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降落

　　水聲喧嘩的夏，太過浮躁的夏。

　　我沒能記住他最后的表情，始終沒有。

　　入秋的雨，終于是下了，他終于是吻著我，然后離開。

　　我……
　　——鳴人。

　　一輩子的情話，都只換來這一句。

　　一、
　　毫無征兆的相遇，
　　毫無征兆的開始。

　　沒有人能強迫我做任何事。
　　這是我的真理，
　　就像我堅信自己一定可以成為火影。

　　那天在村頭看見他，滿足的趴在他哥哥身上，宇智波一族的族徽跳躍著鮮紅的顏色。
　　寬闊的背，溫柔的問話，幸福的撒嬌。
　　親情也好。
　　無論我如何想象，也達不到的溫暖吧。
　　那時他有笑，一邊陷下酒窩。

　　蛐蛐盡興聒噪。
　　宇智波家一夜間消失。
　　那陣子，隨便走近哪堆人群，聽到的都是關(guān)于他的聲聲嘆息。

　　之后便在一班，度過整三年，他時常在我不遠處，我蕩秋千，他便在不遠的樹下。
　　沒有人能理解的寂寞，成為我們之間唯一算得上的聯(lián)系。

　　他是理所應當?shù)牡谝幻�，我是萬年的吊車尾。
　　我們之間不該有任何交集。

　　只怪那天的天氣太糟，悶得我一肚子火。

　　你憑什么？
　　憑什么總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憑什么做了錯事也有別人出來扛？
　　我終于問出了那樣的蠢話。

　　后來我懷疑，其實是自己的那句“憑什么”埋下的禍根。
　　他看著我，用那雙永遠冷漠的眼睛看著我。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相望到大打出手。
　　可結(jié)果卻是：我們接吻了。
　　即使是百分之兩百的意外。

　　我們接吻了。眾目睽睽之下。

　　其實那天大晴，我和他分到了同一小組。
　　“千萬別拖了我后腿，吊車尾的�！�
　　他嘴角輕揚。

　　宿命吧，糾纏不清的麻煩。
　　輕易便粉碎了那些堅定。

　　二、

　　我們暗地里嘗試混成一個小組。

　　比如一同修煉，一同吃飯，一同呆望橋下的小溪等著老師姍姍遲來。

　　明著卻太多爭執(zhí)，仿佛兩人之間的磕絆永沒有盡頭。

　　這條魚分明是我釣的！
　　那又怎樣？
　　……
　　混蛋，吐出來！
　　不吐。
　　吐出來！
　　不吐！

　　即使是釣上了相同數(shù)目的魚，仍會在乎誰的比較肥一點。

　　永不會厭倦�；ハ嗖荒芊䴕�。
　　卻忽略，這也是美好的一種擁有。

　　他永遠在隊伍的最后，與我急急趕在最前頭不同。

　　有時我想，是不時后面的景色大好——
　　正好能夠不動聲色的欣賞。

　　可有時我回頭看，他只是站在影子里，沒有陽光。

　　走了那么久，走過那么多地方，接受那么多任務——
　　一直沒有陽光。

　　三、

　　第一次見到鼬時，嚇一跳。

　　太像了。

　　臉的輪廓，一身清冷的氣質(zhì)。
　　只是，鼬的眼睛里沒有東西，除了猩紅。

　　“你怕了？”
　　我沒有說話�；蛟S吧。

　　“當時的我，一樣�！�

　　不，不一樣。
　　多年后見到他，他明白告訴我。

　　正因為曾經(jīng)幸福曾經(jīng)擁有過，才更憎恨，才更不甘心。

　　所以，

　　我永遠也無法感受這份比愛更深刻的恨。

　　之后我們都沒有再說話。
　　兩人同一間病房，相處起來并沒有顯得多難。

　　鼬的身上，有死亡的氣息。
　　我怕了。
　　他看著我的眼睛里，只有生生幾抹血紅的勾玉。

　　“啰嗦。”
　　身旁的人一直沒有睡著。
　　我也學他，悄悄地，試著去想些，受傷之外的事情之類。

　　原來失去溫暖的人容易迷失自己的靈魂。

　　四、

　　每天都可能有意外。
　　而我相信，我最大的意外，非他莫屬。

　　那時候走河堤經(jīng)過，經(jīng)常看到他對著河面發(fā)呆。
　　他是絕不肯回頭正眼看我一回的。

　　后來想想，原來早已有預兆——種種的牽絆之前。
　　我們怕是不能有好好相處的時刻了，因為，那種決不容被對方忽視的情感，竟是如此強烈。

　　白癡。
　　只他這樣叫我，叫得理直氣壯，霸道無比。
　　那時竟理所當然地以為那個高傲的語調(diào)會叫囂一輩子。
　　一輩子，有些遠了吧。

　　鳴人。
　　他輕易不叫我的名字。

　　只在，非常時刻。
　　瞬間，便會迸發(fā)，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源源不斷。
　　于是從不覺得，戰(zhàn)斗應該單獨進行。

