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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她變成了一只老鼠……

這是一個有關(guān)女生堅貞的友情、男生奇怪的愛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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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jǐn)以此文獻(xiàn)給大肚婆同桌
久遠(yuǎn)的高中歲月啊,真是懷念……

內(nèi)容標(biāo)簽: 輕松
 
主角 視角
陸簡淑
姚文俊
配角
毛樂美


一句話簡介:她變成了一只老鼠……

立意:

  總點擊數(shù): 3722   總書評數(shù):18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21 文章積分:2,047,448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近代現(xiàn)代-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童話狂想曲
    之 胡桃夾子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19518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已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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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奇遇記

作者:何文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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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夏日午后,毛樂美困頓中聽到窗外傳來奇怪的聲音,走過去打開窗戶一看,同桌陸簡淑在樓下向她招手。

      “上來呀!彼瘶窍潞。

      對方比了個噓的手勢,繼續(xù)招手讓她下來。

      毛樂美看了眼外頭刺眼的大太陽,嘆口氣汲著拖鞋下樓,見面就問:“干嘛不上來?”

      陸簡淑不答反問:“你媽在家?”

      毛樂美更奇怪了,“在啊,我媽你又不是不熟,干嘛不上來?熱死了!彼现懞喪缍氵M(jìn)一樓樓道,樓道陰涼的空氣讓渾身毛孔驟然放松下來。

      陸簡淑欲言又止:“……我有事跟你說!

      “哦!绷私,是有“要瞞著父母的事”要說,不過眼前晃動的東西實在太乍眼了,“什么時候買的帽子?看起來頭好大!

      陸簡淑反射性按住頭頂,“剛買的!彼珮访栏钊霕堑,一直躲到有點陰暗的樓梯背面。

      “什么事呀?”

      “我跟你說……不要告訴別人哦!

      “嗯,不會告訴別人!泵珮访老騺砗苤v義氣,更何況對方是她的同桌、死黨、借她抄作業(yè)、考試給她看、幫她騙老師的好姐妹。

      陸簡淑卻繼續(xù)猶豫。

      看來是件大事,毛樂美不由猜測起來。

      成績?明天是回學(xué)校拿成績單的日子,難道這次期末考沒考好?可是以陸簡淑一貫的好成績,就算考砸一次,也不會影響下半年的文理分班啊。

      父母?陸簡淑的父母是自己辦廠的有錢人,前兩天出國去了,很放心地讓即將放暑假的女兒住到外婆家去,這些都是陸簡淑考試前告訴她的,難道是失蹤?外遇?離婚?破產(chǎn)?

      感情?難道是哪個男生向陸簡淑告白?還是陸簡淑向哪個男生告白?前者可疑人選太多,后者可疑人選皆無。

      高二女生毛樂美眼中的世界,就是由成績、父母和無限YY的劇情構(gòu)成的,所以她猜來猜去……最后想到的是最近迷上的偶像劇。

      “到底什么事?”她已經(jīng)傾向于“某個男生告白”了,并做好準(zhǔn)備拿出看言情小說和偶像劇的全部心得來出謀劃策。

      陸簡淑兩只手捧住帽子,再次確認(rèn):“誰也不能說哦!

      “嗯,不說!

      于是陸簡淑四下環(huán)視后,悄悄掀起帽子一角,“你看!

      “什么東西?”毛樂美忘掉了所有不靠譜的猜測,在昏暗的樓道角落里瞇眼仔細(xì)凝視,“看不清楚,不能拿掉嗎?”

      再次確認(rèn)四下無人后,陸簡淑一鼓作氣將帽子摘了下來。

      “新買的頭箍?”望著對方頭頂上兩只米老鼠耳朵,毛樂美有點失望,還以為什么神秘東西呢,這種COS頭箍去年圣誕節(jié)的時候校門口就有賣啊,兔子耳朵、貓耳朵都有,雖然不能戴去學(xué)校,但因為不貴,很多女生都有買回去玩。

      “……不是頭箍!

      嗯?毛樂美懷疑地伸手摸摸,溫溫的,有層軟軟的細(xì)毛,捏捏,抖了一下……抖了一下?!

      嚇得飛快縮回手,毛樂美瞪大眼,“到、到底什么東西?”

      陸簡淑回以更加驚恐的聲音:“我、我也不知道,昨天長出來的。”

      仿佛是豁出去了,她一鼓作氣掀起裙子,轉(zhuǎn)身拉起一根細(xì)長的尾巴,“這個是前天長出來的!

      毛樂美這才注意到同桌今天穿的裙子有點長,她吞吞口水,伸手摸摸那根尾巴,也是溫溫的覆著細(xì)絨毛。

      不是故意裝個假東西來捉弄自己吧?毛樂美推推眼鏡,大膽地朝耳朵伸出手——

      捏!

      耳朵大幅度地抖了兩抖,它的主人說:“癢!

      這是真的。

      好吧,應(yīng)該把米字去掉。

      “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

      毛樂美倒不害怕,高二的小女生腦子里一半是書本知識,一半是各種YY小說和YY劇,所以……

      “要不要我陪你去醫(yī)院?”

      “不要!

      也對,根據(jù)科幻小說,會被抓起來研究解剖。

      “要不要打電話給你爸媽?”

      “不要。”

      也對,根據(jù)偶像劇,會被父母從此拋棄,說不定還會揭露什么可怕的“十七年前”。

      樓上傳來腳步聲。

      “有人來了!”兩人躲到樓梯背面的最角落,大氣也不敢喘。

      腳步聲下了樓,嘭地一聲是撐傘的聲音,毛樂美探了探頭,回頭道:“是我媽,上班去了。去我家吧,現(xiàn)在沒人了!

      陸簡淑點點頭,不忘戴上帽子。

      盡管樓道空空蕩蕩,兩人依舊躡手躡腳做賊似地上了樓,開門,進(jìn)屋。

      清涼的吊扇下,兩人癱在沙發(fā)上舒服地嘆了口氣,遇到驚悚事件的壓力似乎也隨風(fēng)而去。

      “到底怎么回事。吭趺磿L這么奇怪的東西?”毛樂美煩惱地摸摸奇怪的耳朵又摸摸奇怪的尾巴,捏捏奇怪的耳朵又捏捏奇怪的尾巴,撓撓奇怪的耳朵又撓撓奇怪的尾巴……

      好、萌、哦~

      “我也不知道!倍浜臀舶偷闹魅瞬攀钦娴臒⿶,她摸摸腮幫子,“而且,這里也有點癢,剛長耳朵的時候也是頭頂有點癢,可能明天就長出胡子了!

      “讓我看看!泵珮访罍愡^去,眼鏡片差點貼到對方臉上,卻只看到比一般小女生白皙紅嫩的臉皮。

      “如果我真的變成了一只老鼠,怎么辦?”

      “這個……”

      陸簡淑絕望地道:“如果我真的變成一只老鼠,誰也不知道那是我,然后會被貓吃掉,被汽車壓死……”

      她說的是以前校門口一只被車輪壓成餅餅的老鼠,學(xué)校每個人都圍觀過,毛樂美了解地點頭,認(rèn)可這種擔(dān)心。

      表現(xiàn)義氣的時候到了!

      “我來養(yǎng)你!

      “可是我都變成老鼠了,你能認(rèn)出來嗎?”

      “嗯……不會講話?”毛樂美推推眼鏡。

      “嗯,就跟外面的老鼠一樣!

      毛樂美也為難了,她見過外面的老鼠,她家所在的這幢居民樓,下水道出口那里偶爾能看到老鼠的身影,問題是,她從來分不清一個月前看到的那只跟三個月前看到的那只是不是同一只。

      “有個辦法!”YY小說沒白看,毛樂美靈光一閃,給可憐的同桌講了一個以前看過的故事,一個男人死了,變成一條狗回來找戀人,繞著戀人跑了三圈,戀人驚喜交加地認(rèn)出了他,從此一人一狗過著幸福的生活。

      講完這個故事后,毛樂美認(rèn)真地道:“我們約好,如果你變成了老鼠,又不會說話,就來找我,繞著我跑三圈,我就知道是你了。”

      “跑三圈就行了嗎?”

