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醫(yī)院里遇見她的。他的哥哥在七天前出了車禍。他清楚的記得當(dāng)時的場面，鮮血飛濺出很遠(yuǎn)，紅色的液體還從傷口中汩汩地流著，他的哥哥……他不敢繼續(xù)回憶下去，即使是他這樣的人，還是會害怕。
　　他好不容易等到手術(shù)室門上的燈熄滅，那晃眼的紅燈讓他忐忑不安。他和哥哥的感情不怎么好，但這種時候，他也是擔(dān)心哥哥的。門突兀地被打開，驚醒了走廊中仿佛快失去生命的一切。他抬起埋在胸口的頭，沖去門前，醫(yī)生從手術(shù)室中走出來，摘下口罩，似乎要說什么。他想從醫(yī)生眼里看出消息究竟是好是壞，可醫(yī)生面無表情，眼里死寂得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剛想開口，醫(yī)生說：“你是病人的家屬嗎？”
　　他慌忙說：“是的，是的。”他看著醫(yī)生，喉結(jié)上下運動著，“我哥哥他情況怎么樣？”
　　他不太記得醫(yī)生具體說了什么，那一段話太長，他只記得：肋骨斷裂，脾臟破裂，這已經(jīng)是不壞的情況，住院幾個月就可以出院。
　　醫(yī)生走遠(yuǎn)后，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掌心滿是冷汗，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他哥哥被幾個護(hù)士從手術(shù)室推出來。他下意識的跟過去，大腦里卻一片空白。
　　幸好，是不壞的情況。

　　七天來，他一直守在哥哥的病床邊。他拿來了陪床，哥哥說不用他照顧，他卻硬是要留下來。
　　每天會有護(hù)士定時為哥哥換藥，那天護(hù)士對他說：“你們感情真好啊。”他不太喜歡把頭發(fā)盤起來的女人，他總覺得這會使女人們失去韻味，他也不喜歡別人說他和哥哥的感情好，他知道哥哥從來都把他當(dāng)做敗家子。的確是幼稚的想法�？墒沁@些想法，在這個護(hù)士面前卻不生效。
　　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她。即使她穿著毫無溫度，并且滿是難聞的藥水味的護(hù)士服，他也覺得這個女子如從天間下凡。她膚色蒼白，高挑清瘦，她給哥哥換藥的時候，他總能對上她的那雙深邃的眼睛。只是，他覺得，這雙深邃的眼睛，總是亮不起光來。
　　他覺得她和其他護(hù)士一點兒都不一樣。她總是安靜地一個人完成工作，很少看見她和別的護(hù)士說話，除了走廊上打一聲招呼，或者幫哥哥換藥，幾乎沒有見她開過口。不像別的護(hù)士，總是空閑的時候在病房前，嘰嘰喳喳的沒完沒了。
　　除了那句“你們感情真好啊”，她還說：“多跟你哥哥說話吧，你們這樣，其實很不利于病人康復(fù)的。”他懂她說的意思，他擔(dān)心哥哥，但是他無法在哥哥面前流露這份感情，他沉默了很久，終于還是點了頭。
　　“我是桔梗，很難開口的話，可以叫我來的。我去護(hù)理其他病人了，再見。”走出病房的時候，她說。
　　七天，他總算知道了她的名字——原來是桔梗。她走后，他莫名地笑起來：真沒出息啊你，那般迫切的想要知道一個人的名字，竟然用了七天時間。

