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不過很可惜，這種感情目前還是暗戀。
　　雖然在這之前，我有過很多次戀愛經(jīng)歷，但我相信，這次一定是與眾不同的。大學(xué)里的朋友們都笑著說，你一定在不久之后又要被這個男人拋棄之類的話，但在這之前的許多次感情中，我可都是認認真真參與進去的��！

　　也許正是被朋友們笑說“樂觀到傻瓜”的性格，在這個由Psycho-pass來評定人類的國家，我的PP值一直都很純凈。
　　但PP值的平和可不代表我心靜如水，至少對于戀愛，我一直都保持著十二分的熱情！

　　來說說讓我身處暗戀境地的那個人。
　　我與他的相遇還得感謝自己那天去了家附近了一所高中。那時已經(jīng)夜深，雖然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在那種地方，但說實話，我對這樣的事情也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
　　在很久前，我就知道自己有夢游的壞習(xí)慣，雖然剛開始因為害怕而流過淚，但漸漸的，也就習(xí)慣了這種事情。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大學(xué)我都沒有選擇宿舍生活，在離開學(xué)校幾站遠的地方租了個房子，也是為了不給其他人帶去麻煩。

　　但那一天的夢游似乎有些詭異。
　　雖然還和以前很多次一樣，在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奇怪的地方，但這一次卻感覺自己手上和腳下有什么濕漉漉的東西。還沒來得及低頭看，抬頭才發(fā)現(xiàn)視線很遠的位置站著一個人。
　　他站在操場的一邊，即便已是后半夜，在這座繁華而發(fā)達的城市，馬路上依然常有汽車駛過，還有路邊的電子警察，紅色的閃燈越過一邊被樹木遮蓋的學(xué)校圍欄，躍至寬闊的操場時，正巧在他已經(jīng)落上陰影的銀色頭發(fā)上涂上一層光的粒子。
　　美得就像是從書里走出來的人！

　　那時的我雖然驚訝于會有一個人和我一起站在深夜的學(xué)校操場，但很快，我就因為疲勞而跪下了身子。是的，最近的夢游總是讓我很累。
　　而他則站在操場中央，原本側(cè)著的身子，在看到我倒下后便轉(zhuǎn)過身，緩緩向我走來。

　　……

　　還沒有一次會在夢游醒來后又昏迷過去，那甚至讓我以為這不過是個夢。直到第二天醒來，在迎接陽光的同時，居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異處。
　　來不及思考，匆匆走出房間后，在看到客廳里有個人正坐在沙發(fā)上邊喝咖啡邊看書的時候，我終于意識到昨晚的一切根本就不是夢！
　　因為面前的這個男人，就是昨晚在操場上看到的長相帥氣的男子！
　　天哪！這一定是命中注定！相信這次，一定是戀愛女神眷顧了我！

　　他似乎注意到我，端著咖啡杯的動作頓了頓，不久便轉(zhuǎn)過臉看向我。微笑著的表情就像窗外的陽光，他合上了手上的書：

　　“調(diào)月八重子小姐，接下來我會成為您的心理醫(yī)生�！�

　　【2】
　　我叫調(diào)月影介，我有一個妹妹，她叫調(diào)月八重子。

　　在這個由Psycho-pass主宰的世界，她雖然看似活得無憂無慮，但總顯得形單影只。我喜歡我的妹妹，她記得我，但卻不知道我其實一直都默默保護著她。
　　是的，對于被父母早就拋棄了的她和我來說，我們能夠做的，或許只有努力活下去這一條。

　　我不喜歡這個國家所推崇的社會模式，因為警察們曾經(jīng)用Dominator殺了我們的父親，雖然他罪有應(yīng)得，但要知道那以后，我們的母親便離我們而去。
　　即便她每月仍會給八重子打去足夠的錢讀書和生活，但她身處何處，卻從此成為了我們的謎。

