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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和學(xué)生討論過學(xué)年論文,從辦公室里出來,已經(jīng)是七點(diǎn)鐘了。
明天是周末,其他的工作可以推一推,下周的課也已經(jīng)備好,趙夏敬開著黑色的現(xiàn)代緩緩駛出校門,默默計劃著明天的懶覺要睡到幾點(diǎn)。路上會花一個小時,洗澡收拾東西要五十分鐘,把明天洗的衣服泡上,十點(diǎn)鐘之前睡覺。
他對此很滿意,不由地跟著車?yán)锏腃D哼起調(diào)子。
結(jié)果停好車,乘電梯上樓,看到家門口站著的兩個人時,夏敬腦袋里嗡的一響,仿佛聽到鏡子破碎的聲音。
原本倚著門正在玩手機(jī)的梁逸修一抬眼,立馬露出一個燦若桃花的笑容,說:“哥,正等你回來呢。”
有一段時間沒見,逸修好像瘦了些。頭發(fā)剪短了,染回了黑色——上次見他是什么顏色來著?穿著衛(wèi)衣懶洋洋站著,整個人干凈得像個大學(xué)生。逸修從小就白白嫩嫩的,梁阿姨領(lǐng)著他來家里的時候,夏敬還以為這唇紅齒白的孩子是個妹妹。
夏敬掃了眼已經(jīng)二十六歲的弟弟,有些不自在地松了松領(lǐng)帶,視線落到他身邊的女孩子臉上。隔著好幾步都可以嗅到的香水氣,夏敬揉揉鼻子,看向她雪紡裙子下明顯隆起的腹部,腦袋里又是嗡的一聲。
把兩個人讓進(jìn)屋里,夏敬拿了果汁給逸修,又給女孩倒了溫開水,坐在一旁的沙發(fā)上沉默不語。
逸修捧著果汁灌了一大口,才笑嘻嘻地說:“哥,我有事想要你幫忙。”
看一眼端端正正坐著的女孩,夏敬嘆了口氣,問:“你的?”
逸修大大方方地點(diǎn)頭,說:“那次玩兒得有點(diǎn)high了,我們倆喝醉了!
猜到了。夏敬轉(zhuǎn)而問這女孩叫什么,多大了。
雖然臉上妝濃了點(diǎn),她說話還是溫溫柔柔的:“您好,我叫李桓雅,已經(jīng)二十了。”
夏敬吃了一驚,問:“還在上學(xué)?”
“我給她辦了一年的休學(xué)!币菪廾摽谡f道,臉上還擺著乖巧的笑容,像在等他表揚(yáng),學(xué)會善后了。
夏敬扶著額,喝了一口水才接著問:“你們有什么打算?結(jié)婚?看小李這樣子,打掉也——”
“才不要!”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地打斷他?聪木匆荒橁幊,桓雅補(bǔ)充說:“我才二十,不想結(jié)婚。何況,”她瞥了眼梁逸修,哼了一聲說,“就是結(jié)婚,也不能是他這種不靠譜的人。”
逸修訕訕地笑,倒沒有否認(rèn)。
視線在兩人間掃一掃,夏敬不禁掩面,心想果真是老了,理解不了這些小年輕的思想。花時間組織了一會兒語言,他才問:“幾個月了?現(xiàn)在想要打掉對身體也不好。你們有什么想法?”
桓雅摸著肚子說:“五個。我不想打,大夫說是個男孩兒。打了對身體不好。”
“所以?”
逸修摸摸鼻子,慢條斯理地說:“學(xué)校那邊說是要養(yǎng)病,學(xué)生們都不知道。桓雅的父母在鄉(xiāng)下,思想太老,不敢回去。我那邊又太亂,怕對孩子不好……”他停下來看看哥哥的神色,才小心翼翼說下去,“哥,能不能,讓桓雅在你這里住著?等孩子生下來就搬走!
夏敬沒說話,把杯子里的水一飲而盡,低頭揉著眉心:“逸修,你想過沒有,以后這孩子歸誰?”
梁逸修下意識地看向桓雅,對方連連擺手說:“我還在念書!絕對不能養(yǎng)。”
夏敬看看弟弟臉上僵硬的表情,心想果真如此,這孩子什么時候?qū)W會考慮周全,把屁股擦干凈了,就不是梁逸修了。
“哥……”逸修轉(zhuǎn)頭,黑眼睛可憐巴巴的望向他。
“爸媽——”
“絕對不能讓爸媽知道!媽會氣死的!”逸修連連搖頭,驚惶地瞪大了眼睛,“哥,我只敢跟你說……”
沉默了很久,趙夏敬才站起來,平靜地說:“逸修,你去把我的臥室收一下,給小李住。這段時間,你也住在這兒。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逸修一愣,問:“我也住這兒?我那邊還有——”
“閉嘴!毕木吹伤谎郏澳闶嵌鶜q,不是十六歲!
見他面上冷了,逸修乖乖閉了嘴,站起來去給桓雅收拾房間。
小姑娘呆呆看著這一幕,吐吐舌頭說:“難怪梁子總說,這世上沒有您辦不了的事兒!