      “嗯!泵珮访雷孕诺攸c頭。

      兩天后,到了回學(xué)校領(lǐng)成績單的日子,但是陸簡淑卻失去了上臺讓老師表揚的機會。

      因為她變成了一只老鼠。

      一只拳頭大小,長著猥瑣尖臉的老鼠。

      在這種不幸的時候,唯一值得信任的不是父母老師,而是有著同樣大腦回路的死黨。

      她們所在的小鎮(zhèn)叫笤蘭鎮(zhèn),就讀的高中叫笤蘭中學(xué),是本地一鎮(zhèn)三鄉(xiāng)唯一的一所高中,笤蘭中學(xué)門前橫向的街道是上下學(xué)的必經(jīng)之路,依次開著雜貨店、小吃店、租書店、音響店、文具店,生意在老師的高密度巡邏下遠(yuǎn)不如拐個彎的另一條街好。

      變成老鼠的陸簡淑就是在這條街邊找到毛樂美的。

      望著街對面的女生,小老鼠欣喜若狂地抬起一只前爪,踏上陽光曝曬的滾燙路面……

      就在這一霎那,命運再次開了個小玩笑。

      刺溜——

      一團(tuán)黑影從它身后躥出,箭一般沖過街面,嘭地一頭撞在租書店門口的女生腳上,黑影滾了個圈起身,開始像沒頭蒼蠅一樣,繞著女生的腳打轉(zhuǎn)。

      一圈……

      兩圈……

      三圈……

      陸簡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搶走她所有戲份的黑影被腳的主人一把捉住。

      黑影終于露出了真面目,那是一只大黑老鼠,在女生手里揮舞著短小四肢,肥肚腩飛快地上下起伏。

      “喂,喂,是我啊!彼牭矫珮访缹χ蠛诶鲜蟠蛘泻簦缓舐冻鰺o奈的表情,似乎懷疑同桌的腦容量也隨著體型的變小而縮水了。

      我是陸簡淑!我才是陸簡淑啊!

      它急了,不顧一切地沖上前去,卻眼睜睜看著毛樂美將那只臟兮兮的大老鼠藏進(jìn)書包,寶貝地抱在懷里,頭也不回地走了,完全沒有注意身后一路淚奔的短腿小老鼠。

      望著越走越遠(yuǎn)的身影,陸簡淑茫然了,那只無恥至極的肥老鼠搶走了她的好朋友、死黨、唯一認(rèn)得她的人……這下怎么辦?

      日值正午,腳下縮成一團(tuán)的影子也和主人一樣散發(fā)著頹唐的氣息。

      站在大馬路上發(fā)呆是很危險的,無論是人,還是老鼠……

      一只手從天而降。

      被捏著脖子抓離地面,小老鼠驚慌失措地掙扎起來,然后另一只手也握了上來,合掌將她鎖住。

      “哈!

      有點耳熟的聲音,只剩腦袋和四只爪子露在外面的小老鼠抬頭,姚文俊?

      居然是同班同學(xué),還是她最討厭的男生。這個姚文俊對女生有點愛理不理,跟她也不算太熟,會結(jié)下梁子是因為高一下半學(xué)期的班干部改選。

      高一剛進(jìn)學(xué)校的時候,同學(xué)之間還互不了解,班干部都是老師直接指定的,到了下半學(xué)期,才由同學(xué)自己投票改選。原先的班長是一個外表好、成績好、體育好、人緣好的四好男生,毫無懸念肯定會繼續(xù)連任,因此她競選的是副班長,結(jié)果最后另一個女生成為了班長搭檔,她輸在男生那邊的票數(shù)太少。事后才知道,原來有人在男生中間說她壞話,害她落選,而始作俑者正是這個姚文俊。她一直不明白哪里得罪了他,只能歸咎于先天性的看不順眼。

      此時那張熟悉的面孔正漸漸靠近,那種鋪天蓋地、整個視野都被一張大臉充滿的視覺效果,讓陸簡淑深深地震撼了,甚至忘了掙扎。

      “什么東西?”

      另一張大臉擠進(jìn)她的視野,臉的主人叫朱朗,是隔壁班有名的壞學(xué)生,成天打架滋事,有時會來他們班找姚文俊,聽說兩人一個村的,所以陸簡淑還是一眼認(rèn)出了他。

      兩個男生湊在一起——

      “一只老鼠!

      “哪兒抓來的?”

      “路邊!

      “讓我瞧瞧!

      于是陸簡淑被換到另一雙手。

      拽拽前爪,扯扯后爪。

      陸簡淑拼命掙扎。

      男生嘻嘻笑,捏著脖子晃晃。

      “吱!”脖子要斷掉了!

      捏著尾巴晃晃。

      “吱!”尾巴要斷掉了!

      “別弄死了!币ξ目∽セ匮傺僖幌⒌男±鲜螅骋娡閯傰遘k過老鼠的手沒什么臟污,他將老鼠再次舉到眼前,外表看起來是老鼠沒錯,但現(xiàn)在長得像老鼠的寵物也很多……

      “怎么不動了?”朱朗伸出一根手指戳戳耷拉著的小腦袋,老鼠一動不動。

      姚文俊也捏住脖子搖了搖,老鼠像尸體一樣晃蕩了兩下,他瞇起眼,看見淡白色的小肚皮迅速而微小地起伏著……老鼠會裝死?

      “哈,等等!敝炖什恢氲绞裁,興奮地翻書包。

      “干嘛?”

      掏出一個打火機,“點它尾巴看看,會像穿天老鼠一樣亂竄。”

      “吱——”

      陸簡淑炸毛了。

      媽媽,男生太可怕了!

      在鐵箍似的雙手中,它的瘋狂掙扎都成了徒勞,那條細(xì)尾巴被人捏住,啪啪的點火聲如同喪鐘般響起。

      她一輩子的不幸似乎都集中到了今天,先是變成老鼠,現(xiàn)在即將變成烤老鼠,她已經(jīng)感覺到一團(tuán)熱源正在逼近臀部。

      一滴淚滑下猥瑣的鼠臉。

      “你們在干什么?怎么還不回去?”

      就在它完全絕望的那一刻,一個聲音讓二人一鼠停止了動作。

      姚文俊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將老鼠塞進(jìn)書包,然后轉(zhuǎn)身招呼班主任:“包老師!

      在身兼年級組長的包老師面前,連朱朗這樣的壞學(xué)生也不敢造次,一聽到聲音他也飛快將打火機藏進(jìn)褲兜,被金屬噴火口燙到手都顧不得。

      就這一會兒功夫,包老師已經(jīng)騎著腳踏車慢悠悠過去一小段路,還不忘回頭道:“大熱天的還閑逛?早點回去!

      兩個男生點頭答應(yīng)。

      目送老師遠(yuǎn)去,姚文俊抹了把眉梢的汗,看看手表,道:“走吧,先去坐車!

      兩人平時住校,家都在小鎮(zhèn)東面的蒼梁鄉(xiāng)姚家村,往來蒼梁鄉(xiāng)的中巴每半小時一班。

      朱朗一看時間,立馬走得比姚文俊還快,萬一錯過這班,這么熱的天再等半個小時簡直就是酷刑。

      好不容易趕上車,已經(jīng)沒了位子,兩人一路站著。悶在書包里的陸簡淑一動也不敢動,時不時出現(xiàn)在拉鏈縫隙里的大臉讓它膽戰(zhàn)心驚。

      “抓出來玩玩?”它聽見朱朗攛掇著。

      “算了,車太顛!边@個讓它感激涕零的聲音來自姚文俊。

      二十多分鐘后姚家村到了,時間已近晌午,兩個男生也不再在外面逗留,朱朗再三交代“暑假作業(yè)做完了告訴我一聲”后,兩人各自回家。

      姚文俊到家時,只有爺爺一個人在堂屋搖蒲扇聽廣播,見他回來也沒起身,揮揮蒲扇道:“飯菜在桌上,我們都吃過了。”

      姚文俊應(yīng)了聲,提著書包上了二樓,徑自從隔壁姐姐的房間找出以前養(yǎng)兔子的鐵絲籠,將老鼠關(guān)了進(jìn)去。

      整個過程中,那只老鼠一直老老實實,把它從書包抓出來關(guān)進(jìn)籠子也不見掙扎。

      他提起籠子晃了晃,又左右觀察半晌。

      看起來一點野性也沒有,難道真的是誰家養(yǎng)的寵物?

