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商羽整了整身上的南皇，向?qū)O師父作了作揖，“那……師父，徒兒走了�！�
　　教授商羽行醫(yī)之道的老者并沒有轉(zhuǎn)身，拿著手杖的手有些顫抖。
　　三星望月的天空依舊湛藍，蒼老的聲音問道，“商羽，真的……要放棄離經(jīng)易道么。”
　　“是的，師父�！彼D了頓，“對不起，師父……”
　　孫思邈擺了擺手，斗篷的下擺隨著風飄起了一點，剛開春的日子，即使四季如春，三星望月仍有些寒意，“這是你的選擇，縱然為師曾以為你會成為一個好的醫(yī)者……”
　　“為師尊重你的選擇，只是江湖險惡，切記護好自己�！�
　　“師父……”商羽仍有些歉意。

　　她的師父在她還小的時候，曾經(jīng)夸獎她說，她會成為這一代最好的醫(yī)生，然而最后，她仍然選擇了握筆從戎。
　　商羽和她的師兄妹們有些不同，已經(jīng)到了成年的年紀，仍然還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樣，最起初的時候，商羽總是在一片藥香中醒過來，然后在煙霧繚繞中研習經(jīng)絡(luò)之道。落星湖的住所僻靜，她在那里跟著大師兄學完了經(jīng)絡(luò)基礎(chǔ)，然后被羽墨雕送上三星望月，帶著大師兄裴元的書信。

　　她還記得第一天見到孫師父的情景，老人家摸了摸她的頭，“你叫商羽？蘇雨鸞蘇先生門下的弟子？”
　　她點點頭，那時甚至連話都說不出完整的一句。
　　先生只是摸她的頭，然后告訴她，“有些事情改變不了，那，就要學著去接受�！�
　　比如身體停止在14歲的年紀，再也無法長大。
　　身邊的師妹們都漸漸成人，在外歷練后逐漸換下了雁虞劍茗，脫下了蜀風，穿起了蚩靈，少數(shù)很優(yōu)秀的師兄們穿起了南皇。
　　而她，依舊保持著最初的模樣。

　　換了蚩靈，脫下了離經(jīng)易道的雁虞，她看著自己手上的筆，站在長安城的門口，連鐘靈毓秀都沒有滿重，該如何自保。
　　有些迷茫。
　　她是在那時候遇到的那個人。
　　華山之巔，純陽宮的紫霞。
　　紫霞那時候穿著南皇，寬大的白色道袍，拿著參同云牙劍，正在和她的師兄杏林說些什么。

　　她本打算一低頭繞過去的，卻被自家?guī)熜趾白�，“商羽，師父同意你出谷了？�?br>　　她埋頭走過去，微不可見地點了頭。
　　她的師兄轉(zhuǎn)頭對邊上的道長說，“紫霞，這是我小師妹，修的一把離經(jīng)好手，孫師父說她可能是我們這一代里最好的醫(yī)生了。”
　　雀躍的聲音。
　　師兄高大的身材逼得她不得不抬起頭來，“杏林師兄，我……”
　　“這不還是個小姑娘嘛，你確定你師父同意她和我們一起去荻花圣殿？”道長有些清冷的聲音穿過耳膜，商羽不由得皺起眉頭。
　　“我沒有……”她知道自己的辯解聽起來很笨拙。
　　“喂，你不準欺負我小師妹，她可是我?guī)煾概跏中睦锾鄣��！毙恿帜檬种庾擦俗沧舷�，“師父既然放商羽出遠門，自然是覺得商羽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對吧，商羽？”
　　“唔……”
　　還想說什么，被杏林揉亂了頭發(fā)，商羽感覺到了師兄的寵溺。
　　逆光里她看到紫霞皺了皺眉，“你知道我們?nèi)サ牡胤�，弄不好是只進不出的，你確定可以么�！�
　　平直的語氣。
　　商羽嘆了口氣，我知道我沒資格去。
　　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杏林卻說，“起碼到祭司前庭現(xiàn)在是沒什么壓力了嘛，偶爾帶一個新手也無妨的吧，何況每次減員這么嚴重，總該發(fā)展些新人吧�！�
　　去荻花圣殿的事竟然就這樣定了下來。