夏敬黑著臉又倒了杯水,壓下心里的怒氣,盡量和顏悅色地說:“等下讓逸修給你放洗澡水,浴室和臥室連著的。你先想想需要什么換洗的,給你買回來!
桓雅搖搖頭說不用,又想到什么,開口問:“我還以為您這里有我能穿的衣服呢!
梁逸修那邊抱了一床被子從屋里出來,接口道:“我哥從來都是潔身自好不近女色的,你別亂說!彼想接著說話,被夏敬一個眼刀瞪得閉了嘴。
四居室的套房總歸是派上了用場,當(dāng)初首付的時候,逸修就好奇哥哥一個人干嘛住這么大的復(fù)式。夏敬正忙著裝修,看看圖紙上潦草的規(guī)劃,沒有回答。
等安置好李桓雅睡下,夏敬在另間臥室里找到了正抱著電腦寫東西的梁逸修。他穿了備用的淺綠色睡衣,很合身,倚著床頭噼里啪啦打字,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看起來非常靈活。見夏敬進(jìn)來,逸修仍舊盯著屏幕,叫了聲哥。
夏敬把窗簾拉上,關(guān)掉太亮眼的日光燈,扭開床頭燈,才在床邊坐下來,等著他手里事情忙完。逸修剛洗過澡,濕漉漉的劉海貼在額頭上,身上還帶著沐浴露的味道。夏敬安靜地看著他,停了好久才說:“逸修,我有話跟你說,把電腦放下。”
“別說話,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
弟弟那雙漆黑的眼睛專心致志地凝視著屏幕,睫毛很長,還沾著水珠。夏敬嘆口氣,出去拿了毛巾,蓋在他頭上輕輕揉起來。逸修很配合地微微低頭,手下動作速度很快。
趙夏敬的手很大,覆在他頭上輕輕按摩,力道恰到好處。逸修敲完最后一個字,大力敲了回車,才瞇起眼睛哼哼著說:“舒服,果真還是我哥最靠譜!
夏敬垂下眼瞼,視線沿著光滑的額頭撫摸到密密的睫毛,又順著挺直的鼻梁滑到嘴唇。逸修舒服地瞇起眼睛時,就像一只溫順的貓咪,夏敬覺得下一秒他就要發(fā)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了。
等頭發(fā)干得差不多了,夏敬收回手,無奈地對著已經(jīng)靠在自己腿上的梁逸修說:“別急著睡,我要跟你談?wù)。?br> “談什么?”
“廢話。給我坐正了。”
梁逸修睜開眼睛,盤腿坐好,擺出洗耳恭聽的嚴(yán)肅表情說:“哥,你要罵我打我都可以,只是別把臉弄花了。”
趙夏敬難得地沒有說教,拉過椅子坐好,問:“逸修,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绷阂菪蘼柭柤,低頭看著床單上素色的花紋。是天空的顏色,他最喜歡的顏色。
夏敬深深注視著他,輕聲說:“你還記得第一次到我家來的時候,什么樣子嗎?”
逸修有些吃驚,想了想才說:“那時候才六歲,不記事。不過印象里咱倆總是吵架!
“吵架?”夏敬蹙眉,他這邊的回憶,通通是面對一個漂亮的新的家庭成員,不得不分出一半、一大半甚至全部的玩具和零食,不得不包容那個任性小皇帝的委屈。
“嗯,”逸修肯定地說,為了加強(qiáng)語氣還重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媽總是說你好,要我好好學(xué)。為了這個沒少挨揍。那時候小,老覺得你特別不順眼。”
夏敬笑笑,這倒是真的。
逸修年紀(jì)小,生得漂亮,性子又很活潑,走到哪里都是焦點(diǎn),被家人朋友寵著,難免任性。爸爸要夏敬多忍讓些,看在梁阿姨眼里,就過不去,對夏敬的事情要上心得多。逸修大概覺得被搶了媽媽,在家里常常鬧脾氣的。
想到弟弟小時候鬧脾氣時氣紅的臉,夏敬忍不住笑起來:“那都是你單方面的敵意,總覺得我故意欺負(fù)你。”
“那時候小,不懂事。這不是長大了,才知道哥你最好嗎。”
夏敬瞥他一眼,淡淡地說:“長大了?”
尾音挑起來,繞了一個揚(yáng)起的弧度,讓逸修原本挺直的背不由彎了起來!斑@件事是我不對,但是李桓雅不想打,我能怎么辦?綁了她去醫(yī)院?”
“遇到事情先指責(zé)別人,這是長大?”
逸修低下頭,停了一會兒說:“本來就是愿打愿挨的事情,全憑自愿,我沒錯。”
看他縮成一小團(tuán)委屈的樣子,明知道是裝可憐的混蛋,趙夏敬還是無法硬起心罵他一頓。
小時候有一次回老家過年,太張揚(yáng)的逸修并不討老人們喜歡。夏敬到外邊幫著買東西,看到小小的梁逸修蹲在路邊玩石頭,走過去問他怎么不回家。逸修抬頭,仍舊掛著淚痕的臉蛋凍得通紅,卻倔強(qiáng)地要笑:“哥哥,我在看螞蟻搬家!一會兒就回去!