      “文俊——”

      聽見爺爺在樓下喊,姚文俊將籠子擱在書桌上,轉(zhuǎn)身下樓。

      隨著房門合攏,屋里陷入一片安靜。

      幾秒鐘后,書桌上突然有了動靜,原本安靜趴著的小老鼠嗖地起身沖到籠門口,探出小爪撓啊撓,片刻便將扣鎖撥開。

      等姚文俊吃完飯回到二樓房間,只見籠門大開,里面已經(jīng)空空如也。

      拿起籠子瞧了瞧,沒有撕咬破壞的痕跡,他站在屋子中央環(huán)視一圈,隨后關(guān)好門窗,在各個角落翻找起來。床下、桌底、沒關(guān)嚴(yán)的柜子里、堆滿雜物的角落,都沒看到那只灰色的小身影。

      想了想,突然一個箭步回到床前,低頭一看,哈,果然就在剛才查看過的角落里。

      略費了番周折,終于將逃跑慣犯重新關(guān)進(jìn)籠子,他找來一根鐵絲,將籠門絞緊。

      會開鎖,還會趁人不備溜回已經(jīng)檢查過的地方……姚文俊感興趣地研究著籠里沒什么精神的小老鼠。

      晚飯時,他隨口提了下自己的新寵物,有光鮮的成績單在前,父母毫不在意,只關(guān)心學(xué)校暑假是否補課。

      “提前一個月回去上課。”姚文俊說。聽說教委有禁止補課的文件,但學(xué)校想打個擦邊球,借口檢查暑假作業(yè),讓即將升高三的學(xué)生提前一個月回校。

      “嗯!币Ω笣M意點頭,“暑假作業(yè)快點做!

      晚飯后,姚父照例去鄰居家摸八圈,姚母在灶間洗刷,姚文俊拿起廳堂的電話正要撥號,看到門口躺椅上乘涼的爺爺,又放下話筒,摸了母親的手機回到二樓房間。

      將一小塊西瓜皮塞進(jìn)籠子,他拿著手機轉(zhuǎn)了兩圈,終于下定決心,開始撥號,過了好一會兒無人接聽,他皺眉又轉(zhuǎn)了兩圈,來到書桌前翻出一本通訊簿,開始撥打另外一個號碼,這回電話很快接通了。

      “喂,毛樂美在家嗎?”

      籠子里正悲憤瞪著瓜皮的小老鼠瞬間扭頭,一雙綠豆小眼閃閃發(fā)亮。

      “我是姚文俊,今天陸簡淑沒來拿成績單,黃老師有事讓我轉(zhuǎn)告她,你知道怎么找她嗎?”

      黃老師是他們的物理老師,姚文俊是物理課代表,會有什么事呢?老鼠耳朵伸得長長。

      “沒法讓你轉(zhuǎn)告,是物理競賽的事,還要跟她商量過!

      “我知道生病,可是她家電話沒人接!

      “在哪里住院?”

      “包老師不是還讓你給她帶暑假作業(yè)嗎,怎么可能不知道?”

      “哦,那家醫(yī)院。她到底生什么病?”

      “有多嚴(yán)重?”

      “好吧,那開學(xué)再說!

      掛了電話,他熟練地刪除通話記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書桌,小老鼠抖抖胡子,爬開兩步,表示對瓜皮的不屑一顧。

      可惜冷血的主人對它的伙食毫不關(guān)心,繃著臉,下樓將手機放回原處。

      盡管剛才的電話跟她有關(guān),但卻跟“它”沒有關(guān)系了……小老鼠縮回角落自怨自艾。

      如今的它只有西瓜“皮”的待遇,連一絲紅色都沒有的瓜皮也不知是誰的嘴下剩余,打死它也不碰!

      不負(fù)責(zé)任的主人扔進(jìn)西瓜皮后就再也沒管,到了半夜,饑餓成了一種折磨,扁扁的肚子似乎連整個身子都要消化掉,近在咫尺的瓜皮不斷傳來香甜氣息,小老鼠終于堅持不住,含淚爬了過去。

      就這樣,變成老鼠的陸簡淑開始了屈辱的姚家寵物生活。

      姚文俊很隨意地養(yǎng)著,想起便扔點吃的給它,除了偶爾有幾顆花生、半塊蘋果,大部分時候都是些殘羹冷炙、食物殘余。

      農(nóng)民!農(nóng)民!

      陸簡淑吱吱叫罵,對比自己曾經(jīng)養(yǎng)過的兔子,那時都讓媽媽買來青菜喂養(yǎng),還小心翼翼擦干葉片上的水分,生怕兔子拉肚子,現(xiàn)在的自己簡直就是土狗肉豬的待遇。

      沒想到姚文俊又對它的叫聲產(chǎn)生興趣,作業(yè)寫累了就拿筆伸進(jìn)籠子戳它,看它四處逃竄、吱哇亂叫,就樂得哈哈大笑。

      太過分了!小老鼠委屈地團(tuán)起身子,還是女生的時候就討厭這個男生,現(xiàn)在更是討厭到了極點。在學(xué)校里裝出一副冷冷的孤傲樣,原來性格這么惡劣,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難怪會跟朱朗那樣的混混學(xué)生成為好朋友。

      偏偏這樣討厭的男生成績還很好,老師們都喜歡他,陸簡淑不得不承認(rèn),也許學(xué)習(xí)努力是他唯一的優(yōu)點。它親眼看到,每天除了做暑假作業(yè),姚文俊還在自學(xué)高三的課程。

      一起生活了幾天,陸簡淑發(fā)現(xiàn)男生的生活其實也很無趣,學(xué)習(xí)之外,就是看看電視聽聽歌,有時候姚文俊會去幫父親侍弄魚塘,幫母親干點農(nóng)活,有兩次還跟朱朗去鎮(zhèn)上打游戲。

      唯一有點奇怪的,是姚文俊每天晚上都拿個手機躲在房間里打電話,一開始它猜測是不是打給毛樂美,但很快就否決了這個念頭,因為這個電話從來沒接通過,每次看到他皺著眉頭掛斷電話,它就在籠子里樂不可支地抖胡子。

      過了大約七八天,姚文俊的姐姐回來了,一回來就跟姚文俊吵了一架,原因是他擅自進(jìn)入她的房間,擅自拿走她的籠子,擅自養(yǎng)土老鼠這種惡心東西。

      “養(yǎng)什么不好,養(yǎng)老鼠!惡不惡心你?”姚姐姐的嗓門很大,聽說在市里當(dāng)老師,也是放暑假才回來長住。

      原本還在一旁幸災(zāi)樂禍的陸簡淑一呆,它惡心?

      老鼠確實惡心,但它、但它不是一般的老鼠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這是老鼠了?”姚文俊似乎沒把姐姐的怒火放在眼里。

      “不是老鼠,難不成還是松鼠?”

      “三百塊一只的銀毛鼠,見過沒有?”姚文俊忽悠她。

      姚姐姐懷疑地打量了一會兒,不信道:“亂講,明明就是老鼠。”

      姚文俊慢吞吞解開鐵絲。

      “你要干嘛?”姚姐姐警惕地退了一步。

      他打開籠子,抓出蔫頭搭腦的傷心小老鼠,遞過去:“讓你看仔細(xì)點!

      “離我遠(yuǎn)點!”姚姐姐尖叫跑開。

      姚文俊嗤笑一聲,姚姐姐氣不過,大叫:“籠子還我!”

      “養(yǎng)過惡心老鼠的。”姚文俊把老鼠湊更近提醒她。

      “洗干凈還我!”

      “慢慢等吧!

      見姚文俊從容地把老鼠關(guān)回籠子,姚姐姐更火了,“養(yǎng)老鼠的男生最惡心,那個誰會喜歡你才怪!”

      “哼!币ξ目∞D(zhuǎn)過身子懶得理她,可陸簡淑分明看見他的臉臭了起來。

      驚、天、大、秘、密!

      討厭鬼居然有暗戀的女生?

      蔫頭搭腦的小老鼠瞬間滿血復(fù)活,兩只圓耳朵拉得前所未有地長。

      “那個誰”究竟是誰?

      可惜姚姐姐戰(zhàn)斗力太弱,吵不過就摔房門走人,徒留好奇的小老鼠抖著胡子,一個一個過濾班里的女生。

      當(dāng)晚,姚文俊又一次躲在房間撥打那個似乎永遠(yuǎn)接不通的電話時,陸簡淑不由冒出一個念頭,難道他在打給“那個誰”?但為什么從來接不通呢?