　　很明顯，這個老女人已經(jīng)準備拋下她的女兒獨自一人享受生活了！
　　真可笑，明明連自己那死去丈夫的心都無法掌握，她還期待能獲得怎樣的幸福？

　　……

　　與那個男人的相遇，對于我來說是個巧合，但對于他來說，也許是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計劃好的。那時的我正掐住一個男人的脖子，這是我殺死的第三個人，而他則無聲無息地站在小巷的出口。
　　我討厭這座急速成長的城市，明明很多年前還不曾如此明亮，連夜晚都像白天一樣璀璨，就像連秘密都已經(jīng)無法把守，一切的一切都必須要讓那可惡的Psycho-pass知道一樣，有時甚至讓我惡心得作嘔。
　　所以那晚，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自己殺人的一幕被身后的男人盡收眼底，明白自己的人生終于要迎來Psycho-pass的裁決時，我的不滿終于促使我像是發(fā)狂的獵豹一樣，向他撲去。

　　就好像是為了掙脫自己的命運一般，我將那站在巷口的銀發(fā)男人視為了具象的“先知系統(tǒng)”，在向他揮去刀子的時候，他卻一側(cè)身，很輕巧地躲開了我的攻擊。他伸出手，原本以為他弱不禁風(fēng)，卻不想他握住我手臂的力道足夠捏碎我的骨頭。手上的刀子被他輕巧拍下，當(dāng)他的另一條手臂繞過我的脖頸，將我死死纏住的時候，我竟然從他金色的瞳孔中看到了帶著深意的淡笑。
　　“你想干什么？”我掙扎了一下，在確定不可能逃脫的時候，終于低吼道。
　　他在聽到我低沉的聲音后微微愣了一秒，似乎明白到什么后，嘴角便扯得更高了：
　　“……啊，還真是出乎我意料�！�
　　“呵，這跟你沒關(guān)系�！蔽艺f道，“還有要報警請便，如果你確定那些警察殺得了我的話�！蔽医苹乜聪蛩�，而他的臉上并沒有露出什么暴躁的表情，對于我的話，他仿佛從一開始就持認可態(tài)度。
　　“Dominator制裁不了你，我明白�！边@個男人毫不在意，“所以我才會看上你。”
　　我沉默著望向他，現(xiàn)在，我忽然因為捉摸不透，而對他產(chǎn)生一絲微妙的恐懼：
　　“你……”

　　“啊，我只是覺得，你的話，也許可以改變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

　　【3】
　　“心理醫(yī)生……？”我有些吃驚地望著他，“我可從來都沒有……”
　　“當(dāng)然，我是受到您一位朋友的囑托才前來擔(dān)任您的心理醫(yī)生�！彼陉柟庵校掷锏目Х缺K于放在了桌子上，出于禮貌，他將手中的書合上，封面上沒有名字，但總感覺那是本高深的書。他站了起來，轉(zhuǎn)身看向我的時候，才終于微笑道，“如果調(diào)月小姐不信任我的話……”
　　“不不不！絕沒！”我連忙伸出手朝他擺了又擺，“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我們可是命中注……”我立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再看向他的時候，臉頰也不自覺的浮起紅暈。救命，我究竟在說些什么，即便對他有多一見鐘情，也、也不能這么赤-裸裸的說出來�。∥疫�真是個傻瓜！

　　而他卻略有吃驚地望著我，在看到我的反應(yīng)后不久，他終于輕笑了一聲。
　　看來除了是個儒雅的學(xué)者外，應(yīng)該也很溫柔。所以這回，自己大概是真的遇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了！
　　“啊，說起來，昨天將我從學(xué)校送到這里的，難道真的是你？”我忽然想起那墨黑的天幕下，寬闊操場的一端，他被車燈掃過時夢幻的場景，就像是男女主人公浪漫的初次相遇。而且這一次，我就是那個女主角。
　　“是啊。”他說道，卻沒有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在那里。
　　“真不好意思，我有夢游的壞習(xí)慣�！蔽液π叩爻读顺蹲旖�，心中不免有些惴惴。曾經(jīng)有幾個男朋友，在聽說了我的這個問題后，都決絕地同我分了手。大概誰都沒法忍受自己的戀人在深夜會從自己身邊坐起，然后做著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嗯，正是因為這樣，才有必要治療�！彼敛辉谝�，“這樣的話，你白天一定會很累吧？”

