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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一寸灰
最近心情有些糟糕,我不認(rèn)為是你的原因。
初春的陽光在北方呼嘯的風(fēng)聲里來得有些猛烈,甚至不合適宜,我寂寞的坐在臨街的某個樓層里觀望,你風(fēng)塵仆仆的身影旁沒有屬于我的位置。
我并不失落,能夠這樣遠(yuǎn)遠(yuǎn)的欣賞,也許對于彼此來說,是一個最好不過的距離。我只是有些擔(dān)心你頻繁的回首,怕你不經(jīng)意的目光和我的依戀相撞,不會有火花,在你眼里,我只是一處可有可無的風(fēng)景。
而你,卻是我碧波蕩漾的心湖里輕輕掠過的飛鳥,抑或我瓦藍(lán)澄凈的天空中銜云而過的孤鷹。你又在回頭了,一次,一次,又一次,那抹溫柔的笑意如同開在海上的花朵一般耀眼,眼波流轉(zhuǎn)像千絲萬縷的蛛網(wǎng)牽扯我本不平靜的心。
我慌忙拉上窗簾隱身其后。
空氣中飛舞的塵埃擾亂了我的心。
想象著接下來的故事:“咪咪……咪咪……”你輕聲的呼喚,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貍貓順勢穿出門洞直奔你腳邊。你輕輕的蹲下來,用寬大的手掌撫摸它的小腦袋,蒼白纖長的手指在陽光下劃出優(yōu)美的曲線。
你站起來,小貓不舍的用腦袋蹭你,用小爪子牢牢抓住你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似乎想要吊在你褲腿兒上蕩秋千,你不忍離開,只好彎腰把它摟在懷里,站在人流如水的街頭毫無顧忌的和它相互凝視,蹭蹭它的小臉,低下頭說了什么。良久,像對待孩子一般寵溺的揉揉它小小的腦袋,才放開手來,叫嚷:“等我回來!要乖乖的哦——”
你走了,大步流星,我的窗外除卻白花花的陽光,不再有風(fēng)景!
你不知道,其實(shí)我是很想和你說說話的,就算是簡短的打個招呼,或者會意的一笑。你不給我任何機(jī)會,不給任何人機(jī)會,也不給自己機(jī)會。你甚至不知道我是誰,叫什么名字。
我就這么孤獨(dú)的站在一扇小小的窗戶里面,數(shù)著花開花落的日子,看著同樣孤獨(dú)的你單薄的背影,感覺像極經(jīng)典黑白故事里恒久不變的畫面。
北國的夏日對于我們來說總是短暫的,甚至不容我們干些什么。街邊粗壯的梧桐開出碩大的泛著紫光的花朵,無語的瑟縮在枝頭,像我偷偷窺探你的眼睛,被風(fēng)兒輕輕一搖,跌落在水泥路面上,生生的疼痛,任你無心的腳步碾碎。你的腳步總是給人一種飄的感覺,踩在上面輕悄悄的樣子,卻疼得我的心呻吟著淌出淚來。
你總是步行上班,我不清楚你工作的地方,只能眼看著你的背影在我眼中拉直成一個模糊的嘆號,幻想著某一天你忽然張開化做羽翼的雙臂扶搖直上,站在云端向我揮手……
真是不好意思,我又在做夢了。
其實(shí)一直想為你寫點(diǎn)兒什么的,只是指尖觸及紙筆的時候心緒凌亂,竟然退縮了;貞浳沂拍甑娜松挥羞^一次動手寫情書的經(jīng)歷,那還是為了那個叫我“姐姐”的男生。當(dāng)時,我?guī)缀鮿佑昧四X海里所有晦澀的詞匯,傾注了對你的所有熱情去寫,然而,卻沒有成功。
男生沒有怪我,他只告訴我,那個“像夏日里的清風(fēng)一樣”的女孩兒根本就沒有看那封信,冰涼如蔥的十指,把我對你十年來的思念統(tǒng)統(tǒng)化作風(fēng)中蒼白的蝴蝶,飛呀飛的,那場景凄美之極。
那天路過阿姐的網(wǎng)吧,看見你從厚重的鐵門里擠出來,一臉說不出的落魄。我有些擔(dān)心,一直跟著你進(jìn)了街邊狹小的燒烤店。老板是你的老熟人,你說要十瓶啤酒和十塊錢的雞心,他們熱情地把你迎進(jìn)去。天空一派晴朗,但你的世界卻陰霾無比。
我第一次到這樣的地方,老板給我做了兩只烤乳鴿。端上來的時候你卻惡狠狠的盯著我說:“小心中毒!”我吃驚的看著你。你就開始大笑起來,笑得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瘦削的臉頰往下淌!拔易羁床粦T那種嬌滴滴假裝淑女的娘們兒璧奶炙緞哪?1说洼忛牓住螛I(yè)氖滯笠遺隳愫染疲闥狄衣段藝庵峙說惱婷婺浚惆鴉砹絲詰拇滯胨さ梅鬯欏
老板聞聲趕來,我忙給他塞了十塊錢,他一聲不吭,警惕的看著你。我不喜歡別人把你當(dāng)作怪物一樣的看待,我不能容忍他們無知的對你進(jìn)行心靈的折磨,我跟著你唰唰的流淚。
