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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
我十二歲那年喜歡上一個人。
那時他還只是七品翰林編修。
那日我路過翰林院,其他人都在屋內(nèi)忙碌著抄寫些什么,只他一人靠在門口的躺椅上閉目養(yǎng)神,陽光透過樹葉稀稀落落地灑在他身上,閑適卻有著另一種生氣。
我剛俯身低頭看他,他便睜開了眼,笑著與我四目相對。
我有些尷尬,忙起身朝遠處看去。身后是隨從走上前低聲在我耳邊道:“這位是新科榜眼梁季梁編修!
我又看向他,他還是笑著,卻不再看我,那眼神讓人覺得空蕩。
當天回了王府,我便央著父王聘他做我的西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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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幾日后的清晨我便在書房見到他。
他正拿了本書翻看著,一頁一頁地看,直到我走近他。
他合上書,轉身正對著我,還是前幾日那般的笑容:“梁季。”
我到書桌前坐下,提筆在紙上寫下“梁季”二字,拿起紙張示意他是否正確。
他點了下頭。
我換了張紙,寫下“黃粱有夢,四季無常”八字,蓋上自己的印章,然后將那紙遞給他:“送給你,我是孟常!
他伸手接過,卻道:“多謝世子!
待他走后我看了眼他翻過的那本書,是《漢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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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五年后,西南邊境不寧,父王奉旨出兵攜我隨行。
臨走前一天他照常來授課,末了說道:“世子聰穎,梁季再無可教之處。”
這年的我身量已與他一般高,我上前抱著他,吻了吻他的耳垂,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喜歡你!
他身子僵了下。
我沒等他反應,繼續(xù)道:“我喜歡你。五年前就喜歡。我會寫信給你,你會想我嗎?”
就在我以為等不到答案時候,他嘆了口氣,手輕輕地環(huán)在我腰上,我還未來得及欣喜便聽他道:“世子錯了,那不是情愛,只是種依賴!
我氣急,固執(zhí)地將他抱得更緊:“你怎知不是?你以為我只是年少風流隨口說說?這話我只對你一人說過,這輩子也只會對你一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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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在西南的每一天我都會寫信給他,講的無非是一些瑣事,我卻想告訴他。
告訴他我每一天的成長,告訴他我每天都想他。
可惜每封信都石沉大海,沒有回音。
起初我還以為他事務繁忙,后來有一天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他寫與同鄉(xiāng)的一封信。
我心中酸楚,卻只能自欺欺人,仍舊每日一信,只是練兵的時間更長,在戰(zhàn)場上也更加勇猛。就這樣誤打誤撞地立了幾個不大不小的戰(zhàn)功,隨軍的幾個將領都說著“虎父無犬子”之類的話。父王雖常訓我魯莽,臉上卻也總掛著笑。我知道,父王一向當我是他的驕傲。我也知道,我總有一天會讓父王失望,可能永遠都得不到原諒。
我只好更加拼命地上陣殺敵。孝已不能全,便只能盡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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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西南這一仗一打就是四年。
等我回京的時候他已是戶部侍郎。而我因為戰(zhàn)功封了王,又在兵部領了個四品虛銜。
上朝的時候我與他平行站著,隔得不遠。我悄悄看他,他與四年前沒多大變化,臉上還是有著淡淡的笑意。
下朝后我未換上常服便到他府上拜訪。他正要出門,見我來了正經(jīng)八百地行了禮:“王爺找下官有何要事?”
我看不慣他這般疏遠作派,未等他邀請便徑自到他房里坐下。
他跟了上來,順手倒了杯茶遞給我,便也在我身旁坐下了。
我接過茶慢慢喝了一口,才道:“我是孟常。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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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我放下茶盞,伸手細致地描繪著他臉上的輪廓。
“你知不知道,一年前我差點死了。”
“我當時就想,干脆就這么死了算了。”
“誰想,我還活著!
“我問他們,也問自己,為什么。為什么我還活著。沒人能回答我!
“我現(xiàn)在大概知道了,或許是因為不甘心!
“是了,不甘心。八年。我這輩子至多也不過八個八年!
“卻只是不甘心,不覺得不值得。”
“我想我會等。再等幾個八年!
“那么你呢,你又是在等誰。”
他坐在那一動不動,久久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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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我放開了他。只看著遠處在心里苦笑。
哪里需要什么他的回答。這么多年只看著他,他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知道他與那二十六歲就戰(zhàn)死沙場的先帝有一段情。知道他考取功名只為了替那人看好他的江山。知道他一直等著一個永遠等不到的人。
不甘心啊,連死人都爭不過。
我還能怎樣。我還能做什么。不過是和他一起守著這江山,不過是等。
當初年少只顧著賣弄的八個字,卻是一語成讖。
我和他,終究只是我自己的黃粱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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