　　我有些感動，近兩個月，我一直處于單身狀態(tài)，忽然之間被一個異性這樣關(guān)心，心里的快樂不言而喻：
　　“是啊，這個問題還真是困擾人呢！”
　　“嗯，所以接下來我會幫助您的�！彼y白色的發(fā)上，金色的陽光像是耀眼的珍珠，明亮而活潑。
　　所以我們約定了今天下午的治療時間，而在這之前，我必須趕緊準備一下去學(xué)校。

　　依依不舍地同他告別，雖然有一秒鐘冒出了翹課的想法，但一想起今天有場重要的測試，還是不得不離開他家。
　　回家洗漱完畢后出門，我習(xí)慣性地看了一眼門外的信箱。在將鑰匙旋開鎖孔后，一封信便赫然出現(xiàn)在我眼前。

　　白色的信封，無論是正面還是反面都沒有落款的名字以及寄來的地址，和我之前拿到的十九封信一樣，這第二十封信也詭異到讓我背后發(fā)涼。
　　從一年前的夏天開始，每個月的4號，信箱里總會出現(xiàn)這樣一封沒有地址沒有人名的信，即便我?guī)锥劝峒遥@樣的情況也沒有絲毫轉(zhuǎn)變。而信封里面……
　　我極度不情愿地伸手拿出了那只白色信封，小心拆開它的時候，里面只有一張小紙片，上面依然是那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我愛你，八重子。”

　　就像是觸到了什么滾燙的東西，我立刻丟掉了那張信紙。
　　顫抖著轉(zhuǎn)過身，甚至連信箱都沒來得及關(guān)好，我便立刻奔向電梯。

　　總覺得有人跟著我，我不確定那是不是跟蹤狂，因為一年以來，我都沒有確實見到過這個人�？蛇@樣的行為實在太惡劣了，即便我求助過警察，但他們糟糕的辦事能力讓我生氣。
　　我在電梯廂里焦灼地等待著電子板上的數(shù)字轉(zhuǎn)到“1”，當(dāng)清脆的到站鈴聲響起時，我便迫不及待地拔腿向外跑去。
　　我需要一點安慰，在這之前我總會找到男朋友讓他一整天陪著我。但現(xiàn)在處于單身的我，能夠去依賴的，大概只有那位一見鐘情的“心理醫(yī)生”了。

　　簡直是一瞬間就決定向他家跑去，在按下門鈴后不久，便聽到對講機里，他的聲音：
　　“請問是誰？”
　　“是我！調(diào)月…調(diào)月八重子！”我喘著粗氣，依然用警戒地視線環(huán)顧著周圍，想要找到那個可怕的跟蹤狂。

　　不久之后，門被打開，銀發(fā)的男子從門里探出身子，表情依然儒雅而平靜，似乎在用眼神詢問我怎么又折回來了。
　　“我很害怕！我、我覺得有人跟著我！”我縮了下脖子，用一種警惕的目光回過頭。
　　“……”他隨即抬起頭，在認真看過屋外的情況后，輕笑了一聲，“好像沒有什么可疑的人�！�
　　“不不，一定有的！”我抬頭看向他。
　　“這樣吧，我送你去學(xué)�？梢悦矗磕憬裉爝�有一場重要的測試吧！”他聳了聳肩，而我雖然很想一整天都賴在這個人家里不出去，但這樣的內(nèi)容，對于才第二次和他見面我來講，還真說不出口。所以我不情不愿地“嗯”了一聲，便同意了他的提議。

　　我們選擇了步行，因為從這到我們學(xué)校已經(jīng)很近。
　　在到達目的地、我們不得不分開的時候，我才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對了，我該…我該怎么稱呼您？”雖然這個早晨非常糟糕，但因禍得福，我覺得自己與這個男人的關(guān)系親近了不少。
　　身后有大群的鴿子飛過，他微笑著看向我，清爽的表情上落下了一點鴿影：