　　四天以后，他突然接到公司打來的電話，說是要見一個客戶，所以那天他沒有在醫(yī)院陪著哥哥。他打電話叫來哥哥的朋友幫忙照顧。
　　“你去哪里？”哥哥叫住他。
　　“公司�！彼f。
　　“終于有點出息了�！备绺鐠吡怂谎�，他感覺到的，又是輕蔑。
　　“呵。謝謝夸獎�！彼叱霾》浚B電梯都不想坐，快步走向安全樓梯。啟動車子以后，他低咒了聲，掌心是深深淺淺的指甲印。他不是早就應(yīng)該習(xí)慣了嗎？為什么自己會感到難堪和不甘心呢？還真是敗家子啊。
　　“桔梗？”
　　他第一次見她披下頭發(fā)。如瀑的黑發(fā)顯得她更加楚楚動人。她一身白衣，他忽然覺得，原來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穿得一身純白的。
　　“……原來是你�！彼π�。
　　他早就該想到的，客戶是桔梗。今天幫哥哥換藥的，是一個短發(fā)護(hù)士。他問短發(fā)護(hù)士：“怎么是你來換藥？桔梗呢？”那個護(hù)士顯然是被他的語氣嚇到，她愣了很久，才回答：“桔，桔梗今天請假……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這一刻，他其實有點后悔，沒有向桔梗問手機號碼。然后，手機在手掌里震動起來。
　　他覺得世界真不可思議，他面對過無數(shù)客戶，和氣的，尖銳的，各種各樣的都有，唯獨面對桔梗，他感到不自然。平時伶俐的口齒也破天荒地的斷續(xù)起來。他們說了很久，或許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說一些與目的無關(guān)的事情。云朵出現(xiàn)了又消失，一道陽光隨之炫目了起來。一根絨毛忽然飄過他的眼前，他覺得，它漂浮的姿態(tài)，比一只鳥更像是飛行。
　　他們就這樣熟識了起來。
　　“沒想到，你在這里工作�！�
　　“但我哥還是看不起我，他一直叫我敗家子，你沒聽到么？”
　　“聽到了。他為什么？”
　　“不為什么，他習(xí)慣了，他以為自己是神，在他眼里，所有人都是傻|逼。我知道你想問為什么，因為他是公司的董事。”他越說越激動，看到她淡然的深情，又平靜下來。
　　“先生，注意言行�！彼麖乃劾锊蹲降揭唤z笑意，她叫他先生，他才意識到，這些天一直都見面，但她從來沒叫過他的名字。
　　“你好像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她沉默不語，他接著說：“犬夜叉，我的名字是犬夜叉。”他遞給她名片。
　　她看著名片：“真是奇怪的名字，有點像日本古代的妖怪�！�
　　他假裝正經(jīng)：“我爸跟我說，我上輩子其實是個半妖�！�
　　他成功地逗笑了她，她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說：“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在她說再見之前，他拿起身旁的黑色外套：“我送你吧�！�

　　她告訴他住址，她安靜地看著窗外從小變大飛速掠過的路燈，他知道她不想說話，于是開了收音，他覺得主持人嘻嘻哈哈的聲音不妥，又放了愛爾蘭音樂的CD。一路上，他們兩個都沉默著。
　　他覺得自己快要睡著了，但是不能睡。他似乎做了一個夢，夢境里是千萬條鯉魚逆流而上，夢為所想，他不知道自己想到這個是為什么。他在她的聲音中清醒，她解開安全帶：“到了�！彼Ｏ萝囎�，她背起包，開門，□□車去。她扶著車門，彎下身子，對著車內(nèi)的他說：“謝謝，半妖先生，再見�！避囬T關(guān)上。
