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分手吧�！�
　　在便利店門口的雨水中，她輕輕地說，低側過頭不看我。一時間許多情緒涌上喉口，竟不知該說什么。我看著她，她看向門外。門外是灰蒙蒙的水色，不知為何安靜得一個行人也無，只一條淋得渾身毛發(fā)都糾結成一綹一綹的流浪狗，嗚咽著在水泥街道殤慌慌張張地跑過。
　　我看她順直的長發(fā)從巴掌大的小臉旁垂下，半遮住我曾愛不釋手的粉白皮膚。此時卻疏淡得連她是何表情都不知。我看了一會，大概還是那種先是讓她迷戀，后來又讓她厭倦痛恨的面無表情吧，說：“好�！�
　　語氣平平得連我自己都要驚訝。
　　她驀地抬頭，臉上是一種讓我看得心痛的表情，恨聲道：“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嗎？我最恨的就是你這樣什么表情都沒有，好像什么都無所謂似地說‘好’！”仿佛積郁已久的不快在這一瞬間爆發(fā)，她提高了音量，竭斯底里地叫：“你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我啞然。這一回，是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她深吸了口氣，漲紅的小臉慢慢恢復，眼眶卻紅紅的，壓下情緒強作平靜地低低說：“我受夠了�！�
　　說完，快步轉身，不顧漫天風雨徑自沖出店門，在搞笑的“歡迎光臨”聲中跌跌撞撞。我還是看著她，她的背影挺得極直。這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就是個混蛋。

　　認識小舒是什么時候的事我早已不記得，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在商場拿著一件衣服在身上比來比去，笑嘻嘻地問我：“下次出來逛街，你還幫我拎包吧？”
　　那個時候，我大概也就是這樣面無表情，給了個“好”字，因為記憶里的她，笑容是忽然亮了的。
　　后來走到一起，多半也是因為她那看著舒心的笑容，陽光明媚，又不至灼瞎我的眼睛。
　　所以答應陪逛街、請吃飯，帶她看電影什么的，也都是自然而然，順理成章。總之她想要什么，就答應什么，也不是多麻煩的事情，一點點小事她就能笑得開心。以至于有天一起旅游的時候，也許是車上太無聊，就問了她“以后就這樣在一起吧？”的問題，實在是覺得這樣無波無瀾，簡單舒心的日子，過一輩子也無所謂了。
　　火車窗外的景色一成不變地滑過，她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臉上有些歡喜又有些疑惑：“我以為我們早就在一起了�。俊�
　　那時還覺得震驚，脫口而出：“什么時候？！”
　　她微微側過頭，似乎是在回憶，烏黑的劉海下眼神很恬靜：“你第一次請我看電影那回啊，我以為你喜歡我呢�！蹦樕鲜亲屓耸嫘牡臏\笑，她說：“不然干嘛請我啊。”
　　我這才驚覺原來這么早就被她吃定了。說早，是因為我已經完全記不起第一次請她看電影是什么時候。請過那么多場電影，H大門口就有電影院，差不多每個禮拜和別人打門口過都要看看有沒有什么新電影，有就一起進去看。后來想起，才發(fā)現會答應買連座看一場的女生確實寥寥無幾，最后更是只剩小舒一個。
　　順路看場電影而已，有錢就能做的事情，居然有這么多彎彎繞。
　　那時我還以為，請女朋友是專指兩個人買那種一個大位子，貴十塊的那種票。
　　我當然不會說出其實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拉的她，也不記得當時看的是部什么電影的真相，事實上也沒機會說，因為對面小舒已經帶著那種讓人舒服的微笑說道：“那也不重要啦，總之結果就是我們要在一起沒變不是么。”
　　我隱約覺得哪里不太對，不過又說不出來，就那么不太有表情地說：“恩�！�
　　這次的對話以后，最起碼在我眼里看來一切都沒什么不一樣，飯還是要吃，游戲還是要打，她逛街我心情好就去拎包，周末看電影就順手把多拿的那張票塞給她。
　　日子就這么亂七八糟的過去。
　　然后，就沒然后了。

　　從回憶里清醒，雨下的噼里啪啦，時不時有悶雷從頭頂壓過，也沒什么話好說。還維持著向門外凝望的姿勢，她的背影自是早已不見。門外什么人也沒有，只那條落湯雞似的黃狗狼狽地漫游，看著叫人心煩。
　　我轉頭，收銀的女人正以一種憐憫又鄙夷的眼神看著我。當我無甚所謂地買了把傘以后，她搖著頭用難以形容的語氣說：“早干嘛去了�！�
　　早干嘛去了。早先，不是以為，兩個人就這樣站著等雨停也挺好。
　　我走出門。
　　“歡迎光臨�！�

　　遙遙的還沒到車站，便看見她小小的身影在站牌下縮成一團。我嘆口氣，過去把傘舉到她頭頂。她抱膝而蹲正一個人哭得痛快，這種姿勢，不要說車還沒來，車來了她也看不見。察覺到雨停，她抬起頭，濕漉漉的額發(fā)貼在額頭，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眼淚濡濕一片。
　　習慣了看她的笑容，這個表情讓我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她直直地看過來，我就頗有耐心地陪她看過去。不知道該說什么，就把傘遞給她：“喏，給你�！�
　　愣了有一刻鐘，她又哭又笑，不接傘，卻撲上來抱住我：“我以為你真的不要我了……”聲音帶著哭腔，是十二分的委屈。
　　而我簡直不理解她的邏輯。
　　她說：“泉，我們不分手好不好？”
　　我臉上大概還是那種讓他痛恨的面無表情。
　　我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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