　　“槙島圣護�！�

　　【4】
　　“世界的…規(guī)則？”
　　我冷哼了一聲，這個帶著點不切實際的發(fā)言雖然有些可笑，但總隱隱契合了我心中的某些東西。我沒有笑下去，而是嚴肅地看向他，雖然此刻，這個男人勾住我脖子的動作沒松分毫：

　　“你叫什么名字？”
　　“槙島圣護。”他很爽快地回答道，而我望著他的眼睛也終于帶上了一點認真：
　　“你想要干什么？”
　　“改變世界。”他說道，“被Psycho-pass統(tǒng)治的這個世界無聊而蒼白，我更想要看到人類的光芒，”
　　“呵，憑你一己之力么？”我?guī)е靶Φ恼Z氣說道，“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你太小看人了。”他淡淡一笑，遠處的霓虹在他臉上映出了一大片紅色，就仿佛是血漿從他頭頂滾落。他抬起眼睛，看著這條黑暗小巷所切割出的細條形天空，只有一顆星星明亮異常。
　　而他的瞳孔就像那顆孤獨的星，像是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全世界到處都是一樣，幾億，幾十億的人，都不知彼此的存在，被仇恨和謊言的高墻隔開，但幾乎是完全一樣的人——這些人從來不知道怎樣思想，但是他們的心里，肚子里，肌肉里卻積累著有朝一日會推翻整個世界的力量�！彼鋈徽f出高深莫測的話，但他說話的語氣異常平靜，就像是在敘說一個故事似的，明明這段話帶著些發(fā)人深省的意味，“喬治•奧威爾在《1984》里的這句話，也許就是最好的解釋。而現(xiàn)在，這個看似規(guī)則的世界，只需要某個人挑起恐慌，很快就會有成千上萬的人懷疑公安局，懷疑‘先知系統(tǒng)’，那么終結(jié)這個世界也就不是什么癡人說夢的事情了�！�
　　“……”我略有吃驚地望著他，這個人也許并非夢想家，他堅定的目光告訴我，他有足夠的自信。

　　“而現(xiàn)在，你就能成為改變這個世界的開端�！�

　　……

　　讓一切變得更張揚些。

　　我開始殺人是從一年前起的，而對象全部都是男人。
　　——都是些拋棄了八重子的男人。

　　八重子從那件事后就記憶力不好，凡是所有痛苦的事情，她都會漸漸遺忘。所以她在人前總顯得傻得可愛，但那不過是撕裂般痛苦的虛偽假象。對于八重子來說，世界的不公平從給予她生命的父母開始，而第二次讓她陷入不公的便是Psycho-pass。至少在父親被制裁后，母親便不再與我們見面。
　　明明這樣的女人應(yīng)該被定罪，可“先知”卻無動于衷，只因為她色相純凈，她便可以心安理得地生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對她的女兒甚至不報以一個同情的眼神。

　　“我也討厭先知系統(tǒng)。”現(xiàn)在，這個男人正坐在我對面，他拿著一本書，這間房子里，只有壁爐里燃著的火光能照亮彼此的臉。“它根本就沒有能力制裁拋棄我和八重子的那個老女人，沒有能力制裁那些拋棄八重子的男人。”
　　“……”他望著我，終于在最后合上了書，“所以才讓每個人都用不同的死法來謝罪么？”他的眼睛落在了一邊的壁爐上，最終牽動了唇角，“還真是惡趣味�！�
　　“但槙島老師喜歡這種處理死人的戲劇性方式吧？”我玩味地望著他，“至今為止的九個人分別是吊死、燒死、掐死、溺死、撞死、射殺、流血過度死亡、餓死、缺眠而死。然后為每具尸體獻上一朵代表‘愛情’的玫瑰，讓他們死后去正視愛情、去為自己可悲的靈魂懺悔，也讓這個可憐的世界明白它最后的下場。”

