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光怪陸離的夢中掙扎著醒過來，居然已經(jīng)是華燈初上了。

　　質(zhì)辛怔怔地望著天花板出了會兒神。不多久，不適的感覺再次襲來。

　　伸出右胳膊搭在鈍痛的額頭，左手則按在胸口——一天沒有吃東西，胃里似乎有些空虛，又似還有點惡心泛酸。

　　宿醉啊……

　　明明幾年前還可以跟大哥通宵喝酒打麻將第二天起來照樣神清氣爽的……

　　質(zhì)辛淡淡地嘆了口氣，側(cè)過身從床頭柜里翻出了手表。眼睛好像還不能好好聚光，盯著手表看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已經(jīng)七點了。

　　七點了？！

　　這念頭一起，人也立刻從床上彈了起來。著火了似的找衣服穿。把平常萬年不換的黑色大棉襖套上以后又覺得顏色太暗不適合今天的氣氛，忙不迭扒拉開所有箱子柜子。翻翻撿撿總算找到件鵝黃的毛衣，一件淡紫泛紅的線衣。在鏡子面前比劃了半晌，總覺得鵝黃的顯得臉色暗沉，可是這時節(jié)穿線衣？

　　質(zhì)辛糾結(jié)了一下，到底還是穿上了那件紫紅的——嫌冷可以開暖氣么……電費什么的，今天就不要計較了吧！

　　然后就沖進洗手間。仔仔細細把胡渣子刮了個干干凈凈，再用冷水熱水反復(fù)搓了搓臉，還用上了洗面奶。折騰完朝鏡子里一看，竟仍是一臉灰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更顯得兩只死魚眼睛毫無神采。

　　——這樣不行！

　　質(zhì)辛猶豫了一下，敲響了對面綺羅生的房門。

　　“什么事？”做平面模特的綺羅生正敷著面膜，一張涂滿海藻泥的臉差點沒把質(zhì)辛嚇暈過去。

　　“呃……我……你能借我點化妝品么？”

　　綺羅生頓時像看外星人一樣盯著質(zhì)辛。

　　“我……我要給家里人打電話�！�

　　綺羅生瞬間理解了，返身進屋叮叮當當一陣鬧騰，沒多久拎了許多瓶瓶罐罐出來：“喏，這個是面霜，你皮膚太干，不擦這個會不上妝。然后用這個底霜，唔……看你頭上有痘，眼袋也很嚴重，這個遮瑕霜也借給你……”

　　綺羅生嘮嘮叨叨說了半天，一抬頭只見對方一臉的茫然。

　　“你……哎，算了，真是敗給你了……”綺羅生身子一側(cè)，“進來吧，我?guī)湍愦蚶怼?br>
　　于是質(zhì)辛第一次非常聽話地，由著綺羅生拿他的臉當試驗田那樣揉搓了半個小時，總算是有點“容光煥發(fā)”的意思了。綺羅生還特意給他弄了弄頭發(fā)，說是看起來會精神一點。

　　“如果只是電腦攝像頭的話，像素不會太高。這樣就可以了。化妝品用的太厚你等下卸妝也會很麻煩�！本_羅生順手遞過來一管卸妝水，“這個比較不刺激，借給你吧。”

　　“唔，多謝�！�

　　看這平素眼高于頂都不太屑于跟周圍人打交道的男人為了這種事情跟自己道謝，綺羅生心里有點發(fā)酸：“哈，謝什么，在外靠朋友么！”

　　從綺羅生那里回來，已經(jīng)快八點了。質(zhì)辛捉摸著大概沒時間吃飯了，可又怕胃里鬧騰，等下會穿幫。好在家里還有些餅干，質(zhì)辛燒了點熱水就著吃了。

　　吃完了再收拾收拾，已經(jīng)離約定的時間沒幾分鐘了。

　　慌慌張張地搭好電腦，調(diào)試了角度避開屋里的臟亂差。感覺一切都完美了，質(zhì)辛這才小心翼翼地點開視頻的按鈕。

　　“喂？能聽見么？”

　　“不孝子~~~~~~~~~~~~~~”

　　視頻有點延遲，但總算還是刷出來了。質(zhì)辛滿臉黑線地看著那張幾乎貼成餅的大臉，“老爸，你又搞啥？”

　　“看你老爸的帥哥頭！”

　　質(zhì)辛很無語地看著那個兩鬢都剃沒了，頭頂還很高的發(fā)型，“你頭上是個蛋糕么？”

　　“哎？哎哎？不……”

　　聲音突然有點聽不清。質(zhì)辛瞅了一眼信號，只有三格。無奈地把視頻關(guān)了，只留著音訊功能：“喂？老爸你剛才說什么？”

　　“喂喂？喂？”那邊似乎也有點著急，傳來一些嘟嘟囔囔意味不明的片段。好一會兒，總算是能聽清了：“喂？質(zhì)辛？聽見爸爸說話么？”

　　“聽見啦！你嗓子那么大……”

　　“哦……今天網(wǎng)絡(luò)不好？”

　　“可能打電話的人多”畢竟，今天是除夕么。

　　“這樣啊……那就不能看你了”話筒里的聲音也許有些失真，聽起來……異常的失落。

　　“這樣說說話也很好啦~”