　　直到她走進(jìn)小區(qū)的大門，身影越來越小，直至不見，他才重新握住方向盤，調(diào)頭，拐彎。其實，他家在南，她家在北，兩個極端的方向，南轅北轍。他還沒有忘了哥哥，他回到家拿上換洗的衣服，又回到醫(yī)院。
　　哥哥躺在床上看電視，他看見哥哥的眼神，知道哥哥肯定覺得電視里的人是幫傻|逼。他覺得哥哥無可救藥，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他默不作聲，哥哥先開口：“去公司干什么？”這句話其實是歧義的。
　　“見客戶�！�
　　“是之前幫我換藥的護(hù)士么？”
　　“你怎么知道？”
　　“看來真的是�！�
　　他有些不甘心，自己沒有猜到的，哥哥不過三言兩語，甚至在于他對話之前，就已經(jīng)明確地知道了。
　　“去照鏡子�！彼恢闭J(rèn)為哥哥莫名其妙，索性不理，“我叫你去照鏡子�！备绺绲穆曇舸罅诵�，“去看你自己的眼睛，都快柔出水了�！彼琢烁绺缫谎�，仍然坐在椅子上，絲毫沒有去照鏡子的意思。只是，他拿出手機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映在屏幕上的自己的雙眼，還真的是快柔出水了。
　　“你和我是一樣的，我和神樂的婚禮四個月以后舉行，但是你不知道吧，我愛的人不是她，而是你在我辦公室找文件的時候看到的照片上的女孩，她叫鈴�！�
　　他沒想到哥哥會和他說這些，他以為哥哥的冷漠和傲慢永遠(yuǎn)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哥哥繼續(xù)說著：“我權(quán)力多大都不能改變爸爸的決定，更不要說你了。你難道忘了你的青梅竹馬，那個千金小姐么？”
　　他當(dāng)然沒有忘，他一直把戈薇當(dāng)妹妹看待，沒有別的。
　　“你的心思我看得出來，既然現(xiàn)在陷的不深，就不要繼續(xù)沉迷了�！�
　　他記起來，收拾房間的時候，他看見哥哥的日記本。好奇心太過強大，他斗不過，于是翻開來，看見那一行字：鈴的笑容總能讓我想起三月的陽光。
　　他見過這個叫鈴的女孩，并不只是在照片上。差不多是十四歲的時候，他出去打籃球，看見鄰居家的花園里正在蕩秋千的女孩，大概十二歲，他知道，那是□□記里的鈴。他覺得哥哥有戀童癖，果然是沒錯的，因為那時候哥哥已經(jīng)快十八歲了。
　　“神樂是你的未婚妻，她知道你出車禍么？問候過你么？鈴呢？”說完這句話，他其實是開心的。他有些挑釁地看著哥哥，還沒有回答，他心里卻隱約有種勝利感，他以為會讓哥哥難堪。他喜歡這樣，想盡一切辦法為自己辯駁。
　　“神樂在英國，她趕不回來，但我的手機快被她打爆了。她是個瘋狂的女人�！备绺缰赶虼差^的手機，“我沒有留給鈴聯(lián)系方式，她自然不知道�！�
　　他又輸了。輸?shù)倪@般徹底，好像被人丟進(jìn)了冰窖，從頭涼到腳。他尷尬地坐在那里，過了許久，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支萬寶路，按下打火機，注視著火焰，卻忘記點燃那根煙。最終那根煙還是被點燃了，他靜靜地看著飄渺的煙圈，人總會在某個時候脆弱的不如一陣煙霧。
　　好像是如何的命運，都已經(jīng)注定了。
　　呸，都是狗|屁。
　　他不愿意去想，躺上陪床。反正，明天就能見到桔梗了吧。