      這次打完電話,姚文俊沒有馬上下樓還手機,他的神色有些煩躁,抓了兩下頭皮,在房間里繞起圈圈,似乎在思索什么重大問題。

      過了一會兒,他回到桌前,打開抽屜,找出一個鐵皮盒子,里面是幾張紙幣和幾塊硬幣,他數(shù)了數(shù)又放回去,隨后重新拿起手機,又開始撥號,這次沒幾秒就接通了。

      “喂,朱頭,有事找你幫忙!

      “有沒有什么賺錢的活?”

      “不是我媽,是我想打工!

      “沒什么,就是想弄點錢花!

      “對,就這個暑假,開學(xué)前這段時間都行。”

      “那明天去你家再說!

      “行,我把數(shù)學(xué)帶去!

      掛了電話,他的臉色卻沒有舒緩。

      第二天一大早,姚文俊就出門去朱朗家,大約十點鐘左右,房門再次打開,進(jìn)來的是姚姐姐。

      小老鼠剛抬起的頭又低了下去,卻見姚姐姐筆直走到書桌前,拎起籠子,手臂伸直,一副離自己遠(yuǎn)點的嫌惡模樣,就這么拎著籠子出了房門,下樓。

      陸簡淑第一次看到姚家廳堂,看到躺椅上瞇著眼聽半導(dǎo)體廣播的姚爺爺,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一個似乎是后院的地方。

      姚姐姐將籠子擱在地上,不知從哪里找來一把火鉗,一腳踩著籠子,一手把火鉗當(dāng)鑷子,開始解籠門纏著的鐵絲。

      陸簡淑激動,姚姐姐看它討厭,打算扔掉它嗎?

      那次被抓回來以后,它不是沒想過再逃,可是籠門的鐵絲無論爪撓牙咬都弄不開,還劃傷了爪子,它本來已經(jīng)絕望了,沒想到會有被放走的一天。

      姚姐姐,你是大好人!

      五分鐘后,陸簡淑激昂的情緒頹了下來,姚姐姐,你有多嫌惡老鼠?瞧你滿頭大汗,明明用手三秒鐘就能搞定的事,非得用火鉗。

      近午的太陽熱辣辣地曬滿后院,知了在樹梢高歌,一只大黃狗湊過來嗅嗅聞聞,趕也趕不走。

      又過三分鐘,姚姐姐汗流浹背,終于擰開了鐵絲。

      籠門一開,陸簡淑激動地躥了出去,毛樂美,我來了!

      忽然一道黑影快速落下,它反射性一躲,啪地一聲,火鉗的尖嘴擦著它的胡子重重砸在地上。

      陸簡淑回頭一看,姚姐姐又舉起火鉗——

      她要打死它!

      意識到這一點,陸簡淑嚇得魂飛魄散,邁著四條小短腿沒命地逃竄。

      姚姐姐啊啊尖叫,火鉗啪啪亂舞,大黃狗興奮叫著,也沖上來抓老鼠,這樣一來姚姐姐要避免砸到狗,反而打不到老鼠。

      “走開!走開!”她喊著,也不知道喊老鼠還是喊狗。

      院子里雞飛狗跳,亂作一團(tuán)。

      “文英你在做什么?”姚爺爺?shù)纳碛俺霈F(xiàn)在后院門口,“這么吵,隔壁都聽見了。”

      “阿爺,我打老鼠!

      趁姚姐姐停下回話,陸簡淑奮力一沖,鉆進(jìn)角落堆放木材和磚塊的雜物堆。

      姚爺爺看見地上的籠子,“是文俊養(yǎng)的那只?”

      “對,他養(yǎng)土老鼠,臟死了,到時候生病怎么辦?”

      “那你好好跟他說嘛!

      “說了他又不聽!币ξ挠夂艉舻馈

      姚爺爺搖搖頭,“讓讓你弟弟嘛,你這樣,等他回來又要吵架了!

      “我是為他好!币ξ挠⒗碇睔鈮。

      “算了,反正已經(jīng)跑掉了。大熱天的不要鬧了,看看你滿頭大汗,快點進(jìn)來,吹會兒電風(fēng)扇吧!币敔斅掏剔D(zhuǎn)身,走了回去。

      姚文英不甘心地拿火鉗在雜物堆上敲了兩下,沒見老鼠跑出來,就嘀咕著“下午去買包老鼠藥,不然在這里做窩了”之類的話,跟回屋里。

      后院安靜下來,只有大黃狗興致不減,繞著雜物堆嗅嗅聞聞,尾巴興奮地擺來擺去。

      雜物堆的幽暗深處,一只小老鼠瑟瑟發(fā)抖,聽著狗兒呼呼的喘氣聲,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中午,姚文俊回到家后果然很生氣,但卻沒有立刻去找姐姐大吵,而是先到后院轉(zhuǎn)了一圈,看到大黃狗還在圍著雜物堆打轉(zhuǎn),就回屋切了塊蘋果,來到雜物堆旁蹲下,舉著蘋果對準(zhǔn)一個較大的縫隙,嘴里發(fā)出“呲呲”的聲音。

      大黃狗在他身旁繞來繞去,忽然像是察覺到什么,沖著縫隙汪汪吠叫。

      “阿黃!”姚文俊喝止了一聲,緊盯著縫隙,卻不見任何動靜。

      他起身將黃狗趕出后院,關(guān)好門,再次蹲回去,拿著蘋果發(fā)聲引誘。

      過了好一會兒,汗滴開始沿著額角流下來,姚文俊耐心等著,終于,縫隙間出現(xiàn)了一個尖尖的小鼻子。

      姚文英從鎮(zhèn)上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弟弟姚文俊坐在廳堂啃玉米,面前擺著一個眼熟的籠子,他一邊吃,還一邊剝幾顆喂籠子里的老鼠。

      “回來了啊!币ξ目‰S意打了個招呼。

      姚文英火大,但還是上前看了看,貌似就是跑掉那只,她忍不住問:“你怎么抓回來的?”

      “養(yǎng)熟的寵物嘛,跟你說是銀毛鼠!

      “我才不信,你哪來這么多錢?”

      “別人送的。”

      “誰?”

      “不告訴你!

      臭小子什么態(tài)度!姚文英瞪著他把光禿禿的玉米棒一丟,拎著籠子回樓上,她氣呼呼捏緊包里的老鼠藥,卻又有些猶豫不決。

      ……難道真的是寵物鼠?

      姚文俊回到房間,無聲地咧嘴大笑。

      將籠子放回原處,他心情很好地支著腦袋,手里捏著最后幾顆玉米,一顆一顆丟進(jìn)籠子。

      小老鼠兩只前爪捧起一顆玉米,而后躲回角落,啃幾口,看他一眼,再啃幾口,又看他一眼,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翼翼的樣子。

      姚文俊失笑,原先這老鼠膽子大得很,會開籠門,會逃跑,會挑食,會翻肚皮睡覺,還會沖他吱吱叫,有趣的緊。

      其實他一開始只是隨便養(yǎng)來玩玩。

      其實他拿蘋果誘它出來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就像招貓招狗一樣。

      其實他把它抓回來,只是想氣姐姐。

      但現(xiàn)在,他突然有了長久養(yǎng)下去的想法。

      “給你取個名字……”他想了想,“就叫66吧。”

      晚上,姚文俊又偷拿了手機躲進(jìn)房間,改名叫66的小老鼠看了眼桌上的鬧鐘,今天晚了許多,已經(jīng)10點多了。

      照例先打了個永遠(yuǎn)接不通的電話,而后姚文俊打開錄音機,平時都拿它來聽英語,但這次他打開了廣播功能,調(diào)到某個電臺,又拿出一張紙,仔細(xì)看了一遍,然后開始撥打電話,不一會兒電話接通。

      “喂,劉醫(yī)生嗎?”

      陸簡淑驚訝地聽見廣播里傳來同樣的對白,之后是主持人說:“您好,我是劉XX,請問怎么稱呼?”

      “我姓曹!币ξ目】拷艘稽c,結(jié)果廣播里發(fā)出滋地尖銳長音。

      “曹先生,麻煩您先關(guān)掉收音機好嗎?麻煩您先關(guān)掉好嗎?”主持人在那頭大聲說。

      “好的!币ξ目〈饝(yīng)著,卻沒有關(guān)掉,只是把廣播音量調(diào)輕,人走遠(yuǎn)幾步。

      “那您請說,有什么可以幫助您嗎?”