　　“也好吧……”那邊的聲音頓了一頓，“質(zhì)辛啊，我跟你說哦~我這個發(fā)型啊，是魅生親手幫我理的哦！”

　　“魅生？是誰？”

　　“是我新交的女朋友……啊��！”

　　電話那端一陣雞飛狗跳……

　　“呃……好吧，其實，魅生是十九新交的女朋友……�。。。。。�！”

　　這一次好像連桌子都飛起來了……

　　“喂？喂喂？小弟，換人了，這邊是大哥�！�

　　“大哥……呃，剛才是怎么了？”你別欺負老爸啊……

　　“老頭子亂說話……喂！我說你！不許蹲那里！墻角冷！什么種蘑菇……”聲音逐漸小下去，最后終于聽不清了……

　　質(zhì)辛無奈地擺弄著話筒，卻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喂喂？請問，能聽見么？”這次換了一個清脆的女聲。

　　“嗯，請問你是？”

　　“我就是魅生，半年前剛搬到緞先生樓下的。我沒有家人，所以緞先生邀我一起吃團圓飯……啊，我都忘了，質(zhì)先生新年快樂！”女孩的聲音很干凈，態(tài)度也挺大方，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話，質(zhì)辛對她的印象卻是不錯。想想自家不靠譜的老爸跟整天忙得要死的大哥，只怕這姑娘平時還要經(jīng)常去家里幫忙也說不定

　　“你也快樂！我家老爸跟大哥多虧你照顧了”

　　“哪里的話……我也有受緞先生跟十九很多照顧……”話還沒說完又聽見一陣滋啦啦的噪音。

　　質(zhì)辛皺了眉，想著是不是把窗戶打開把電腦端到屋外會比較好些？

　　“不孝子！你又編排我啥呢！你聽到?jīng)]有？魅生也說了，是我照顧她比較多哦~我才沒有讓她洗衣做飯掃地刷碗……呃……”

　　“老爸……”

　　“唔”

　　“快去給人家道謝……”

　　“我哉……”

　　“記得包紅包……”

　　“哦……”聲音又頓了頓，然后就變成了小小聲，“其實哦，我也有給你包紅包哦……”

　　“呃……我都掙錢了啦”而且……下次回去不知道什么時候……

　　“我都給你存起來嘛……以后娶老婆用啊~~”

　　質(zhì)辛估算了一下紅包的厚度，又盤算了一下現(xiàn)在娶個媳婦的基本花銷，不由苦笑了一下：“不用。你留著吧！買點好吃的，買點新衣服，別總對自己舍不得！你那件紫色外套都穿多少年了？”

　　“又沒壞……”想象著電話那頭的人兒撅著嘴一臉委屈的樣子，質(zhì)辛不由笑了。

　　“沒壞也該買新的了。大哥呢？我跟他說”

　　“哦……”那邊果然聽話地換了人，只是一聲輕輕的“別聽你弟弟的，亂花錢！”還是順著電話線飄進了耳朵

　　“質(zhì)辛，你聽見了？”

　　質(zhì)辛忍著笑：“嗯哪，我聽見了。別管老頭子，該買的要買，我來報銷！”

　　“開什么國際玩笑！你老哥我還不至于這點錢都花不起！”

　　聽著那邊似乎生了氣，質(zhì)辛趕緊賠罪：“大哥別誤會。我這不是……太遠了，不能盡孝么……今年，也辛苦大哥了！”

　　“說什么傻話！笨小弟……”黑色十九似乎也笑了，“你也是，別總苦著自己。該吃該喝的別心疼。爸這里有我呢！別總想著寄錢來！”

　　“我知道。我沒省……我在這里過得很好……真的”

　　“鬼才信你！”黑色十九又笑罵了一句，“總之別讓爸爸跟我擔心。”

　　“嗯……”

　　然后又絮絮說了會兒話，家長里短的。有時候一件事情說了幾遍，倒是樂此不疲的。那邊還是很混亂，打打鬧鬧的，質(zhì)辛感受著那種歡樂的氣氛，好像頭也不那么疼了。

　　不知不覺兩個小時過去了。質(zhì)辛感覺電腦已經(jīng)燙得可以煎雞蛋了，知道是時候了。

　　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質(zhì)辛于是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方才還吵吵鬧鬧的那邊頓時安靜了下來，不一會兒自家老爸有點依依不舍的聲音傳過來

　　“質(zhì)辛？該睡了吧？”

　　“嗯……明天還要上班”

　　“唔，那你快點去睡吧！記得不要省，要好好吃飯！累了不想做飯就出去吃，咱不差錢！記得穿暖點，工作不要太拼命……”

　　好像攢了一輩子的話要在這最后的幾分鐘里說完，質(zhì)辛微笑著聽著，眼眶卻有些濕：“傻老爸，每次都說這些個煩不煩？下禮拜不是還給你們打電話么！安啦安啦~”

　　“嗯。那……就再見。對了，質(zhì)辛，新年快樂！”

　　“嗯，老爸你也新年快樂！”

　　終于，掛上了電話。質(zhì)辛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老爸，大哥，現(xiàn)在還有魅生……

　　——謝謝你們平安地活著……

　　——有你們在，這樣枯燥而寂寞的異鄉(xiāng)生活，我才能堅持的下去……我的拼搏才有意義……

　　——謝謝你們……

　　——我一定很快回去看你們！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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