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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的鄰座是個ET。
ET并不是對極品或奇葩比較禮貌的稱呼。
他真的是一個ET。
所謂的ET,就是外星生物。英文是Extra-Terrestrial,簡寫成ET。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有位導演拍了部電影,說的就是一群長得像烏龜和木乃伊混血兒的外星生物來到地球采集植物樣本,結果有一個笨呼呼的家伙迷路了沒來得及上船,他……不,它,因為在電影里根本看不出這生物的性別,更何況,也許它們根本就沒有雌雄性,繁殖方式也和我們大相徑庭,總之,這個倒霉的外星生物被迫留在地球,它在一群善良的地球小孩幫助下終于逃脫想把它解剖的邪惡科學家的魔掌,和母星取得聯系,乘飛船回老家了。
我的鄰座就是ET。
但這不是說他長得也像烏龜和木乃伊的混血兒,如果他長成這樣,老張是不會讓他來我們班的。順帶一提,老張是我們班主任,教數學的。四十多歲,沒有戴眼鏡或禿頂,但你可以用他碩大的肚子輕松的辨認出他。
ET來的那天早上,我就覺得不對勁。
早讀時老張沒有像往常那樣一臉陶醉的聽我們用中國口音的英語朗誦李雷韓梅梅情史,他沒出現在教室。
而當他出現時,他也不是像往常那樣先用他凸起的肚子給那些不好好念書的家伙提個醒,然后背著雙手昂然闊步走進來,而是抱了張課桌進來。
老張的肚子很大,以至于我有一瞬間以為有張桌子飄浮著進了教室。
然后……你猜得到的,對不對?
跟在老張身后的,就是ET。
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我必須得承認,ET給大多數人的第一印象是很好的。
他不僅長得跟烏龜或者木乃伊沒有半分相似之處,甚至,用地球人的審美觀來看,他長得還挺悅目的。
這一點從我們班那些女生在課后對他的熱情程度可以得到證實。
ET像個普通轉學生一樣,站在講臺上介紹自己,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易珶。
不是易王弟。
他說。
但后來還是有老師叫他易王弟。
我覺得他應該怨他爸媽。
ET介紹完自己,老張往我旁邊一指,“你坐在那里吧!
我眼睜睜的看著ET抱著課桌入侵我的領地,不能出聲。
我旁邊是一塊空地。
自從小啵休學以后就一直空著。在我旁邊。
老張走后,ET對我友好的微笑了一下。
我沒搭理他。
第一節(jié)課是英語課,老趙拖著倫敦腔念了一段課文之后讓新來的同學站起來念。
老師們總是喜歡搞些小動作,什么站起來回答問題了,到黑板上做題了,摸底考試……這一切都是為了確定主從關系。讓學生們知道誰是老大。動物世界里常能看到類似的事。
ET嘟嚕嘟嚕念了一通。用不是倫敦腔,是女王腔。把老趙給比下去了。
老趙略微尷尬的咳嗽一聲,繼續(xù)上課了。
ET坐下時又對我笑了笑。
我瞪了他一眼。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他有點蔫巴巴的,翻了會兒書,百無聊賴的托著腮往窗外看。
窗外有一棵很高的樹。每年春夏季就會開一種紫色的花;ㄩ_得很熱鬧,一簇簇像繡球一樣,坐在教室里都能聞到那種甜甜的香味。但它們每朵都只能開一天的時間,然后就從枝頭摔下來,“啪”的一聲輕響摔在地上。
小啵說這花是梧桐花。
我不知道他說的對不對。但從此我就把這種花叫梧桐花。
ET對著滿樹的花,又精神起來,他眉開眼笑的看著那些花,眼睛里放射的光從玻璃窗的反光里都看得到。
下課鈴一響我就從后門走出教室了。
靠近后門的墻上有一個很小的等邊三角形,不仔細尋找根本發(fā)現不了。那是小啵和我在午休的時候畫的。
小啵總是喜歡在他去過的地方留下一些沒人會注意到的痕跡。他從來不會在廁所的墻上寫“王小啵到此一游”之類的話,只會在門口點一個黑點,或是畫個等邊三角形。
“點代表存在,等邊三角形代表堅不可摧。”他這么說。
我一度執(zhí)著的相信,小啵跟我的存在也是堅不可摧的。
直到……他休學。
在教室后門口發(fā)了會兒呆,我去學校的便利店買豆?jié){當早餐。
便利店的老板娘總說她家的豆?jié){是自己做的。想必她家的豆?jié){機還配有分子復制功能,不然一個普通的家用豆?jié){機怎么可能一個早上做出500杯豆?jié){?
