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揚天
　　柳絮揚天。
　　七月流火的日子還未至，天氣就提前轉(zhuǎn)涼了。
　　石軒一手執(zhí)折月一手挽韁，騎著青騅如疾風(fēng)般狂奔了三天三夜。自天山到昆侖，然后又折而向東，早已是人困馬乏。當(dāng)青騅嘶鳴著即將再一次穿進(jìn)夜色時，石軒強挽了韁繩。
　　石軒取出火鐮、火石生了火，又給青騅喂了食糧供了水。之后又取了干糧就著清水草草吃了一頓。
　　休憩之地是渭河邊上的一片茂林，夏日之后郁郁的枝葉將林子遮掩得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卻有一束光線透過濃郁的枝葉射在青騅壯實的脊背上，看上去有如一層銀光在流動。石軒循著光線抬了抬頭，只見林子上空有一個比盤子稍大的缺口，皓白的月亮正好當(dāng)缺懸掛，卻是半圓。石軒心中一動：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石軒取出折月，隔著篝火劍身隱隱地泛起幽幽藍(lán)光。手指沿著劍柄滑動，然后停留在鑄在劍身的兩個字上。青螺，青螺，你還好嗎 ？
　　石軒在天山收到一封書信，言青螺在其手中，要石軒盡快趕到昆侖，否則青螺就有性命之憂。等石軒急急趕到昆侖山的時候，卻被告之人已被轉(zhuǎn)往江南楚田——石軒的故里。六年了，六年的時間猶如潮水般逝去，六年里石軒沒有青螺的任何音訊。而今卻就了這樣的開局，怎能教他不著急。
　　青騅揚蹄嘶鳴打斷了石軒的思緒。此時，月光已從青騅身上移到石軒面前，折月上似有流光轉(zhuǎn)動。突然，石軒感覺林中有另一個人的存在——修習(xí)“靈犀術(shù)”者的直覺。但他仍不動聲色，依舊撫著折月，仿佛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動。
　　夜里的茂林靜得可怕，甚至連鳥獸蟲豸的鳴叫也沒有。
　　石軒直起身來，默默地運起“靈犀術(shù)”，頓時心中一片空明。背后似有飛蟲振翅之聲，不待思索，折月攬過，仿如流星閃爍。再看地上，數(shù)只長著尖尖毒牙的飛蟲在緩緩地蠕動——翅膀已被折月劃破。那飛蟲身長不足一寸，毒牙卻占得七分，甚是詭異。
　　忽地，石軒快速向林外掠去。青騅見主人離去，亦揚起四蹄緊追而去。
　　林外，渭水湯湯。石軒、青騅一人一馬靜立。
　　河畔之人左右兩手相抵扣起無名指和食指，一身藍(lán)衣在晚風(fēng)里獵獵作響。而他身后的河面上，無數(shù)只飛蟲盤旋不定，并隨著藍(lán)衣人手指的扭轉(zhuǎn)而前后飛動，俱是進(jìn)退有序，就像一支經(jīng)過嚴(yán)格訓(xùn)練、攻守有素的軍隊。場面甚是驚人。石軒曾聽師父講過，有一種飛蟲叫做“蜇蠱”，天生巨牙，而且毒性非常，被其叮咬上必定會死于非命。只是蜇蠱獨產(chǎn)于南疆，而且極難存活，是以并未給人造成重大威脅。卻不想面前這藍(lán)衣人竟可操縱如此之眾的蜇蠱。
　　石軒一聲長嘯，挽著折月直搗藍(lán)衣人。青騅聞嘯亦長嘶不已，似為主人作吶喊助威。
　　藍(lán)衣人相抵的無名指一松，大片的蜇蠱群起而攻向石軒。石軒手動，跟著折月化作一個光環(huán)四下里飛旋，遭遇的蜇蠱無不斃命。然身后的蜇蠱見同類喪命不但不退卻，反而義無返顧地向折月發(fā)動更加猛烈的進(jìn)攻。眼看攻來的蜇蠱越來越多，仿佛夏日里漫天飛舞的柳絮。石軒借著“靈犀術(shù)”快速退卻而后又折向藍(lán)衣人。折月如流而向，卻見藍(lán)衣人兩食指一松，折月悠地刺入。石軒卻感到折月刺進(jìn)了水中，纏綿無力。
　　這時，藍(lán)衣人忽地不見了，成片的蜇蠱也一下子不見了。藍(lán)衣人所立之處靜靜地躺著一只青螺，上面赫然刻著“石·螺”，正是石軒當(dāng)初送給青螺的那只。石軒揀起青螺，眼前又呈現(xiàn)出青螺姣花似水的摸樣。
