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和熱-
　　[Theodore & Edwin]

　　1
　　冷。
　　刺骨的寒風(fēng)中夾雜著猶如小石礫的冰雹，鋪天蓋地的席卷了神圣天堂。
　　Theodore無法相信自己竟然能在如此寒冷的天氣從黑暗神殿支撐到了這里。十字軍拖著自己已經(jīng)被凍得麻木的雙腿，搖晃著向視野中迷蒙的門走去。他在最后幾步幾乎是扶著墻蹭過去的——天旋地轉(zhuǎn)——只差幾厘米，他腳底一軟，重重撞上木門。
　　他咧嘴倒吸了口冷氣，來自額頭的痛一直傳遞到后腦勺，他感覺腦子里仿佛有幾十只獸人正手拉手、哇啦哇啦地唱著歌、拿他的大腦做燃料——“Ed!!Ed!!Edwin--”他用他現(xiàn)在能使出的最大力氣拍門，同時拼命喊著房間的主人仿佛那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Edwin！快開門！我是Theodore！”
　　沒有人開門，甚至連腳步聲都沒有。十字軍不停地拍打著門，直到他干澀的嗓子突然被胃部所涌上來的酸水所哽住，Theodore不得不雙手掩住嘴，才能把那些惡心黏膩的液體咽下。他止不住的咳嗽，太陽穴也隨之突突跳動。他重重吸了吸鼻子，才為被濃稠液體所堵住的鼻腔擠出一絲空隙。
　　他從未有過像今天這樣的痛苦。即使是被獅蝎踩在腳底也沒像現(xiàn)在這樣暈眩、昏沉、虛弱。這他媽的到底是怎么了？Theodore用力眨著雙眼，可疲倦與疼痛立馬席卷著淹沒了他全身，包括他那引以為傲的意志。他一寸一寸的向下滑，最終一頭暈倒在一邊�！遣皇且懒耍�
　　“……Ed……”