　　杏林是很靠譜的師兄，不僅刷的一手好利針，也把作為師妹的商羽看得很好，長針握針春泥一個不少，看得每次沖在最前，本該由杏林照料的傲血和洗髓羨慕不已。
　　商羽這樣的小姑娘在隊伍里總是受盡了照料的，云裳會記得給她風袖，補天會記得把蝴蝶放在她身邊，太虛會在她腳邊放吞日月替來不及照顧到她的杏林驅(qū)散落在她身上的毒。
　　商羽學得很快，杏林很快就發(fā)現(xiàn)小師妹可以為自己分擔掉重任，甚至，可以取代自己的位置。
　　他有次很自滿地這么對大家說著，然后被紫霞用嚴厲的語氣打斷，“浪費大家那么多心力才照顧好的新人，哪里算成長得快了�！庇玫氖顷愂龅恼Z氣。
　　商羽皺皺眉，覺得什么都沒學好單把驕傲這一條學得太好的自己也許真的太拖后腿。
　　杏林一把把她抱了起來，“小師妹很勇敢，做得很好了，師兄當初被那個死道士罵得簡直想要跳下長安的護城河的。師兄我啊，唯一遺憾的是這輩子只會行醫(yī)救人，沒法把那個臭道士打翻在地抽他兩巴掌。別理他，快親師兄兩下，師兄剛才被那些尸人戳得好痛喲，商羽給師兄呼呼嘛~”
　　裝出了一副很痛的樣子。
　　商羽上上下下檢查了下杏林的傷處，從背包里拿出金針，小心翼翼地扎在杏林背上，“有點痛哦，師兄，很快就好�！�

　　杏林卻沒等到那一刻。

　　突變來的太快。先是在駐扎地守衛(wèi)的傲血被打翻在地，接著沖出帳子的毒經(jīng)和補天被一群尸鷲圍攻。簡單包扎完之后，杏林和商羽加入了戰(zhàn)事。
　　東面陣亡刺客沖了過來，正面是這次最大的敵人——阿薩辛。
　　他們已經(jīng)在這種狀況下失去了很多隊友了。
　　之前是洗髓的師弟，云裳的師妹。
　　再之前是主修花間的天工師姐，總是愛開玩笑卻把肉都留給商羽讓她快點長高的鐵牢。
　　那之前還有總是沖在最前把自己弄得一身傷最后倒在阿薩辛腳下的山居，還有不說話但總會替商羽打死面前尸人的天羅。
　　怎么能再讓人死——
　　怎么能……
　　商羽的彼針“刷”地飛了出去，那些保護我的人——我也該保護他們的啊。

　　天罰劍下得太急，失去了太多的隊友，又要面對阿薩辛。
　　冰心把祭司雷霆住之后對著天罰劍用出了劍破虛空，卻阻止不了天罰劍砸在杏林的身上。
　　熊熊燃起的大火。

　　師兄……

　　橙紅的火焰中，杏林用盡了力氣，近乎絕望地喊，“還差一點，破了天罰躲好陰陽二元論……”

　　再聽不到他喊“小師妹”了。
　　再聽不到他說“商羽你學的很好，師兄以你為傲�！绷�。

　　為什么我不能……
　　為什么我不能殺了你呢，阿薩辛！��！
　　一臉的淚水。

　　商羽把水月長針甩給洗髓，給自顧不暇被尸鷲緊追不舍的補天套了春泥，只聽到“嗡”的一聲，她聽見毒經(jīng)最后的呼喊，“二元論了，快跑！”
　　慢了一拍的反應(yīng)，紅圈從身邊擦身而過。
　　阿薩辛的臉在劇痛中漸漸模糊起來。
　　一股冰得幾乎可以把人凍起來的寒氣一點點聚攏在她身邊。
　　神智忽然清醒了過來。
　　她聽見紫霞朝她喊，“快跑！”