　　忽然遠(yuǎn)出的空中傳了一陣長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懷恩澤被，拳拳我意。我徂東山，悠悠不歸；有敦瓜苦，蒸在栗薪……卻是先人之詩詞被修改而成。石軒雖然不十分明白，卻知“有敦瓜苦，蒸在栗薪”一句出自《詩經(jīng)》，乃是形容內(nèi)心酸苦無奈之意�；叵敕讲诺那樾�，石軒猛悟藍(lán)衣人所使乃是二百年前便已失傳的幻術(shù)！以其之力若要傷了自己算也不難，只不過他有惜才之意，卻又苦于報恩之心，是以以一劍報然后隱去。
　　石軒呼過青騅，一翻身躍上馬背，閃電般劃過夜空。

　　石軒，江南首富石之玉之子。自小師從天山耆老。六年前他從天山回到楚田，卻看到石家的家主已是石之貝——石之玉的胞弟、石軒的叔叔。而石之玉已在半月之前突患急癥病逝。他一出生母親就去世了，如今父親也棄他而去。石軒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了寂寞、孤獨。
　　這一年，石軒年方一十八，未及弱冠。
　　從小便生活安逸而舒適的石軒開始變得沉默寡言。他經(jīng)常一個人徘徊在夏日的雨中，或是舞劍于柳間。開始喜歡上那柳絮揚天的景象。這個時候那個叫做青螺的女子走進(jìn)了他的世界。
　　那天，楚田剛剛下了一場雨，溪水像狂歡的孩子一樣爭相向前涌去。而溪邊的柳樹被雨水沖洗得鮮綠欲滴。石軒一時興起，攬著折月和著白衣舞劍于山水之間。正當(dāng)忘形之時卻看見一個紫衣女子在一旁看得忘情。石軒停下身來走到那女子跟前，她才回過神來，一下子臉紅到了耳根。卻讓石軒覺得艷若驚鴻，自此不能相忘。那個女子就是青螺。
　　石家珍寶無奇不有，一個偶然的機會石軒發(fā)現(xiàn)了一只青螺，大如食簞卻是罕見。于是，他便將那只青螺送給了她。，然后他們一起在青螺上刻了“石·螺”。也是在那個時候，石軒在折月上鑄上了“青螺”。
　　一間草房，一簇楊柳，一張石桌，一流溪水，清晨伴美人聞風(fēng)起舞；夜晚挽所愛撫琴弄月……該是多么美好的生活。石軒原本打算就這樣和青螺繼續(xù)簡單的生活下去，這也是他向往的生活方式。然而這時石家家主石之貝要石軒再赴天山習(xí)藝，以便他日執(zhí)掌石家。石軒反抗了。但是，當(dāng)族長及眾族中長老抬出父親石之玉的遺愿時，石軒終于放棄了。他不愿父親不瞑九泉，也不愿成為父親在族譜上的敗筆。
　　石家雖然是經(jīng)商發(fā)家，然而其歷任家主無不武功卓絕、智慧超群，在江湖中聲望顯赫。如石之玉江湖人稱“帶月沾衣”，劍法了得；而石之貝不僅武功深藏不露，更具神機妙算，江湖響名“神機子”。
　　終于，石軒背負(fù)著將來執(zhí)掌石家的重任要去天山了。看著青螺眷眷不舍之摸樣，石軒亦是潸然淚下。石軒挽過青螺，青螺早已是淚眼婆娑，淚水沿著臉頰滑下，然后直直跌落在地上，卷入塵�；髂嗤�。一時間天地之間柳絮如煙四散，纏纏綿綿。石軒輕輕地?fù)е嗦�，口中吟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回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即便洛水三千，我只要你一個，青螺。
　　青螺泣不成聲：軒，我等你回來，然后一起去找只屬于我們倆的天地。
　　六年里，石軒見天山上的的草綠了又黃了，黃了又綠了六次。整整六年未曾下過天山一步——這一切只是為了能夠?qū)W有所成然后早日回去和青螺相聚。因為青螺曾經(jīng)說過的話日夜縈繞心頭，有如昨日之聲。
　　六年的時間里，石軒由一個大男孩長成了風(fēng)度翩翩的青年，武學(xué)上的領(lǐng)悟和見識也更上一層樓。從“冰幻折月”到“靈犀術(shù)”，由蜇蠱及青騅，無不了如指掌。正當(dāng)他向更高的武學(xué)“冰釋絕”發(fā)動挑戰(zhàn)時，青螺出事了。
　　就在這個時候，
　　青螺出事了。
　　于是，石軒手執(zhí)折月跨上了青騅，準(zhǔn)備為女而戰(zhàn)。
　　天山無柳，可石軒分明看到了漫天飛舞的柳絮，猶如天女散花。

　　石軒乘著青騅沿著渭河一路東奔，過河之后又折向東南。行了數(shù)日卻是一切如常，就像六年前從天山歸來一樣。石軒心中不禁有些擔(dān)心：這樣的平靜背后可能是洶涌的暗流，而平靜只是暗流來臨之前的征兆。如斯的預(yù)感在心中愈泛愈濃。于是，青騅南下的大道上狂奔不已。