那時候夏敬并沒有戳穿他,而是像那之后的每一次一樣,捏捏他的臉,笑著說:“那你玩吧,別著涼了!
第二天趙二伯要抽煙,剛點(diǎn)上火送到嘴邊說了兩句話,就聽見什么東西“砰”的一聲炸開,大過年弄得他老人家進(jìn)了醫(yī)院。
梁阿姨找到躲在屋里偷笑的梁逸修,掄起巴掌要打,被夏敬擋住了。他回頭看看縮成一團(tuán)微微發(fā)抖的弟弟,認(rèn)真地說:“阿姨,是我不對,我跟逸修說,把鞭炮放在煙卷里會很好玩!
那之后的事情趙夏敬記得不很清楚,大概并沒有受到嚴(yán)厲的懲罰,不然就不會在未來的十幾二十幾年里,每每看到闖了禍的梁逸修時,都會不由自主心甘情愿地給他擦屁股。
夏敬嘆口氣,摸摸逸修黑硬的頭發(fā),說:“都奔三的人了,就不能成熟點(diǎn)?要是沒了我,你還怎么混?”
梁逸修抬頭,對著他展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到時候再說,反正現(xiàn)在你是我哥!
長久以來計劃里的生活因?yàn)閮蓚人的到來而一下子落入“計劃外”狀態(tài)。不管是混亂了的生物鐘,還是日程表上因?yàn)楦鞣N原因堆積起的事務(wù),都讓趙夏敬頭疼。
摘下眼鏡從書房出來,夏敬按著太陽穴說:“逸修,把音樂關(guān)小一點(diǎn),我要工作!
梁逸修窩在沙發(fā)里,抱著電腦保持萬年不變的姿勢。夏敬并不知道那些嘈雜的音樂在唱什么,在耳朵里都屬于噪音的范疇。逸修抬起眼睛,插上耳機(jī)笑笑說:“我忘了這不是我那兒。”
“注意點(diǎn)耳朵,整天聽這些!毕木纯纯幢恚挛邕有會要開,“中午吃什么?小李呢?”
“隨便。她好像出去了,說想吃點(diǎn)零食。”
夏敬皺眉,一手摘了他的耳機(jī),抓著胳膊就要把人提起來往外拖,不等他開口,冷冷地說:“她肚子里是你兒子,你還敢讓她一個人上街?”
“等我一下還有一段話就,”梁逸修眼睜睜看著被合上的電腦,喪氣地說,“我看她精神很好,沒事。”
忍著想要揍他的情緒,夏敬抓著他往門外走,語氣惡劣起來:“那是一個孕婦!你兒子他媽!”
被抓得有些疼,梁逸修想要掙開,平日疏于鍛煉的短處就全暴露出來,只能咬著牙反駁:“她那么大的人,樓下就是超市……”
夏敬扣著他的手腕說:“你也知道下個樓就是?關(guān)上你的電腦就那么難?”
握著的人突然低著頭不動了,夏敬下意識地攬上他的肩膀,松了力道。逸修沉默著,好一會兒才說:“那是我的工作!
夏敬無言以對了。
逸修成績不怎么好,也不認(rèn)真念書,遲到、逃課、早戀,問題學(xué)生干過的事情像全選列表似的來了一個遍,最后勉勉強(qiáng)強(qiáng)上了本地的普通大學(xué)。大二的時候突然背著行李跑到他這里,說想成為作家,不想念了。夏敬當(dāng)時正在讀研,把他藏在租住的公寓里,給父母打了電話報平安。
兩個大人千里尋兒追到夏敬這兒,揪著耳朵把他從床上拽下來,梁阿姨一邊哭一邊指著他的鼻子說:“梁逸修你給我聽著,我不求你跟你哥一樣有出息,至少你能不能少折騰幾年,讓你媽我享享福?多大人了要我整天圍著你轉(zhuǎn)?寫書寫書,就你那破成績還寫書?你認(rèn)識多少字?梁逸修你就不能乖乖地把書念完,回家里隨便找個什么工作安安生生過一輩子,也好叫我省點(diǎn)兒心?”
梁逸修沒有說話,只有趙夏敬看到了,他的嘴唇怎樣抿成了倔強(qiáng)堅硬的線。
最后夏敬看著他被父母領(lǐng)回家時孤零零的背影,走上去抱住他,在他耳邊說:“逸修,我知道那是你的理想,沒事兒,哥罩著你。好好寫。不過別讓媽操心。畢業(yè)了什么都好說!
那些年里,趙夏敬一邊應(yīng)付著各種調(diào)研、論文,一邊忙里偷閑看著弟弟發(fā)過來的小說。他看著這些文字從青澀別扭到漸漸流暢,人物一點(diǎn)點(diǎn)有了血肉,看到了文字中乃至背后的,梁逸修的成長。
這是只有兄弟倆參與的一段成長,成了兩個人的秘密。
但后來越來越忙,夏敬不再看,逸修也就不發(fā)了。畢業(yè)后仍舊縮在出租屋里整日對著電腦的梁逸修,在趙夏敬眼里,成了任性的不肯長大的孩子。
趙夏敬無法說出“那也能算工作”之類的話,即使他在很久之前已經(jīng)這樣認(rèn)為了。
梁逸修聳聳肩膀,穿著拖鞋往外走,說:“也不是很重要。我下去接她。對了,中午吃炸醬面吧?我去買面條!