　　我揚起嘴角，笑著看向他的時候，也回憶起與他相遇后幾個月來的事情。如果一定要對這個人做評價的話，他的精神力與創(chuàng)造力也許是我們最難企及的。我們就像他手中的棋子，但對于在這個世界本就渺小的我們來說，能遇到這個人，或許真能一不小心撼動世界的根基——Psycho-pass。
　　“下一個目標已經(jīng)定好了嗎？”他微微揚起嘴角，原本看向火光的眼睛終于轉(zhuǎn)向了我。
　　“好了。”我簡單回答道，“這一次的死亡主題是‘切割’�！�
　　“哦，終于回到了一個傳統(tǒng)的死亡方式了�！彼遥凵窭飵е鴺O度的興趣�！暗攸c呢？”
　　“邱明高等中學(xué)，因為下一個男人是個老師。”我說道，“我準備活著卸掉他的四肢，腰斬后讓他痛苦而死�！�
　　他“嗯”了一聲，對于我看似殘忍的手段，這個男人從來都表現(xiàn)出無所謂的態(tài)度。

　　因為他，早就對這些習(xí)以為常。

　　所以我聳了聳肩：
　　“槙島老師明天要來觀看么？”我發(fā)出了邀請，而他則微微一笑，最終將后背靠上了后面漂亮的椅背：

　　“去聽一聽從身體深處發(fā)出的恐懼嘶吼，好像也不錯�！�

　　【5】
　　“槙島醫(yī)生，我很害怕。”我坐在他的家里，清晨，我剛從這所房子的一個房間走出，與他見了面，做了自我介紹。
　　“因為跟蹤狂？”他抿了一口咖啡。
　　“是��！”我望著夕陽中的他，好不容易捱過一整天，下午時分，我終于又一次回到這里。
　　“……那你和警察聯(lián)系過么？”他頓了頓，穿著白色毛衣的男子看上去溫文爾雅，而黑色七分褲與帆布鞋隔開的那段腳踝，細長白皙，簡直讓我心跳加速：
　　“我…我在這之前已經(jīng)報過警了�！毖劬Σ坏貌粡哪抢锸栈�，“但是他們告訴我，并沒有什么跟蹤狂�！�
　　“……”他意味深長地望著我，在空白的半分鐘內(nèi)，他吐了一口氣，“那么，是不是你多慮了？”他看著我，現(xiàn)在的樣子，完全就像個私家心理醫(yī)生。這才從“未來戀人”的設(shè)想中回過神來，我望著他，就像是在尋求最后的保護一般。
　　“不，我有、我有證據(jù)��！”我?guī)缀跏呛鸪鲞@句話，在看到他挑了下眉毛后，我終于急急忙忙從包中翻出自己的手機。按到相冊的文件夾，我將自己之前為報警而拍下的那些信件照片翻了出來。

　　在找到一張比較清晰的信紙內(nèi)容后，我立刻將手機遞給了對面銀發(fā)的男子：
　　“就是這個！”我說道。
　　他金色的瞳孔終于匯聚到手機屏幕上，在伸手接下那只小小的手機后，他的表情也終于帶上了一點玩味。雖然如此，這種表情不一會兒又變得嚴肅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嚴肅的槙島醫(yī)生。
　　他將手機合上，在還給我后并沒有說一句話。我不清楚他究竟是認可了我的想法，還是有其他想法，總之這個男人不久便將話題引向了另一端：

