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朵
　　——獻給所有走過的人
　　陶姨是母親的摯友，從大學(xué)一路走來相交竟已有二十余年。
　　陶姨本姓陶，有個好聽的名字叫作，陶朵�？墒悄赣H卻一直叫她做小陶。
　　配角
　　剛?cè)氪髮W(xué)時，母親和陶姨同住在一間寢室，8個女孩子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親親熱熱宛如一家姐妹。
　　那個時候母親和陶姨同時加入話劇社。校慶時，話劇社排演話劇。美麗富有才氣的母親自然成了女主角的最佳人選，而陶姨則成了戲中的配角。
　　扮演男主角的男生來自醫(yī)學(xué)院，叫做林白，來自湖北，所以排練之余，三個人便聚在一起天南地北的聊天。
　　母親是來自江南水鄉(xiāng)的女子，天氣一冷便窩在宿舍不肯出門。用她的話來說，北方的冬季可以凍死人。于是來自北方的陶姨便背負(fù)了每天為母親買回飯菜的責(zé)任，從那個時候母親開始叫陶姨為小桃。
　　后來話劇社的演出很成功。一群人去學(xué)校附近的小酒館吃飯慶祝。母親和林白被安排坐在了一起。席間，林白頻頻為母親擋酒夾菜，體貼萬分。眾人起哄說，劇中男女主角終成眷屬，那么林白和蘇眉呢？
　　蘇眉是母親的名字。
　　母親害羞的低下頭。林白笑著說，你們不要開玩笑了，蘇眉會不好意思的。然后在桌子下面牽起了母親的手。
　　母親輕輕的笑，眉宇間有掩飾不住的喜悅。

　　后來林白和母親的故事終于開花，成為話劇社的一段美好的回憶。他們相伴走在校園里，有時候會有陶姨相隨。那個時候大家都叫她小桃，以至于忘記了她原本的名字，陶朵。美麗的朵朵盛開的桃花。
　　二十歲的母親是那樣的美麗，那樣的溫婉，仿佛集合了所有江南女子的優(yōu)點。她是那樣機敏那樣出色，無論何時都會眾多追求者。那個時候的陶姨用北方女子的強悍與潑辣幫母親擋住那些無謂的追求者，那樣忠誠的捍衛(wèi)著母親與林白的愛情。

　　玫瑰花
　　大一過半，陶姨忽然收到了一束玫瑰花，沒有署名，只寫著：我會一直站在你身邊守候。
　　陶姨仿佛做錯事的小女孩，拿著花問母親怎么辦。
　　母親笑著說，收下花，等待他出現(xiàn)，如果一直沒有人出現(xiàn)，就忘記這件事。
　　陶姨點了點頭，然后把花分給了大家，自己只留一朵，制成標(biāo)本，放進了日記本里。她在日記里寫：大概我永遠(yuǎn)都無法收到我最想得到的那束花了。那個人應(yīng)該永遠(yuǎn)也無法注意到我。在他面前我是那樣卑微，仿佛一顆塵土，隨時都可以消失不見。
　　二十歲的陶姨闔上日記本，輕輕的嘆息。
　　在陶姨的日記本里一直都有一個男子，她把對他的思念全部記錄其中，只是始終不提他的名字。陶姨說，不提名字的人注定是要被忘記的。
　　只是她真的可以忘記他嗎？

　　詩經(jīng)——宣姜
　　陶姨21歲那年遇到一名叫做唐頌的男子。那年唐頌43歲。
　　唐頌是中文系古典文學(xué)的講師。第一節(jié)上課，唐頌講詩經(jīng)。
　　他說，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說，這首詞是詩經(jīng)中最爛的一首，仿佛一個好色之徒迷戀女子而寫，可是古往今來卻被無數(shù)文人騷客傳誦。大家都笑了起來。
　　陶姨站起來說，在詩經(jīng)中最悲哀的莫過于，“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了，可是人們卻還覺得這是很美好的事情。
　　唐頌笑了起來，他說，那么這位同學(xué)，在詩經(jīng)中你最喜歡是哪首呢？
　　陶姨想了想說，應(yīng)該是《新臺》吧。她說，古代的人把宣姜寫得過于惡毒了，其實一個女子捍衛(wèi)自己的愛情時可以做出很多令人不齒的事情。只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女子又有什么值得批判的呢？一個女子一旦陷入感情的漩渦其實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唐頌聽完鼓起掌來。他說，這位同學(xué)的觀點很特別，有沒有興趣寫成一篇論文交給我呢？