夏敬想開口叫他,張張嘴卻發(fā)不出聲。
以前父母工作忙的時候,兄弟倆就在家里做。逸修喜歡泡面,簡單好做,吃完了就能出去玩。夏敬覺得不健康,跟梁阿姨學(xué)著做了炸醬面。都是長身體的時候,逸修一頓飯能吃一大碗,吃完了把碗一推就揉著肚皮去打游戲。
結(jié)果到現(xiàn)在,趙夏敬做得最好的,就是炸醬面。
梁逸修和李桓雅一塊兒回來,逸修讓她歇著就進(jìn)了廚房。夏敬跟過去,看著弟弟套上圍裙熟練地切菜、炒醬、下面,修長的手臂動作流暢,很好看。
飯桌上兄弟倆都沒有食欲,倒是李桓雅沒形象地吃了大部分,擦擦嘴揉著肚子說:“看不出來,梁子你還有兩手。”
梁逸修慢吞吞地嚼著面條,說:“你看不出來的,多了去了!
夏敬看著李桓雅的姿勢,莫名想起來少年時的逸修。
晚上開完會,又跟著前輩們吃了飯,趙夏敬揉著有些微醺的腦袋開門進(jìn)屋。
梁逸修還是窩在沙發(fā)一角寫東西,李桓雅在一旁吃著梅子看雜志。屋里的音樂換成了莫扎特。
梁阿姨以前老說,懷逸修的時候總是聽莫扎特,專家說能讓孩子聰明。逸修總要摘下耳機(jī)插一句嘴:“難怪現(xiàn)在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他!
點(diǎn)點(diǎn)頭算是打招呼,趙夏敬脫下西服外套,看看表說:“時候不早了,快去睡吧。小李你的作息很重要。”
桓雅吃著梅子撐著腰站起來,夏敬看看沒動作的逸修,無奈地攙著她回房間。安置好桓雅,又去泡了澡,無奈怎么也沒有睡意,夏敬鉆進(jìn)書房里準(zhǔn)備教案,不知不覺忙到凌晨,出來的時候客廳亮著燈,梁逸修已經(jīng)進(jìn)屋睡了。
沙發(fā)一角看起來空蕩蕩的,自從逸修搬進(jìn)來,總是窩在那個地方,F(xiàn)在沒了人,倒像少了什么。中午到現(xiàn)在,逸修都沒有跟他說話,夏敬想他或許是在使性子。明明那么大了,還會耍脾氣鬧冷戰(zhàn)。夏敬單手撐著額頭,勾起嘴角輕輕笑起來。
踩著拖鞋輕手輕腳地進(jìn)到逸修的臥室,床頭燈還開著,暖黃色的光籠著他安靜的睡臉。夏敬挪過椅子在床邊坐下,把他掉在地上的被子拽起來蓋好,肩膀邊容易透風(fēng)的地方也掖好。手指有了意志似的,沿著他柔和的輪廓輕輕觸碰著。
逸修睡得很沉,半邊臉陷在枕頭里,壓得嘴唇微微張開。
夏敬把他嘴角的口水擦干凈,拿過床頭柜上的電腦放在膝上。
開機(jī)密碼是他的生日。趙夏敬知道,這小子不管什么密碼都是這個,反正他也記不住別人的。
桌面上的新建文件夾,一打開就是一排的word文檔。
夏敬點(diǎn)開日期最近的那個,掃了眼開頭,就不禁笑起來:
“即使想過很多遍自己一定是陳家撿來的,然而真正面臨這個事實(shí)的時候,子君還是驚呆了。”
梁逸修以前就喜歡這些電視劇里狗血的人設(shè),沒想到過了這么多年,還是在寫同樣的糾結(jié)羈絆。
故事圍繞著陳家兄弟方文、方質(zhì)和收養(yǎng)的子君展開。子君從小就喜歡優(yōu)秀的大哥,卻不敢說,直到后來身世暴露,主動追求幸福時,卻被方文拒絕了。方文的理由并非不喜歡,而是他不能。子君負(fù)氣出走。喜歡了同性的方質(zhì)和妹妹站在同一戰(zhàn)線,搬出家和戀人同居。
還沒有寫完,停在了方質(zhì)與方文爭吵的章節(jié)。
“你憑什么干涉我的生活?你甚至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不敢娶!就因?yàn)楣菲ㄘ?zé)任,你就能眼睜睜看著子君走?哥,我瞧不起你。
……
“重點(diǎn)小學(xué),重點(diǎn)初中,重點(diǎn)高中,985大學(xué),保研,留校,升職,買一百平的房子,開三十萬的車,結(jié)婚,生孩子,養(yǎng)家,吵架,和好,吵架,和好,和不好就離婚,養(yǎng)孩子,努力讓你的孩子過和你一樣的生活,然后呢?工作到退休,忙著帶孫子或者和兒媳婦吵架?傍晚拎著鳥籠子在小區(qū)里溜達(dá),最后躺在病房里渾身插滿管子靜靜等死善終?除此之外呢?