不過,大家都愿意相信她家的豆?jié){是home made的綠色良心食品。
因為大家都愿意相信美好的東西確實存在。比如,超市打折的商品真的物超所值,某種美容膏真的能夠消除歲月的痕跡,而在淘寶買的200塊的裙子可以讓你穿上美得跟走紅毯的范爺一樣,或者……
或者,王小啵明天就能找到和他骨髓相配的捐獻者。
反正我是相信的。
我拿著豆?jié){走回教室時,班里那群女生正像我預料的那樣圍著新來的轉學生嘰嘰喳喳。
易王弟同學無奈而憂傷的對她們保持著微笑,“對不起,那是誰?”
“啊他你都不知道!”
“就是現在最紅的XXX組合的主唱。
“和你長得很像。
真是淺薄。
她們看到我回來,一齊沉默了,然后相互間交換了個眼神就走開了。有人還揮揮手,“等下再找你聊了,易珶!
這幫人在去年小啵剛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子。
后來,他生病住院,她們也圍著我問了很多問題,“李小啾,你去看他了么?”
“他還好么?”
“聽說是白血病?”
“他還這么年輕呢!
“白血病會遺傳么?”
“得白血病的好像到最后都會特別蒼白,就像那個韓劇里演的一樣。”
“他家那么有錢,應該能給他治好吧?”
“李小啾你上次去看他的時候他怎么樣?”
“他很好!蔽业氖种阜旁谡n桌下面,用力摳著桌板下的那個圓洞。
“咦真的么?”
“我聽說癌癥患者都會掉頭發(fā)啊!
“小啵也掉頭發(fā)了么?”
“我們什么時候一起去看他吧?”
小啵沒有掉頭發(fā)。只是會吐。
他說每次打了一種針之后就會不停的吐。
有人推推我的肩膀,“李小啾,你覺得他能好起來么?”
我想說肯定能的。
但是,有人說,“我聽說血癌病人的治愈率是所有癌癥中最低的!
有人接道,“嗯嗯。而且癌癥不是治愈,是被控制,很多病人會復發(fā)。”
有人總結,“所以其實是存活率。”
我的指甲摳進木板里,木刺扎進指甲縫里,指尖濕漉漉的。
“滾!蔽业吐曊f。
“嗯?”
“李小啾?”
“滾開。你們都滾開!蔽矣终f了一遍,失控的大喊起來,把自己的課桌一把推翻,“滾——聽見沒有!滾開!”
有幾個女生被我的桌子撞到,發(fā)出短促的驚叫。我站起來,把自己的椅子也踢翻,“滾!都滾!滾開!”
她們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我。
這時,上課鈴響了,歷史老師小郝站在門口,抱了一堆卷子,她沒發(fā)現教室里出了什么事,踩著高跟鞋走上講臺,“同學們快點坐好了,這節(jié)課隨堂考試!