　　從此以后陶姨便成了唐頌的得意門生。因為陶姨的觀點總是與唐頌不謀而合，在古典文學(xué)的結(jié)業(yè)考試中，陶姨拿到了一個出奇高的分?jǐn)?shù)。
　　陶姨開始向所有戀愛中的女孩子一樣，在日記中長長的記下一個男子的名字，有時候會無端端的低下頭偷偷的笑。
　　后來，母親發(fā)現(xiàn)了陶姨的反常。于是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后，母親約陶姨到一間無人的教室。陶姨那樣幸福而又害羞的對母親說，眉，我戀愛了。我愛上了唐頌。
　　母親吃驚的看著青姨，過了好久，說，古典文學(xué)老師？
　　是的，古典文學(xué)老師，可是我更想叫他唐頌。我愛上了他。陶姨看著母親，眉宇間有濃得化不開的喜悅。
　　可是，他知道嗎？他愛你嗎？母親擔(dān)憂的看著陶姨。
　　我不在乎他愛不愛我，只要我愛他就夠了。陶姨抱住母親，把頭放在她的肩膀上，她說，眉，我要告訴他。無論結(jié)果怎樣，都請你為我祝福。
　　母親心疼的抱著陶姨說，小桃，無論結(jié)果怎樣，我都會在你身邊，為你祝福。
　　陶姨用力的點著頭，她說，謝謝，蘇眉，只要你明白就好。
　　二十一歲的陶姨站在充滿陽光的空曠的教室里對著母親笑，她的笑容竟是如此燦爛，令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唐頌
　　后來陶姨告訴母親那天她向唐頌告白時的情景。
　　那天陶姨如所有第一次約會的女孩子般隆重的打扮自己，然后站到唐頌面前，她對他說，唐頌，我喜歡你。
　　他看了看她，說，陶朵，你不要開玩笑。
　　她看著他的眼睛認(rèn)真而且堅定地說，我沒有開玩笑，唐頌，我喜歡你。說完她將一摞信塞到唐頌手里，轉(zhuǎn)身跑開了。
　　他捧著信愣在那里。
　　陶姨一邊說一邊大笑。她說，蘇眉，你知道唐頌當(dāng)時有多尷尬嗎？他的臉是那樣紅，仿佛六月的蘋果。

　　后來唐頌真的牽起陶姨的手。陶姨依在唐頌身邊，聽他講古代那些動人的故事，聽他說著那些關(guān)于愛的好聽的話。
　　陶姨是那樣的幸福開心。陶姨說自己已成為沖出云端的鳥，自由的翱翔。
　　唐頌的名字開始與那個模糊的男子一起出現(xiàn)在陶姨的日記里。陶姨寫道，現(xiàn)在的我是幸福的，握著唐頌的手有種久違的親切，在他身邊我找到了踏實的感覺。可是“他”卻是模糊的，他像天邊難以觸摸的星，永遠(yuǎn)讓我捉摸不透。可是我卻傻傻的愛了他4年，連自己都對自己欺瞞，不停地告訴自己是不愛他的。有時在想為什么會喜歡他，究竟喜歡他什么呢？或許只是那驚鴻一瞥迸發(fā)的火花，那年夏天那個白襯衫的男孩成了永生的記憶，那樣的深刻不容改變。