“你的一生循規(guī)蹈矩,一眼就望到底。你是在活一個模板還是活一個人?虧你還雙語幼兒園贏在起跑線呢,到頭來不還是普普通通泯然眾人矣。
“我跟你不一樣。我寧愿做自己想做的事,見到棺材、撞了南墻哭死,也不要像你那樣活。
“我不是不會像你那樣活,我只是不喜歡!
……
陳方文摘下眼鏡,左手抬起來掩住臉,平靜地說:“我是大哥,你們再怎樣胡鬧,我不能。要不然,誰來收拾?”
趙夏敬坐在椅子上很久都沒有動,一直到電腦屏幕驀地黑下去。
把電腦放好,他撐著額頭,彎下腰將臉埋在膝蓋上。
他的弟弟,從來都是沒心沒肺的,不負(fù)責(zé)任,理想主義,看到的從來是高高在上,生活煙火之外的東西。他曾經(jīng)以為,梁逸修會永遠(yuǎn)這樣下去,只要他還能在身后慣著、遮著。
但不管是生還是活,都是無比接地氣的東西。沒有哪種生活可以只凝視遠(yuǎn)方和天空。梁逸修已經(jīng)學(xué)會了收回目光,去看清楚身邊的悲歡和無奈。
他只是固執(zhí)地不想承認(rèn)和改變,趙夏敬想。
因?yàn)樵贈]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弟弟。畢竟梁逸修的每一步,都是他趙夏敬有意無意縱容出來的。
夏敬不敢承認(rèn),他喜歡看著逸修闖禍,喜歡幫著他善后,喜歡忙得焦頭爛額,然后看到逸修笑著撒嬌說:“我就知道,哥你會為我解決的!
也許是身體里殘留的酒精的作用,也許是因?yàn)樘,腦海里的思緒就混亂了,也許只是一直都想這樣做。趙夏敬微微俯下身,輕輕親吻著梁逸修的臉,最后停留在嘴唇上。
接下來的日子里,三個人算是相安無事地在同一屋檐下生存。
梁逸修的責(zé)任心時而靈光時而遲鈍,趙夏敬不得不在屋里到處貼上便條紙,提醒他注意家里還有個重點(diǎn)保護(hù)對象。
“這不是你家里,把音樂關(guān)掉!
“不喜歡莫扎特的話,試試舒伯特!
“讓電腦離小李遠(yuǎn)一點(diǎn)。如果你能關(guān)掉,就盡量關(guān)。”
“記得買新鮮梅子回來,看清楚生產(chǎn)日期!
“小李不能吃泡面,你給我好好做飯!
“還有三天要做產(chǎn)檢,我不能去,你們路上小心!
……
梁逸修一邊熱牛奶,一邊對李桓雅說:“你又不是我嫂子,他怎么比咱倆都緊張;仡^孩子生下來,送給我哥也不錯!
桓雅坐在餐桌邊吃著煎蛋,想了想說:“對了,你哥沒有女朋友是吧?”
“問這個干嗎?”
“我給你家生了個兒子,受苦受累十月懷胎,到頭來總要撈點(diǎn)什么吧?”桓雅笑瞇瞇地說,“我開始想要這個兒子了,畢竟是我身上的肉。你哥人好,又能干,比你靠譜,鉆石王老五啊。雖然大了點(diǎn),不過年齡不是問題!
梁逸修把熱牛奶重重放在桌上,黑了臉:“李桓雅,死了這條心吧。他才看不上你!
“為什么?我看他就對我挺好,我年輕,又不丑。倒是你,”桓雅裝作不屑地掃他一眼,“你不是吃醋吧?”
“吃個屁!”
李桓雅一愣,試探著問:“生氣了?”
夏敬不允許她化妝,說對胎兒不好,逸修看著她白嫩的素顏,思索了一會兒說:“我哥不會娶你的,即使他再喜歡你!
桓雅翻個白眼,說:“因?yàn)槲沂悄愕娜??br> “不是!绷阂菪奚衩氐?fù)u搖頭,低聲說,“他越喜歡一個女人,就越不會娶她。因?yàn)椤?br> 桓雅忍不住將臉湊過去。
“因?yàn)樗欠矫嬗姓系K!
那之后趙夏敬一直覺得兩個人看他的眼神很怪。
每次產(chǎn)檢的結(jié)果都非常好。如果沒有周圍人怪異眼光的話。
已經(jīng)是待產(chǎn)期,夏敬不敢把李桓雅放在家里和梁逸修呆在一起,很早就辦理了住院手續(xù),強(qiáng)制命令逸修每天八小時的照看。
這天陽光很好,夏敬來看他們。三個人沿著花園的小路散步。梁逸修跟在趙夏敬身后,刻意放慢了步子,嘟囔道:“下次能不能別讓我來?”
夏敬正扶著李桓雅走路,哼了一聲說:“這是你兒子!
“要是夏敬哥想要的話,我是不介意您來養(yǎng)的!
夏敬一臉嚴(yán)肅地想了想,再看看身后拖拖沓沓的梁逸修,認(rèn)真地點(diǎn)點(diǎn)頭說:“當(dāng)然是我來養(yǎng)!