　　而唯一記得的，就是一頭如他一樣的淡金色，卻一瞬間溫暖了他的心。

　　當(dāng)他緩緩睜眼，并在意識逐漸回到他大腦后，他用了差不多三秒鐘的時間來判斷這里是哪。
　　起先他以為這是天堂，因?yàn)闇嘏侨绱丝犊陌×怂�，而疼痛也絲毫不復(fù)存在；然而接著他就發(fā)現(xiàn)那只是厚被子與爐火的功勞，并且酸痛發(fā)熱和鼻塞馬上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上。他大概又花了三秒，終于從像是被石頭塞住的鼻孔中嗅到了一絲來自被子中的味道。薄荷味。顯而易見，屬于那個圣騎士的。
　　Theodore眨了眨干澀的雙眼，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他艱難的咽下喉嚨里一股令人惡心的黏膩感，緩緩移動眼球�！琅f是原來那副樣子。書桌上擺著幾本乏味無聊的神學(xué)書，一旁是教團(tuán)手札和什么見鬼的神圣天堂旅行券。雖然覆了薄薄一層灰塵，但作為一間八年沒被使用過的房間來說，也算是十分整潔了，顯然是曾經(jīng)被打掃過。自己來時血跡斑斑的衣服被和教團(tuán)制服整整齊齊的疊放成兩摞——他立刻轉(zhuǎn)移了視線，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蠟燭后擺著一只破了相框玻璃的相片時。
　　還沒扔掉，他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Theodore不禁扯了扯干裂的嘴角，卻毫無想笑的心情。為Edwin這令人費(fèi)解的所做，也為自己糟糕透頂?shù)纳眢w。
　　門在他將要闔上雙眼時被魯莽的踹開，以一個酒鬼的姿勢搖搖晃晃的歪向一邊。Edwin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東西，冷著臉進(jìn)了房間。
　　“……嗨，Ed……咳咳？”嗓音的喑啞讓Theodore嚇了一跳。他清了清喉嚨里粘著的東西，接著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對方。Edwin的臉?biāo)坪踉诳匆娛周娔抢仟N的樣子時又黑了一層。
　　“起來�！鼻嗄昝畹�，帶著一如既往的不容否定，“把這個喝掉，睡個一覺，然后從我家滾出去�！笔ヲT士的聲音比外面呼嘯的風(fēng)還冰冷。十字軍不由自主的緊了緊被子，回憶這幾天又怎么招惹他了——不過接著他又回想起來，這家伙似乎從八年前就一直用這幅腔調(diào)與他交流。
　　他用力支起酸軟的身子，在對方不耐煩的視線中望了眼那碗東西：“惡，這是什么？”
　　“南瓜加蜂蜜酒�！�
　　“惡。”他更加呲牙咧嘴的抽了抽鼻子，“那能吃？”
　　回答他的是Edwin更為不耐煩的瞪視�！耙撮]嘴，喝下，”圣騎士用勺子胡亂攪了攪他熬的藥湯，然后用力拍到床頭柜上，“要么拿走你的東西現(xiàn)在就滾出去。”
　　“好吧好吧——”Theodore縮了縮腦袋，抱起那碗湯昂脖吞下。多虧了他堵塞的鼻子，溫?zé)岬臏皇且还赡X的順著喉嚨沖向胃部，舌苔上毫無味道。Theodore灌下了整碗的湯，在Edwin毫不掩蓋鄙夷的視線中用被子抹凈了嘴。
　　“原諒我的狼吞虎咽，親愛的。”他給予對方一個Theodore式的賤笑，“你知道的，當(dāng)雷神圣徒都不在的時候，只有我還能稍微凈化一下什么黑暗邊界的魔物。這是我這兩天吃的第一頓熱飯�！�
　　“真不敢相信你還能活到現(xiàn)在，十字軍先生�！盓dwin哼哼道，同時收走Theodore手上的空碗，“我猜你又是虐殺那群魔物而忘記時間忘記休息了吧�！�
　　“yeah~親愛的就你了解我�！盓dwin瞪了他一眼，當(dāng)Theodore輕佻的獻(xiàn)了一個飛吻給他時。
　　“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虛弱到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Theodore。剛剛那個奄奄一息的家伙去哪了？我讓你惡心的湯竟然治好了你？”Edwin尖利的譏笑道，但Theodore卻依然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仿佛對方一直在對他說著甜言蜜語一般�！皇悄莻�無恥的十字軍。Edwin見Theodore毫無笑意卻一直上揚(yáng)的嘴角，停止了語言攻擊。
　　然后他突然低頭對上了Theodore布滿血絲的雙眼。不是瞪視不是瞥視，而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看進(jìn)Theodore的眼睛里。
　　他盯著Theodore翠綠的眼眸，在那里面冒出一個個問號之時緩緩開口：“外面也有治療點(diǎn)，你為什么會想到來找我？”
　　——好問題。
　　“Ed你可以把他當(dāng)做是我給你的一份大驚喜。”他笑瞇瞇的躺回床上，縮進(jìn)被子里。說真的，他也不清楚到底為什么會走這么遠(yuǎn)的路跑到Edwin家。或許是那時候他以為自己要死了？想著死也得死給Edwin看？哈，那我可真是幼稚。
　　“別瞎說�！倍鳨dwin也看出了這一點(diǎn)。但他竟沒有再追問下去，或許是覺得憑Theodore的腦袋，冒出再多荒唐的想法也不奇怪。
　　“愛聽不聽。你如果再不吃不睡，下一次就沒這么幸運(yùn)了。”
　　他的聲音從被子外傳來，但腳步聲卻沒有響起。于是Theodore悄悄探出頭看了眼對方——Edwin輕輕的，猶豫的，伸手碰了一下被倒扣在桌面上的相框，然后迅速收回了手指，就像被燙著了一樣。

　　Theodore又一次扯了扯嘴角，而這次是多到溢出來的笑意�！枪室膺�是無心的呢？Ed你真是太——可愛~
　　Edwin迅速逃離了房間并用力帶上了門，當(dāng)Theodore發(fā)出假裝不經(jīng)意的咳嗽后。

