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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
“聽說樓下張家的媳婦死了,”這是今天早上從外地回來的老公進門后的第一句話。
李月娥還在被窩里,立即被這消息震得七葷八素,沒別的,那小媳婦才三十幾歲,整日里嘰嘰喳喳、吵吵嚷嚷,精神得很,怎么就沒了?
“她不是去上海看她老公了?怎么這才兩個月,就沒了呢?”
“說是本來得了不知道什么小毛病,去了趟醫(yī)院,發(fā)現(xiàn)肝上長了個疙瘩,當時就留下住院手術了,后來就不行了!
李月娥心里有點兒犯堵有點兒惶恐還有點兒凄涼,話說這去上?墒撬o出的主意,別是發(fā)生了什么別的事兒吧?情殺?仇殺?小三兒殺?想不出個頭緒,倒是這一晃兒幾年的事情,就跟過電影一樣在腦子里面閃。
那是七年前吧!
對門今天搬來一對新人,才結完婚,大紅的喜字就張貼在門上,看著就那么喜氣,李月娥從貓眼里觀察了半天,縮回頭干自己的活兒。
話說這李月娥和對象齊強可是一個埔子長大的青梅竹馬,齊強念了個二本,畢業(yè)后進城里找了個工程隊,當技術員,雖然掙得不算很多,但是養(yǎng)家倒是也夠用了,于是就把還在農村的李月娥吹吹打打娶回了家。
轉過年,李月娥懷了孕,本來在城里住的好好的,可是這齊強的老娘非得讓回去生,說是好照顧,回去就回去吧,還沒去衛(wèi)生院,在家生,結果孩子臍帶纏脖兒,好好一個大胖小子就變成了腦癱了。
事后李月娥氣的是大發(fā)雷霆,當初自己那么不同意回去,結果回去了,那么不同意在家生,結果在家生了,結果呢?生完了孩子,剛滿月婆婆就把人打發(fā)出來了,李月娥氣的發(fā)誓這輩子再不登婆婆門,好好的婆媳就這么沒兩年生分了。
齊強倒是沒說他娘什么,只是更顧著自己媳婦,跑家也格外勤,雖然也要三兩個月一次,一次住不上三兩天,可是跟那些半年回不來一次的比不知道要強多少,李月娥心里也沒那么委屈了。
給孩子洗完尿布,看看是不是又該換了,門上傳來敲門聲,開了門,竟然是對門兒的新媳婦,說是本來都活好了面,發(fā)現(xiàn)搟面棍沒買,過來借著使使,李月娥住這兒也兩三年了,還頭一次遇上這事兒,擱在農村老家,這不算什么,誰家缺個針頭線腦,蔥蒜醬油都會到隔壁借來使使,在城里就實在是新鮮事了,不過李月娥本來就是農村出來的,反而覺得這個叫翠翠的黑瘦的丫頭有些親切。
一來二去兩個人成了能一嘮半天的姐妹。談不上是好姐妹,因為兩個人性子相差實在太大,只不過都是憋在家里需要發(fā)泄的留守女人,所以湊在一起解悶而已,其中互相擠兌,你看我不順眼我瞅你長氣也是常有的事。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懷了孕,這齊強回來的是越發(fā)的勤了,而對門的張寧就回來的越來越少。
翠翠越來越多的和李月娥聊起的是她在農村時候,其實過得蠻好,有個叫墩子的對她格外好,可是她娘嫌人家沒學歷,沒有城里工作,不能在城里給自己姑娘買大洋房,其實就是現(xiàn)在住的這八十多平的一樓,聽說是最后清理尾樓時甩賣的便宜貨。
翠翠經常說起的就是家里的大瓦房那才亮堂,太陽一出來被子攤開在炕上就能曬得熱乎乎的,哪像現(xiàn)在一年四季不見太陽進家一分鐘,柜子里面的衣服都長毛兒了。
每到這時候,李月娥就翻翻白眼說:“別抱怨了,管咋說這也是洋房不是?冬天不用燒材,夏天在家里就能洗澡,還不用聞著豬圈味兒吃飯,你就知足吧!。『⒆铀麐!”
于是兩個人就笑。
孩子出生了,都是男孩兒,李月娥的就大翠翠的幾天,月子里兩個男人忙得焦頭爛額,這回都是在城里生的娃,出來進去碰到就嘿嘿一笑點個頭兒,都是滿臉的疲憊加上幸福。
翠翠的心情變好了,因為張寧回家勤了,而且給她添了不少衣服,還給兩歲大的孩子買了電動汽車,燒電池的汽車跑在樓前的水泥道上別提多鬧人了,還不厭其煩的一遍遍唱著兒歌,滿樓的人都知道這里有一戶人家家里有一個兩歲的男娃,因為他媽一天二十四小時,除了睡覺都在大聲叫他的兒子:“張宇吃飯了”“張宇吃水果了”“張宇喝水 ”“張宇加衣服了”“張宇......”樓里的居民已經將它當成了生活中的廣播節(jié)目來聽,久而久之便習慣了,只除了中午孩子不睡覺,在樓前大聲訓斥時候的焦灼。
“張宇,把你的車借給小哥哥開一會兒好不好?”這已經不知道是李月娥第幾次向那個小孩子發(fā)出請求了,沒辦法,自家小孩子眼巴巴跟在后頭跑了幾天了,就是撈不著摸摸那個紅色的唱著歌跑的家伙。
“不行!張宇弟弟還沒坐夠呢!小哥哥再等等吧!”張宇不動也不言語,他娘就替他兒子開口。
又過了幾天,“張宇,把你的車借給小哥哥坐坐,阿姨帶你吃麥當勞,怎么樣?”小孩子爬下了車子。他媽媽趕緊加一句:“這可是電瓶車,完了上你家充電啊!”