　　卡卡西老師說過，真正的忍者是不可能丟下同伴的。

　　而我沒有料到的是，他竟會故意中招，只為替我擋下襲擊。
　　當時真的好怕他就那樣離開了，
　　所幸，他沒有留下我一人。
　　果然，
　　我們總是一同作戰(zhàn)。

　　鳴人。

　　危險的時候，相互保護的時候，這樣的語調(diào)。

　　不像我，時不時傻瓜一般煩著他。

　　風起的時候，總?cè)菀状灯鸹貞洝?br>
　　單純有過單純的好處。

　　至少，我全心的快樂過。

　　五、

　　有些人只愿活在自己的殼里。

　　他不喜歡別人過于親近的接觸，一點也不。
　　我很少靠近他�；蛘撸苌儆幸庾R的去靠近他。
　　覺得他很臭屁。
　　呵呵。

　　和白的相遇，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世間最純潔的，原來是愛。
　　白用它保護著兩個人，并贏到了最后。

　　所以我很奇怪，奇怪那個人的堅強。
　　靠的是什么？

　　好像，始終有一層，自己背負的殼。
　　有的時候，我覺得他很強；有的時候，我會覺得，他很空，像是一無所有。
　　不是錯覺。
　　我害怕哪天他空到將靈魂迷失了，一陣秋風便能將他卷走。

　　“不用你管！”
　　他老愛生我氣，老愛說這一句。
　　但每次我給他遞筷子時，他只是抿嘴沉默。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總是想著那些事。
　　奇怪，每次那副面孔出現(xiàn)在腦中，內(nèi)心不知名的感覺就能無限膨脹。