      “哦,我?guī)啄昵暗昧酥摊,咳,便秘,還……流血,很痛苦,吃了幾年的藥都不見效,這個藥對我有用嗎?”姚文俊拿著紙念。

      籠中的老鼠已經(jīng)徹底石化。

      “請問您今年幾歲?”主持人繼續(xù)問。

      “39歲!

      主持人又細(xì)問了幾個癥狀,姚文俊對著手中的紙對答如流。

      于是主持人自信地告訴他,節(jié)目主推的XX藥即將為飽受痔瘡折磨的“曹先生”帶來福音,接著兩人一問一答,XX藥的用途、療效、療程、售價、購買方式等信息被一一介紹,最后主持人以“你賺到了”的口氣告訴“曹先生”:“我們現(xiàn)在正在搞活動哦,買三盒送一盒,機會難得,千萬不要錯過!”

      幾分鐘后廣播里結(jié)束通話,音樂響起,姚文俊卻沒掛斷,安靜了片刻后繼續(xù)說道:“嗯,是朱建輝介紹的,好的,好的,再見!

      陸簡淑覺得腦子不夠用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見姚文俊走過來,關(guān)了廣播,然后重新開始打電話,這次是熟人。

      “喂,朱頭?”

      也許是夜深人靜,手機那頭的聲音大到陸簡淑都聽見了。

      “是你吧,39歲那個?桀桀桀桀,我都聽見了,應(yīng)該錄下來!

      “笑什么!”姚文俊的臉?biāo)坪跤悬c紅,陸簡淑不確定是不是燈光的關(guān)系。

      那頭朱朗依舊笑個不停:“還出、出血……桀桀桀桀……要不要用衛(wèi)生棉?”

      “滾!你才用衛(wèi)生棉!你小子不是在耍我吧?”

      “沒有沒有,真的是打一次二十塊錢,我叔叔那邊有協(xié)議的,真賣出去的話他還有回扣,最后你提他名字了沒有?”

      “說了!

      “那就沒問題,那邊一個禮拜結(jié)一次賬,回頭我叔把錢給我我就給你送去!

      “嗯。朱頭,再幫我看看有沒有白天的活。”

      “沒問題。”

      “那就這樣,多謝你了。”

      “說什么謝呀,下回來記得帶英語!

      兩人聊了兩句后掛斷,姚文俊拿起一本本子,記下這次的金額。

      之后,陸簡淑過了幾天平靜生活,姚姐姐沒再過姚文俊的房間,但時常傳來的高亢女聲顯示她仍住在老家。

      也許她相信了姚文俊的話?陸簡淑這樣想,也這樣祈禱著,那次真是讓她嚇破了膽,如今聽到窗外傳來的狗叫聲都會讓她膽戰(zhàn)心驚,仿佛再次感受到近在咫尺的獠牙與鼻息。

      姚文俊依舊每晚打手機,第一個是永遠(yuǎn)接不通,第二個是痔瘡藥電話托,隔幾天打一次,他有時候姓李,有時候姓王,有時候45歲,有時候54歲,有時候自己得病,有時候為生病的親戚買藥,話編得越來越順溜,已經(jīng)不需要再照著紙念。

      幾天后他又從朱朗家拿了一大包東西回來,關(guān)起門來偷偷做手工。

      書桌上左邊堆了一疊印刷精美的小塑料袋,右邊堆了一疊折好的面膜紙,他要做的就是把面膜紙裝進(jìn)塑料袋,沒有任何技術(shù)含量,一天能裝好多,隔天成品送回去,又拿回一大包原料。

      是不是交回去以后工廠往里面一注入面膜水,然后封口,就可以拿去賣了?陸簡淑猜測著,然后她在塑料袋上看到一個眼熟的標(biāo)志,似乎在媽媽的梳妝臺上看到過。

      下次一定要告訴媽媽別用這個牌子了,居然是這么隨隨便便在鄉(xiāng)下生產(chǎn)的東西,隨即又想到也許再沒有機會跟媽媽說話,陸簡淑再度悲傷起來。

      很快一個月過去,姚文俊整理行李準(zhǔn)備回學(xué)校上課,他勤奮賺錢的原因依然是個謎,陸簡淑只知道他大約攢了幾百塊錢,都放在抽屜的那個鐵皮盒子里。

      小老鼠蹲在籠子里,惆悵地看著他忙碌收拾,無比懷念每個假期結(jié)束前都讓人痛恨的學(xué)校,以及曾經(jīng)一起笑過、鬧過的同學(xué)們。

      臨走前,姚文俊思慮再三,還是沒有將66帶去學(xué)校,而是把它托付給爺爺喂養(yǎng),防止他不在的日子里66再次落入姐姐的魔爪。

      廣播放膝頭,鐵籠擱腳邊,姚爺爺坐在躺椅上,愜意地?fù)u著蒲扇,大黃狗過來嗅嗅,前爪撥撥籠子,又走了開去,從早晨到天黑,日子就這樣緩慢流逝。

      沒想到過了五天,姚文俊就回來了。

      原來是有人向教委舉報,學(xué)校無奈,只得提前結(jié)束變相的補課。

      姚父得知后氣得大罵,姚母安慰說大熱天的回來住也好,學(xué)校宿舍畢竟比不上家里,姚姐姐拍胸脯說幫弟弟補習(xí),惹來姚文俊一聲嗤笑,姚姐姐的高中成績還沒他好呢。

      老鼠籠子再次回到熟悉的書桌上,陸簡淑發(fā)現(xiàn)它的主人似乎心情不太好。

      “最近難道流行養(yǎng)老鼠?”姚文俊用筆帽那頭伸進(jìn)籠子,心不在焉地逗弄著。

      當(dāng)晚,掛斷那個永遠(yuǎn)無人接聽的電話后,他拉開抽屜將鐵皮盒子的錢全都拿了出來,第二天跟家里打了個招呼說去市里買幾本參考書,就帶著這些錢出門了。

      下午回來時,他手上突兀地拎了個水果籃,很像醫(yī)院看望病人常送的那種。

      姚文英正好瞧見,驚訝地問:“哪兒來的?”

      “買的!

      “什么?這很貴的!你發(fā)神經(jīng)啊,要吃水果不會去攤上稱?”

      姚文俊板著個臉,悶不吭聲地與她擦肩而過。

      “臭小子,亂花錢,要跟爸媽說別給你零花錢……喂,既然買了就拿出來吃啊,混蛋,還拿回房里一個人吃。姚文俊,給爺爺拿一個啊……”

      將姐姐的念叨拋在樓下,姚文俊回到房間,扔下水果籃,將風(fēng)扇開到最大,直接打了赤膊在屋中踱步。

      “到底什么病……”他拿出通訊簿,瞪著上面某個毛姓同學(xué)的號碼。

      水果籃就在籠子旁邊,小老鼠受到水果吸引,小鼻子探出來一嗅一嗅,胡子抖個不停。

      姚文俊失笑,心情好了點。

      也不知道66究竟是什么品種的老鼠……他忽然想起這次補課的第一天,那個毛樂美偷偷帶了一只老鼠來學(xué)校,驚得同學(xué)雞飛狗跳,幸好沒捅到老師那里去。聽說是毛樂美養(yǎng)的寵物鼠,她媽媽一直不同意養(yǎng),她怕媽媽趁她上學(xué)的時候把老鼠扔掉,就偷偷帶到學(xué)校來。

      那是一只黑黑、肥肥的大老鼠,小綠豆眼,尖鼻子,肥肚腩,猥瑣地躺在絲綢墊子上。

      沒錯,絲綢墊子。是毛樂美親口對同學(xué)說的,籠里還擺了幾個玩具,甚至還有一本小時候看的那種小本連環(huán)畫。中午的時候,毛樂美自己吃什么,就給她的老鼠吃什么。

      后來不知怎么,她媽媽似乎同意她養(yǎng)了,要不就是寄養(yǎng)他處,總之第二天起就沒見她再帶來學(xué)校,也沒聽她四處哭訴說老鼠被扔了。

      結(jié)論就是,毛樂美是個老鼠迷?

      看了66一會兒,姚文俊下定決心般站起來,從水果籃里摘出幾顆葡萄遞進(jìn)籠子后,捧著籠子下了樓。

      這是陸簡淑來到姚家后第一次出門,見姚文俊帶著它坐上去往鎮(zhèn)上的中巴,它心中一陣忐忑,這是要帶它去哪里?想把它怎么樣?