　　“調(diào)月小姐，很多夢游癥患者之所以會患上夢游，是因為壓力過大。”他前傾了一下身子，表情終于從嚴肅轉(zhuǎn)為了微笑，“不如我們來回憶一下，您最開始夢游的時間？”
　　我望著他，擰了下眉心。既然是心理醫(yī)生的話，或許聽從他來的更好。更何況，在一個心儀的男性面前，還是表現(xiàn)得乖巧一點比較合適。畢竟現(xiàn)在，我的目標是這個男人。所以我低頭思索了一番，不久后才抬起眼睛：
　　“好像是…五年前？我也不是很確定。只是五年前開始朦朦朧朧覺得生活有些異常，但也說不上來是什么。而最近感覺夢游有些惡化，大概是因為每次起床都會覺得很累�！蔽艺\實地說道，而他則瞇了瞇眼睛，看向我的樣子有些深意。
　　“那么我們現(xiàn)在找到了一個突破口了，調(diào)月小姐，思考一下五年前發(fā)生了什么，可以么？”
　　“五年前的話，要說發(fā)生的最大的事情應(yīng)該就是媽媽離開了我吧……”我苦笑了一下，想起媽媽她拉著拖桿箱，冷著臉同我告別時的場景，門外的夕陽照得我兩眼刺痛，媽媽的臉則隱藏在光芒中，一片黑暗�！霸騽t是爸爸死了。”

　　槙島醫(yī)生十分認真地聽著，在確定我說完后，終于搓了下手掌：
　　“抱歉提起了你的傷心事，不過這是治療需要。”他說道，“可以的話，能告訴我您的父親是怎么死的嗎？”他看向我，目光中滿是耐心。而我則抿了下唇：
　　“爸爸他……”我為難地望著對面的男子，“說實話，我也不是很清楚他是怎么死的，所以那時候才對母親離開我感到十分…十分不解。”
　　“……”對面的男人顯然一瞬間陷入了沉思。他對這樣的答案有些無奈，這我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是一位心理醫(yī)生，如果能找到致病原因的話，也許就能更好治療面前的患者了。

　　但是這樣的表情并沒有持續(xù)很久，他就笑著又看向我：
　　“那么調(diào)月小姐，您現(xiàn)在對您母親的感情是不是…很復(fù)雜？”他似乎有意避開什么犀利的詞語。我喜歡這么有分寸的人，對這個人的好感度還真是越來越高了。所以我學(xué)著他的樣子，也前傾了一下身子，然后很仔細地望著他：
　　“也不是哦，感覺媽媽應(yīng)該還是愛我的，只不過是因為一些原因而不得不離開我罷了。”我朝他眨了一下眼睛，而這個人很快就抿起嘴唇釋然一笑：
　　“看樣子調(diào)月小姐還真是心地善良的人�。　彼�，眼里帶著某些意味�！安贿^這樣的進展很不錯，那么今天的治療到此為止好么？”他懷抱起雙臂問道。

　　“啊，和槙島醫(yī)生聊天，一點也不覺得是在治療呢！”我奉承起他，喜歡這個男人的心情還真是難以抑制！
　　“這樣最好�！�
　　“對了槙島醫(yī)生，如果您不嫌棄的話，要一起吃飯么？”我眼中帶著期望，而他則毫不在意的聳了聳肩：

　　“那么恭敬不如從命�！�

　　【6】
　　我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淺淡的燈光在房間中淡淡暈染，就像是一具用輕紗包裹的女人豐滿的身體，曖昧而充滿激情。

　　我覺得身體略微有點沉，好不容易從床上坐起來，我深深閉了閉眼睛，甚至連太陽穴都有些穿痛。再次睜開眼睛，我卻感到了更為深刻的驚訝以及…恐懼。
　　這里根本就不是八重子的房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里應(yīng)該是…槙島圣護的地盤。
　　所以一瞬間，我便從床上躍下，急急穿好鞋子，才發(fā)現(xiàn)衣服并沒有被脫下。我“嘖”了一聲，突然之間嘲笑起自己究竟腦袋里都裝著些什么奇怪的想法！

　　走到門前，我推開房門，這才看到那個銀發(fā)的男人早已坐在火爐的一邊。暗淡的房間內(nèi)亮著幾盞燈，他正讀著手上的書。
　　“槙島老師�！蔽液俺隽怂拿郑麆t終于抬起頭，轉(zhuǎn)身看向我：
　　“你醒了，調(diào)月先生？”他似笑非笑地說完，這才終于伸出手臂，“請坐�！笔直鄣姆较蛘撬麑γ娴囊粡堃巫�。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乖乖走向了那張椅子�？傆X得今晚，我們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