　　后來有一天，在唐頌的辦公室，正在接吻的唐頌和陶姨被前來送午飯的唐頌的妻撞見。唐頌的臉一下子漲紅起來。陶姨淡淡的笑著說，師母，你們談，我先走了。
　　唐頌的妻點了點頭，什么都沒有說。
　　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聽見唐頌解釋到，是她主動吻的我，我還沒來得及拒絕……
　　陶姨一怔，繼而冷冷的笑了一下，轉(zhuǎn)身離開。

　　后來，似乎陶姨再也沒有提起過唐頌，而母親也很識相的沒問起過。
　　一切都是那樣云淡風(fēng)輕的消失了……
　　只是在陶姨的日記中，唐頌的名字開始被一個符號T代替，不提他的名字不代表不會想起，不想他不代表不會隱隱的疼。
　　夜半醒來，想起唐頌，忽然又覺得和那個模糊的男子糾結(jié)在一起，深深地刻在掌心的紋路里，糾糾纏纏無法抹去。

　　杜蘅
　　畢業(yè)前夕，班上的人一起去吃飯，有人唱起離別的歌曲，大家坐在那里靜靜的聽，有的人忍不住掉下淚。
　　母親握著陶姨的手，喃喃地說，為什么要分開呢？小桃，我們這樣不是很好嗎？
　　陶姨抱著母親，輕輕的拍著她的頭說，是為了下次的重逢。眉，你看現(xiàn)在坐在這里的人有那么的不舍，可是走出這個小酒館，他們就會各奔東西，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聯(lián)絡(luò)，可是現(xiàn)在依然要表現(xiàn)的那樣傷感。其實大家都是在演戲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演出給別人看。
　　母親抬起頭，淚眼婆娑，小桃，我們會不會再也不會相見？
　　陶姨淡淡的笑，怎么會，只要我們不說再見，就一定會見的。相信我，你、我、林白都會見面的……

　　畢業(yè)生離校之前的一個月，陶姨再次收到玫瑰花，這次像往日一樣寫著：我會一直站在你身邊……
　　只是這次送花的人留下了名字——杜蘅。
　　杜蘅？
　　陶姨默念著這個名字，努力的在記憶中搜索，似乎沒有這樣一個人出現(xiàn)過，只是杜蘅連續(xù)四年，每月一束的玫瑰花已然讓陶姨倍感困惑。
　　晚上，一個電話，是找陶姨的。
　　接過話筒，一個很好聽的男聲，請問陶朵在嗎？
　　我是。陶姨答。
　　你好，我是杜蘅。
　　停頓了幾秒鐘。
　　你有時間見面嗎？杜蘅在電話的另一端小心地問。
　　嗯。
　　下午三點BLUE HOUSE不見不散。
　　嗯。

　　掛下電話，陶姨忽然莫名的緊張起來。
　　下午兩點BLUE HOUSE，陶姨盛裝來到。淡妝，白裙，高跟鞋。進門之后，撿了一個靠近窗口的位置坐了下來。
　　不久，一個眉目青澀的男孩子走過來，說，你好，我是杜蘅。
　　陶姨笑了笑，說，坐，謝謝你的玫瑰花。
　　杜蘅笑了笑，坐下來，說，你真的不記得我？
　　陶姨看著杜蘅，抱歉的搖了搖頭。
　　杜蘅笑著說，大一時你選修了法語，我是總是坐在你后面的那個人……

　　與杜蘅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漸漸的咖啡變冷。
　　陶姨起身，拿起錢包，揮手招來服務(wù)生，笑著對杜蘅說，今天我請你，算是對你四年玫瑰花的酬謝。
　　杜蘅自然不肯，爭執(zhí)不下。
　　陶姨說，收了你那么久的花，都沒有謝過，這怎么像話。今天還是你付賬的話，以后叫我怎么好意思厚著臉皮見你。
　　杜蘅無奈，只得任陶姨付了賬。