      到了鎮(zhèn)上,一路走去的景色在它眼里越來越眼熟,到達(dá)終點的時候,陸簡淑差點興奮得尖叫出聲。

      姚文俊進(jìn)了一幢單元樓,在四樓一戶人家門前停步,一手提著籠子,一手敲了敲門。

      防盜門后的木門開了,露出一張無比熟悉的臉,那一刻,陸簡淑熱淚盈眶。

      “毛樂美!

      “姚文?”毛樂美驚訝地打開防盜門,把同學(xué)讓進(jìn)來,“找我?有什么事?”

      姚文俊拎著籠子進(jìn)門,隨手放在茶幾上,毛樂美瞟了一眼,“你也養(yǎng)老鼠。俊

      “嗯!币ξ目≌驹诳蛷d,一眼就看到臥室中央有個巨大的籠子,里面放滿玩具家私,有柜子、桌子、沙發(fā)、床,甚至還有滑梯和秋千,那只大黑老鼠懶洋洋趴在其間,身上裹著……那是蕾絲裙?

      姚文俊忍住雞皮疙瘩轉(zhuǎn)過臉,對自己的計劃又多了幾分信心。

      “你的老鼠真活潑。”毛樂美望著籠子里上躥下跳、亢奮不已的小老鼠說。

      “它平時不這樣。”姚文俊也覺得有點奇怪,不過他沒心思細(xì)究,直接道:“你喜歡的話送你好了。”

      陸簡淑幸福得快要暈過去了。

      結(jié)果毛樂美驚訝地睜大眼說:“不用了,我已經(jīng)養(yǎng)了一只了。”

      姚文俊點點頭,雖然一個班,但他跟毛樂美其實一點也不熟,只知道她是陸簡淑的同桌、好友,連上廁所都要手牽手一起去的那種。這個時候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原本打算拿66開路,送她也行,沒想到此路不通,他只好開門見山道:“陸簡淑到底在哪里住院?”

      “你、你早上不是打電話來問過了嗎?”毛樂美頓時支吾起來。

      “對,那時候我就在XX醫(yī)院,你說她在那里住院,可是住院部根本找不到陸簡淑的名字。”姚文俊緊盯著她。

      “你沒看仔細(xì)吧?”

      “我看了三遍。”

      “會不會找錯醫(yī)院了?”

      “就是XX醫(yī)院。”

      毛樂美還想蒙混,姚文俊搶先一步說:“找不到她我只好報告老師了!

      “喂,你小學(xué)生啊!泵珮访辣梢。

      “是老師讓我傳話,找不到人當(dāng)然只好照實說了!币ξ目±碇睔鈮训。

      “……到底要傳什么話?我可以幫你轉(zhuǎn)達(dá)。”

      “我不信你。”姚文俊拒絕得干脆利落。

      毛樂美瞪著眼,姚文俊雙手環(huán)胸,客廳中央似乎有電火花閃過,而在兩人視線下方,話題焦點的小老鼠被氣氛感染,握緊小爪大氣也不敢喘。

      對峙半晌,還是毛樂美先敗下陣來。

      她開口道:“她去了一個地方,但不能讓老師知道。”

      “去哪里?”

      “不能說。”

      “我不告訴老師。”

      “我不信你!泵珮访赖靡庋笱蟮卦挿钸。

      姚文俊輕哼一聲,“那怎么聯(lián)系她?”

      “沒法聯(lián)系!

      “你是說,聯(lián)系不上了?”

      “反正就是沒法聯(lián)系。”

      “她一個人去的?到底去了哪里?”

      毛樂美煩了:“干嘛啊,這么多管閑事,就不告訴你!”

      姚文俊也很強硬:“不說就報告老師!

      毛樂美心想:討厭!討厭!好友說的沒錯,這個男生果然特別討厭!

      姚文俊心想:女生果然都很討人厭,眼前這個為最,“她”怎么會跟她成為好朋友?

      兩人視線下方,被遺忘的話題主角輕輕、輕輕地吱了一聲。

      姚文俊回到家時已是夕陽西下,滿天的紅霞層層疊疊,聽村里的老人說,這樣的年景容易發(fā)大水。村里大部分人,包括姚家在內(nèi),都是承包魚塘的,要是發(fā)大水,一年的生計就都泡湯了。

      這些離高二男生的生活似乎還很遙遠(yuǎn),姚文俊現(xiàn)在煩惱的是,陸簡淑到底去了哪里?

      下午最后跟毛樂美不歡而散,回來又因為水果籃的事被父母說了一頓,他的心情極度惡劣,而寵物66出了毛家之后也一直沒精打采的。

      晚間,姚父被牌友叫走,姚母干完家務(wù),拉著女兒坐在廳堂看電視。

      新聞里正在播報幾個剛考上大學(xué)的高三生相約入山游玩,結(jié)果遭遇事故,警察正在組織搜救。

      姚母忍不住說:“家里大人肯定急死了,現(xiàn)在的孩子唷,怎么都膽子這么大,到處亂跑!

      “就是,現(xiàn)在小孩子都很有主見,大人的話聽不進(jìn)!币ξ挠㈩H有同感,“我們一個學(xué)生,才初二,就一個人跑去外地見網(wǎng)友,家長跑來學(xué)?蓿紙缶!

      “哎呀,小姑娘吧?”

      “對,才初中就喜歡來喜歡去,還網(wǎng)戀,真搞不懂她們!币ξ挠⒈г怪,啪地拍死一只蚊子,站起身說:“我去點蚊香!

      路過樓梯,正好瞧見弟弟上樓的背影,她嘀咕兩句臭小鬼,就順路拐進(jìn)灶間,眉開眼笑地從被沒收的水果籃里摸了串葡萄。

      二樓房間里,姚文俊拿著母親的手機,心神不寧。

      事情很不對勁。

      瞞著老師就等同于瞞著家長——有什么地方,必須要瞞著老師和家長一個人偷偷去,還這么長時間都聯(lián)系不上?當(dāng)然,聯(lián)系不上是毛樂美說的,也許她在說謊。

      女生被騙,被拐賣,游玩迷路,等等這些他都聽說過,電視里、學(xué)校里,大人們用這樣那樣的真實案例,反復(fù)把安全意識輸灌進(jìn)學(xué)生的腦子里,他剛上高中的時候,笤蘭中學(xué)就有一個高二的男生暑假淹死在水庫里。

      暑假,本來就是個潛藏著危險的時間段。

      毛樂美那個八婆!姚文俊很惱火她的不分輕重。

      陸簡淑……畢竟只是一個女孩子啊,也許是家庭條件好,陸簡淑除了在學(xué)習(xí)上有點好強,其他方面都很單純,他偷偷觀察很久,跟毛樂美在一起的時候她居然唯那個八婆馬首是瞻,真搞不懂女生……

      抓著手機,姚文俊在房間里煩躁地走來走去。

      或許已經(jīng)出事了,或許她正在求救!

      雖然毛樂美一點也不擔(dān)心的樣子,但那個八婆根本靠不住。

      打小報告的人會被所有同學(xué)唾棄,可是……或許值得試一下。

      他拿起手機,堅定地按下號碼——

      “喂,包老師?我姚文俊。”

      電話里,他并沒有直接告發(fā),而是說自己先前把下學(xué)期的參考書借給陸簡淑,現(xiàn)在想拿回來預(yù)習(xí),可是怎么也聯(lián)系不上,想問問老師有沒有什么聯(lián)系的辦法,包老師說陸簡淑生病了,他順勢建議說想組織同學(xué)們?nèi)タ赐?br>
      班主任包老師原本就有點擔(dān)心陸簡淑的病情,但因為毛樂美一直有請假條代交上來,加之中途補課才短短一個禮拜,于是想著開學(xué)后如果還不回來上課就去探望探望,聽姚文俊這么一說便同意了。

      老師出面,陸簡淑失蹤的事就再也瞞不住,這件事頓時在笤蘭鎮(zhèn)掀起軒然大波。

      陸家父母緊急從國外回來,學(xué)校、警方連夜開會研究,一時之間,所有矛頭都指向幫忙隱瞞的同班女生毛樂美。

      在這樣的壓力下,毛樂美很快什么都交代了,還雙手奉上大黑老鼠陸簡淑。

      太荒唐!大人們都覺得這孩子太不懂事了,都什么時候了還胡說八道,毛媽媽拿著笤帚,當(dāng)著眾人的面追打,要女兒老實交代。

      盤問來盤問去,最后,大家基本認(rèn)定,陸簡淑究竟去了哪里,毛樂美也不知道,她只負(fù)責(zé)瞞住消息。

      陸簡淑究竟去了哪里?

