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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白山之顛,云霧之下,鷹鷲難及的高度,沒有那許多的懸崖峭壁奇松怪石,也沒有黑熊猛虎,這里是人參的樂園。
人參家族的一只剛滿千歲的小人參倚靠勝其他人參數(shù)乘的聰明才智,以暴風雪之猛烈疾勁掃蕩了整個山頭,統(tǒng)一部族,自立為王。
他一直是上天歲眷顧的孩子,才過百歲時,就奇跡般長出五品葉,顯出四肢,甚至連腿間的突起都惟妙惟肖。
這個東西當然是有特定用途的。
話說白山頂上這個神圣而尊榮萬丈的地方,居然混了低等的居民進來。去年的冬天,蘿卜媽媽不堪忍受野雞的荼毒,孤零零跑上來,沒開春就生下了小蘿卜,而且是在人參的觀摩下現(xiàn)場生產(chǎn)。
山頂太冷了,蘿卜媽媽生完孩子十分虛弱,她用蘿卜秧子招呼人參,囑托他,照顧好可憐的小蘿卜。然后閉上眼睛,變成永恒的冰蘿卜。
小蘿卜是被人參王照顧著長大的,他叫他“哥哥”,之前的千年歲月全然不計,沒有代溝,親密無間。
蘿卜弟弟的身體原來是平滑的,可自從他身體變大變重,怕壓壞人參哥哥而自愿被壓在下面睡覺和玩耍后,某個偏后偏下的部位多了個小小的坑,這是只屬于他的人參哥哥的坑。
人參哥哥最喜歡他這個坑了,這是愛的證明。
蘿卜弟弟沒有人參哥哥那似乎無止境的壽命,也沒有強大的力量和無比的野心,他不能幫人參哥哥去打天下,但他懂得站在背后默默支持他,給他一個沒有壓力的家。
一顆脆脆的蘿卜,也可以為愛變的很堅強。
人參的勢力逐漸壯大,他不僅逐步蠶食其他部落。從山頂,往山腰,到山腳,然后,將全部白山黑水盡歸旗下,還野心勃勃意圖南下,問鼎中原。
想更好的達到目標,他需要一個助力——同樣生于高山苦寒之中的靈芝家族。其中的公主靈芝姐姐秀外慧中,有母儀天下之才德。
靈芝家族對于人參的求婚分外欣喜,他們認為那不但是珠聯(lián)璧合的一對,更是家族發(fā)展壯大的捷徑。
他們的婚禮就預定在四江源泉的那個山頭舉行。
冰雪之上,云霧之下,有史以來最偉大最有進取心的人參王,將與無比匹配的靈芝公主永結白首。
蘿卜弟弟似乎是最后一個得知這個消息的,他發(fā)瘋一樣大吵大鬧,撲倒在人參哥哥身上拳打腳踢。
人參哥哥任由他發(fā)泄,什么都沒有說。
娶靈芝只為利益相關,而蘿卜,是他心底最柔軟的一寸。
這次單方面暴力的沖突過后,人參哥哥好像什么都不曾發(fā)生,依舊十分溫柔體貼?墒翘}卜弟弟卻感受到了他假裝的留戀和刻意的疏遠。
蘿卜弟弟終于在終年積雪的深山感受到寒冷,那是人參的給予。
婚禮的前夜,他用一根紅繩綁架了人參哥哥,將他藏進九十九棵枯死的松樹所遮擋的永遠看不見陽光的洞穴。然后在尖銳的石頭上摩擦自己的身體,削去骨肉,把粗壯的蘿卜的軀體偽造成了纖細的人參。
不會被質疑的,一直以來朝夕相處形影不離,他身上全是人參哥哥的味道。
婚禮,是最荒唐的。蘿卜冒充人參,娶回的卻是假扮靈芝的蘑菇。
真相并不是在洞房時被揭穿,蘿卜和蘑菇帶著各自的秘密小心應對,相敬如冰。
每一夜,蘑菇會對著清亮的月無聲哭泣,蘿卜則悄無聲息的穿越萬年冰川,去看望被囚禁的人參。
陰暗不會對人參造成傷害,他只是失落。蘿卜的意圖很明顯,并不只是為了和靈芝的聯(lián)姻而憤怒,他不愿意人參創(chuàng)造所謂的皇圖霸業(yè)。
“我是你的,可你從不是我的。每當你的領土擴大一寸,我就失去你的一分,如果再不綁牢你,恐怕以后連你的參須都抓不到了!
