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戴著的紅色絨面帽子，掛著的耳機好像是moto的牌子，淑女屋那種蕾絲的上衣加短裙，鞋跟高度逼近10厘米的涼鞋，透明的腳指甲油。面前的這個時髦女孩不斷地四下望著，仿佛在等待什么人的樣子。
　　“我說，雖然看起來你在等人的樣子，不過，既然他這么久都沒有來，不妨先和我去喝杯東西？”我湊上前去，露出笑容。
　　她慢慢轉(zhuǎn)過頭來，笑容很燦爛，眼神卻冰得凍人：“原來，你也知道，自己遲到了很久啊……”
　　“別生氣啦，你知道我常睡懶覺的嘛，還不是你上午要去兼職，要是一起從家走就沒事了啊……”
　　“好象你還挺有道理了��？”
　　糟糕，她的語氣越來越陰沉了。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我決定轉(zhuǎn)移話題：“還是吃永和豆?jié){吧，這個店的冰豆?jié){好像可以免費續(xù)杯呢。話說回來，今天為什么又來逛街啊，你秋天的衣服不是上次已經(jīng)買夠了么？”
　　“買你的！每次沒衣服了都穿我的，好像我還比你高一點吧，不合身都不放過�！�
　　“人家喜歡穿寬松的嘛……”
　　嗯，上面提到的這位看起來淑女，實際一開口就顯得很兇的女士，是我的閨蜜，丁寧。從初中12歲時到現(xiàn)在，我們的相處正式邁入了第15個年頭。也許是膩在一起太久，彼此的習慣都一清二楚，所以我知道能讓她從排的長長的點餐隊伍中半途撤出來的，一定是很嚴重的事情。
　　她走了過來，在我霸住的桌子面前停下，臉上既不是稍待嘲諷的笑容，也沒有漫不經(jīng)心的神情，反而是這么多年來都難得一見的嚴肅（上次看到她這種表情還是高三她考砸了最得意的數(shù)學的時候）：“趙毅出事了。警察查到房東那里，打過來的�！�

　　從停尸房出來的時候，腦子好空，眼前的一切好像都躲在透鏡后面，有種超脫現(xiàn)實的虛幻感。想起趙毅的樣子，眉頭皺著，一定覺得好痛苦。胳膊上傳來丁寧手指的溫度，仿佛在向我證實這一切的真實。走廊里從遠處傳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腦中不斷放大，然后終于在面前停下了，耳邊傳來了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請問，確定是您的男友趙毅么？”
　　“是他。抱歉，何秋她有點情緒不穩(wěn)定……可以告訴我們到底出了什么事么？”
　　那個聲音遲疑了一下：“嗯……初步判定是意外。滑倒時撞到了頭，流血過多……因為是剛剛開賣的樓盤，選擇這么早搬進去住戶太少，大概是沒有人聽到呼救吧�！�
　　早勸過他不要那么早搬進去的。雖然水電都不缺，可那里的物業(yè)連保安都沒有請，配套的公共設(shè)施也沒有，太不安全了。應(yīng)該堅持的，當初……
　　“不過程序上，還是需要兩位做下記錄�！蹦莻�聲音又響起來。
　　“好�！倍幍穆曇簟Ｈ缓蟾械搅耸直凵系牧�，腳便跟著向前邁去。

　　轉(zhuǎn)眼一周過去，趙毅的頭七到了。他在這個世上的親人早就只有我一個，可現(xiàn)在連他，也拋下我而去了。每天醒來，都覺得，那應(yīng)該是昨晚的噩夢，只不過有些像真的罷了�？墒�，一扭頭看到丁寧系在我風衣袖子上的黑布，才會明白那確實是發(fā)生過的。
　　真實得令人揪心的痛。
　　大概是精神恍惚的原因，中午在外面吃飯時撞到了人，飯菜都翻灑在了對方身上。明明是不認識的人，卻看著我叫出了我的名字。聲音倒是耳熟。是個高大精瘦的年輕人。他看著我，很驚訝的樣子，之后翻出了他的證件：“我是寧皓，那天在警察局見過的，就是，趙毅……”
　　聲音開始模糊了，就好像在游泳池中灌進了水那樣。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只好帶他回我和丁寧的地方收拾一下。
　　帶他回兩個女孩的地方可真不明智。連換給他的衣服也沒有，突然想起可能有一件，便開始翻箱倒柜起來。恩，ESPRIT的襯衫加西裝，是上次和丁寧去購物節(jié)的時候買的，趕上大減價便忍不住買了，準備在趙毅生日的時候送他的。趙毅雖然不是很瘦，卻恰恰可以撐起一些衣服來，連挑剔的丁寧都說，這一套一定很適合他的�？�，還沒來得及見他穿上……
　　“請問……”有人敲了敲門，是寧皓：“想問一下，有什么可以換的……”
　　偷偷用手背擦擦眼角，把手里的衣服遞給他：“是新的，放心穿。”
　　等待衣服烘干的時候和寧皓在閑聊。發(fā)現(xiàn)原來忙的要死的刑事警員也有很多心思關(guān)心別的事情。他只是露出像大男孩一樣的微笑：“工作需要嘛�！�
　　聊著聊著，話題又轉(zhuǎn)到了趙毅的身上。問起他什么時候可以辦理手續(xù)為趙毅辦理后事，他卻面有難色：“可能還要一些時間，你知道，有一些手續(xù)會麻煩。說起來，他好像出事的時候給你打過電話？”
　　電話？好奇怪，那天在家睡著了就沒有聽到電話響……“沒有聽到啊……等丁寧回來我問問她。是打的座機？”
　　回答是手機。
　　沒電了。那一天趙毅送我回來手機電就不多了，想讓它將電耗干就沒換電池。該死，當初為了貪玩買了個多媒體功能很全的款式，副作用就是電池用得太快。如果不是這樣……如果接到了電話……趙毅……趙毅就不會……
　　丁寧開門時一定就是看見了我這副恍惚的樣子，二話沒說就拿起包把寧皓砸了出去。之后氣呼呼的進來，灌了一大口涼水之后開始訓我：“一個單身女人沒事讓一個年輕力壯的男人進到家門里來，何秋，你腦袋里該不會只裝了稻草吧！”
　　我呆愣著看著她。那一位寧皓好像是警察吧……
　　“管他是不是警察。十五歲到六十五歲的男性都是危險人群！”
　　話說回來，丁寧剛才的動作，算不算襲警啊……