　　畢了業(yè)，陶姨和杜蘅斷斷續(xù)續(xù)的聯(lián)系著。在一些節(jié)日里，杜蘅會送陶姨一些玫瑰花以及禮物，陶姨接受，但是不多做解釋。而杜蘅也甘于這樣的曖昧。
　　陶姨畢業(yè)后，被分到了一所中學(xué)教語文。每日與那些半大的孩子在一起，有時會被調(diào)皮的孩子捉弄，有時也會被一些孩子崇拜。
　　陶姨說，那段日子才是她真正安逸的生活，或許會一直這樣，可是生活總是會給你很多令你措手不及的改變……

　　1985年
　　畢業(yè)后，母親在一家出版社擔(dān)任編輯，林白被分到了一家醫(yī)院。
　　兩年后，他們結(jié)了婚，邀請了很多親朋好友。
　　陶姨被母親邀請做了伴娘，席間不停的為母親擋酒，臉上掛著燦爛的笑。
　　婚禮過半，陶姨便醉得不醒人事。
　　杜蘅帶著醉得一塌糊涂的陶姨回家。

　　早上，陶姨醒來，看見床邊的桌子上放著一杯水，和一張字條，上面寫著：有時候是可以回頭看看的，如果把拇指和食指豎起是“L——love”的話，把手放下指向另一個人，也就放下了愛……
　　陶姨望著字條愣了一會，繼而笑了起來。

　　幾個月后，陶姨去見母親，說，眉，好好保重，看來我不能陪在你身邊了。
　　母親問她出了什么事？
　　陶姨笑著說，要離開一陣子，到一個溫暖的地方去。她說，就像你說的，北方的冬季過于寒冷了。
　　母親聽后，點了點頭，沒有多問，她們之間可以無話不談，但是也可以只知道結(jié)果而不問原因。
　　相視一笑，母親拉起陶姨的手，輕輕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陶姨驚奇的說，你有了小寶寶？
　　母親恬淡的笑著，說，剛剛知道的，你說叫什么名字？
　　陶姨想了想說，是女孩就叫林朵朵吧，男孩的話，就叫做林沐。
　　母親點了頭說，好�？墒恰�
　　欲言又止。
　　陶姨看了看母親，說，我知道，我會處理好我與杜蘅的關(guān)系的。

　　陶姨不久后就去了南方，留給杜蘅一封信。內(nèi)容不得而知，大體就是不要再等她之類的話。

　　1986年，我出生了。
　　母親打電話給陶姨，陶姨在電話那端興奮的大叫，開心的聲音，她說，告訴林白，要好好愛護朵朵，她是他的公主。

　　三年后，一日，母親正陪著我玩耍，有人按門鈴，母親開門，然后站在門口和來的那個阿姨抱在一起哭了很久。
　　后來，我才知道，那個阿姨就是陶姨。
　　陶姨很喜歡我，帶給我很多玩具和漂亮的衣服。她說，我是她的公主，是會擁有幸福的女孩子。

　　陶姨那天和母親聊了好久，直到林白回來。陶姨見到林白，淡淡的笑著，她說，好久不見……
　　母親告訴陶姨，杜蘅一直都沒有女朋友。
　　陶姨不語，好久之后，才說，他又是何必呢？我這次回來是告別的，我要去法國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回來。這次就是為了見見你們還有朵朵。我們怎么會有結(jié)果呢……
　　母親聽后長長的嘆氣，什么話都沒有說。

　　15年
　　1989年，陶姨去了法國，期間和母親有斷斷續(xù)續(xù)的聯(lián)系。
　　對于自己，陶姨只字不提，只是詢問母親、林白以及我的近況，偶爾母親會提起杜蘅一直都掛念著她，陶姨聽著，不說話，只是嘆氣。

　　2004年，我18歲，陶姨終于回國了，并且還帶回了一個和我年紀(jì)相仿的男孩子。
　　陶姨把他介紹給我們，說，這是楚南。停頓了一下，說，我的孩子。
　　母親點了點頭，拉起楚南的手，說了很多話。
　　彼時的陶姨43歲，但是依然風(fēng)姿綽約，相比之下，母親已微微發(fā)福，怎還能在她身上看到昔日傾倒眾生的女主角的樣子。