收卷子的時候小郝發(fā)現我的卷子上都是血,她把我?guī)У嚼蠋熮k公室,說她有創(chuàng)可貼。
我看著她從自己的抽屜里拿出一個小鐵盒,盒子上印的畫已經有些褪色了,看起來有種水彩畫的質感。
我盯著那個鐵盒,“哇”的一聲哭了。
后來發(fā)生的事,我不太記得了。
小郝老師似乎是被我嚇到了,她問了我很多問題,我一個答不上,只是站在那里哭。
后來還是老張把我領走的。
那天放學以后,我去醫(yī)院看小啵。
小啵住的醫(yī)院離我們學校并不遠。騎車的話只要半個小時就能到?墒俏易⌒。每個周末才會坐車回家,我沒有自行車。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會騎車。
說起來真丟人,我一直到現在都沒學會騎車。
小啵說過他會教我的?墒撬唤虝椅罩嚢巡仍谝粋腳蹬上滑行,連車座都沒能上去呢就進醫(yī)院了。
那天是老張騎車帶我去的醫(yī)院。
我們到了小啵的病房,他爸媽沒來,他家的阿姨去給他買什么水果去了,所以就他自己躺在床上,玩PSP。
老張問候了他幾句,摸摸外套口袋,“我得去抽支煙。”
他走了以后,小啵指指我的手,“你怎么了?”
我看看那個邊緣被染紅的創(chuàng)可貼,“摳桌板下面那個洞。太用力,就這樣了!
“唉,你笨得跟樹懶一樣啊李小啾!”小啵把他的PSP往邊兒一扔,拉著我的手看了看,“知道么,樹懶這種動物真的會蠢死的,它們在樹上吃喝玩樂,但非得要趴在地上才能便便,所以在洪水來的季節(jié)有很多樹懶因為爬下樹到地上拉便便被水沖走!”
“噗——”我笑了,“是真的么?”
“十足真金!彼c點頭。
我知道這是《鹿鼎記》里一個小角色的口頭禪,但是我不像小啵,他把金庸全集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所以我不記得說這話的人到底是誰。
“老張今天怎么想到帶你來的?”小啵用右手的指尖輕輕貼在我受傷的那根手指尖,怪聲怪氣的說了句不知道從哪本書哪部電影里截過來的話,“ET phone home!”
他的手指暖暖的,和我的體溫相同,所以,他會好起來的。
我走之前小啵照例說,“小啾,要連我的份一起努力哦!月考至少要全班前五名才行,別丟我的臉啊!
“切~”我沒搭理他,跟在老張后面走出病房,走了幾步才轉過頭跟他揮揮手。
那一次的月考我考了全班第一。
不過,從那時開始,好像班里的女生沒有再跟我說話的習慣。
她們在一年之后還保持著這個習慣。
還有,就連那時帶我去醫(yī)院看小啵的老張現在似乎也已經覺得,小啵不會再回來了。
就像那時候后勤老師讓人把小啵的課桌搬走一樣。
小啵留在教室里的最后一點痕跡,被這個名叫易珶的轉學生掩蓋了。
這個家伙,霸占著小啵的地盤,上著小啵應該上的課,還不好好上。
他像個傻瓜一樣看著窗外的花,臉上是寧靜幸福的微笑。
很多老師有看到走神的學生就叫他起來回答問題的愛好,所以,易珶同學被提問了幾次。
我懷著幸災樂禍的心等著看他出丑。
沒有得逞。
這個看似沒專心上課的家伙完美的回答了所有問題。
他還像是在對我挑釁似的,每次坐下之后都會對我笑笑。
哼。
如果他只是這樣,那么,基本上也算一個正常范圍內的學生了。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轉學生絕不簡單。他身上有種不算太怪異但是和周圍一切格格不入的東西。
我的直覺很快得到了印證。
周五下午,易珶同學逃學了。
或者說,他來了學校,但是沒想過要來上課。
我從窗口可以看到他。
這個傻瓜爬上了那棵枝繁葉茂開著一團一團紫色花朵的樹。
他坐在樹杈之間,如果從樹下走過的人不抬頭看,是看不到他的。
就算是傻瓜,坐在三層樓高的樹上也很危險啊。
我不斷轉過頭看看他,不知道該這樣隨他去,還是應該報告老師。
在我第六次還是第七次看他的時候,老趙把我叫起來提問了。
我被當著全班的面被羞辱了將近十分鐘后坐下,看到他坐在樹上對我微笑。
真可惡。
下課之后我跑到教學樓后面,那棵樹其實長在和學校一墻之隔的建筑工地里。
不知道這家伙是怎么跑進去的。
我走到樹下,抬起頭,可是,易珶已經不見蹤影了。
他該不會是摔下來掉在墻另一邊了吧?