　　反應(yīng)過來之后，她一腳踏進了紅圈，傷口持續(xù)地掉著血。
　　她看見補天站在一旁，用了女媧補天開始讀千蝶吐瑞，紅圈消失的那一剎那她看見問水和太虛一下就躍到了阿薩辛身邊，看見云裳粉色的扇子出現(xiàn)在視線里。
　　保護好剩下的隊友。
　　一定，一定要保護好剩下的隊友們。

　　局針還沒來得及扎出去，問水已經(jīng)倒在了地上。

　　太虛慘白了臉緩緩滑落在地的身影，也許一輩子都忘不了了。
　　我終究……還是誰都救不了啊。
　　師兄。

　　已無淚可落。

　　阿薩辛搖晃的身體也許預示著他們即將到來的勝利。
　　——或者死亡。

　　紫霞的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疼痛讓他幾乎握不住劍。
　　怎么能……
　　怎么能在這里倒下……

　　大約是天意。
　　商羽的春泥套在了紫霞身上，下一秒紫霞看見商羽使了水月無間，長針瞬間扎在了自己的傷處。
　　還差一點，
　　只差這一點��！
　　最后的四象輪回，集滿了劍氣之后紫霞毫不猶豫地拍出了一個兩儀化形。
　　即將散出的紅藍圈在眾人受到攻擊的一剎那消失了。

　　結(jié)、結(jié)束了？
　　捂著腹部傷口的商羽疼得跪在了地上。她抬頭，看見紫霞染紅的道袍和伸過來的手，“是我們贏了�！逼＞氲穆曇簟�

　　云裳給所有人包扎了傷口，然后剩下的人把死去的隊友埋在圣殿邊的土地里。
　　商羽對著火焰燒黑的地面有些發(fā)愣。
　　她在這里失去了她的師兄，
　　甚至連他的骨灰都沒有。
　　她試圖把頭埋得更低一點，忍住不發(fā)出聲音。
　　他們還在外面，忙著埋葬那些逝去的生命。
　　我不可以讓他們再擔心我了。

　　背后有人的聲音，“謝謝你的春泥�！�
　　她回頭，
　　紫霞站在她身邊，“杏林是個很好很好的大夫，我想你也是�！�
　　“……我沒能救下問水和太虛……”她低頭。
　　肩膀上傳來了紫霞的手的溫度，“可你至少救了我。”
　　“你很好，雖然我沒有資格說這話，不過，我想杏林以你為傲的確是很正確的事情�！�
　　再也忍不住地大哭。
　　紫霞摟過商羽，像杏林以前做的那樣把商羽抱在了懷里。

　　他們，都失去了太多。

　　[2]
　　那之后他們依然在前進，有新人加入了團隊。
　　太虛血氣方剛的師弟清虛。
　　商羽的師弟丹青。
　　傲血的師妹尉遲。
　　山居和問水的弟弟。
　　補天哭著摟住從苗疆來的少年。

　　商羽無言地低下了頭，也許，大家都沒有想過還能回去吧。
　　偏過一點頭，不遠處的夕陽里，紫霞和云裳正在說些什么。

　　從和阿薩辛那一役之后，紫霞和云裳開始走得很近。
　　或者從一開始就走得很近，只不過商羽是從那之后才注意到紫霞和云裳走得很近這事實的。
　　或許是因為失去了杏林師兄之后，紫霞成為了兄長一般的存在。
　　又或許是因為在二元論落下的那一剎那的那一個救了她性命的鎮(zhèn)山河的關(guān)系。