　　在路上，石軒又看到了楊柳，看到了柳絮揚天的景象。這些年來，他總是喜歡看它們在空中伴風(fēng)而舞。太熟悉這樣的場面讓石軒心有所思：六年里消褪了多少東西，卻獨獨戀著柳絮，還有柳絮中相識的青螺。而我用六年時間的消褪卻換不回柳絮長飛，也挽不回青螺平安無險，這一場空——幾百年前或是數(shù)百年后是不是有人重復(fù)著同樣的故事？
　　行到開封的時候，陰沉沉的天這樣止不住開始下雨了。碩大的雨滴流彈般急急墜落，道上瞬間便已積水如淖。石軒只得尋了一處房屋避雨，尋思著等雨緩一緩再繼續(xù)趕路。然而大雨卻仿佛與他作對一般，一下就是兩個時辰，而且仍未見緩，在這樣的時節(jié)實屬罕有。正當(dāng)石軒無奈之時，白茫茫的雨中一個聲音快速傳來：長風(fēng)破浪有時盡，直掛云帆滄海行。
　　石軒尋聲望去，一個灰衣中年已穿過厚厚的雨陣走進(jìn)屋來。然而奇怪的是那些原本垂直而下的雨滴在落到他身上之前好象突然被什么阻擋反而向四周散去；明明見他踏水而來，鞋子卻依舊是滴水不沾。再看他臉時，讓人覺得有一層什么東西遮掩在上面，模糊不定。眼睛也有如水霧籠罩，卻是直攝心魄，使石軒不禁舉起折月欲作自刎之式。
　　“靈犀術(shù)”頓時有了反應(yīng)，強行將石軒從沉迷之中拉回。石軒亦是驚異不已，灰衣人那雙眼睛竟充溢著極強的魔力！
　　灰衣人在石軒面前站定，臉上泛起一片詭異的笑容。幸而石軒的“靈犀術(shù)”已經(jīng)修煉得爐火純青，方未被其迷惑。但是，石軒仍感覺到胸中有一股氣流在快速運轉(zhuǎn)，隨時都可能會破體而出。突然灰衣人雙手太起扣起一個手印，瞬間大雨像狂風(fēng)一樣卷進(jìn)屋來。
　　石軒大驚，運氣后掠。那灰衣人仍是不停地變幻著手印，石軒透過卷來的雨隱隱看見他眉宇間有一個月牙封印。雨族祭司！南疆?dāng)?shù)量最少的雨族人！
　　兩百年前，中原武林大舉進(jìn)攻南疆，雨族因夾入拜月教與中原武林的爭斗而慘遭兩方毒殺，幾近滅族。此后，雨族人再未現(xiàn)身于江湖，據(jù)說他們一族在那一戰(zhàn)之后全數(shù)遷至南洋交趾一帶，而中原已無雨族中人。雨族人雖因體質(zhì)羸弱而無法修習(xí)高深武學(xué)，卻是天生修煉“幻雨術(shù)”的高手，能夠呼風(fēng)喚雨。而雨族的祭司由族中靈力最強的人擔(dān)任，并授予封印。封印，也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但同時封印也是致命的弱點，所以任何一個祭司都會用生命守護。其最主要的原因是除了封印不僅意味著生命的終結(jié)，也是雨族受辱的見證。
　　石軒迎著撲來的雨向前攻去，折月有如游龍騰起在卷來的雨中劃開一道裂口。石軒借機掠進(jìn)，卻又被隨后卷來的雨水打得睜不開眼。那剎那，石軒仿佛看到了青螺，紫衣如芒，在柳絮如毛的地方淚流滿面。石軒心中一緊，再不顧眼前雨水如柱，折月驚出，直抵封印。然后一切又重新歸于沉寂。
　　雨族祭司慢慢地放下手印，然后轉(zhuǎn)身離去。一出門便被雨水淋得濕透，竟未使用“幻雨術(shù)”。石軒已經(jīng)手下留情了，如若折月再進(jìn)一分，如今他不在被雨淋濕，而是帶著雨族的恥辱長眠于此了。
　　雨終于漸小了。經(jīng)過這一場激戰(zhàn)，青騅又蓄足了體力，馱著主人奮力向前行進(jìn)。
　　石軒不解，到底是什么人挾持了青螺？自己從未踏進(jìn)江湖絕不可能有仇家對手。他們的意圖又會是什么呢？打石家的注意嗎？可如今石家的家主是石之貝，與他石軒有何相干？況且青螺只是他在無意間認(rèn)識的女子，根本就不會與石家有任何瓜葛。帶著滿心的疑惑，石軒更不知青螺是否無恙。青螺，青螺，等我回來，等我。
　　幾經(jīng)搏殺，石軒發(fā)現(xiàn)自己的應(yīng)戰(zhàn)能力越來越強，甚至還可以借助“靈犀術(shù)”擊敗比自己強的對手�？赡且残枰獎恿Γ膭恿褪悄莻�叫他一心牽掛的那子，還有柳絮揚天的紛飛。