你忽視掉所有的存在,像喝水一樣的喝酒,布滿紅血絲的雙眼毫無生氣的轉(zhuǎn)動,模樣古怪而陰冷,像只嗜血的禿鷲,仿佛要把世間所有的虛偽冷漠和血腥爭斗都撕扯吞噬掉一樣。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喝多了,只依稀聽見你在撕咬的間歇野獸般的哀嚎:“他媽的……女人愛的是有才氣的男孩兒,嫁的都是有錢的男人……嫁的都是老實(shí)的男人……喜歡的卻是貪玩的男孩兒……”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你充滿仇恨的眼神變得渾濁不堪。“走了!”你高聲叫著,步履蹣跚而去。
待到我站在街角張望的片刻,早已沒有你的蹤影。城市的天空低壓壓的漂浮著許多骯臟的塵土,干燥的泥土散發(fā)著欲望的氣味兒,一座座高樓山一樣堵在我面前,我找不到你選擇的道路,迷失在這森林一般的城市,無聲的啜泣。
一連好幾天,我都沒有看到你和咪咪告別的場景。你就這樣在我十年來似夢非夢的感觸中蒸發(fā)掉了嗎?哪怕,讓我有機(jī)會像朋友一樣和你道別!
不知為什么,我成了阿姐網(wǎng)吧里的?。我總是下意識的利用一切閑暇時光幫助她招呼客人,偶爾也為那些廢寢忘食的網(wǎng)迷們代為購買一些食品。每次阿姐看到,都要堅(jiān)持讓我回家休息:“你身體不好,別累壞了!”我只笑不答,忙開了她也只好聽任我的固執(zhí)。
有好幾次,我?guī)缀踉谕崎_門的瞬間看見一個虎皮色東西“喵”的一聲叫著竄出門縫,我以為你來了,事實(shí)卻并不如我愿。阿姐坐在高高的吧臺上面,頭也不抬的冷聲說:“別管它——一只發(fā)情的野貓!”我認(rèn)得那就是你視若珍寶的小貍貓,但它卻和它的主人一樣并不招人喜愛。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勞累過度,我居然病倒了。
再次見到你是在我病愈后第一次去阿姐的網(wǎng)吧。你可能也剛到不久,阿姐正一邊刷卡一邊和你聊天:“怎么搞的,身邊的女孩子天天都不一樣?”你笑,不說話,伸出一只胳膊摟住身邊女孩子的腰迎面向我走來。我竟然沒有看清楚女孩子什么模樣,一抹玫瑰般嬌艷欲滴的顏色一閃而過,令我側(cè)目。
“有什么好看的,這樣的爛人,不學(xué)無術(shù)混日子等入土,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和他認(rèn)識——”阿姐走過來拉住我的胳膊,“快過來坐!”
你和女孩兒打了兩個小時的游戲,一副忘我的神態(tài)。我卻在一邊心神不定了一個下午,莫名其妙的跑到你經(jīng)常去的社區(qū)論壇,翻看你的舊帖子,回復(fù)了一大堆連我自己都吃驚的話。
離開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天際滾動著隆隆的烏云。腿突然疼得厲害,我扶住門框,險些跌倒,時間似乎停頓下來,只三秒鐘,兩行清淚潸然而下,受驚一般跌落到潮濕的空氣中。
我不怪你,可我應(yīng)該恨誰?
最后一次遇見你,是在一個陰冷的午后,天空始終黑壓壓的烏云密布,仿佛傍晚似的。
你站在從阿姐家到我家的必經(jīng)之路上,低著頭,用腳尖輕輕的揉搓一顆滾圓的小石子,表情極其仔細(xì),似乎無視整個世界的存在。我沒來由的一陣心慌,下一刻,也許我不再是你的世界里永恒的風(fēng)景。
“你可以叫我金陽——金色的陽光!蹦愫鋈豢粗艺f。
“呃,金……你好!”我開始變得語無倫次。
你不再看我,把目光遠(yuǎn)遠(yuǎn)的投向盛夏午后樹木枝葉間的縫隙,瞇縫著眼說:“家里沒人,有興趣到我家坐坐嗎——”雖然看似詢問的句子,卻被你說成了命令的格式。
“好!蔽倚÷曊f。
于是,你帶著我穿過街角探測的視線,走進(jìn)那個讓我無比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門洞。樓梯間并沒有什么不同,只是出奇的陰冷,我感到絲絲的寒氣從你身后撫過來。
你的房間和我想象的大不一樣,凌亂且張揚(yáng),我被一大堆完全陌生的色彩包圍著不知如何是好。
你把自己拋在窄小的單人床上,高高的仰起下巴看著我。
這是我第一次從這樣的角度看你,這樣的你顯得既陌生又別扭,令我想起燒烤店里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你有什么感想?”你突兀的說。
“噯?”