　　其實或許不是把他看做兄長的感情。
　　商羽在心里默默念叨。
　　然后走到火堆旁，默默地整理起自己的藥囊。

　　失去了杏林之后，整個隊伍只剩下了她一個離經(jīng)。
　　換言之，她再也不可能是那個整個隊伍都照顧的對象，而是照顧整個隊伍的人了。
　　唉。
　　輕聲地嘆了口氣。坐在一旁的補天妹子湊了過來，“吶吶，商羽，怎么了？不開心么？”
　　她搖搖頭。
　　補天露出了一副很困惑的表情，隨即用苗語喊來了今天剛到來的少年，“商羽，這是我?guī)煹莒`蛇，很厲害的毒經(jīng)哦�！�
　　少女臉上有著驕傲。
　　那是和杏林向眾人推介自己時相似的表情。
　　心臟一瞬就疼痛了起來。
　　商羽擠出了微笑，“靈蛇，你好。”
　　來自苗疆的少年有些倨傲，剛剛褪去稚氣的臉，他問，“阿姐說你是很厲害的大夫？”
　　商羽愣了愣，聽見靈蛇繼續(xù)說，“我還沒見過比我阿姐更會治病的大夫呢�！�
　　說著就遠離的身影。
　　商羽反應(yīng)有些慢，待到看到補天臉上有些歉意的表情時，才反應(yīng)過來少年并不是在夸獎自己。
　　她好脾氣地笑了笑，眼神卻往紫霞那里飄了過去。
　　補天循著她的眼神望過去，然后說，“他們兩個一直都走這么近的，不是么�！�
　　平淡如水的聲音。

　　商羽愣了愣。
　　想起云裳總是能及時給自己的風袖，或是給洗髓補上王母好讓自己能有足夠的時間讀完長針。
　　從開始就輸?shù)脧氐住?br>　　還怎么比。
　　她低頭。
　　忘了究竟是為何才會想起要把自己和云裳作比。

　　隊伍再次組起了，他們打開了阿薩辛身后的大門。
　　慕容夫人的身影出現(xiàn)在面前。

　　“逐蓮升華和千針暗沼……是吧。”商羽問。
　　在最前的紫霞回頭，皺皺眉，“其實，云裳可以去跳的�！�
　　“不是說這也是離經(jīng)的責任么�！彼ь^。
　　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性命做賭注，看自己是否真的能，背負起一個團隊的重擔。
　　所有人都沒有再說話，半晌云裳蹲了下來，替她整了整頭頂?shù)募t蓮花，“商羽要小心�！�
　　她笑了笑，“恩�！�

　　就這樣打開了夫人的鎖鏈。
　　然后迅速地用了太陰指。
　　白色的水霧在燈珠下炸出來的剎那，雖然早有了心理準備，商羽的背后卻還是冒出了一陣冷汗。
　　她轉(zhuǎn)身用了躡云逐月，掛了握針，準備在另一角的燈柱等待馬上來臨的千針暗沼。
　　綠色的毒線炸了出來，她向后跳動，毒霧侵蝕了她的裙擺，差一點就要碰到皮膚。
　　我可以的。
　　她咬牙。

　　夫人在紅毯正中跪了下來。
　　商羽在一旁松了口氣。
　　算是有驚無險？
　　她撫了撫胸口，呼了一口氣。

　　慕容先生最終帶走了他的夫人，聽說是想要帶去苗疆找五毒教的教主詢問解救方法。
　　商羽看著門口，門外杏林消失的地方黑色的痕跡已經(jīng)淡去。
　　紫霞在這時走了過來。
　　“你是想把人嚇死，是不是？”質(zhì)問的聲音。
　　隨即是衣料摩擦的聲音。
　　轉(zhuǎn)過頭的時候，商羽發(fā)現(xiàn)紫霞蹲了下來，檢查自己衣服缺損的那塊。
　　“唔，那個……沒事的，沒碰到皮膚，就是衣服破了而已。”她從紫霞手里拽過衣角，連連往后退。
　　被紫霞一下抓住了胳膊，“下次不準嚇人了，知不知道�！�
　　商羽怔了下，只聽到紫霞說，“這里已經(jīng)不能再少人了�！�
　　有些顫抖的聲音。
　　商羽頓了下，然后說，“不用把我當小孩子，還有，請相信我。”
　　讓人安心的笑容。