我正想要不要趴在墻頭看看呢,他在我身后喊,“李小啾?”
我轉過身,是易珶。
他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我身后一步之遙的地方。
“你一直想來看花,是么?”
這句話雖然是疑問句,但是用的是陳述句的語氣。
他這么問的時候,把一朵花從地上撿起來放在唇邊,“它們很漂亮吧?你看,它還開得這么好,可是卻已經死了。它自己可能都還不知道呢。”他把花遞到我面前,“給你。”
我一巴掌拍掉他手里的花。
他并沒有被我的粗暴弄生氣,還是好脾氣的微笑著,“喂,是你叫我來的,你忘了么?”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才沒叫你來呢,神經!我瞪了他一眼轉身走開。
走到轉角,我看到他還是那么站著,手里拿著那朵本該跌落在地上的花,微笑著。
那天傍晚我去看小啵時跟他說起這個古怪的轉學生和他古怪的話。
小啵聽了沉默一陣,“他說的沒有錯啊!
我忽然覺得自己不該轉述那些話。
“不僅是那些花,就連我,我……”他垂下頭,“我也是……”
“別胡說。”我握住他的手。
小啵的手背上總有淤青。他的點滴要打一整天,從早上九點扎上,到傍晚取下來。打點滴久了就會這樣。就算是今天用左手明天用右手,還是會這樣。
“我聽說,把生土豆片敷在針孔上可以祛瘀!
小啵笑了,“沒事,我又不是愛美的女生。”他抬頭看看我,眨眨眼,“我比較發(fā)愁的是一只手打著點滴,單手控制不好PSP。要是針能扎在背后就好了。”
“背后?”
“嗯。這樣我出院之后沒準后背就能紋出一條龍了!”
我給他逗笑了。
“小啾,很快又要月考了吧?你有沒有連我的份一起努力?”
“有的!
“別讓我丟臉啊。”
“切~”
我真差勁。明明是我該來鼓勵他,安慰他的?墒,每次被鼓勵安慰的都是我。
離開之前我站在病房門口跟他揮揮手。
可能是距離拉遠了,小啵看起來好像瘦小了很多。他的下巴變得很尖,顯得眼睛更大了,他頭頂那盞燈讓他的長睫毛在眼眶下投下一片陰影。
我想我笑得很勉強。
所以他朝我勾勾手,叫我回來。
“你怎么了?”
“沒什么!
小啵仰頭看著我,蒼白的臉頰忽然紅了。然后,他垂下頭,小聲問我,“小啾,你能讓我親你一下么?”
“。俊蔽疑盗,然后結巴了,“我、我、我……”
這話他不是第一次問。
平時他都會在我結結巴巴的時候抬起臉露出惡作劇得逞的表情。
不過,這次,我等了很久,他始終低著頭看著自己藍白條紋的病號服。
“我不想當一朵沒被親過就落下來的花!彼穆曇粼絹碓降汀
我聽到這句話,馬上閉上了眼睛,不然的話,我的眼淚一定會一下子涌出來。
我扶著床沿,半蹲下來,俯首湊近他,“嗯!
小啵的呼吸吹拂在我臉上,混合著醫(yī)院里特有的那股消毒水氣味,還有他床頭柜上放著的剝開卻沒吃的橘子香味。
他在我鼻尖上碰了一下迅速后退。
我睜開眼睛,以為這又是一個小啵式的惡作劇,沒想到,卻看到他捂著嘴,肩膀抽搐著。
我趕快把他病床下的瓷盆拿到他面前,他干嘔了幾下,哇啦哇啦吐了一堆沒來得及消化的橘子。
我又給他拿了杯水,小啵漱漱口,喘了幾口氣,“啊,太丟人了!