　　桔梗還是一如既往的幫哥哥護(hù)理，她說，哥哥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好，如果沒有突發(fā)情況，也許可以提前出院。
　　三個月以后，哥哥出院了。神樂也在哥哥出院一星期前趕了回來，那個女人硬是要開一個慶祝宴，他無可奈何地被拽去，當(dāng)然他也以“謝謝你對哥哥的護(hù)理，護(hù)士小姐”為理由，邀請了桔梗。
　　慶祝宴只有四個人，他，桔梗，哥哥，神樂。神樂的頭發(fā)比上次見長了許多，燙了卷發(fā)，他不明白神樂為什么總喜歡化這么濃的妝。他形容桔梗是從天間下凡，而神樂，他覺得是從天上人間來的。他眼里的神樂是張揚的，是自由與追求的紅色，但其實，也不過是奔波于家族與事業(yè)之間的可憐人。
　　“嘿，犬夜叉，好久不見，怎么感覺變帥了？”她坐在哥哥身邊，椅子緊貼著哥哥的，他想起那晚哥哥對他說的話，突然有些同情神樂。
　　“謝謝。你也是，比上次見面漂亮許多啊。不過你上次的妝比這次更濃吧？”
　　“都是哥特小煙熏，那么久遠(yuǎn)的事，我也不記得了。這位是誰？你女朋友嗎？好清靈呀�！�
　　桔梗靦腆地笑笑，他說：“不是。桔梗是護(hù)理哥哥的護(hù)士，我們都該感謝她才是�！�
　　這頓飯吃了很久，盤子里的菜卻沒怎么動過。哥哥剛出院，胃口不好，自然吃不多；神樂的胃口小，不然也不會有那般身材；桔梗卻沒怎么動過筷子。他問她：“怎么了，怎么吃這么點？”
　　她說：“在別人家面前大吃大喝總歸是不好的，而且我的腸胃不太好，吃不慣這些菜式�！�
　　他點點頭，對哥哥和神樂說：“我和桔梗吃好了，我送她回去，你們慢聊，我們先走了�！蔽覀冞@個詞，總是微妙的，它不知不覺的將兩個人包含在了一起，自身卻后知后覺，然而一直沉浸在遙無止盡的曖昧里。
　　她以為他們就要去停車場了，然而他沒有。他帶她去附近的公園，說是飯后散步，時間還早，待會兒再走也不遲。
　　公園里的桃花開了，枝椏上是滿目或大或小的桃花，顏色深深淺淺。他和她在草坪上坐下，一切喧囂退得遙遠(yuǎn)。
　　“桔梗，還記得我跟你說的，我上輩子也許是個半妖么？”
　　“記得的�！�
　　“我覺得我們是有緣人，想不想聽一個故事？關(guān)于桔�！腿共��！�
　　“嗯，講吧�！�
　　“五百年前的戰(zhàn)國，日本有一位靈力強大的巫女。巫女為了守護(hù)四魂之玉和妖怪戰(zhàn)斗，在一個遍體鱗傷的雨夜，她遇見了一個半妖。這個半妖在朔月之時會變回人類，他們在最脆弱的時候相遇了。巫女想要殺掉半妖，半妖也有殺死巫女的念頭，但他們終究沒有這么做。不知不覺間，他們兩個相愛了，半妖追隨著巫女，和她一起戰(zhàn)斗，為了保護(hù)她，讓她不那么辛苦。
　　“巫女想利用四魂之玉讓半妖變成人類，和自己白頭偕老。但卻遭到想搶奪四魂之玉妖怪的陷害，讓巫女和半妖反目成仇，互相殘殺。巫女封印了半妖，悲慘地死去，臨終前囑咐她的妹妹，一定要讓四魂之玉與她的尸體一起火化。
　　“又過了五十年，封印著半妖的御神木上長滿了藤蔓，封印之箭的羽翎掉落，巫女的妹妹也成了年過六旬的老人。巫女的轉(zhuǎn)世解開了封印，再次將四魂之玉帶入這混亂的世界，失手射碎了玉，便與半妖開始了收集四魂之玉的旅程。
　　“他們除了收集玉的碎片，還要打敗當(dāng)年使巫女和半妖反目成仇的罪魁禍?zhǔn)�。出乎半妖意料的，鬼女里陶將巫女�?fù)活，他們相隔五十年，充滿怨恨，再次相遇。誰也不肯原諒誰，但那份刻骨的愛卻是不變的。
　　“巫女為了打敗那個使他們反目的妖怪，用盡了所有靈力。她和半妖還是沒能在一起，但是她說，他趕來了，這就夠了。他第一次看見她流淚，她笑著說，自己終于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了。
　　“雖然巫女沒有和半妖白頭偕老，但對于巫女來說，這已經(jīng)是最美好的結(jié)局了，不是嗎？至少她得到了救贖。很多人覺得她的命運悲哀而同情她，的確是悲哀的，但她不需要同情，她在最后，終究是笑著離開的�！�
　　“是個凄美的故事�！苯酃？粗h(yuǎn)處，心里是一陣破碎的溫柔。
　　“你覺得，是因為他們不信任對方，才反目成仇的嗎？”他問。
　　“不，不是的。他們是太過信任，無法原諒對方才反目成仇的吧。至少我認(rèn)為是的。沒有人可以成熟到原諒背叛，除非感情太膚淺。如果不信任，就只散了，哪里還會反目成仇呢？那個巫女真的勇敢，敢愛敢恨�！彼o靜地說。
　　他沒想到她會聽的這般認(rèn)真，自己悟了很久才明白的故事，她只聽了一遍就了然了。
　　“那個巫女是桔梗，半妖是犬夜叉，所以我說我們有緣。桔梗，我下個月去日本，和我一起去吧。”
　　她轉(zhuǎn)過頭，像是要看透他的靈魂：“我還有工作。”
　　“桔梗，嫁給我，好嗎？和我一起去日本，不要再回來了�！彼焕頃f的話，他扳過她的肩，滿是期待的等著她答復(fù)。
　　又是冗長而逼仄的沉默。他緊緊的咬著嘴唇，微微泛白，他的手其實是顫抖的，他害怕桔梗說不。其實他是個膽小鬼。他的心像是懸在桌邊的高腳杯，只要輕輕一觸，便會支離破碎。他熾熱的眼睛看著她，帶著一絲乞求。
　　也許是一分鐘，也許是五分鐘，也許是二十年，也許是一個世紀(jì)。他覺得沉默的時間，應(yīng)該足夠這么久了。
　　桔梗終究是點了頭。
　　他愣了幾秒，忽然狠狠地抱住她——“我愛你，我的新娘�！�

　　【桔�！�
　　我看見電腦旁邊的日歷，才恍惚著明白——原來已經(jīng)過去一年多了。
　　你也許很好奇沒有提起的那些日子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但我唯一能說的是，現(xiàn)在的我，除了生命中失去了一個最重要的人，一切都很好。

　　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們就像平行線，永遠(yuǎn)不會相交。當(dāng)然，即使相交也不會就此錯過，因為時間已經(jīng)在此定格。我想了千萬個理由清醒自己，卻只用了一個理由做出決定——他需要我。
　　就在那么短的時間里，我決定和他去日本。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義無反顧的點了頭。
　　我們?nèi)チ艘粋�叫福島的地方。我曾來過一次這里，不過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們開始準(zhǔn)備這場也許會十分華麗的婚禮，他帶著我跑遍大街小巷，只是為了讓我找到一件滿意的婚紗。實際上我并不非常在意這些，然而他對我說：“我最最親愛的桔梗，我們一輩子只結(jié)這一次婚，我當(dāng)然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會讓你成為天下最美的新娘�！�
　　于是我決定，在我這樣樸素的人生里，就這么奢華一回。
　　那天是2011年3月5日，七天后就是婚禮了。七天里每天都懷揣著期待、激動、興奮，甚至連自己也沒有想過人生里能夠有一天能這般幸福與感動，自由，無拘無束仿佛張開雙臂就能擁抱藍(lán)天。

　　我買了去大阪的機票，很久不見在大阪留學(xué)的妹妹了。
　　他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不能和我一起去大阪。他在安檢處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像是要把我嵌進(jìn)他心里。
　　“晚上回來上飛機之前給我打個電話，我來接你。”他撫著我的發(fā)絲，將我額前擋眼的劉海輕輕撥開。
　　“好。那我走了。”
　　“嗯，晚上見，我愛你。”
　　我看著他依依不舍的金瞳，綻開一個微笑。我握緊了他的手：“晚上見。”

　　登機后，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掏出手機，給他發(fā)了一條信息。關(guān)機的同時，日期和時間在視線中一晃而過——2011年3月11日13點46分。

　　等我到達(dá)大阪機場時，已經(jīng)是14點43分了。
　　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妹妹楓在大阪大學(xué)的門口向我招手，她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把我扯去了一家別致的咖啡店。
　　我和楓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敘舊，其實大多是聽她抱怨。
　　“在這邊感覺怎么樣？”
　　“一般般啦，我還以為總算熬過高中三年能夠享受一下大學(xué)的天堂生活呢，沒想到比高中還累！”
　　“還有啊……”

　　楓的表情忽然一下僵硬住，一只手指顫顫巍巍的指著我身后墻壁上的電視，扯扯我的袖子：“桔梗姐姐……你之前是不是打電話跟我說過，你住在福島？”
　　還來不及回答她，我順著她手指的指向看去——
　　“2011年3月11日14時46分，我國東北部海域發(fā)生里氏9.0級地震并引發(fā)海嘯，造成福島第一核電站1~4號機組發(fā)生核泄漏事故……”
　　造成福島第一核電站發(fā)生核泄漏事故……
　　核泄漏事故……
　　我怔怔的看著墻壁上的電視，什么聲音都聽不見了，只是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閃現(xiàn)著兩個字：
　　福島。

　　我飛快的從包里面掏出手機，來不及在通訊錄里找到他的電話號碼，在鍵盤上按下一串早就記得滾瓜爛熟的數(shù)字——他的電話號碼。我抖動著手，按下了通話鍵。
　　可是無論我如何焦躁不安，電話里都是無法接通的忙音�？晌宜坪踹�相信著，信號不好而已，多打幾通就可以了，一定可以聯(lián)系到他的。四周的嘈雜聲在我身后海浪一般的拍著墻壁，我一遍又一遍的掛斷電話，又重新按下通話鍵。
　　可是電話還是沒有打通。
　　“楓，我必須要走了，我必須馬上回福島——”
　　我還能回去嗎？我回得去嗎？
　　我打開手機，看到發(fā)件箱的第一條信息：我登機了，我愛你，等我回來。
　　收件人是犬夜叉。
　　所有的血液都集中在心臟，似乎隨時都可能承受不了這樣的負(fù)荷，炸裂成無數(shù)碎片。手機大概要被我握碎了，我的額頭抵著雙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我猛地抬頭，跟司機說：“麻煩快一點好嗎，我必須要馬上趕到機場……”

　　后來發(fā)生的事情太過混亂，我已經(jīng)記不清楚了。
　　回到福島以后，我不停的找他，一刻也沒有停歇。

　　犬夜叉，你還記得我們的婚禮嗎？
　　那個時候的明天，就是我們的婚禮了啊……
　　只不過，這個明天遲遲沒有來臨，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我?guī)狭私渲�，穿上了最美的婚紗，走向了最華麗的教堂，可是這場婚禮最重要的人，我最重要的人，怎么也等不到。

　　在那之后，我不哭不鬧，出奇的安靜。
　　我嫁給了你。
　　還是嫁給了你。
　　我看著你的牌位，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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