　　再次醒來大約是在凌晨。Theodore很痛苦的感覺到，寒冷與病痛又死死壓上了他的身體。
　　他嘗試著用嘴呼吸，因?yàn)樗氯煌ǖ谋亲�。他張了張口，喉嚨梗了一層渾濁惡心的東西。惡。他咬緊牙把它們吞下。

　　2
　　冷。
　　屋外的雪比自己來之時更大了，尖叫哀嚎著砸向玻璃窗。Theodore試圖把自己縮成一團(tuán)來保持熱度，然而寒冷依舊從被子的縫隙擠進(jìn)被窩，他不禁一陣陣發(fā)抖。
　　Theodore清楚這并不是個打擾Edwin的好時間，并且那個圣騎士現(xiàn)在與他的關(guān)系并不能稱為親密�？僧�(dāng)寒冷、頭暈、惡心、酸痛、呼吸不暢全都發(fā)作在他身上時，他不得不求助于Edwin。
　　“……Edwin……!”他喊道，沙啞又細(xì)微，夾雜在呼嘯的風(fēng)中根本細(xì)如蚊聲，“Ed!你能聽見嗎！——咳咳咳……”
　　現(xiàn)在連他的肺也提出罷工了，該死的。十字軍覺得他現(xiàn)在有重臨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他閉了閉眼，適應(yīng)黑暗。然后慢慢從床上坐起——當(dāng)然是裹著被子。“嘶——”赤裸的腳在踩上冰冷潮濕的木質(zhì)地板時被凍得激起一層疙瘩，要不是尊嚴(yán)與時間不允許，他簡直想像一個踩到老鼠的法師一樣大聲尖叫。
　　他以最快的速度跳下床，即使天旋地轉(zhuǎn)，他飛快撞開門。
　　樓下依舊是熟悉的布局。壁爐噼里啪啦蹦著火花，而那個圣騎士趴在一邊的木桌上就睡了。Theodore呼出一口氣，遇到濕冷的空氣馬上變成了蒸汽，縈繞著蒙住了他的眼。而那頭淡金色短發(fā)似乎在迷蒙之中變成了自己走時的長度。哦，別——
　　揪著被子的手指絞緊，深深陷進(jìn)纖維物。他輕輕咳了咳，躡手躡腳的走下樓梯，移到Edwin身邊。
　　如發(fā)色般金黃的睫毛隨著他有序的呼吸輕顫著，投下一片短短的陰影。Theodore不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在他悄悄向熟睡的Edwin探過身去時。他俯下身，輕微又緩慢的吻著Edwin裸露在外面的肌膚，而三遍之后他又覺得還不夠，于是坐到Edwin椅子邊一點(diǎn)空余位置，展開一邊胳膊，將對方圈進(jìn)一個溫暖且舒適的懷抱——青年吮著Edwin后頸的嘴角翹起一個竊喜又滿足的弧度。
　　那么似曾相識，然而僅僅只是曾經(jīng)而已。就像是有一雙手死死掐住喉嚨一般，每次想要試圖說些什么來挽回時，說出來的話卻是那么混蛋。Theodore再一次親吻Edwin冰冷的肌膚，就好像要吻化他一樣的溫柔與細(xì)膩，絲毫不像他平時扮演的十字軍。
　　“晚安。My love�！�
　　他最后說道，輕微又短促——句尾消失于另一個青年突然襲來的吻中。
　　不出意外的聽見對方驚詫的抽氣聲，Edwin胸膛震了震，竟然也偷偷笑起來。他一手扶住對方下意識掙扎的后腦勺，另一手慢慢摸上環(huán)著他肩膀的冰冷的手。吮吸，輕咬，舔舐，與剛剛Theodore的吻一樣的溫柔。
　　那是一個并不漫長，卻讓Theodore面紅耳赤的親吻。他感到對方的睫毛刷在他臉上時輕輕的顫動，尷尬立刻爬上了他的頭頂，占據(jù)了他還清醒的一小部分大腦——“額，我，Ed……” 他用力分離了他們的雙唇，并企圖抽回自己被Edwin撫摸著的手，“你怎么還不睡，額我其實(shí)……”他手足無措的咧了咧嘴，讓他們迅速回到平時該待著的地方，“我看你在大廳就睡了，來看看你——哦對，嗓子。我發(fā)現(xiàn)你的藥還真的挺有用呀，拜托再為我做一點(diǎn)吧……”