　　終于，青騅踏進(jìn)了楚田的地界�？吹礁叽蟮慕绫嫌弥焐懊枘〉淖獭俺铩保幐悠炔患按�。放開韁繩任由青騅狂奔。一別六年，一切還是那個熟悉的摸樣，石軒搜刮了全部的記憶，從前從未在通向石家大宅的大道上停駐過，現(xiàn)在也依舊在路過。有點悲哀，了卻此事后定來此還愿。
　　石家大宅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大門重新漆了幾次，門前的石階矮了些。除此以外，一如從前。它就像一個蒼老無力之人，看著他們進(jìn)進(jìn)出出、沉沉浮浮，只是看著。在人們離去之后，獨自哀傷。
　　家中一切如常，像石家這樣的大戶多出一個人或是少了一個人用眼都不會引起太大的變化，石軒的突然歸來也沒有泛起什么波瀾。只是石軒沒有見到一家之主石之貝。石軒先回家中自有其道理。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以石家在楚田的勢力勢必知道一些蛛絲馬跡�？墒菓{著直覺石軒斷定石家沒有人知道，那么——
　　石軒跨上青騅雙腿一夾沖向青螺以前住的那間草房。青螺，青螺，石軒心中狂跳不已。就要見到青螺了，那個六年來一直讓他思念的女子。
　　草房周遭已是楊柳密布，那是當(dāng)年石軒和青螺一起扦插的。如今早已蔥蔥郁郁，柳條垂了一地。
　　聽見房外的馬蹄聲，門開了，里面走出兩個人來——青螺挽著石之貝！石軒暈眩了，這，怎么會是這樣！他看到了石之貝和青螺眼中的驚異，他們只是驚異于自己何以能夠活到現(xiàn)在，而且只用了短短半月就從萬里之外的天山趕了回來。
　　青螺，那原本要叫出口的兩字就這樣堵在石軒的喉嚨里。青螺，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子？是當(dāng)初那個說要等我回來然后一起去找尋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生活的青螺嗎？
　　石軒終于明白了，這一切都是“神機子”石之貝的算計！六年前石之玉病逝，族中長老欲立石軒為新一任家主時他就以“年紀(jì)尚小、武藝低劣”之名將石軒送回天山，而他則名正言順地以“暫代家主”之名成了石家家主。而青螺，本也是他找來想讓石軒放棄家主之位的女子。六年里石軒武藝精進(jìn)石之貝自然知曉，這樣他當(dāng)年的計謀就失策了。于是他設(shè)計將石軒調(diào)離天山，又找曾受恩于他的兩大高手伏擊石軒。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不愿放棄石家家主之位。
　　然而石軒還是回來了。只是石之貝不知道，石軒從未想過要成為石家家主。他的歸來只是為了一個女子，曾經(jīng)與他情意綿綿、難舍難分，教他日夜思念的女子，青螺。
　　石軒靜靜地看著青螺，手挽石之貝，有如弱柳扶風(fēng)。石軒心如刀絞，那個六年來讓他夢牽魂繞的女子如今卻——
　　我愿為你放棄一切。石軒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石軒180°的方向沖去。
　　狂風(fēng)卷過，身后千絲萬縷的柳條隨風(fēng)舒舞；大片的柳絮伴著刺痛的感覺向與青騅相反的方向飛去，猶如冬日里的菲雪紛紛揚揚，將他們遮掩得不見分毫。

　　擱淺了多年的記憶，伴著漸漸花白的發(fā)絲一點一滴地在石軒腦海中重現(xiàn)。
　　一間草房，一簇楊柳，一張石桌，一流溪水。石軒伴著折月和著柳絮起舞，收劍入鞘，猛悟今昔何昔，曾幾何時自己把一個不屬于自己的天下當(dāng)作自己唯一的天下，用心呵護，用自己的全部去挽留。折回時卻依舊只身一人。
　　一絲白發(fā)輕輕落下，觸地的那一剎那，一絲很輕的碰撞帶著很多年前的夢一起破滅。這么多年的記憶也在瞬間蒼白，老去。
　　身后——
　　柳絮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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