　　當(dāng)晚，母親留陶姨和楚南在家里吃飯，林白親自下廚，并請來了他們多年的故友杜蘅。
　　自從我有了記憶，杜叔叔就一直是家中的�？停看蝸矶紩o我?guī)Ш芏喽Y物，親切的叫我朵朵。
　　當(dāng)杜叔叔見到陶姨的瞬間，我忽然發(fā)現(xiàn)，杜叔叔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仿佛少年見到一直暗戀的女孩子般那樣羞澀。
　　只是當(dāng)時我怎知杜蘅這25年的獨自等待竟是為了陶姨……
　　伊人歸來，應(yīng)以怎樣的心情對待，怎是可預(yù)料的？

　　幾日后，陶姨將楚南送到我的學(xué)校，同我一班，一起學(xué)習(xí)，一起為高考做準(zhǔn)備。
　　漸漸的，我開始了解了陶姨在法國15年的生活。
　　陶姨在南方的時候領(lǐng)養(yǎng)了楚南。
　　后來，陶姨將楚南帶到法國，日子過得很苦。有錢的時候他們會很奢侈的生活，到最豪華的飯店吃飯，日子窮的時候，就只能吃最便宜的面包。
　　可是楚南一直都在說，那段日子很快樂。
　　陶姨總是會寫下很多文字，念給楚南聽。楚南說好的文字，陶姨就會拿去投給報社，偶爾陶姨還會拍些照片，送到雜志社，用很多方式賺錢。慢慢地，陶姨在當(dāng)?shù)氐膱蠹埳嫌辛俗约旱膶冢麄兊纳钰呌诹朔�(wěn)定。
　　我試探著詢問陶姨的感情狀況，楚南搖了搖頭，說，這些年陶姨有過很多男朋友，但是又會很快的分手，似乎并沒有把心思用在他們身上。
　　楚南說，似乎在陶姨心里一直都有一個人，但是卻從不知道是誰。

　　一年后，我和楚南一起考入了當(dāng)年母親和陶姨的大學(xué)。
　　又過了一年，陶姨結(jié)婚了……
　　婚禮
　　陶姨在她45歲那年終于把自己嫁了出去。
　　新郎居然是杜蘅。
　　杜蘅等了陶姨整整25年，終于得以和她攜手走過接下來的歲月。
　　陶姨的婚禮上，母親拉著陶姨的手，說，小桃，你終獲幸�！�
　　陶姨笑而不語，望著身邊的杜蘅。
　　那只是轉(zhuǎn)身就可以得到的幸福，可是陶姨卻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持續(xù)了25年。
　　杜蘅握著陶姨的手，淡淡的微笑……

　　五年后
　　我和楚南大學(xué)畢業(yè)，開始工作，似乎一切都在向圓滿的方向發(fā)展著。
　　而陶姨卻猝然辭世……

　　如此倉促，令人措手不及。

　　葬禮上，杜蘅神態(tài)蒼老，和當(dāng)初我們熟識的意氣風(fēng)發(fā)的杜叔叔相去甚遠(yuǎn)。
　　他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嘴里喃喃地說，我就知道她是會離開我的。
　　其意不言自明……
　　杜蘅愛了陶姨25多年，就在可以相伴一生的時候，陶姨卻忽然的離開了。
　　晚期肝癌……

　　日記
　　陶姨離開后不久，我和楚南整理陶姨的遺物的時候，翻出了幾大本日記。
　　楚南說，小的時候他就總是看到陶姨伏在桌前記錄著什么，但是那個本子上記錄的東西是他從來都不被允許看的。