　　不用看也知道，當(dāng)Edwin灰藍(lán)色的雙瞳以那樣一種……了然又溫溺望進(jìn)他眼中時，任何偽裝都顯得愚蠢可笑。他平常引以為傲的堅固面具在Edwin的注視中一點(diǎn)點(diǎn)破裂，碎成渣滓。無法言喻的感覺從心底涌出，如同疲倦與酸痛一般淹沒了他。這時他才感到屋內(nèi)的寒冷是那樣不可抵御，即使他裹著被子，挨著壁爐，貼著Edwin溫?zé)岬纳碥|，冷風(fēng)還是從他裸露在外的肌膚一直涼到心底——這不公平。它們是那樣無微不至，即使平常裝作不去在意，它們還是會在你最虛弱時趁虛而入。
　　“我……”他雙唇不可抑制的顫抖著，話已經(jīng)到嘴中了，卻還是被他死死壓在舌根，硬吞了下去。
　　“你？”他握著Theodore想要抽走的手腕，拉緊了被子，“你靈巧的舌頭呢，Theo？”
　　Theodore沒有答話。他盯著桌角擱著的一只羽毛筆，羊脂玉一樣光滑的筆桿上泛著蜂蜜色的光，他試圖把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東西上，而不是與Edwin對視——酸意沖破鼻腔中的堵塞物，梗在他喉嚨。他知道他現(xiàn)在所要承受的一切都是他的自作自受——假使當(dāng)初與Edwin的關(guān)系沒有被自己搞的那么僵，那此時此刻他就會轉(zhuǎn)頭狠狠吻上Edwin，將他揉進(jìn)自己的懷抱；而不是像個傻子，僵在被子中——
　　“……夠了。”就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輕微，同時他執(zhí)拗的掙脫著手腕，“忘記掉吧，然后結(jié)束我們這種愚蠢可笑的關(guān)系。”
　　手腕被捏得發(fā)白。緊貼著Theodore脖頸的手掌突然抓著他頭發(fā)，將Theodore的頭調(diào)到一個適合俯視的角度�！坝薮揽尚�？”他絕望的看見Edwin勾起了他一邊的嘴角，胃部仿佛被硬塞了幾杯冰塊，隱隱作痛，“可是我覺得你很享受呀，至少在你剛才把口水糊我一身時、”
　　“夠了Edwin——”
　　“況且，”他瞇起了眼，仿佛一切都十分有趣，“我也很享受�！�
　　這讓Theodore的大腦有那么幾秒突然停止了運(yùn)作�！裁矗克�，覺得，享受？
　　“額、額？你額剛剛說啥？”他不介意此時此刻表現(xiàn)的像個白癡，胃里的冰塊迅速化成了溫水，沖上了他的臉頰。
　　Edwin抿著嘴角，看著十字軍比剛才更加手足無措的舉動，收斂了笑容。他沒有放過Theodore任何一個小動作，比如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自己停止了調(diào)笑時的僵硬，又比如當(dāng)自己再一次深深地，用力地吻上他時的欣喜。
　　被子不知在什么時候從Theodore手中滑落，而自壁爐迸濺出的火花仿佛點(diǎn)燃了他們周身的空氣，寒冷隨之被驅(qū)散的無影無蹤就仿佛從未存在過一樣——

　　晚安。My love。
　　他撿起地上的被子，輕輕搭在對方赤裸的上身。最后將一個綿長的吻印在他溫?zé)岬念~頭上，結(jié)束了異常漫長的一天。
　　或許，可以考慮讓他把病都養(yǎng)好了再走吧。
　　圣騎士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哦Theodore！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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