　　紫霞的眼角似乎柔和了些，他說，“我很信任你，他們都很相信你。”他把商羽抱了起來，回頭看看自己的隊友。
　　商羽循勢看過去，然后放大了笑容。

　　原來，
　　這樣的我，
　　也是被大家需要著的啊。

　　這樣，
　　真好。

　　日子開始一天一天地過去。他們推倒了沙利亞，得知五毒教內(nèi)亂的事實，然后趕赴西南。
　　在成都駐扎的時候，他們遇到了南詔軍的精英部隊。
　　訓練有素的獵豹一口咬住了靈蛇的脖子，
　　一瞬噴涌而出的鮮血，商羽聽到補天的尖叫，看見補天掐死了自己的蝴蝶給靈蛇用冰蠶千絲，一點猶豫都沒有地給靈蛇水月長針。
　　下一秒，商羽看到獵豹放過了靈蛇，少年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用僅有的力氣招出了他的□□。
　　一瞬間的事情，獵豹朝她撲了過來。
　　危險來臨的一剎那，她有些發(fā)怵，清晰地記得自己的春泥護花適才給了洗髓。
　　如果我用扶搖直上，能不能躲過第一下的攻擊……
　　她看到身后手臂滿是鮮血，倒在地上的補天。
　　可是我躲開的話……
　　也不過一瞬的時間，她只來得及給自己套上毫針
　　——“你是傻的么，不知道躲？”紫霞擋在了面前。
　　獵豹剛好咬在了他握劍的手上。
　　下一秒有生太極插在地上的聲音。
　　后趕來的清虛一個人劍合一萬劍歸宗把獵豹挑飛到空中，再回神的時候，砸在地上的已經(jīng)是動物的尸體了。
　　商羽回了神，給紫霞扎了根提針止了血，然后抓著手準備檢查傷勢，紫霞卻抽出手來，“先去救靈蛇。”
　　商羽抬頭，去看少年的傷勢。
　　靈蛇躺在地上，白紙一樣的臉色，地上鋪開了妖冶的紅色血液。
　　商羽幾乎是用盡了九針，才好不容易把少年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然而少年卻不領(lǐng)情，別過了頭說，“你是傻子么，阿姐有□□，你什么都沒有都敢來救我？”
　　商羽愣了愣，“對不起……”
　　“你……你說什么對不起……”靈蛇嘟囔起來。
　　“其實，只是不想讓你死而已。”她說。
　　“啊，已經(jīng)好了，我去看下別人的傷勢，你起身的時候小心點，傷口太大，不小心的話可能會裂開的�！�

　　商羽起身，弄平身上的褶皺。
　　靈蛇掙扎著坐起了身，“那個，謝謝。”
　　她回頭，“不用的，下次小心�！�

　　紫霞的傷口已經(jīng)被好好地包扎好了。
　　商羽走過紫霞休息的火堆時，頓了頓，看見云裳正要起身，然后低頭走了過去。
　　云裳在樹林里攔住了她，“紫霞的手沒傷到筋骨。”
　　“誒？”
　　“所以你安心啦�！痹粕崖冻隽似恋男θ�。然后揮揮手走了出去，“快點來哦，他們說今晚有肉吃呢~我去饞一下那個禿子�！�
　　誒？
　　商羽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

　　不過沒事，就好了。
　　如果那個人再拿不起劍的話，完全是因為自己的關(guān)系啊。
　　還好，沒事呢。
　　成都微燥的風吹起了她的頭發(fā)。
　　[3]
　　磕磕絆絆地終于走到了燭龍殿，好不容易戰(zhàn)勝了蝠王和鼠王，然后來到了陸尋面前。
　　隊伍的氣氛有些凝重。
　　或許是前些天收到的關(guān)于另一組隊伍在陸尋面前全滅的消息讓大家沉悶了的關(guān)系。
　　紫霞站在陸尋的宮殿門口，抬頭看了眼牌匾，好半天說道，“希望大家都盡力。”
　　商羽默默地想，感覺氣氛更沉重了好么，這是什么鼓舞士氣的話啊。

　　云裳把她拉到一邊，“商羽，禿子就拜托你了啊�！�
　　商羽眨眨眼，“恩，我會盡力的�！痹噲D給云裳一個安心的笑容。
　　不過也許笑得一點都不好看。
　　否則云裳怎么是一副很悲觀的表情呢。
　　一旁的補天摟了摟云裳的肩，“我會幫商羽的，所以你也要小心自己，順便管好我們哦，云裳妹子�！�
　　“噗，恩。加油。”
　　“加油�！�

　　“唔，紫霞，有什么要交代的么？”補天的手插在腰間，突然問道。
　　“商羽。”
　　“恩？”她轉(zhuǎn)身看他。
　　紫霞一瞬間嚴肅了表情。
　　“驅(qū)好迷離，保住洗髓，對吧�！彼ь^，用的是陳述的語氣。

　　燭龍殿里陰霾的天氣似乎壓在所有人心頭。

　　“恩，還有，自己小心�！�
　　“恩，紫霞也是�！�

　　戰(zhàn)事起得很急，商羽根本無暇顧及所有人，洗髓渾身是傷卻還在陸尋面前咬牙堅持，補天和商羽幾乎卯足了勁才保得洗髓不會倒下。
　　奔狼踏月式的傷害太過巨大，易經(jīng)和他的師弟已經(jīng)用完了所有的輪回訣，再一次，就是直接的死亡了。

　　額角有汗滴了下來，請千萬……
　　一定……
　　要讓我們贏啊……
　　在這非贏即死的戰(zhàn)場。

　　陸尋的馬躍了起來，猩紅的眼睛看著前方。
　　——奔狼踏月式么……
　　商羽的眉皺了起來。

　　這一次會是誰……

　　易經(jīng)大師已經(jīng)躺在了地上，這一次……
　　又會是誰……

　　陸尋的馬折了方向，突然向紫霞和靈蛇的方向沖了過去。

　　“快躲開！”是紫霞的聲音。

　　商羽給了洗髓一根聽風吹雪，記起紫霞對她們的關(guān)照，“被奔狼踏月式鎖住的人不用救了，必死無疑的�！�
　　她皺眉。
　　見死不救并不在她的人生法則上，然而這次，她卻不得不做出看著同伴去死的事情了。
　　攥緊了拳頭，把春泥護花套給了洗髓。
　　師父說過的，有些事改變不了，那就只能去接受。
　　接受同伴的犧牲。

　　但是那種源自心底的悲哀和憤慨是什么？

　　紫霞和丹青躲到了她們背后，云裳粉色的扇子搖了起來，補天的蝴蝶開始了飛翔。
　　死去的同伴是天羅的師弟驚羽，總是安靜地坐在暗處擦拭著天羅留給他的□□驚羽。
　　商羽扭過了頭，不忍再看。

　　“洗髓��！”丹青喊了出來。
　　下一秒云裳的風袖低昂套在了他的身上，補天給了蠱惑眾生，商羽的長針剛好扎了出去。
　　“好險�！毖a天皺眉。

　　靈蛇的兩條巨蟒又一次死在了陸尋的腳下。
　　清虛在陸尋腳下插了吞日月，對商羽喊道，“護住洗髓，這邊的迷離我會驅(qū)散。”
　　商羽咬咬唇，說什么，都不能再讓人死了。

　　許久沒有再見到奔狼踏月式。
　　所有人在看到陸尋眼里漸弱的紅光時都以為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紫霞握劍，拍出了一個兩儀之后忽然喊道，“時間！時間不夠了！”
　　與陸尋約定了一炷香的挑戰(zhàn)時間，若不成，便全員獻祭。

　　所有人似乎都感覺到了一種絕望。
　　這一次……
　　是真的會死么……
　　在遠離故土，無人知曉的地方。

　　明明……
　　只差那么一點而已啊。

　　漫天的紅光里，商羽看到補天的眼角有淚滑了下來。
　　寒冰一樣的空氣突然隨著四把插在她身邊的劍擴散了開來。
　　忽然瞪大了眼。
　　……鎮(zhèn)山河……

　　“就算知道沒用，也姑且試一下吧�！奔t光里幾乎看不清他的臉。
　　或許是，笑著的吧……

　　一聲尖銳的響聲。
　　她下意識地閉上眼。

　　再睜開的時候，漫天的煙塵已經(jīng)有些散去。
　　空氣里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陸尋已死。
　　有些什么卻回不來了。

