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第 1 章
明麗的第一件飾物,是一串紫色的葡萄形耳墜。
那個時候的耳墜,沒有水鉆鑲嵌,沒有白銀的耳針,只是一串塑料的紫葡萄,但是晶瑩剔透,上面覆蓋著綠色的巴掌葉,沉甸甸的夾著明麗飽滿的耳垂,明麗亮麗的青春,第一次被一件飾物映襯得五光十色。
走在街上,母親和阿姨在后面看著明麗得意洋洋的招搖過市,突然一聲喊:“明麗,耳墜掉了!”
整個身體都僵硬了,明麗頭都不敢動,整個人慢慢的轉過來,雙手一捂耳朵:“沒掉!比缓笮β曚佁焐w地的來了。
大人們說:“不用這么寶貝它,不過是假貨而已!
那時候的明麗,仿佛驟然被人捏小了好幾倍,沒有辦法呼吸,直到很久以后,她都不讓塑料的飾物觸碰自己的皮膚——那種廉價的欺騙。
明麗對小趙這樣說的時候,是一種幾乎倔強的表情,小趙微笑著,低頭去親吻她的臉頰,然后是她飽滿的耳垂,輕輕地咬嚙,一陣細碎的痛癢傳來,明麗有點厭煩的躲閃,小趙突然說:“你現在,想要什么!
明麗只一愣,就笑了。
明麗要的從來就不是小趙給得起的,出租車司機的收入不算微薄,但對于小趙這樣的人來說,每個月底的捉襟見肘是常有的事。
直到現在,他送給明麗最貴的東西,也就是明麗放在化妝盒最底層的那件藏飾。
前兩年突然瘋狂的流行起藏飾,粗曠的銀色項鏈,碩大的轉輪,細碎的藍色小珠子,在所有女孩的脖子上發(fā)出不安分的撞擊聲,明麗只戴過一次,脖子被勒得紅腫發(fā)炎,明麗的皮膚有著瘋子一般的敏感和倔強的脾氣,稍一觸碰,便是火山爆發(fā)。
不過,明麗懷念著小趙把藏飾舉到她面前時的笑容,孩子氣的嘴唇微微翹著,總是讓明麗忍不住去親吻他,像孩子一樣的小趙,他比明麗還小一歲。
親吻的時候,明麗總是會想關于一輩子的事。
小趙是從來沒有跟明麗提過一輩子的事,因為提不起,認識明麗之前和之后,他不會再認識任何一個女孩子,用幾百元一支的唇膏,從來不穿打折的名牌衣服,但是明麗坐在殘破的塑料凳子上陪他吃盒飯的樣子,讓他不去想以后。
其實很多的時候,女人不是被假象蒙蔽,只是怕被真相刺痛,所以為自己制造假象而已。
男人也同樣如此。
小趙從來不去問明麗的手鏈是從哪里得來的,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想知道真相。
小趙沒有去過明麗的公司,那是城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方,小趙載人路過時會不由自主地抬頭看,但他的位置看不到明麗所在的高處。
耀明就是在這樣的高處,第一次吻了明麗。
耀明是總公司派來的海歸派,雙碩士學位,大老板的得力助手,并且高大英俊,舉止洋派,明麗站在他身邊看著他,也覺得很耀眼。
他第一次看到明麗的時候,明麗正佩戴著小趙送給她的那條藏飾,非常的尷尬而且不舒服,恨不得扯下來丟到角落里。
第二天,耀明親手把一條手鏈戴到了明麗的手上,說:“女人的皮膚,是用黃金來襯托才會美的!泵鼷悰]有拒絕。
后來再仔細鑒賞,那是明麗曾在櫥窗前駐足觀賞了很久的一款,對于這樣的飾物,明麗一直認為自己只用流連即可,不需擁有,但耀明有本事讓灰姑娘的夢想變成現實。
于是順勢讓他吻了自己,雙手勾住他脖子的時候,明麗的眼睛被手上那條鏈子的光刺痛了。
之后一起吃飯,喝酒,兩個人的談話從公司的企劃案一直到新款轎車的發(fā)布,但是耀明從來不談他的生活,明麗亦然,相識如此,自然都知道彼此皆非白紙一張,但男歡女愛,朝秦暮楚,誰又真的在乎過誰?
男女的相遇和相愛,其實大抵如此。
明麗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偶爾清閑在家,必定帶著超市里配好的湯料,細心的為小趙煲湯,而小趙也會從后面環(huán)抱住她的腰身,場景溫馨。
明麗并不知道,或者說不去深想:這樣幸福很短暫。
耀明回美國是一開始就決定的,沒有前兆,事后也沒有再聯系。
明麗不是公司最后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但她摘下手上的鏈子,和小趙的那條藏飾放到了一起。
這樣做的時候,小趙已經從家里搬了出去,明麗有一次看到他在車里和一個女孩子接吻,明麗沒有說什么,揮手叫了另一部車,帶著她在這個城市購買的所有的家當去了機場,回到老家。
明麗的母親做不出豐盛的菜來招待女兒,明麗把她帶到鎮(zhèn)上最好的酒樓去吃飯,母親還一直說:“太浪費了,太浪費了!泵鼷愔恍Γ盐r剝好放到她的碗里。
母親問了她和小趙的事,明麗省略了耀明說了,母親嘆了口氣。
明麗的母親是背負著愛情傳奇的女人,十六歲便跟著男人私奔遠走,整整四年的時間杳無音信,四年后再回來,肚子里已經有了明麗,這在當時是件大丑聞,但母親力排眾議生下了明麗,等到明麗十歲的時候,生父找上門,卻是被母親纖細的手臂一個耳光揮過去,打斷了所有的關系,從此明麗斷定自己的生命里不會再有父親出現。
明麗并不知道母親離家的四年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母親也沒有打算說,母親就好像明麗生命的過客一樣,冷冷的,遠遠的站著,看明麗用她自己的美麗花開花落。
這一次,母親拿出一枚戒指交給明麗,那是明麗的生父當年送給她的,這么多年來沒有再拿出來過,明麗有點驚訝倔強的母親居然還會留下那個男人的飾物,不過隨即還是明白,母親與她是一樣,留著那條廉價的藏飾和價值不菲的手鏈,雖然斯人已去,情緣不再。
明麗戴著那枚戒指,很長時間,都沒有覺得不舒服。
但有一天,戒指上的金色開始剝落,露出了銀色的本質,明麗以為自己看錯,拿去叫朋友一驗,果然是鍍金,拿回來時朋友還問:“你在哪里搞到的這個,騙人也不下點本錢!
明麗只笑,小時候那種被識破時難言的疼痛,仿佛一下走得很遠,而她敏感的皮膚,似乎也遲鈍了。她接過戒指依舊戴回手上。
很久以后明麗無意中在話語中提起,母親聽了,只一愣,就淡淡的說:“那時沒有想過會是假的,給我后也沒有戴過,一直放著,其實是真是假,也沒有什么意義了。
真的沒有什么意義了。
女人半生住在男人給的飾言里,心存相信,其實也是客隨主便,心甘情愿,是真是假,又有誰真的在乎?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