“……”
“我?guī)湍阏硪幌路块g吧!”我試圖彎下腰揀起扔在地板上的襯衫。
“少跟我來這一套!”你突然暴怒起來,一雙大手胡亂的擼著頭發(fā),把自己弄得像一只斗紅眼的公雞。
“……”
“過來!”你命令說。
我仿佛被釘在地板上一樣,在我的想象中,你不是這樣的。
你不由分說一把拽過我,就像拎過一只破麻袋,害得我險些跌倒。
“你不是總喜歡跟在我屁股后面嗎?你不是像看一只猴子似的看我在燒烤店里面喝酒嗎?你不是和那個開網(wǎng)吧的臭娘們兒一樣等著看我更大的笑話嗎?……別TM在我面前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你失去控制一般拉扯我的衣服,“讓我看看你究竟是個什么貨色!”
不,你不是這樣的!這不是真實(shí)的你!我拼命的推開你,嗓子卻像堵住了一樣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我摔倒在冰涼的地板上,腿疼得撕裂一般,卻不及我的心,它早已跌落到千年寒冰之中。淚珠灑落一地。
“呵,哭什么?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么?……”你忽然夸張的笑起來:“你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當(dāng)然不會,我不配……不,是你不配!……你TM的給我滾!滾!滾。!”你猛然推開我,完全與我所看到的那個溫情脈脈的男子判若兩人。
我跌跌撞撞的爬起來,大腦一片空白。我要離開這里。我告訴自己。
你叫囂的聲音如雷聲般沉沉壓來:“……瘸子,你這個可惡的瘸子……”
沒有人能聽見,我的心碎裂的聲音,像是被一場兇猛的大火燃盡,只剩下一片片飛灰湮滅天涯。
把自己禁錮在房間一隅,我不知道究竟做錯了什么。
只是,不再靠近那亮晃晃的窗戶。
“請幫我封了它!
我說這話的時候媽媽看我的眼神突然變得有點(diǎn)陌生,更多的是一種叫做欣慰的東西。
最終,她只是加了厚一點(diǎn)的窗簾,溫暖的橙色,簡單的條紋,把原本的淺色繡花紗簾與我的視線隔離開來。
“有一天你也許還會想看一看窗外的風(fēng)景!彼f。
我不言語,看她有條不紊的忙著整理。一直給我看腿的顧大夫說,他有幸認(rèn)識了一位經(jīng)驗(yàn)豐富的老中醫(yī),也許對我腿上的后遺癥有幫助。
北國的隆冬總是急切而漫長,我甚至沒有來得及看一眼飄落的黃葉。
刻意忽略掉窗外呼嘯的北風(fēng),我固執(zhí)的堅(jiān)持遠(yuǎn)離。
春天很快再次來臨。
老中醫(yī)收拾完畢,溫和的告訴我,“你可以自由活動了,慢慢來,不可以一次走太多的路!
送走老中醫(yī),我回到房間換衣服,驚訝的發(fā)現(xiàn)厚重的窗簾不翼而飛。
本能的,想要尖叫。窗外白花花的陽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媽媽趕過來。
“窗簾——我要窗簾——”我張大了嘴巴,聲音卻在喉嚨里咕嚕。
“怎么了?孩子——”媽媽把我抱在懷里,“我只是把它拆下來洗洗,”她說“該放起來了!”
我沒來由的感覺好委屈,抽抽搭搭的眼淚口水落了媽媽一肩。
“我們的月月長大了呢,”媽媽輕輕的撐起我的肩膀說:“都和媽媽一般高了!
我長大了,再也不需要依戀窗口的風(fēng)景。
游走在樓與樓之間,第一次發(fā)現(xiàn),頭頂?shù)奶炜帐侨绱说募儍魺o暇。
經(jīng)過阿姐的網(wǎng)吧,不知什么時候,早已人去樓空,只有半透明的塑膠門簾還晃晃悠悠的掛著。
遲疑了一下,我還是向門口走去。就在我手指接觸到門簾的剎那,一個黃褐色的東西猛地竄出來,直撲向我的懷里。
抱著這只毛色臟亂的小貍貓,我有些發(fā)懵?吹剿硎艿脑谏砩喜鋪聿淙,心立刻軟下來。
“咪咪,他也不要你了嗎?”
自知沒有答案。記憶中那個最最寒冷的夜里,我隱隱約約聽到貓叫的聲音,響了整整一夜。
所謂青春,不過是一道僅供日后憑吊的風(fēng)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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