　　“我怎么會在…這里？”我看向他，即便前面的問題再正常不過，他也一定聽出了我話中非比尋常的警惕意味。
　　他把手中的書合上：
　　“也許該由我來提問更合適吧，調(diào)月先生�！彼鹧劬�，視線中帶著一絲冷意。
　　“……”我說不出話。
　　“您的妹妹發(fā)現(xiàn)了我，當(dāng)然我遵照了我們昨晚的約定，沒有做出任何不利于您妹妹的事情�！彼麑⑹稚系臅旁诹艘贿叺牟鑾咨�，“不過我的耐心可有限啊，調(diào)月君。”
　　“……”我依然說不出話，這件事情確實…是個意外，所以不久之后，我終于認錯般的低下了頭，“……抱歉，槙島老師。這確實…確實是個意外�！�
　　“不過調(diào)月君，你的貪欲似乎越來越旺盛了呢，明明自己的存在本就是不被允許的。”他瞇起眼睛，微笑著看向我，“跟蹤狂的事情或許會嚇到你親愛的妹妹喲！”
　　“……”我說不出話，我吃驚地望著他，我甚至不知道，這個白天槙島圣護究竟和我妹妹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不過調(diào)月小姐的話，和你還真是兩個極端�！彼瓜卵酆煟抗庖廊挥稳杏杏�。
　　“你在…說什么？”我不安地望著他。
　　“比你可善良多了，善良到令人感到可愛和可憐�！彼⑽⒁恍Α�
　　“……”
　　“她可還全心全意愛著你們的母親呢，調(diào)月君�！彼痤^看向我，而我則仿佛被這句話狠狠擊中了一樣。
　　“不過前提是…她根本不記得你們的父親做了些什么�！�
　　“你…千萬不要……”我的腦海中閃現(xiàn)出了許多可怕的畫面。搖曳著的昏暗燈光下，一個男人粗魯?shù)貕褐粋�弱小的女孩兒。一邊不顧她的哭鬧而撕裂著她的衣服，還一邊卸開自己的皮帶……那個禽獸！

　　也許是我?guī)е唤z央求的聲音讓他感到了一點征服對方的愉悅，他終于松了點口氣：
　　“我沒那興趣�！彼f道，“應(yīng)該說，我對你的妹妹根本就沒有興趣。”
　　“……”是啊，他感興趣的，或許只有我罷了。那個沉浸在殺人的惡趣味里，即便眼睜睜看著對方扭曲的表情死去，PP值也還是純凈異常的調(diào)月影介。

　　“笛卡爾說：‘為情感所支配的人，行為便沒有自主之權(quán)，而受命運的宰割。’”他迎著火光的那半張臉被照得通亮，說完這句深奧的話后，終于又彎起嘴角，“調(diào)月君，你該做出選擇了……”他的視線從下往上，打量著我的同時，我也知道，妹妹細長白皙的雙腿、豐滿的胸部以及可愛的外貌一定全部都映在了這個男人眼里。
　　“……”我想維持這樣的平衡，即便她不知道我的存在，即便我占用著她的身體在默默守護著她，即便我知道這只是一種病態(tài)，我也希望一切能繼續(xù)下去，因為我不想再讓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活在這世上。
　　“雙重人格，調(diào)月八重子和調(diào)月影介。而這種現(xiàn)象，在醫(yī)學(xué)上則稱為‘精神分裂癥’。”
　　“……”
　　“你是她想象出來保護自己的一個人格，不過你的人格已經(jīng)在五年間漸漸豐滿了。所以調(diào)月君，是時候做出選擇了。”他瞇著眼睛看向我，“是時候丟棄你的‘情感’了。”
　　“……”我不能出聲，他的話太過殘忍，雖然我知道自己的存在本就很可悲，但現(xiàn)在，他顯然是要逼我做出選擇：