“喂——不要當(dāng)著孩子他爸的面挖墻腳!
桓雅露出可愛的笑容,看向夏敬:“夏敬哥只是說養(yǎng)兒子,又沒有要養(yǎng)我。是吧?”
梁逸修橫她一眼,走到長椅邊坐下,懶懶散散地說:“不管是我兒子,還是我哥,那都是我的!
夏敬攙著桓雅過來,坐下說:“我還能養(yǎng)你一輩子?”
逸修枕著椅背,閉上眼睛曬太陽,微微偏過頭問:“你不愿意?”
夏敬靜靜看著他陽光下的臉,沒有回答。
“梁子你真是個小孩子,夏敬哥以后還要養(yǎng)嫂子。”桓雅笑著說,撫了撫圓鼓鼓的肚子,“夏敬哥想要兒子還是女兒?”
“女兒,”當(dāng)年那個小姑娘似的孩子從記憶里跳出來,調(diào)皮,不聽話,總是闖禍,然后就撒著嬌求哥哥幫忙,“乖一點(diǎn),聽話。不會亂跑,整天黏在身邊,好管。還不用總是跟在身后收拾!
逸修在一邊勾著嘴角淡淡地笑,暖暖的陽光很舒服。
“我也喜歡女兒,可以隨便打扮!被秆叛劬σ涣,笑著說,又想到什么,低頭撫著肚子,“其實(shí)兒子也好……他又動了!
“兒子就是鬧騰!毕木纯粗亩亲樱纸幸菪迊砻,想起來梁阿姨說過,懷逸修的時候,快被臭小子折騰死了。
這是個曾經(jīng)并不被期待的生命。
梁逸修蹲在李桓雅身邊,輕輕將手覆上去。
他在動。想要掙扎著來到這個世界上。
他的媽媽一開始就打算遺棄他,爸爸還沒有做好照顧他的準(zhǔn)備。逸修傾身,將耳朵貼上去。被陽光曬得暖暖的衣服和著身體的溫度傳過來。
小家伙,算你好運(yùn),你爸有個很好的哥。
逸修覺得,身體里有什么東西在翻滾攪拌,比夢里醒來意識到哥哥在偷偷親吻他更加沸騰,眼睛里漲漲的都是水。
快出生吧,現(xiàn)在我們都很期待你。
三個人怪異的組合在醫(yī)院里很顯眼。梁燕一眼就看到了花園里坐在一起的孩子們,火氣一涌,提著水果快馬加鞭憤憤然殺過去。
正在感嘆兒子長大了的老趙沒來得及抓住她,一追上來,就聽到太太怒氣沖沖的聲音:“梁逸修!你是不是想生生把你媽氣死!”
逸修回頭,剛站起來,臉上就被甩了一個耳光。
“聽人說你大哥在醫(yī)院辦待產(chǎn),我就知道一定又是你!在外頭干丟人事兒禍害人家閨女,回頭還敢來找你哥擦屁股,咱家人都給你丟盡了!”梁燕喘著氣,要不是被老趙抓著,還想再甩一個巴掌。
逸修這才回過神來。
夏敬忙拽過他護(hù)在身后,解釋說:“媽,你別氣著了。不是你想的那樣,趕緊坐著歇歇。”說著就要上前攙她,回頭低聲囑咐,“你別亂說話!
逸修退開一點(diǎn),把視線移開,面無表情。
“媽,這是桓雅!卑岩慌試槾袅说男」媚锝榻B給她,夏敬微笑著說,“是我不好,一直沒有告訴您。還讓您大老遠(yuǎn)地趕過來!
老趙按著太太的肩膀,溫和地說:“快生了吧,是兒子?”
夏敬點(diǎn)頭,說:“媽,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
“哥,”梁逸修開口打斷他,滿不在乎地說,“你是想說那是你弄出來的?媽會信?”
幾個人都愣住了。
“是我兒子,沒必要撒謊!币菪薰V弊,平靜地說,“桓雅懷了孕,想生下來,我不知道怎么辦。我也不知道生下來以后怎么辦。不過我不會和她結(jié)婚。就是這樣!
梁燕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指著他干瞪眼。
趙夏敬呆呆看著弟弟,組織好的謊話通通在陽光下蒸發(fā)了。
場面尷尬起來。
老趙咳嗽了兩聲,想著來說點(diǎn)什么。一直嚇呆了的李桓雅突然哀嚎了一聲:“疼!疼!我是不是要生了!”
逸修忙蹲下來,看到她身下濕漉漉的一灘,傻了眼,下意識地望向夏敬:“怎么……怎么辦?”
夏敬腦子正是不夠用的時候,看著桓雅又不敢碰,吼道:“我又沒生過孩子!哪里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
“我是生過嗎!流了……流了,這是羊水?……桓雅……”
桓雅疼的沒了力氣,望著兩個不靠譜的男人,痛得臉都變了形:“我也是頭一次生!”
唯一有經(jīng)驗(yàn)的梁燕緩過來氣,還沒說話,就被丈夫拽了起來。
“你看著她!逸修快去叫醫(yī)生,夏敬,咱倆幫著把她抱起來!”