      所有人都在想這個問題。

      立秋以后,笤蘭中學(xué)高二女生失蹤引爆的話題占據(jù)了本地新聞的半壁江山,唯一能比肩的新聞就是臺風(fēng)來了。

      屋外狂風(fēng)暴雨,砸得玻璃窗噼啪亂響,屋里打電話的人不得不略微提高嗓門。

      “朱頭,喂喂?再大聲點!

      姚文俊把手機貼緊耳朵,卻還是聽不清,無奈按了下擴(kuò)音鍵,朱朗的聲音頓時清晰傳出,連桌上的小老鼠都被驚動,抬起了頭。

      “這種事怎么能大聲說,會被打死的!”朱朗似乎刻意壓低了嗓門。

      “好了我聽見了,你這樣說就行了!币ξ目≌f。

      “幫你打聽了,我那幫哥們說,合塘鎮(zhèn)那幫垃圾前段時間確實騙了個女生進(jìn)山!

      “哪座山?”

      “連云山!

      連云山在笤蘭鎮(zhèn)東北方,山北側(cè)屬于合塘鎮(zhèn),是一個連綿的山群,不算特別高,但有幾處地勢很險峻,一般人只爬外圍,山里頭就荒無人煙。

      姚文俊神情凝重,“進(jìn)山干嘛?”

      “還能干嘛,做點下流事唄。”

      “知道那女生是誰嗎?”

      “不知道,反正是個高中生,初中生太嫩了!

      “幫我問問名字!

      “這種事他們不會說的,雖然看那幫垃圾不順眼,但出來混要講規(guī)矩,告訴你是我把你當(dāng)兄弟,其他人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姚文俊皺眉沉默著,朱朗聽他不說話,又道:“喂,怎么回事?這么關(guān)心那個陸簡淑的事干嘛?”

      “同班同學(xué)嘛!币ξ目‰S便找了個借口。

      “騙鬼去!我說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不是!币ξ目★w快否認(rèn),“別亂講!

      “不然干嘛這么積極?”朱朗的聲音不正經(jīng)起來,“話說回來,如果是兄弟的馬子,我自然義不容辭,一定幫到底。”

      姚文俊沒說話,朱朗當(dāng)他默認(rèn),繼續(xù)絮絮叨叨:“沒看出來啊,你小子藏這么深。我說前段時間你怎么突然想弄點錢花,泡妞很花錢吧?”

      “不是,你別扯開去!

      朱朗當(dāng)沒聽見,“行了我明白了,名字我去問,其他幾個鎮(zhèn)我也幫你打聽打聽!

      “……謝了。”

      “桀桀桀桀……”招牌朱氏怪笑,“承認(rèn)了吧?包在我身上!

      掛完電話,姚文俊臉皮有點發(fā)燙,不意看到一雙小綠豆眼盯著他目不轉(zhuǎn)睛,忽然有種心事被人看穿的感覺,立刻抓起手機狼狽地逃下樓去。

      房間里安靜下來,小老鼠吐出憋了很久的一口氣,慢慢爬回籠子角落。

      似乎……發(fā)現(xiàn)了姚討厭的秘密。

      驚天大秘密的主角竟然是自己。

      陸簡淑覺得不可思議,姚文俊竟然暗戀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啊,平時他對女生都一視同仁,看自己跟看路人甲一樣,還背后說她壞話攪黃了她的副班長夢,怎么會是暗戀自己呢?那個朱朗亂說的吧……

      可是,如果真的……喜歡她,姚文俊前后一些奇怪的行為,似乎說得通了。

      那個一直打不通的電話,是打到自己家。

      從毛樂美那里打聽病情,然后打工存錢,是想買東西去醫(yī)院探望她。

      發(fā)現(xiàn)她失蹤后,引導(dǎo)老師找她,找人幫忙打聽消息,都是為了找到她。

      呆呆趴在籠內(nèi),陸簡淑心里怪怪的,有點點感動,有點點高興,有點點不知所措。

      最后,一切化作一聲嘆息,它將頭扭向窗外,那里漆黑一片,風(fēng)雨飄搖。

      不管怎么樣,現(xiàn)在的她,只是一只老鼠而已。

      暴雨一直下,電視里開始播報各地汛情,鄉(xiāng)里很快有命令下來,要村委會組織人手,準(zhǔn)備防汛抗臺。

      這天,朱朗又打來電話,姚文俊讓他換打母親的手機,然后躲去房間接聽。

      “名字還是不知道嗎?”

      “沒關(guān)系。”

      “還在一起?”

      看著眼前的男生焦急地想方設(shè)法尋找自己,陸簡淑忽然覺得自己像在看一場電影,主角明明是自己,卻又不是自己,隔著熒幕,劇中人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都與她無關(guān)。

      我就在這里!我就是陸簡淑!她大喊,卻只發(fā)出吱吱的聲音。

      一只大手伸來敷衍地拍拍籠子,手的主人繼續(xù)講電話。

      陸簡淑頹然蜷成一團(tuán)。

      兩個男生的通話仍在繼續(xù),朱朗似乎仍然沒有打聽到那個女生的名字,卻提供了另外一個消息——那個被騙的女生并沒有離開,一直跟著合塘鎮(zhèn)那幫人在周圍幾個鎮(zhèn)子轉(zhuǎn),昨天一幫人再次去了連云山。

      結(jié)束通話后許久沒有聲音,陸簡淑抬起頭,看到姚文俊站在房間中央,一動不動。

      姚文俊腦中正在飛快思索,如果先報警最后發(fā)現(xiàn)那女生不是陸簡淑,等于憑白結(jié)了仇,可能還會連累朱頭,那幫流氓混混可不是善茬。所以最好是先確認(rèn)到底是不是陸簡淑,是的話再報警,這樣比較穩(wěn)妥。

      反復(fù)想了想之后,他做出決定,找了個挎包,裝了一些東西后,關(guān)門而去。

      一直盯著他一舉一動的小老鼠有種很不好的預(yù)感。

      樓下傳來姚文英的大嗓門:“……風(fēng)雨這么大,不準(zhǔn)亂跑……到底瞎摻和什么,你一個學(xué)生……回來……”

      阻止他啊!它在心中吶喊,卻聽到自行車遠(yuǎn)去的聲音。

      小老鼠焦躁地在籠中轉(zhuǎn)圈,剛才親眼看到姚文俊把一把美工刀裝進(jìn)挎包,他到底想干什么?

      時間在不安的等待中流逝,過了大約一個多小時,忽然聽到姚爺爺在樓下高聲喊:“文英!文英!”

      先是隔壁房門打開的聲音,然后是姚文英的女高音:“哎——”

      “文俊是不是去連云山了?”

      “對!

      “趕緊叫他回來,廣播里說山洪了!”

      “什么?!”

      姚文英乒乒乓乓跑下樓,打開電視確認(rèn)后,急忙給正在魚塘的姚父打電話,打完電話又沖到二樓弟弟的房間,一打開房門,就看到他的寶貝寵物連籠子一起掉在地上,她也沒心思撿,潦草翻了翻書桌,沒發(fā)現(xiàn)什么有用的線索,馬上又跑回廳堂打電話叫人。

      他去的是北麓!是靠近合塘鎮(zhèn)的北麓!不是姚家村這邊的西麓!

      陸簡淑大叫,但沒有人知道它在說什么。

      四肢百骸都在痛,剛才奮力將籠子從桌上撞下來,摔得七葷八素,籠門的鎖扣仍舊被鐵絲纏得死死,但安裝籠門的搭扣松了,而前方,房門正大大敞開著。

      只有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只有我能救他!