　　——殺掉其中的一個人格。

　　我深閉了一下眼睛，在看到他漸漸變涼的目光后，我終于頓了頓默默說道：
　　“我知道了�！�
　　“一晚時間，天亮就給我答案�！�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轉(zhuǎn)身消失在偌大的房屋之外。

　　【7】
　　清晨的陽光敲開我的眼皮，我從床上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卻忽然間覺得自己手臂上傳來一陣鉆疼。
　　就像是被什么東西劃傷了的疼痛。

　　我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好不容易忍著痛把手臂舉起，才發(fā)現(xiàn)手腕的位置有一條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
　　這條傷口很長，但并不深。我思考自己難道是昨晚夢游的時候弄傷的？才發(fā)現(xiàn)衣服里好像塞進了什么紙片。

　　這一切太離奇了，我立刻從懷里掏出那張紙片，好不容易拿出來，我將它放在了自己面前：
　　“我會永遠愛你的，八重子。”我愣了一秒，在強烈的厭惡感涌上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一次，在這排歪歪扭扭的紙片下方，終于出現(xiàn)了落款。

　　“調(diào)月影介�！�

　　我盯著這個名字看了很久，我覺得有些熟悉，但依然不能確信。
　　“那是您的哥哥，調(diào)月小姐�！狈块g外，槙島醫(yī)生漸漸走進來，毫無征兆地打斷了我的思考。
　　“……”我無言地望著他，說起來自己好像在很久之前確實有一個哥哥，那還是聽母親說的，哥哥在五歲的時候，也就是我才出生的那一年，因為溺水死了。
　　“那怎么會……”我盯著這張紙，是誰這么惡趣味，竟然來冒充我根本沒有見過面的哥哥？

　　“‘最早熟的花蕾，在未開放前就被蛀蟲吃去；稚嫩的聰明，也會被愛情化成愚蠢，當(dāng)他正在盛年的時候，就喪失了他的欣欣向榮的生機，未來一切美妙的希望都成為泡影。’”他站在床邊，窗外白亮的陽光從他身邊射入，銀白的頭發(fā)像是一張純凈的紙，他的目光里有在這之前我都未曾見識過的危險，“莎士比亞在《維洛那二世》里的這句話，就是您的最好寫照�！�
　　“……”我望著他，手腕上的疼痛似乎一瞬間便竄到了腦海里。我伸手捂住自己的腦袋，那些拋棄我的男人們的面孔，他們難聽的謾罵，甚至將我綁在床上與我做-愛的畫面一遍遍閃入我的腦海。而最后，我的大腦里只有一只搖晃的吊燈，我失神地看到不遠處坐在沙發(fā)上抽著煙的那個人，剛剛強-暴過我的，我的父親。

　　瘋狂的記憶將我折磨得像是一具被掏空了靈魂的布娃娃，我坐在床上雙目圓睜，隨后便是小聲的抽噎。
　　然而很快，我感覺自己的喉嚨處被抵上了一把刀刃：
　　“看樣子，你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蔽姨痤^，對面槙島圣護的臉上甚至沒有一點動容，依然是那種平和的模樣。

　　接著，我便覺得自己的脖子上涌來了一陣巨大的疼痛。但這疼痛在不久之后便漸漸遠去，模糊的視線里，那個殺了我的男人正用一種令我著迷的笑容，望著我。

　　【8】
　　銀發(fā)的男子掏出手帕，在將手中的折刀擦拭干凈的同時，也將沾血的手指擦拭了一番。

　　面前的床上正橫臥著一個漂亮的女人，然而扭曲的臉頰已經(jīng)顯示不出她昔日的美麗。他望了一眼她的手腕，心想那個叫影介的男人竟然用那么“儀式”化的方式將自己殺死，而保留了自己的妹妹。
　　白色的被單被鮮艷的紅漸漸浸濕，他看到那張被噴濺上血漿的白紙上，無力的文字：
　　“還真像那耳喀索斯。”他勾起唇角，在從口袋里拿出手機后，他撥下了一排數(shù)字。電話很快就被接通。

　　“藤間老師，下一個藝術(shù)品的材料，我已經(jīng)替您準備好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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