　　云裳丟了自己的扇子，抱住洗髓哭得泣不成聲。
　　補天的□□安靜地坐在靈蛇的尸體邊。
　　丹青的點漆星空落在一旁的蜘蛛網(wǎng)上，不遠處是他的手，微微有些顫動。

　　商羽幾乎是用爬的來到了丹青的身邊，“丹青……”
　　聲音抖得差點辨識不出。
　　她的師弟躺在地上，好看的臉上被血漬玷污得看不出神色，“師姐……還好你沒事……記得和……師父……說，丹青的春泥……還是學得很好的啊……”
　　驚覺自己身上快要消失的綠色光環(huán)。
　　“傻瓜……師姐可以救你的啊……”她抱住小師弟的頭，“你是傻的么，不知道給自己套春泥，怎么學的花間游……”
　　眼淚卻止不住的掉。
　　“師姐……師姐，對不起……最后我只能救你一個……”氣息漸弱，“畫，我的畫……在……仙跡……”
　　再無聲。
　　傻子，師姐又何嘗不是……救不了人……只能束手無策看著你們一個一個死在我面前啊……
　　“丹青……丹青……”控制不住的眼淚。

　　不遠處散落的石塊里，有劍身發(fā)出銀色的光輝。
　　她放下自己的師弟。
　　“丹青，師姐帶你回家好不好，大師兄馬上就來了，我們找到谷主就回家好不好……”她摸摸小師弟的臉，用袖子替他擦掉了點血跡。“師姐去找個人，等下回來接你好不好……”
　　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的語氣。

　　幾乎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她爬到了碎石邊。
　　金屬泛出了冷清的光芒，是斷裂的劍刃。
　　劍身上刻著：“帝燭熒煌下九天，蓬萊宮中日月長�！�
　　——是長明燭煌。

　　仿佛是一瞬間被抽干了力氣。
　　所以……紫霞……
　　你是在這堆亂石下么……

　　救援的人終于到達，書墨把商羽從地上拉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一個夜晚。
　　丹青的尸體被同門小心翼翼地包裹好帶回了萬花谷，書墨看著身邊不說話的師妹一陣擔心。
　　“商羽，說句話好不好�！�
　　“師兄�！彼ь^。
　　“乖，和師兄回家好不好�！彼焓置嗣念^。
　　“師兄，我可以帶著那個回去嗎？”她指著那把斷成兩截的長明燭煌。

　　書墨嘆了口氣，“你要，就帶走吧，我去和純陽的李掌門說�！�
　　“恩�！钡拖铝说念^。
　　書墨把師妹抱到自己膝上，“商羽，要哭就哭出來吧�！�
　　她以為自己不會再哭了，
　　卻還是在師兄懷里哭得嘶聲力竭。

　　商羽最后跟著書墨回了萬花谷。
　　身上的傷口愈合了，有些東西卻回不來了。

　　又一年開春的時候，云裳托七秀的姐妹給商羽寄了封信，說洗髓師父終于還是還了俗。
　　她很高興，是真的為他們感到高興。
　　剛從五毒回來的大師兄說補天的傷口好得很快，似乎四川唐家堡有個漢子想要向她提親。
　　她坐在落星湖自己屋子里，架子上的紅緞上放著斷裂的長明燭煌。
　　我似乎，
　　失去了救人的能力了，紫霞。

　　長明燭煌依舊鋒利的刀刃在她手指上劃了道口子，她用嘴吸干了流出來的血，粗粗地包上。
　　出門召了羽墨雕前去三星望月。

　　紫霞，你知道嗎。
　　即使是身為離經(jīng)的我，鐘靈毓秀和蘭摧玉折也已經(jīng)滿重了。

　　羽墨雕嘶吼了一聲，停在了三星望月的藥爐旁。
　　“師父……”
　　她朝老者走了過去。

　　如果我的太素九針已經(jīng)無法拯救那些最親近的人，那就讓我和我手中的筆一騎當先，斬惡除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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