　　之后等待的時間很漫長，中間打電話去警察局文得到的回答永遠是：“不好意思，可能還要等兩天，有了消息立馬通知你�！币恢碌米屛�?guī)缀跻詾樗麄冊谟么痄洐C回答我的問題。丁寧的脾氣也開始暴躁，動不動就開始說什么效率低下之類的話。我則是工作上頻頻出錯，老板很好心的給我段假期，調(diào)節(jié)下心情，我卻在想，是不是連工作我也會失去。
　　就是賦閑在家的一天聽到了寧皓的敲門聲。在門口猶豫了一分鐘，最終還是決定把丁寧的警告拋在背后開門放他進來。畢竟，我還是比較相信人民警察的。
　　他是來還襯衣的。我苦笑了下推了回去，反正留下來，我也不可能拿去給誰穿了，還不如讓寧皓留著。
　　“這不算收賄吧。”他開玩笑說。
　　我也笑了：“誰知道呢，雖然只是件衣服，還蠻燒銀子的。”
　　然后我出于禮貌留他喝杯茶。卻沒想到這杯茶卻會讓我知道那么殘酷的事。
　　“趙毅的事，怎么說，警方有了新的結(jié)論……客廳的角落里，查到了血跡……當然有很多你的指紋，也第一個懷疑的你……但調(diào)查了很久排除了……趙毅那天送你回來后就沒見你出來，房東太太說的，反而是丁寧出去了一趟……而且你也沒有動機，所有人是你們的人都表明你們感情很好……所以現(xiàn)在跟你講，是希望你可以配合我們調(diào)查……趙毅那里，門把手上沒有任何指紋……現(xiàn)場被處理過了……”
　　因為震驚，寧皓的話我聽得七零八落的。怎么可能。趙毅那么好的人，也不會惹是生非，沒有什么仇家，怎么會？
　　“我們現(xiàn)在認為丁寧有一些嫌疑……希望你能配合我們……”
　　什么！先是告訴我趙毅可能是被人謀殺！之后又將責任推到丁寧的身上！
　　“可否允許我對丁寧的房間調(diào)查一下？”
　　“有搜查證么？”我站起身來，“沒有的話，大門在那邊，不送�！�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當晚丁寧回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我坐在廚房發(fā)呆的樣子。她嘆了口氣，邊從冰箱拿吃的邊說：“你啊你，放假在家不做飯也就罷了，天黑了連燈都不開。還好我膽子大，換別人早被嚇死了，一進門一個大活人坐這兒……咱叫PIZZA吧，我也懶得做飯……”
　　不會是丁寧的。她怎么可能做這種事……雖然她看趙毅不順眼吧，不過我以前的男朋友也沒有哪個讓她滿意啊……再說好像是男人就會被她罵吧……她也常罵我啊，說我笨……好像前陣子是聽他們爭吵過……可是……
　　“何秋，想什么呢，回魂了。你再不吃我可把PIZZA吃完了，嘿，看著點夾，我可沒說要把雞翅讓給你……對了，我看你拿出了茶具，該不會又把什么人招回家了吧……上回那個笨警察？不是叫你別理他。這幫警察效率太低，意外死亡事件也會磨蹭這么久……”
　　難道……丁寧希望調(diào)查早點結(jié)束，是怕露出什么破綻？……該死，我在想些什么啊。怎么可以這么想。都是寧皓害的……
　　大概是因為白天胡思亂想的原因，夜里睡得很不踏實，三點的時候醒了過來，跑到客廳喝牛奶，卻聽見丁寧房里傳來奇怪的動靜。貼過去看，從門的縫隙看去她好像在床頭那里收拾什么。對了，裝修的時候丁寧專門在那里做了個暗格，說是用來藏她的寶貝。月光找了進來，我隱約看見。是個煙灰缸
　　趙毅喜歡抽煙。這是他身上我唯一覺得無法忍受的缺點。于是托人從國外帶回一個煙灰缸來，是那種做成被熏黑了的肺的形狀的，用來勸他戒煙。國內(nèi)沒有賣的。
　　而丁寧手里那個，與我送給趙毅的那個，一模一樣。