我把盆子放在水槽上洗凈,給他倒了一杯溫水。
小啵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在一邊,躺平。
他沉重的呼吸了幾下說,“小啾,我可不是因為親你才吐的!我是因為太激動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唉,不過,要是我沒生病,我怎么也不敢就那么問你!彼暮粑K于平靜下來,可是因為剛劇烈的吐過,嗓子還是啞啞的,“這么一想,生病還是有好處的!
“你不會死的,小啵!蔽也恢雷约涸趺磿f出這種話。說這話的時候我的眼淚也一下全跑出來了。
我怎么能在他面前哭呢?
小啵拍拍我的手,他想說點什么安慰我,可是,他張了張嘴,什么都沒說出來。
最后,他說,“小啾,你暫時,別再來看我了。”
我從醫(yī)院走回了學校,晚自習已經要結束了。
那天晚上我在被窩里哭了很久。我也做了好多夢,夢里的小?偸且粋樣子,眼睛大大張著,里面充滿對死亡的恐懼和對生命的留戀。
就像在醫(yī)院里那個時候,我哭著,看到他漆黑的瞳仁里映出的我,我的臉上也是這種表情。
小啵一定不想看到這樣的我,或者他自己。
早上,我的眼睛腫腫的。
我在學生食堂買了早餐,走到教學樓后面。
在那棵大樹下,我看到了易珶。
他手里托著什么東西,小心翼翼的。
他看到我,馬上跑過來,“李小啾,你看這是什么?”
他手里是一只小麻雀。
那只麻雀耷拉著腦袋,一邊的翅膀歪著。
“是麻雀。你沒見過麻雀么?它受傷了!庇袝r候我會覺得奇怪。一只麻雀在自然環(huán)境下壽命大概是幾年?墒俏覀儏s很少看到麻雀的尸體。它們是在死亡之前都藏起來了么?
易珶用左手托著麻雀,右手的食指輕輕摸摸它那只受傷的翅膀,“沒關系,很快就幫你治好。”他說著,很自然的拉起我的一只手。
我愣了一下,剛想掙脫他,奇跡就在我眼前出現了。
他的手心有一團淺紫色的光,閃了幾閃消失不見。
而那只病怏怏的麻雀立刻像打了強心針似的撲扇了幾下小翅膀。
“你的食物可以給它一點么?它也吃碳基食物對么?”他指指我買的肉包。
我大張著嘴巴,把包子遞給他,“你是……”
易珶一邊給麻雀喂包子,一邊說,“我是你叫來的啊!
麻雀啄了幾口包子,飛走了。
我抬頭看著它飛上那棵樹,啾啾叫了幾聲,繼續(xù)飛起,很快飛出我的視線。
易珶的手里顯然沒有任何魔術工具。
當以所有現有的知識都無法解釋某個現象時,你最好直接接受它。
早上初升的太陽從我們頭頂的樹枝間投下幾道光柱,其中一道照在易珶的身上。
我從來不相信圣誕老人,或是仙女之類的東西。
但是那一刻,我相信有天使。
被金色的光柱籠罩住的易珶就是天使。
我張了張嘴,努力吞咽了幾下才發(fā)出聲音,“你是我叫來的?”
“嗯。不是你叫我來幫助你治愈你的朋友王小啵么?”他反問我,像是在說,這是個多么顯而易見的事實啊。
“那么,你能治好他么?”我的心臟在胸腔里撲通撲通的跳著,跳得我胸口有點發(fā)痛。
“我不能。但是——”他指指我,“你可以。麻雀也是你治好的。我只是幫助你把能量傳給它。”
“我?”