人參默然。
“你的爭霸之路,根本沒有屬于我的空隙!”
“沒有嗎?”人參沙啞的聲音似陰風回旋洞中,“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背情忘愛開創(chuàng)偉業(yè),可是和你相守在已經(jīng)算得上廣闊的領土內(nèi)!
“我的壽命那么短,難道你就不能等我死了再打算嗎?”蘿卜沒有眼淚,否則此時必已水淹山洞。
“與其柔情蜜意愛在濃時失去你,不如有個干脆徹底的決斷。我一定要建立一個輝煌的人參皇朝。不只是白山黑水間的遍地親朋,還要寰宇之內(nèi),六合八荒,處處都有強盛的人參家族存在,團結一致,開創(chuàng)新紀元。這是我的責任!”
這是人參的真心話,它像一滴苦澀的淚水,流在人參的心里,以及蘿卜的眼里。沒有眼淚的蘿卜,得到了生命中唯一一次的淚水灑落,就像那個本不存在的坑,全是人參的賜予。
卑微的蘿卜,愛上至高無上的人參,恍然夢幻的幸福后,是無盡凄涼。
蘑菇安靜的躲在洞外,她什么都聽見了。
蘿卜,居然也是她的同類,不同的物種,同樣的私心——自私的愛。人參和靈芝,也是一樣的大義。
靈芝為求家族興盛,決定嫁給人參。于是她就吃掉了靈芝,帶著清新的靈芝的味道,瞞天過海代嫁而來。既然相愛不能相守,索性合二為一 ,永不分離。
晨星寥落,漫天孤寂。
蘿卜回來后,蘑菇相他道出一切真相,并且,慫恿他,吃掉人參。
“我吃了靈芝,有了她的味道,就變成了她。你吃掉人參,也可以變成人參!
沒有得到任何答案,不是拒絕也不是同意,蘿卜陷入深思。朝陽下,凝神不動的蘿卜,染上了屬于高貴的人參的金色。
入夜,蘿卜偕同蘑菇一同來到藏著人參的洞穴。他對人參坦蕩直言。
“我沒有權利阻止你的野心,幫助你完成夢想?yún)s是我的責任!彼_始吞食人參,從四肢,延伸到軀干……
“你的宏圖偉愿,由我為你完成,只要不用失去你,我什么都肯做!
人參的形狀已經(jīng)不甚分明了,只有冷靜的蘑菇注意到,蘿卜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竟然完全避過了那粒突起。
“和我融為一體吧。我要你們?nèi)藚o論是在深山里,還是藥鋪里,藥罐里還是酒壇里,切片還是研粉,身上都有我蘿卜的味道。世世代代,都銘記一顆蘿卜的所作所為。無論是恨還是怨,只要人參的家族還在繁衍,蘿卜的身影就無處不在!”
“別咬了。”蘑菇攔住因陳詞過于慷慨激昂而咬肌抽筋的蘿卜,“他已經(jīng),不剩什么了……”
蘿卜不忍看,他以為已經(jīng)把人參吃的骨肉不留,悲痛的奔出洞外。
蘑菇撿起蘿卜剩下的那粒突起,端詳許久……
她吃了下去。
人參的味道,和靈芝十分不同。
那天,不再是蘿卜的蘿卜打算和仿佛是靈芝的蘑菇同房。
蘑菇吃掉了他,不管他是蘿卜還是人參。
味道,有點甜。
蘑菇?jīng)]有野心,她只有與生俱來的保護自己的本能。為了逃避,她連夜下山,卻遭遇前所未有的勁敵——采蘑菇的小姑娘。
被采到的小蘑菇用人參與蘿卜凄婉悲壯的愛情故事?lián)Q取自由。但小姑娘食言了。她把這只吃了靈芝和吃了人參的蘿卜吃掉的伶牙俐齒并且特別高貴不凡的蘑菇扔進了湯鍋。
她沒有成仙,因為蘑菇是有毒的。
這是一個悲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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