幾個人這才晃過來神。逸修撒腿就跑。
李桓雅疼得死命嚎,腦子里卻亂糟糟的:看起來再強(qiáng)的男人都不靠譜,靠譜的早就結(jié)婚了。
一家四口守在產(chǎn)房外頭,硝煙氣散得精光。
梁燕嚇哭了,抓著老趙的手連連說要是把孩子嚇到了怎么辦。
夏敬苦笑,知道這邊是插不上嘴了。一轉(zhuǎn)頭看見逸修窩在地上,走過去拉他起來:“涼,別感冒了!
梁逸修把腦袋埋在膝蓋里,不肯動彈。
夏敬無奈,也坐下來,攬著他的肩膀說:“不怪你。又沒有耽誤時間!
“不是的,”他的聲音被衣服包裹著,悶悶的,有些沙啞,“哥,我錯了!
長這么大,梁逸修從來沒說過這話。夏敬抱著他,有些心疼。
“我以前覺得,我愛怎樣說話,愛怎樣生活都無所謂,不關(guān)別人的事。媽生氣,是因?yàn)槲覜]有像你那樣,按著她期望的樣子走。”
“媽是刀子嘴豆腐心,不舍得你繞彎!
“要是他們有事怎么辦?桓雅以后身體差了,或者孩子怎么了,我就……”梁逸修的聲音帶著哭腔。曾經(jīng)覺得簡單的事情一旦來到,才發(fā)現(xiàn)復(fù)雜而又痛苦。哥哥會幫他收拾爛攤子,但是已經(jīng)造成的后果卻是無法避免的。很多事情不是妥善處理了就能解決的。孩子可以有人養(yǎng),桓雅也可以好聚好散,然而真正傷害的東西卻是無法彌補(bǔ)的!拔覜]有想著會這樣。我以為這次跟以前一樣,很快就會解決的!
夏敬將他按進(jìn)懷里,說:“沒事,沒事。有哥呢。你還不信我?沒事了。我給你收拾!
那個將要來到世上的孩子一定會很幸福的。
他的爸爸會學(xué)會怎樣做父親的。
雖然晚了一點(diǎn)。
所以,請好好地、放心地出來吧,看看今天很暖的陽光。
夏敬默默乞求著。
身份證、病歷本、戶口本、保健手冊、換洗衣物、尿布、奶粉、奶瓶、被褥、洗漱用品、臉盆……趙夏敬對著梁阿姨寫好的清單又檢查了一遍,才提上東西準(zhǔn)備下樓。
寶寶很健康,只是很愛哭。
病房里,梁燕抱著寶寶小聲哼歌,梁逸修湊在一旁看,嘟囔道:“真丑。一點(diǎn)也不像我!
“誰說我孫子丑,打他!绷貉嘈χf,忍不住又親親孩子的臉。
桓雅躺在床上看著他們,身子還很虛。
“來,給媽媽抱!
桓雅接過他,伸手輕輕摸著他的臉,小聲說:“真不敢想,這是我生的!
梁燕看著她年輕的臉,心疼這也是個孩子,坐下來抓著她的手說:“丫頭,好好養(yǎng)身體。我們家對不住你,以后有什么事,就來找我們!
“謝謝姨,您別擔(dān)心。我還年輕,以后日子長著呢!被秆盼⑿χ,又去逗寶寶,“就是以后這孩子沒有媽媽,我怕他怨我!
梁燕沉默著,瞪一眼滿臉無辜的梁逸修,說:“阿姨有個想法,不妨聽我說說!
梁逸修忙喊道:“不要!”
“我還沒說,你知道是什么?”
“我就知道。我不會……”梁逸修理虧,不好說下去,又看向桓雅,“桓雅也不想吧?畢業(yè)了就嫁給我,你愿意?”
李桓雅連連搖頭,堅決反對:“絕對不可能!”
梁燕沉默著,聽到一直在看書的丈夫說:“你們這些孩子想什么,我們老人是不知道了。隨你們?nèi)グ!?br> 梁燕嘆口氣,把寶寶的褥子折好,說:“阿姨話說了,聽不聽就是你們的事了。管不住嘍……對了,你們倆有沒有商量著給孩子起個名字?”
先前懷孕在家,三個人就想了各種各樣的名字,現(xiàn)在生下來,反倒忘了。哪個名字都覺得不好。
夏敬提著東西進(jìn)來,聽到病房里梁阿姨和弟弟吵吵嚷嚷的,腦袋都要大了。推門進(jìn)去,才聽出是為了名字的事。
梁逸修又是一副死不讓步的表情,嚷嚷著不要干涉我的生活之類的。夏敬把東西放好,問候過爸爸和桓雅,逗孩子玩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說:“我覺得‘時恩’挺好。”
梁逸修仰起得意洋洋的臉,說:“我就說吧,你那些名字都是老古董!
“那是因?yàn)槟愀缈偸钦驹谀氵@邊!”
夏敬笑笑,輕輕捏著孩子小小的手,低聲說:“時恩,時恩,喜歡嗎?”
