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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雨從月初以來一直下著,細細密密的像是剪不斷的絲?諝饫飶浡还擅棺兊乃∥兜溃锹淅锬侵槐焕鲜罂腥ヒ话氲奶O果早已開始腐爛,凹凸不平的半面果肉像是被水濕透的油畫般斑駁不堪,粘膩的汁水一直蜿蜒到緊閉的房門邊,干涸成一條黑色的淚。
第四十五天。已經過了一個半月。男人坐在窗旁,看向外面慘白的天空,樓房被雨絲分隔成一條條的畫面,如同老式電視機的屏幕上過著白色光條的一幕幕鬧劇。他看見男人收回視線,茫然地看了前方許久,然后低頭扳著手指算著時間,動作僵硬而緩慢。這是男人這段日子以來經常重復的動作。
數著數著,男人似乎就忘記了自己數到了多少。男人認真地回憶著,不知不覺間就發(fā)起了呆。然后又從頭開始,一遍一遍,不知疲倦。
他起身看了看手表,然后走到角落,從紙箱里拿出一罐飲料。拉開瓶蓋,伴隨著“嗤”的一聲,裹著橘子味的氣體夾著水汽逸出,微微泛著橙黃色的泡沫迅速鉆出狹窄的罐口,飛快地脹大然后破碎。
他又像想起什么似地走到男人面前,把罐子在男人眼前晃了晃。男人停下來看了看他,又看看他手中的罐子,然后搖了搖頭。男人又忘記自己數到了多少,于是他伸著手指開始發(fā)呆。
他踱到沙發(fā)邊坐下,大口喝起了飲料。二氧化碳沖得他鼻腔發(fā)疼,眼睛有些酸澀。他抬手揉了揉鼻梁,然后把空了的易拉罐揉成一團丟向角落。金屬撞上墻體的聲音一下驚醒了男人,男人看了看聲音發(fā)出的地方,又低下頭準備進行再一次的嘗試。
像是...一個小孩。他在心里想。
天氣微涼而沉悶,空氣似乎是連流動也不曾一般。他開始感到心煩,而男人似乎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把一只手的手指插入發(fā)間,另一只手撐在沙發(fā)上,沖男人低吼道:“別數了,已經過了四十五天,你已經離死不遠了!”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多不友善,甚至帶上了一絲陰狠。
男人抖了抖,放下了手,看看他再看看窗外,然后蜷起身子縮在窗臺下方,隔了許久才輕聲道:“我知道。過了四十...五天,還剩十五天。死亡期限,是兩個月!闭Z氣平靜,一如平常,只是多了幾分對未知的迷茫。
臨近死亡,男人不似之前的那般少言寡語。男人開始問他一些瑣碎的事,問他當天的日期,問他自己的刀放在了哪里,問他是否有吃過飯——哪怕他剛剛把碗筷洗干凈。男人眼神中偶爾的凌厲猶在,但更多時候,取而代之的是霧氣一般籠罩不散的迷茫。
即使容顏不變,男人的身體已經開始衰敗。思維遲緩,動作僵硬,記憶力下降,直到最后,男人會忘記所有的東西。他懷疑男人有一天會忘記如何行動,如何發(fā)出聲音,甚至如何呼吸,然后,男人就會開始死亡。
他覺得日子過得很快,因為男人發(fā)呆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往往做著自己的事,不知不覺就快過完了一天。夜幕降臨時,男人仍在看著他發(fā)呆。他有些厭倦了現在的生活,他甚至比男人更重視第六十天的降臨。
男人是迷茫,而他...是期待。
第五十五天的午后,他歪在沙發(fā)上因為剛才的酒足飯飽而昏昏欲睡。天難得的放了請,陽光透過窗戶照進客廳,男人因為不適而躲到了客廳的另一邊。他似乎聽到男人在叫他的名字,發(fā)音僵硬,有些含混不清。他懶得去抬起快要合在一起的眼皮,只是把眼珠轉向了男人那邊。
男人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角落的爛蘋果,那上面已經有一只蒼蠅在流連忘返。他理所當然地把那聲音當成了幻覺,索性轉回眼珠,閉上眼準備來一個午后的小睡。因此他沒能看見片刻后男人轉過頭來看他的動作。
男人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男人選擇把疑問藏在心底,盡管男人早已記不起答案。
無邪,我...是誰?
第五十六天,男人不見了。男人的刀沒有被帶走,或者男人已經忘記了那把刀是自己的東西。
天氣很不錯,陽光比前一天更加溫暖明亮,街道上再也看不出二十來天的小雨持續(xù)攻擊的痕跡。角落里的蘋果不知被誰扔掉了,沒有了那股酸臭的氣味,連帶著心情也舒暢了許多。
他在心里想著,就這樣了吧,反正幾天后就再也不會見到了。
他沒有想過去尋找男人,所以他也不會知道,自己抽屜的底部,靜靜地躺著一封男人寫了幾個晚上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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