易珶點點頭,又露出那個有點古怪的微笑,滿含笑意,但卻讓人覺得和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我想我明白了。
我又去了醫(yī)院。
我懇求醫(yī)生讓我做測試,看看我的骨髓是否匹配。
“你是未成年人,即使匹配也需要家長的同意才能捐獻,而且你們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哪會有那么巧。俊贬t(yī)生很不耐煩。
“給我測一次吧!
檢測的結果就像易珶在樹下表演的那個奇跡,我是匹配的捐獻者。
所有人都很驚奇。
校園里很快有了我和小啵其實是失散多年的兄妹的謠言。
我爸媽同意我捐獻。
他們本來是很猶豫的,因為即使對成年人而言,捐獻骨髓也不是一件小事,抽骨髓的過程很痛苦,而且抽出骨髓之后會有很多并發(fā)癥的可能。但是他們來醫(yī)院看過一次小啵之后同意了。
其實過程沒那么疼。不過,看到那么粗的針管要扎進身體里,誰都會有點害怕的對不對?
反而是小啵接受化療的過程比較痛苦。
這是為了關閉他的免疫系統,防止移植骨髓后出現排斥。
這次,他的頭發(fā)真的都掉光了。
我在抽骨髓的小手術之后發(fā)了幾天高燒。也被留院觀察。
等我恢復了,回到學校,我和小啵已經不僅是失散多年的兄妹了,更多精彩得可以用來拍一出狗血連續(xù)劇的稀奇的謠言出現了。
但是,沒有一個謠言是和感應到地球人類為他人擔心、祈禱的能量就會來到地球幫助他們的外星人有關的。
畢竟,拍外星題材的電視劇成本太高了嘛。也不見得收視率會好。
易珶在我回到學校的第二天轉學走了。
我猜,他大概是去幫助其他在呼喚奇跡的人了。
寫到這里,我不知道該稱他為ET,還是……天使。
小啵在暑假過后回到了學校,不過,他打了一整年的PSP,溫習了很多遍金庸小說,功課落下了,月考時不會考這些東西,所以理所當然的在第一次月考時考了全班倒數第一。
我告訴小啵,是易珶給了我神奇的力量,所以我的骨髓才能和他匹配,他好像不太能相信的樣子。
但漸漸的,他發(fā)現除了我和他,其他人,無論是從前那些喜歡在課間圍著易珶的女生,還是用肚子幫易珶馱著課桌走進教室的老張,誰都不記得曾經有這樣一個轉學生存在過。
這時,他才相信我的話了。
其實,如果不是易珶走之前,我用手機拍了張他趴在課桌上對著一樹花朵微笑的照片,大概我自己也會覺得他根本沒有來過。
所謂的奇跡,不過是我的幻想。
確信我所說的都是真的之后,小啵對易珶產生了各種疑問。
“他從哪來來?”
“他真的長得就是這樣子么?”
“不會是從哪里弄來的偽裝吧?”
“不,像他這樣的高級智慧生命一定會擬態(tài)。”
“擬態(tài)呀!你怎么會不知道擬態(tài)是什么?”
“他一定還會去別的星球,幫助別的高級智慧生命,所以必須會擬態(tài),把自己的模樣弄得跟那里的人差不多才行呀!”
“說不定他是以光波形式存在的。降落在某個星球上之后隨便附著在誰身上!
“光波?不是你說的看到他手心有一團光然后小鳥就被治愈了么?”
我對小啵的這些問題無從回答。
在每次關于易珶的討論結束之后,小啵就會再次問我,那時為什么不問問他呢?
我好像這時才想到,為什么我什么都沒問他,就相信他了呢。
我也說不清。
但是,從此我多了個習慣,我在看到滿天繁星的時候總會想到小啵問的那些問題。
也許易珶此刻還在地球上,他不過換了一個外貌,在另一個地方,幫助另一個人。
也許他有許多許多的同類在地球上。
所以我們才會一直愿意相信那些美好得如同奇跡的東西。
我的鄰座是個ET。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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