地打氣。
等到當天的訓(xùn)練完畢,真田偷偷轉(zhuǎn)告了當初跡部說的話。
“跡部說,如果你是因為不愛他了而選擇離開也沒有什么,他擔心的是你因為不敢面對過去才選擇逃避。感謝跡部吧,他讓你重新站了起來。”
“我明白!鄙倌甑哪抗獾痛,輕輕掀起上衣:“你看,他在我身上留下的玫瑰,我一直都沒有忘!
一路歡笑一路汗水,一路眼淚一路鮮血。
帶著玫瑰和驕傲,高唱凱歌,勇敢向前。
過去就像一灘沼澤,終于遇見了那個愿意帶自己走出泥潭的人。
這輩子,不要在放手。
又過了一個月,全國大賽的頒獎禮。
“本屆全國大賽的冠軍是——越前龍馬!”
現(xiàn)場掌聲雷動,從天而降的玫瑰花瓣震撼全場,年輕的冠軍車手走上頒獎臺,高舉獎杯,然后通過現(xiàn)場轉(zhuǎn)播告訴全世界:
“曾經(jīng)我不愿意面對過去,直到我遇見了他。寧愿放棄自己,也要把我拉出泥潭?墒,我已經(jīng)決定了,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謝謝你,景吾,我愛你。”
那天的陽光格外明媚,跡部坐在觀眾席上笑彎了嘴角。
——歡迎回來,我的王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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