“沒問題!上我家充電!”終于給兒子弄到了坐車的機會,李月娥滿口答應,不是沒想過給自己兒子也買一輛,可是那東西實在沒有什么大用,孩子坐在上面,不用動,像個木偶一樣,坐個一兩次也就厭了,自己可沒有那個閑錢霍霍。
“你說張寧也真是的,用不著給孩子買這么貴的東西啊!他呀......”李月娥當沒聽見。
“吃黃瓜不?”李月娥自己在樓前花壇邊開了塊地,種的小黃瓜頂呱帶刺,剛有一扎長,“好!我自己摘吧!你看孩子吧!我自己摘一根就成。”翠翠高興地沖過去,自己摘了一根,這要是在農村家里,早該比這個大了。
孩子五歲了,轉過年兒就該上學了,李月娥一個人帶了兩個孩子,還侍弄了一塊地,人卻開始發(fā)福,腰圓胳膊粗,紅光滿面,齊強像個勤快的小蜜蜂一樣,嗡嗡的往家里飛,張寧卻又開始很久不見一次影子了,翠翠又開始嘮她在農村時的事兒,李月娥不敢瞎說話,他老公在外邊聽說了一些事情,告訴她不要多嘴,可是雖然兩個人面和心不合,吵吵嚷嚷也幾年了,這心里就憋得難受,這天李月娥就沒忍住問她:“你男人現(xiàn)在在哪施工呢?”
“聽說在上海附近修輕軌呢!”
“你在家也沒事兒,咋不去看他?”
“去了那邊得租房子,很多錢的!”
“嗨!你男人不是個頭頭嗎?還沒有我男人一個技術員掙得多嗎?我手里都有倆錢兒了,你咋說也有點兒吧!去看看他吧!這話說都快一年了沒回了吧?”
“他忙!沒有假!”
“所以我說讓你去看他嘛!”
“可是”
“可是什么?留著錢干啥?你要是不去也別招天兒在我這兒磨嘰了,我看著堵!”
“你!”翠翠一甩積子走了。
沒幾天,聽說真的去了上海,可是這才倆月不到怎么就肝兒上長東西了呢?
李月娥腦子又繞回了這個問題,卷吧卷吧被子,把自己裹嚴實,就問自己吃早點的齊強:“老公你說,別是有啥別的情況吧?”
“你說他老公外遇那事啊?別瞎想!人是死在醫(yī)院里的,肝兒上真的長了個疙瘩,這還有假!”
“噢!”
“你怎么啦?”齊強明顯感覺到老婆情緒不高。
“你說她要是不嫁到城里是不就沒事兒了?肝兒上也不會長疙瘩了!”
“這誰說的準!”
“可是至少她不會每天嘮叨其實在農村時挺好的!”
“真要是在農村她嘮叨的就是如果嫁到城里有大洋房住多好了!所以你別瞎操心了,個人有個人命,都是注定好的!”
“你還信命?”
“當然!我相信你是我這輩子的老婆,所以就義無反顧把你娶回家來啦!”
“要說是她媽讓她嫁過來的,也是為了自己姑娘好啊,誰也怨不得!不知道孩子怎么辦?”
“送回老家了,張寧還得上班,哪來時間看孩子。說是給孩子姥姥送去了,奶奶歲數(shù)太大啦,帶不了孩子了!”
“可是都該上學了,這是不打算管這孩子了?當年還給買電瓶車呢!這人變得可真快!”
“別管別人了!你老公好不就成了?”
“可是一個鮮亮亮的大姑娘眼瞅著就蔫了,最后還早早落下這么個結局,心里就發(fā)寒,覺著這水泥的房子能吃人似地!”李月娥嘴里嘮叨著縮進被子里。
齊強放下飯碗,就上了床,三兩下扒了衣服就鉆進了老婆的被窩,從后面把老婆牢牢的抱進懷里,下巴擱在肩膀上說:“媳婦,我在杭州的工程怎么也得個三五年,要不,你跟我過去那邊租房子住得啦!”
“為什么?”
“我瞅著你好像心情不好!”
“好!這邊房子出租,在那邊租房多花不了幾個錢,就這么定了!”
“你同意了?”
“嗯!”
“媳婦真好!我還以為你又要說我敗家呢!”
“嗨!人活短短幾十年,夠用就成了,我也想開了!何必讓你兩邊跑,以后你走哪兒,我跟哪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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