　　第二天猶豫了好久，撥通了寧皓的電話。
　　我們翻出了那個煙灰缸，寧皓拿去化驗了。有血液反應(yīng)。
　　當天丁寧下班的時候，看見了寧皓與他手中的煙灰缸，臉上卻露出了笑容。
　　他們進屋談了一會兒，丁寧就被帶走了。

　　再之□□審的時候，我是半途溜進去的。法官問起殺人動機。丁寧露出了那種我極為熟悉的略帶嘲諷的笑容：“他罵我。而且，也妨礙了我們�！�
　　那句話她是笑著看著我的眼睛說的。我卻覺得，她好像要流下淚一樣。

　　日子過了好久好久，久到舊日的傷口已經(jīng)漸漸愈合。我嫁給了寧皓，搬家的前一天，我開始收拾起丁寧那件被鎖起許久的房間。
　　灰塵�；覊m之下是我們都很喜歡的各種毛絨玩具、我從各處收來的電影海報、漫畫書……還有，錄音筆。
　　哪里來的錄音筆？錄音鍵還開著，不過早就沒電了。出于好奇換上了電池，坐下來聽。
　　是丁寧的聲音。還有寧皓。
　　“……你偽裝了現(xiàn)場，不過還是把煙灰缸留在了身邊，太失敗了吧……又或許是一種奇怪的心理，認為越危險的東西越應(yīng)留在身邊……這是我剛開始的想法，但總覺得這么魯莽的是不符合你的性格……但后來，我好像漸漸知道了真相……房東太太說那天很奇怪的是，趙毅把何秋送回來，何秋之后又出去了。之后又被送回來。第二次，應(yīng)該是你偽裝的送她回來吧。車上方向盤的角落留下了你的指紋，你的手套大概破了洞……現(xiàn)在煙灰缸被查了出來，我想我也沒有辦法再隱瞞下去，恐怕會……”
　　“煙灰缸也不能說明什么，我喜歡所以把它帶了回來，磕破了手所以上面有血跡�！倍幍穆曇簟：芷届o。
　　“我從趙毅家里翻出了何秋的東西。那天晚上在他家附近7-11購物的票據(jù)，有何秋的指紋�！�
　　腦中好像有什么漸漸清晰起來了。但還是有些模糊。
　　“購物單夾在一張折起的五角紙幣中間，所以你大概沒有發(fā)現(xiàn)。上面有啤酒和果凍。我想果凍大概是何秋喜歡的，我在你們的廚房看見了很多�！�
　　我是很喜歡果凍的。我記得那天有比賽，所以趙毅一定會邊喝酒邊看的。
　　沉默了一陣。又響起寧皓的聲音：“我想，大概是他們起了爭執(zhí)，何秋拿起煙灰缸砸了趙毅。之后你去幫忙收拾現(xiàn)場�，F(xiàn)在我的問題是，煙灰缸為什么會在這里，而且何秋為什么表現(xiàn)得一無所知的樣子�！�
　　腦中漸漸有一幅幅畫面清晰起來。耳邊仿佛傳來了趙毅喝完酒以后那蠻不講理的聲音：“回去?為什么要那么早回去？……又是丁寧？……莫名其妙！她沒找到男友還要拖累你么？我受夠了！……她變態(tài)！嚷什么嚷！本來就是！再說一遍？好，我就再說：她變態(tài)！……”
　　然后回憶便安靜下來。
　　錄音筆中傳來丁寧的聲音：“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所有對何秋不利的證據(jù)我都沒有讓別人看見。丁寧，我想你明白，和你一樣，我只做我希望做的事情�！�
　　“……她忘記了，睡醒一覺后什么都忘了，大概受刺激太大……我當時沒發(fā)現(xiàn)煙灰缸，后來發(fā)現(xiàn)她會夢游，從我的暗格里把煙灰缸拿出來放在桌上……我只是沒想到，她忘記以后，會把煙灰缸的事告訴你……”
　　“估計再查下去，會查出她的。我需要人頂罪�！�
　　“我來吧。”
　　……
　　錄音筆沒有了聲音，身后的門吱呀開了。
　　回過頭去，寧皓站在門口，手里抱著明天要用的婚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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