      懷著這樣的信念,它用爪子撥撓,用尖尖的門牙嘶咬,硬是依靠人類的智慧,完成了一只老鼠不可能完成的壯舉。

      籠門開了。

      顧不上流血的嘴角,它嗖地躥了出去。

      下樓梯的過程簡直像坐過山車,它像個球一樣滾落下來,最后攤平在廳堂的地面上。

      晃晃腦袋,搖去滿頭金星,它支起身子繼續(xù)往前跑。

      “……七叔,能不能再叫上幾個人……對,他一個人去的……沒有手機……我爸去追了,不知道能不能追上……哎呀,現(xiàn)在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上山嘛……”

      整個屋子都是姚文英打電話的聲音,姚爺爺抓著傘要出門,姚母似乎正在阻攔,但聲音完全被女兒蓋住。

      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只老鼠穿過廳堂。

      陸簡淑繞著姚文英的腳轉(zhuǎn)了好幾圈,人類在它眼里如同山一樣高大。

      姚文俊去的是北麓,需要繞遠(yuǎn)路,按時間來算,現(xiàn)在可能還沒上山,還有希望追上去攔下他。

      可是怎么才能讓他們知道?

      說話它只會吱吱叫,寫字?

      用什么寫?筆在哪里?紙在哪里?再說,它這副模樣,能寫出字來嗎?

      它心急如焚,還有什么辦法?還有什么辦法?

      就在這時,一處聲音引起了它的注意——

      “鎮(zhèn)政府已經(jīng)啟動應(yīng)急預(yù)案,成立由書記任政委、鎮(zhèn)長任指揮長、其余班子成員任副指揮長的抗災(zāi)救災(zāi)工作指揮部……”

      是廣播!

      姚爺爺常聽的那個半導(dǎo)體廣播就落在躺椅腳下的地面上。

      老鼠小小的胸腔里,那顆人類的心怦怦跳動。

      要攔下他,或許還有一個辦法……

      沒有時間細(xì)想了,陸簡淑沖過去,咬住半導(dǎo)體的天線,拖著走了幾步。

      還是不行!

      它四處張望,桌子底下有個裝果皮的塑料袋,它叼了過來,將半導(dǎo)體推進(jìn)去,咬住塑料袋的拎手,駝在背上,沖出大門。

      應(yīng)該還來得及!

      只要它能追上他,只要他聽到廣播,就會明白了!

      天空濃云翻滾,暴雨傾盆,蟲蛙不見蹤跡,草葉在狂風(fēng)中伏地顫抖,臺風(fēng)的力量連人類也只能避讓。

      雨幕中,一個灰色的小身影從田埂上一躍而過。

      密集的雨滴砸在身上,像被冰雹砸中一樣生疼,灰色的毛皮沾滿雨水,身子變得沉重,胸腔熱辣辣地抽痛。

      但是,不能停!

      陸簡淑想起體育課八百米考試的時候,也是這樣痛苦,明明跑不動了,腳像灌了鉛,喘不過氣,但不堅持就不及格,不及格就不能拿三好學(xué)生,哪怕她文化課考第一,所以再痛苦也要堅持,再難受也要跑下去。

      也許她再也沒有跑八百米的機會,但這次的奔跑,遠(yuǎn)比八百米考試還重要。

      我已經(jīng)變成了老鼠,不能再害一個人。

      執(zhí)著著這樣的念頭,灰色的身影繼續(xù)在雨幕中穿行。

      快,再快!

      兩側(cè)景物飛快倒退,它奔跑著,身體疲憊,回憶卻鮮明起來。

      有一個男生,偷偷喜歡著她。

      他撿到它。

      他以為她生重病,每天往她家打電話。

      他喂它瓜皮,拿筆戳它。

      他打工攢錢,買水果去醫(yī)院探望她。

      他給它取名叫66。

      他揭穿了她失蹤的事實,努力尋找她。

      那個男生,叫姚文俊。

      “……可能引發(fā)山體滑坡……滋滋……本臺記者……滋……趕往連云山,了解……”

      四肢的運動已經(jīng)變得麻木,背上的廣播時斷時續(xù),已經(jīng)跑了多久了?怎么還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風(fēng)雨中,四周的景物完全陌生。

      也許它已經(jīng)迷失方向……

      也許老鼠的感官不是那么準(zhǔn)確……

      也許,已經(jīng)來不及……

      視線變得模糊,老鼠會哭嗎?還是雨水落入眼中?

      滋啦!

      刺眼的電芒突然破開云層,直擊而下,落點正是曠野中一根細(xì)小的天線!

      “吱——”

      陸簡淑做了一個夢,夢里她變成了一只老鼠,被討厭的姚文俊撿到,然后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小秘密——討厭鬼居然暗戀她!就算是做夢,她也覺得不可思議。后來,姚文俊為了找她,去山上見一群小混混,結(jié)果山洪暴發(fā)了,她想阻攔他,可是追啊追,怎么也追不上,她都急哭了,然后,她醒來了。

      入眼是白色的天花板,呼吸間聞到一股特殊的味道,是……醫(yī)院?

      “小淑?”

      眼前出現(xiàn)媽媽激動的臉。

      不久醫(yī)生出現(xiàn),初步檢查沒什么大礙,兩天后,陸簡淑出院回家。

      父母、學(xué)校、警方,所有人都想知道這一個多月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可是陸簡淑什么也不肯說。

      失蹤期間她究竟去了哪里?又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姚家村外的曠野上?

      發(fā)現(xiàn)的時候,她雖然昏迷不醒,身上卻只有些輕微擦傷。

      唯一的線索,就是身邊有一個燒壞的半導(dǎo)體廣播。

      她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

      這成了一個永久的迷。

      由于身體已完全恢復(fù),九月,陸簡淑跟其他同學(xué)一樣回學(xué)校上課,開始了地獄般的高三生活。

      她暑假失蹤的事在學(xué)校傳得沸沸揚揚,掩蓋了另外一件發(fā)生在暑假的大事。

      隔壁鎮(zhèn)一個女生離家出走,跟著一伙混混到處玩,本來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恰逢笤蘭中學(xué)女生失蹤案,警方加大監(jiān)察力度,就盯上了這幫經(jīng)常誘拐女生的家伙。臺風(fēng)天的某一日,這伙人在連云山下追砍一個男生,正好被盯梢的警察逮住,全都拉回局里。事后,所有的警察都覺得這幫壞小子運氣太好,據(jù)他們交代,原本是要進(jìn)山的,要不是追那個男生,說不準(zhǔn)進(jìn)山就碰上山洪,全都完蛋。

      上述消息來自八卦女王毛樂美,可信度很高,因為剛開學(xué)那幾天,那個被追砍的男生臉上還能看到淤青的痕跡。

      陸簡淑偷偷觀察了很久,看他好胳膊好腿的,似乎沒留下什么嚴(yán)重的傷痕,才算松了口氣。

      兩人都在理科班,平時擦肩而過時,姚文俊依舊目不斜視。身為世界上唯一知道那個暑假里的秘密的人,毛樂美嗤之以鼻:“悶騷。”

      “那……怎么辦?”

      “你喜歡那家伙嗎?”

      “還、還好啦!彼つ蠡卮。

      “那就揭穿他!哎,上回我看一個片子,里面的男主角也這樣,我跟你說……”

      自從轉(zhuǎn)三圈事件以后,陸簡淑對來自YY小說和YY劇的主意抱以本能的懷疑。

      “算了,我再想想吧。”

      某個周六,由于高三學(xué)生要比其他年級多上半天課,所以周六中午才是一周課程結(jié)束的時間,下課鈴一響,大家都快手快腳整理文具,有些人直接操起書包就走,不一會兒,教室就只剩下幾個值日生,敷衍地?fù)]兩記掃把便也迫不及待地走人。

      姚文俊倒完垃圾回到教室,發(fā)現(xiàn)文具盒下壓了一張紙條,打開后上面寫著——

      “39歲的曹先生,你的痔瘡痊愈了嗎?”

      差點失態(tài)地打翻凳子,他漲紅臉,大叫:“朱頭?”一邊在空無一人的教室中尋找可能躲在某個角落偷笑的家伙。

      不對,他再次低下頭,紙條上的字跡娟秀,而且很眼熟,可是……怎么可能?朱頭又不是多嘴的家伙……

      正在疑惑間,身后傳來腳步聲,轉(zhuǎn)身一看,是她!姚文俊努力保持鎮(zhèn)定,若無其事地回過身整理書包。

      “是我寫的!

      他猛然抬頭,對上一雙有些羞澀的黑眸。

      陸簡淑緊張地扯著書包帶,深吸一口氣,小聲說:

      “我有個小名,叫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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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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