　　翻開陶姨的日記本，陶姨的感情這才明了。

　　高中時，陶姨只是一個沉默的女孩子，不善與人交談。但是林白那時是班級的風(fēng)云人物，性格好、成績也好。
　　本是無緣相交的平行線，怎知也會有相交的一日……

　　那個時候，學(xué)校附近總是會有社會上的閑散人員搶劫來往學(xué)生的錢財。
　　而一日放學(xué)很晚，陶姨像往常一樣獨自走過那個很黑的小巷，被人搶劫，而林白那時像小說中的大俠一樣，仗義相助。
　　從此在陶姨心中埋下一粒種子，生根發(fā)芽……
　　這件事過了不久，陶姨便因父母工作的緣故，從湖北去了北方。本以為再無機會見到那仗義相助的少年，怎只會在話劇社的迎新中再次相遇。
　　只是彼時，他早已不記得眼前的北方女子曾是他救助過的少女。

　　陶姨在日記中寫道：初遇林白時，他是仗義相助的少年，同班三年未有交集。那場不為人知愛戀持續(xù)了很久都不曾有人知曉。在話劇社的排練中只是想以不同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他面前。怎奈他的眼中只有主角，從來都是看不到配角的……
　　再遇唐頌，也是因為他的仗義相助。那時候林白和蘇眉和的愛戀太過美好，只能退讓。心中抑郁無處排解，只有灌醉自己。醉酒倒在路邊，被路人扶起，耐心勸慰，心結(jié)這才漸解。后來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是自己的老師，如此博學(xué)，很多想法都不謀而合，相似的情節(jié)，未完的故事，漸漸的他與林白的影像重合起來。
　　和唐頌在一起的日子很快樂，談?wù)摫舜讼矚g的詩詞，期間有過爭執(zhí)，但是樂在其中。
　　只是唐頌過于自私，當(dāng)戀情被撞見時，他只是推諉，絲毫沒有應(yīng)有的男子氣概。明了，在唐頌眼中，陶朵只是甘愿付出的傻子。
　　明知是沒有結(jié)果的戀情，可是依然義無反顧的像飛蛾撲火般那樣壯烈決絕的陷入。

　　那是一場虛無的謊言童話，我們都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再遇杜蘅，明知自己不可能給他他想要的生活，可是依然自私的與他保持著曖昧。
　　母親結(jié)婚那日的醉酒，已向杜蘅坦白一切，只是他依然固守著他的愛情，不放手……
　　在愛與不愛中煎熬，只有逃離。
　　多年后，回國再遇杜蘅，才知他竟為了自己一直未娶。如此真摯的情感怎能不感動�；蛟S只有他才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許久之后，再與母親談?wù)撈鹛找�，母親說，其實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陶姨是愛著林白的。女孩子之間無論怎樣掩飾，眼神還是會出賣自己。只是她不說，陶姨不說，就不會再有人追問。她為我取名為林朵朵，她說我是林白的公主，其實何嘗不是希望林白在叫我的名字的時候，會想起她，只是這樣的愛太隱忍，令人難以察覺。

　　楚南告訴我，杜叔叔在陶姨離去后，總是長時間的發(fā)呆，偶爾見到他就會不停的講述與陶姨的點點滴滴。
　　初次見面，送花，從初次約會時她執(zhí)意付賬就知道她是堅強決絕的女子，他一直都以為他會與她相伴到老，只是怎奈……
　　杜叔叔一直都是不善表達的人，只是25年間，從未間斷的，每日都會寫一封信給陶姨。
　　他說希望在他們白發(fā)蒼蒼的時候，再拿出來細(xì)細(xì)的回味，那是屬于他們的歲月。
　　只是陶姨沒有等到那一天……
　　25多年的等待，這份愛令人感動，可是卻依然無法獨得愛。這樣無條件的等待，使這份愛變得太沉重，令人負(fù)擔(dān)不起，令人無法辜負(fù)……

　　不知道陶姨彌留之際想到的是最初那個白衣少年，還是那位博學(xué)的教授，或許應(yīng)該無條件等待著自己的杜蘅吧？

　　注：1、春秋時，湖北就是楚國的領(lǐng)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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