　　可惡，他總是一副高深的樣子，什么也不說。

　　六、

　　夏天很悶。很悶很悶。

　　春天一向匆匆來去。
　　夏天的時候修煉更是變本加厲。
　　大家都很少記得回家，或者說，訓練場成了第二個家。

　　十六歲，我們的關(guān)系急速轉(zhuǎn)變，直至扭曲。

　　喂，白癡，這邊。

　　這是那個夏天他和我說的第一句話。

　　什么�。�

　　我跑過去，結(jié)果被他拽進了水里。

　　嘭。
　　和著心一并被拽了下去。

　　水真涼快。

　　不知是高興還是生氣，心里有股力量在沖撞，叫囂。

　　猛地鉆出水面，陽光一下便刺進我眼里。

　　他的眼睛真亮，閃著奇異的光——瞇著眼睛我也感受得到。

　　后來我們被老師揪了出來，唯一的一次修煉中偷懶。
　　可像偷偷約好了似的，我們都在那個晚上偷跑出來，扎進了水里。

　　嘭。

　　水下相撞。撞得我頭暈目眩。

　　要死啊，大半夜你嚇鬼不是！

　　鉆出水面才認清彼此。
　　他表情有不自然，終于我也乖乖閉嘴。

　　水面漸緩，月光平攤在周圍。
　　突然間感覺到，眼前的一切，好美。
　　包括他的眸子。
　　溢著奇異亮光的眸子里，
　　只有我一人的影像。

　　一句話也沒有說，像是自然要發(fā)生，我們漸漸靠近，嘴唇相貼，然后接吻。

　　那么安靜。什么都思考不了。

　　他一點一點，吻住我。一點一點，我們不知不覺地相擁。

　　長長久久，沒有斷；慢慢地，將我一縷一縷抽走。

　　直到他抱了我。

　　直到他在我體內(nèi)激烈律動，直到他快把我撕碎，灰飛煙滅。

　　我只能緊擁著他。時而他眼睛里的亮光掠過。

　　水面不斷起著漣漪，搖碎一整河的月光。

　　那樣契合的身體：我有種錯覺，我們原本就是一體的。

　　毫無辦法對這些抗拒，那股引力強大勝過一切，我只能，只能追隨而去。

　　瘋狂的一夏。那樣透明的月夜。

　　于是竟在心里彼此固執(zhí)地以為，對方是屬于自己的。
　　完全的屬于。

　　若要消失，就一同吧。
　　一次他抱我的時候，低喘著，說出這句話，然后埋進我體內(nèi)更深處。

　　我想點頭，或開口答應，卻找不出絲毫氣力，始終只能擁住他。
　　于是抱得更緊。

　　我常常在他面前放肆的笑，或許是因為收到了心底同樣的訊息吧。

　　七、

　　是不是過了夏天就好呢？
　　炎熱天氣正漸漸遠離時，這些奇怪的存在也漸漸消失了。

　　我覺得那樣的他不會再存活在這個世界了，甚至我也一樣。
　　我還可笑的以為過，我們原本是一體的。
　　可他的眼睛里的光，一點一點退去。

　　我們的關(guān)系，留在了那個夏天。

　　原來愛真是最純潔的。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他說他可以為了復仇，殺了我。
　　瞬間，我聽到自己的淚水在心里歡笑得厲害。
　　天大的笑話——
　　差點忘了呢，他是個要復仇的人。
　　他的手穿過我的胸膛，我想笑，想象夏天時那樣，囂張的笑，然而傷得太重，嘴只能抽搐。
　　于是最后，我只有狼狽地倒在他腳邊。
　　你走吧，走吧永遠不要再出現(xiàn)。
　　我心里想著，臉上忽然感覺些許冰涼。
　　下雨了。

　　他的臉和我的身體一樣狼狽。
　　他跪在我前面，俯身看我，輕輕的鼻息撫過我的面頰。
　　他吻住我，有些咸澀。

　　我……
　　他喃喃吐字。
　　鳴人。

　　之后離開。
　　雨好大，大到我始終都睜不開眼。

　　喂，干嘛這樣對我？
　　最終我也沒能問出。
　　喂，你喜歡我的吧？
　　喂。
　　愛或不愛之類的。

　　八、

　　我做過一個夢。

　　夢中他牽著我的手，走過一片森林。
　　他時不時側(cè)頭，嘴角上揚，對我笑笑，眼睛里都是我。
　　森林里的空氣濕潤，而且很好聞，泥土軟軟的，踩上去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后來他停下來，望了我一眼，突然又跑開。我急忙追上去。
　　我們在森林里彼此追逐，恍惚似那個火樣的夏日，光景卻是一片清涼。
　　我聽到自己放肆的笑著，隱約間他叫著白癡之類的詞。

　　可是再后來，我聽到他笑了。
　　原來，他笑起來時這般好聽，像灑滿了陽光的海浪，輕輕拍打在礁石上。
　　笑聲于是越來越近，我們找到了彼此。
　　近在咫尺的距離，幾乎是同樣頻率的心跳聲中，我們深望彼此。
　　就這樣吧，就這樣，讓我隨你而去。

　　他湊過來吻我，那么重的心跳，那么清晰的眼，黑色長發(fā)輕撫上了我的臉——

　　還剩三厘米，二厘米，近了，他的氣息——

　　我閉眼，陷入黑暗。再睜眼，便是醒了。

　　不止一次。

　　我該相信么？
　　——好像這樣的心靈相通。

　　十、

　　若要消失，就一同吧。
　　他曾那樣說著。

　　在大蛇丸的老巢，我們見了最后一面。
　　他眼里裝著三抹血紅的勾玉，在見到我的剎那，竟?jié)B出一絲清涼。

　　若要消失，我只和你一同。
　　我早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你，一點不留。
　　而如今，你已不見。
　　而如今，我亦不再。

　　讓我與你同歸于盡，既然不知何時，各自的靈魂都已隨風散去。
　　讓我抱緊你的軀體，曾經(jīng)我以為的，自己的擁有。

　　佐助，你快樂過嗎，懷念過嗎？
　　當你無法說服自己時，愛便成了折磨的痛吧。

　　火影又如何呢？
　　我亦無法繼續(xù)。

　　握緊你的手，溫熱。
　　你是我的，這么多年不變。

　　十一、

　　黑色千鳥蓋過藍色的天。
　　他的發(fā)又長了，在風中肆意綻放。

　　一直是個美麗的人呵。

　　體內(nèi)的九尾竟開始叫囂。
　　小子，還等什么，像他當年對你那樣，穿了他的胸膛阿。

　　呵，當年對我那樣。
　　他對我，可曾不好么？

　　只是現(xiàn)在，不知何時松開的手，迅速結(jié)了印。
　　你知不知道，鳴人還是那個不服輸?shù)镍Q人，既然說要一同離開，我說到做到。

　　我只和你一同，一同...

　　我緊緊抱住了他，像是要用盡余生所有的力氣。

　　千鳥瞬間穿過我們的共同體——
　　回來了吧，那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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