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朋友，他是華山純陽宮的道人。雖說是朋友，但我們卻不太熟，我不知道他師從何人，姓甚名誰，只知道他的道號是天容。就像他只知道我是萬花谷的杏林弟子一般。

　　你說這樣也算朋友？
　　當(dāng)然算。江湖難得一知己，不知姓名又有何妨？
　　真是，被你一打岔，我都不知道從哪里說起好了。

　　從頭開始說？是指從第一次相遇開始嗎？
　　你開玩笑的吧？那樣說起來話就長了，說不定雨停了都說不完。

　　好吧�？丛谕瑸槿f花弟子，又在這雨天破廟里相遇的緣分上，我就破例向你完完整整地說一遍吧。
　　我第一次見到天容，嗯，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少說也有十年吧。天容那是第一次來萬花谷，他是跟著紫虛子祁進前輩來的。

　　怎么會是？
　　你也該知道祁進前輩的性格吧。他怎么可能會培養(yǎng)成天容那樣對他不屑一顧的徒弟。雖說清高的地方都非常相似。
　　抱歉，跑題了。
　　天容說那是他第一次來萬花谷，對什么都好奇，不知不覺就從三星望月迷路到了落星湖畔。當(dāng)時我正在那里曬藥材。然后我們就遇上了。

　　你想多了。那時我的頭發(fā)沒有現(xiàn)在這般長，也不是這樣的白色，不會被誤認(rèn)成女子或者老人。
　　天容對什么都好奇，先是向我問路，接著又問我在干什么，絮絮叨叨地問了我許多東西。那時候的我，從未踏出過萬花谷，對外面的世界很好奇，也反問了他許多。
　　大約是同齡人比較少的緣故，我們兩人年紀(jì)相仿，聊了幾句，一來二去就成了朋友。

　　嗯，是的，是沒什么特別的，就是很普通的相遇。

　　后來啊……后來天容跟著祁進前輩在萬花谷住了幾日，又跟著他離開了。
　　他回了華山上的純陽宮，卻寄了信來。之后的日子，我們書信互通，從未斷過。大概每隔一兩個月，天容還回來萬花谷找我。
　　他第一次自己來的時候我很驚訝。華山和萬花谷相隔甚遠，他不辭勞苦只為了來看我，那個時候我真的非常感動。
　　后來每次天容來，我都會備好茶水等他，聽他跟我說他在華山，在萬花谷外面的見聞。
　　那是我最開心的一段時光。

　　你說的沒錯。
　　我曾經(jīng)一心以為我與他之間的事情，就算用千言萬語也說不完全，不料真到說的時候，竟然無話可說。那些我視若珍寶的回憶，在旁人看來，也不過是一般的瑣事而已。

　　對，很重要。天容是我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朋友。

　　再之后就是我們分道揚鑣的故事了。
　　就是突然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我好久沒有收到天容的回信了，我寫了很多信給他，卻沒有回音。等了三個月，天容再也沒來過萬花谷。
　　我非常驚慌。我以為天容出事了，沒有人能告訴我關(guān)于天容的事情。于是我收拾好行裝，平生第一次離開了萬花谷。
　　谷外的世界真的如天容所說的那樣精彩，可是我已經(jīng)沒有心情去看了。我一路不停歇地直上華山，一直找到了純陽宮門口。然后，純陽宮門口接引的道人告訴我，天容他不在純陽宮。幾個月前，天容就加入了浩氣盟，成了浩氣盟的干部，戰(zhàn)階眼看著就要達到武林天驕的高度了。
　　我認(rèn)為，以天容那樣不知變通的清高性格，并不適合勾心斗角的浩氣盟。

　　我沒有詆毀浩氣盟的意思。事實上就是如此。

　　抱歉抱歉，浩氣盟的人都是正氣凜然的大俠，勾心斗角什么的，才不屑做呢。我是一個惡毒的人，所以才會這么想。

　　那我繼續(xù)說了。天容當(dāng)時在浩氣盟的事務(wù)十分繁忙，既要搭理和同僚們的關(guān)系，又要分心對付惡人谷的惡人。至于我這個連姓名都不清楚的，遠在萬花谷的朋友，自然被他忘到了腦后。

　　或許他沒有忘記我吧。
　　聽說天容平安無事，我自然是安心回了萬花谷。我在萬花谷里又等了他半年。這半年里，他再也沒來找過我，再也沒有回過我的書信。我甚至不清楚我的信是不是平安送到了。
　　天容是我唯一的一個朋友。就像我不認(rèn)識你一樣，我和同輩的萬花弟子們也不相熟。
　　有一天，我突然厭倦了萬花谷的生活。我想我是受夠了沒有天容的生活，我希望他需要我，我希望他只看著我一個，我希望他屬于我。
　　于是我離開了萬花谷，北上昆侖，加入了惡人谷。

　　這么驚訝干嘛？我以為我這一身惡人紅已經(jīng)很明顯了。

　　不像是惡人？我可是十惡不赦的大惡人，這雙手上的人命啊，已經(jīng)多得數(shù)不清了。

　　我當(dāng)然會猶豫。沒有人天生就是壞人�？墒遣蛔屖稚险礉M鮮血，我就不能成為江湖聞名的大惡人。不是大惡人，身在浩氣盟的天容看都不會看我一眼。多虧這些人命的福，我的天容終于看著我了�，F(xiàn)在我是惡人谷的極道魔尊，在他的眼里，我就是必須鏟除的□□，不應(yīng)該留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渣滓。
　　比起天容的關(guān)注，那些人命對我來說反而微不足道了。

　　我本來就不是什么血性男兒，只是個生長在世外桃源，不知人間疾苦的傻小子罷了。我是非常小肚雞腸的，天容只有一個，而武林天驕有很多個。為什么非要是天容？為什么非要是我唯一的朋友？
　　為了讓天容再一次注視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不管是報應(yīng)，還是報復(fù)，我都做好準(zhǔn)備了。只要他能看著我，什么都可以。
　　嗯？你這是什么表情？我又不是天一教，不吃人的。

　　問我為什么會在這里？這不是當(dāng)然的事情嗎？
　　我是為了天容而來的。他寫了信，約這個身為極道魔尊，他的宿敵的我見面。我是來赴約的，可是完全沒想到在這半路上居然下雨了。

　　埋伏是肯定的啊。不過，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收到來自天容的信了，既然他要求我單獨一人去見他，那我就照做。即使是埋伏，我也無所謂。因為對方是我最重要的那個人嘛。
　　啊，雨停了。我該走了。有緣再見。

　　尾聲
　　我看著那個一身惡人紅的同門站起身，走出這間破廟。他迫不及待地運起輕功，幾個起落就消失在地平線的那一邊。
　　我想，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見到這個可悲的人了。

《[劍三][花羊花]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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