寶寶睜著眼睛哼哼,嘴里吐出幾個口水泡泡。
桓雅做完月子出院那天,打扮得很利索,還化了淡淡的妝。
夏敬抱著時恩,對她說:“以后有什么事,來找我們。想看孩子了,也過來。”
桓雅咧著嘴笑,逗逗孩子說:“嗯。謝謝你,夏敬哥!逼骋娏阂菪逈]表情的臉,故意歪著頭可愛地笑,“我以后可是要重新出發(fā)了,再見面就不一樣了。到時候,夏敬哥可不要不認(rèn)識我!
“那是。以后照顧好自己。”
桓雅看看睜大眼睛的孩子,又看看淡淡笑著的他,眼睛驀地紅了。
“你們這是要生離死別啊,我還在呢!”梁逸修不滿地出聲,上前抱住桓雅,小聲說,“不許打我哥主意!
桓雅拍拍他的背,語氣輕快:“我就知道你們倆有事情。你的男人,自己看好。”
逸修沉默了一會兒,緊了緊抱著她的胳膊,囑咐道:“好好過。”
“那是,今天起我就滿血復(fù)活,重新殺向新生命了!
夏敬看著他倆,微微笑起來。
父母已經(jīng)回家,再三叮囑要是看不好孩子,就立馬送回去。
梁逸修趴在嬰兒床邊,把時恩的口水擦干凈,說:“我怎么就看不好孩子了。我這么細(xì)心!
趙夏敬試了試奶粉的溫度,笑道:“快去洗洗睡覺吧。你自己不還是孩子,要我看著。”
逸修嗤了一聲,起身去洗澡。
夏敬親親時恩,一天一個樣,皺巴巴的小子已經(jīng)好看起來了。
晚上怕孩子鬧,一個人顧不過來,兩個人搬到了一間臥室。逸修在客廳里噼里啪啦打字,寫完了才睡眼惺忪地進(jìn)來,一頭扎在床上。
夏敬正在看書,等到他的呼吸聲漸漸平穩(wěn)時,才合上書輕輕走過來。
逸修睡著了。
夏敬看著他,目光越來越溫柔。輕輕低下頭,嘴唇觸碰著他的。有一下沒一下的。
這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每個夜晚都因此變得甜蜜起來。
和往常不同的是,逸修一直安安分分的舌頭纏了上來。
夏敬一愣,看到弟弟睜開的眼睛幽深而明亮。
“你動作太慢了。”逸修抬手抱著他的脖子,模模糊糊地說,“親了幾個月,還是偷偷摸摸的。”
趙夏敬腦子一懵,撲上去熱烈地回應(yīng)著他。
——其實(shí)我都知道,你一直在身后,溫柔地望著我。
——目光會帶有持續(xù)的溫度,暖暖的,甜蜜的,溫柔的。
——趙夏敬的溫度。
這個親吻甜蜜而漫長。
分開的時候兩個人都有些恍惚。
夏敬看看弟弟漂亮的臉,沉迷地湊上去,低聲說:“真的愿意嗎……我以為你會害怕。”
逸修伸直脖子,閉上眼睛:“爸媽那邊?反正你什么都處理得好。”
“爸爸知道的。就是媽那邊麻煩一點(diǎn)!毕木磽Q了地方親吻著,“不過她都聽爸的!
逸修嗯了一聲,綿長的尾音消散在短促的悶哼里,又突然想起什么,說:“要不是有時恩,才不會答應(yīng)你……對了,”逸修捧起他的臉,認(rèn)真地說,“以后時恩想怎樣過,就怎樣過,不許總管著他。”
夏敬笑,說:“收拾你一個爛攤子是收,兩個也是收。都一樣!
時恩在睡,兩個人都壓低了聲音。
氣氛反倒讓人沖動起來。
“等等……”逸修支起耳朵,轉(zhuǎn)向嬰兒床那邊,小聲說,“時恩是不是醒了?”
夏敬埋頭親吻著他的脖子,手滑進(jìn)襯衫里,隨口說:“沒。專心點(diǎn)。”
“不行,我真的聽到了,”逸修伸手要推開他,卻被身上那只不安分的手折磨得呼吸一滯,“我看看去!
“你這樣,真像我的太太。”手變本加厲起來,夏敬咬著他的耳朵說。
下一秒,就被狠狠推開了。
逸修瞪他一眼,挪到床邊,探頭看見時恩安恬的睡臉,才松了口氣,嘟囔說:“我總覺得能聽見他哭!
夏敬無奈,摟著他的腰,壓低聲音:“當(dāng)媽的都是這樣——別生氣,逗你玩兒呢,要不我們到別的屋?”
逸修伸手戳戳?xí)r恩圓圓的臉,頭也不抬地說:“不要,不然他哭了我們聽不見。”
“有時候,我倒希望你別這么懂事!毕木幢Ьo他,繼續(xù)未竟的事業(yè),被逸修扣住了手也沒有停下,唇貼著他的后頸移動,“我不出聲,你忍著,就吵不醒他。”
逸修只剩下空空喘氣的力氣,依在他懷里咬緊了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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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直是精神恍惚的狀態(tài),寫了一直想寫的繼兄弟,恍恍惚惚地流水賬一樣寫,速度很快。
希望沒有太糟糕。
然后希望這是一個溫柔綿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