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ep River

　　松本亂菊被手機的震動聲吵醒。時間是一點半。午夜。
　　這個時候的電話只有兩種可能。不是工作，就是銀。

　　可惜是前者。

　　空氣冷得發(fā)粘。有一點要下雨的意思。
　　車子預(yù)熱的時候，她拿出后排座位下的平底鞋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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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在拐過街角的時候看到松本的車滑出車道，無聲地沒入夜里。

　　他抬頭去看。
　　20層的東南角沒有亮燈。
　　初墜的雨滴落到眼皮上，針尖一樣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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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醫(yī)院駛出來的時候雨下得正大。

　　路燈微薄的亮光從雨刮器劃出的短暫間歇里氤氳進來。
　　視野始終模糊一片。

　　水在空中塌落成一條深邃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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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鑰匙只轉(zhuǎn)過一圈門就開了。
　　脫鞋的時候她摁亮客廳的燈。

　　“為什么不開燈？”
　　銀陷在沙發(fā)里，笑得無害。
　　“因為想嚇你一跳。”

　　她穿過客廳進去浴室。
　　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滑落到地上。

　　她屏住呼吸沉下去，水就漫過頭頂。
　　過高的水溫泛起刺痛的真實感。

　　今天又有人死了。
　　她記不清是第幾個了。
　　只記得打開腹腔的時候白色的蟲體從淤紫的血塊里探出來。
　　看不見的唇瓣開闔不停。
　　她是如此無能。只感到絕頂?shù)目謶帧?br>
　　――――――――――――――

　　“銀……”她低聲喊。
　　對方回應(yīng)給她一個深長的吻。手指冰涼的觸覺在身體上連續(xù)成沒有出口的道路。
　　像是始終無法抓住的高潮。

　　她的指甲深陷進銀的手臂。
　　天邊泛起灰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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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的時候銀要求搭車。

　　她調(diào)侃他為什么將車雪藏。
　　對方轉(zhuǎn)過去搖下車窗。

　　紅燈適時亮起來，銀從后座抽過長柄傘，駕輕就熟。
　　車門打開的時候她瞥到路邊橘黃模糊的一團。
　　便似笑非笑地抬起臉來。
　　對方默契地端起她的下巴。

　　切換到綠燈的時候，她升起車窗，縫隙里的水被擠成細(xì)流淌下來。
　　她沒有再看銀。

　　比往常早一個路口。
　　即使刻意不去數(shù)，她也會知道。

　　多余的不只是詢問。
　　她懂得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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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在很久以前便認(rèn)識銀。用遙遠(yuǎn)來形容也不為過。
　　中途銀不告而別，帶著理由解釋借口謊言蒸發(fā)得一干二凈。
　　究竟長時間音訊全無，她也記不清楚。伸出十個手指去量，只覺得一忽長一忽短，頭疼得要炸。

　　然后某天陌生的號碼打到她手機里。
　　銀說亂菊我下午回來喲。
　　吶，你來機場接我吧。
　　那么不要遲到咯。

　　好像只是去度了個周末。

　　她張了張嘴，只應(yīng)出一聲哦。

　　見面的時候她沒有問你去哪兒了，對方也沒有問你過得怎么樣。
　　客套蒼白且多余。

　　那天晚飯她煮了速食面。
　　車上她問去哪里吃飯時，銀反問說你家有沒有豚骨拉面。
　　她也不再多問，路過24h便利店時進去買了打雞蛋，好打在面里。

　　蔬菜包煮得太久，原來就薄的海帶沒了筋骨，一夾就碎。
　　但銀還是一一撈出來，挑到她的碗里。腕部隱約浮現(xiàn)青色的靜脈。
　　熱氣氤氳出一片水霧。

　　睜眼看我一下好不好，銀。
　　她在心里無聲地喊。絕不出口。

　　早晨的刷牙的時候，她瞥到銀手臂上青紫的痕跡，每邊五個，次第淺下去。
　　銀轉(zhuǎn)過來看著她說，下回把指甲剪了吧。很認(rèn)真的樣子。
　　她含著泡沫應(yīng)了一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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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個月都在下雨。
　　城市像被沖刷掉色的廣告，懨懨地亮不起來，灰成一片。
　　銀沒有再來，她只好徹夜地開著燈。
　　沒有暖氣，走來走去都是徹骨的冷。
　　連續(xù)不斷地失眠。

　　周五下午的手術(shù)意外取消。
　　她想了想于是開車去銀那里。

　　摁了一會兒門鈴，橘黃色頭發(fā)的少年出來開了門。
　　模糊的一團。意義不明的指代掠過腦海。她伸手說你好，我是亂菊。

　　對方略微點了頭，頓了頓說你好，我是一護。

　　她說既然初次見面那么出去吃飯吧。
　　銀默許。

　　但最終沒有成行。
　　門關(guān)上之前只有她一個邁出電梯。冷空氣刺激下她記起那來源不明的香氣叫做沒骨。
　　她想起一個人。
　　拿出手機翻了一陣，終于寫下條短訊摁著朽木白哉的名字發(fā)出去。
　　發(fā)送報告很快返回來，一震一震地響。

　　什么時候來把人接回去？
　　短訊是這么寫的。

　　第二天她看到朽木的車。
　　停車的地方距離橘子頭發(fā)現(xiàn)地點一個十字路口。

　　朽木拉著少年下來。
　　她沒有下車，隔著馬路只是看。

　　雨不斷地落下來。
　　車不知道什么時候熄了火，暖氣逃逸得一絲不剩。
　　她伸手去抽后座的傘，卻什么都沒有抓到。
　　才想起傘還留在銀那里。

　　她一腳踩進車門外蓄積的雨水里，漂浮的葉片滑過腳背，薄呢大衣很快濕透。
　　過馬路的時候她看到橘子頭少年跑回精濕的臺階坐下來。抱著肩膀蜷縮成一團。

　　啪嗒。
　　啪嗒。

　　她順著腳步聲的方向看。
　　銀走過去抱著少年。

　　她認(rèn)出那柄雨傘。

　　雨還在下。
　　城市的聲音如同潮水退去。
　　她聽到少年的聲音說：

　　銀。
　　算我求你了。
　　你愛我好不好。
　　好不好。

　　她想起那原本是她的臺詞。
　　只是夜和雨水混到一處，像一條泛濫洶涌的河流。
　　她唯有屏住呼吸。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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