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火神君�！�
　　「嗯？」
　　「放棄吧�！�

　　【一】
　　火神大我又一次從黑子哲也的家被趕了出來。
　　日本冬季的室外比他想象的要冷，火神有些后悔沒聽黑子的話把帽子和圍巾帶上。雪已經(jīng)積得很厚，一腳踩下去便是一個深深的洞。長時間的跪坐讓火神的膝關(guān)節(jié)有些僵硬，被黑子父親粗暴的推搡出門的時候禁不住一個趔趄，一下子伏跪在雪地上。
　　「嘶——」火神吸了一口冷氣，有些不適應(yīng)的撐著膝蓋站起，撣了撣呢子大衣上的雪，頂著寒風(fēng)推開黑子家的院門。
　　手機(jī)在此時很不合時宜的想起，按下通話鍵以后黑子帶著濃濃鼻音的混沌聲音通過電波準(zhǔn)確的傳進(jìn)耳中�；鹕衤犞娫捓锖谧诱f的話沉默不語，幾分鐘以后他突然握著手機(jī)沖二樓黑子房間的方向笑了一下。雖然被雪蒙住了雙眼有些無法看清周圍的事物，但是兩人之間的默契卻告訴他，此刻的黑子一定是站在自己房間的窗前握著手機(jī)看著自己的。
　　站在窗前的黑子有些發(fā)愣，那個笑容對他而言太過熟悉。高中時代每當(dāng)在球場上遇到勁敵時，火神在上場前總會這樣對黑子笑一下，表示自己必勝的決心，作為一種勇氣的象征傳達(dá)給他。
　　「我一定會娶你——你等我——」火神的聲音被風(fēng)拉的很長很長，整個街道里都彌散著他沙啞的聲音。

　　「但是在那之前，火神君可能會在半路上就凍死了�！购谧颖尺^身去，一如既往的平淡聲音里，卻好像帶著笑。
　　「感冒的人沒資格說我……誒誒！」
　　嘟——嘟——嘟——
　　火神有些無奈的看著被掛斷的電話，搓了搓冰冷的雙手，捂住凍的無知覺的雙耳在雪中奔跑起來。
　　【二】
　　黑子哲也與火神大我，相識八年，相戀五年。
　　躺在床上的黑子回想著傍晚火神在風(fēng)雪中吼得那句話，輕輕地嘆了口氣。
　　或許在確定關(guān)系的那一刻便注定他們要這樣倉惶又勇敢的一起度過以后的難關(guān)了吧。
　　無論如何思想如何開放，三次元的腐宅大軍有多么的龐大，一旦在這個異性戀為主體的社會遭遇到了所謂的「現(xiàn)實」，最終都還是會融成一團(tuán)梗在喉中咽不下吐不出的尷尬。

　　到底為什么走到一起誰也說不清。大概當(dāng)時的黑子哲也只是覺得帶著兩個黑眼圈的火神別扭的偏著頭說「如果不想讓我繼續(xù)這樣下去，那……那就和我在一起��！」的樣子非常讓人安心罷了吧。
　　安心到可以把自己全部交給他。

　　那天天臺上的風(fēng)有些涼，正午的陽光強(qiáng)烈而刺眼。校園里是難得的寂靜景象，黑子的頭被摁在火神的胸膛前，聽著他既不穩(wěn)健又不規(guī)律的心跳聲瞇起了眼。
　　那一瞬，整個世界都是劇烈急速到有些駭人的「咚咚」聲了。

　　前些日子因為學(xué)火神那樣得瑟的只穿襯衫和外套便感冒的黑子突然覺得有些口渴，準(zhǔn)備推開房門去樓下喝點水。
　　「無論如何也不甘心啊�！�
　　客廳里的燈還亮著，通過半掩著的門只能看到父母的半邊身子。父親的嘆息重重的砸在黑子的心上，他站了一會后還是選擇拉開門進(jìn)去與雙親長談。

　　時間從高中時代跳躍到了大學(xué)畢業(yè)。
　　幾年的相互扶持使得二人已經(jīng)可以從容面對外界異樣的眼光，但在家人面前真正出柜時確是難堪到難以想象，更別說后來「異想天開」的想要合法關(guān)系的事情了。
　　取得火神父母的應(yīng)允并沒有想象中那么輕松，雖然火神一直寬慰自己什么「在美國的人思想都比較開放」之類的話，然而幾個月下來還是讓人感到身心俱疲。所幸的是，最后他們還是被黑子雖然一聲不吭卻堅持到底的倔強(qiáng)給打動了，給了他們一份PASS的通知單。
　　但是比起黑子的父母的態(tài)度，火神家長的強(qiáng)硬反對簡直不值一提。
　　有時看到火神190公分的大個子，委屈的躬腰端坐都快成為一座雕塑，換來的也仍然只是自家父母淡然的無視時，黑子真的很想說一句「算了吧」。

　　——算了吧。
　　——還是，不甘心啊。

　　「爸，媽。我想和你們再談?wù)�。」黑子的臉上仍然像一泓湖水那樣平靜，看著面前與自己擁有同樣的藍(lán)色頭發(fā)和相似面容的父母，他并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
　　但是火神一直在努力爭取，作為影子，他也想做一些可以追隨光的事情。

　　他曾經(jīng)問過火神會不會退縮，結(jié)果卻被對方趾高氣昂的無視了。被一頓惡意的「懲罰」以后，火神摟著光裸的黑子告訴他「不以結(jié)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話。
　　黑子哲也終于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火神早已經(jīng)從粗魯毛躁的男孩子，蛻變成一個能屈能伸的男人。雖然那不能被任何人摧毀的自信從未動搖過，但是戀人之間的默契還是讓他感覺到火神心中的不安。

　　「如果是火神君的話應(yīng)該能做到的。」當(dāng)時的黑子是這么說的。

　　【三】
　　再次傳來火神的消息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凌晨五點天還未亮，黑子便被一直不斷叫囂的手機(jī)給吵醒，迷糊著「喂」了一聲后，那邊的火神大我便開始興奮地喋喋不休。
　　黑子哲也拽起床邊的衣服胡亂的穿上以后便推開家門，像個小偷一樣去見家門外的火神大我。
　　電話里的火神亂七八糟的說了一通，頭腦不清的黑子只記贅大阪」和「在門外等你」兩個關(guān)鍵詞。
　　出門以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忘記戴圍巾，火神一邊抱怨著一邊給他圍上，最后還自作聰明的打了個結(jié)。
　　一紅一藍(lán)都包的像個粽子一樣在雪地里緩慢移動，伴著鞋子踩在雪上的「咯吱」聲的則是兩人毫無智商可言的對話——
　　「火神君你要去大阪做什么？」
　　「私奔�！�
　　「……可是這樣我會很困擾的啊�！�
　　「那也要去的��！」

　　新干線列車在一片光禿禿的風(fēng)景中疾馳而去，帶著一群旅人悄無聲息的從東京奔向大阪。
　　雖然說「Nozomi希望」號列車是從東京至大阪最快的一列，但是兩個半小時的車程對于兩個除了籃球別無他好的人來說，旅程還是顯得漫長而乏味。
　　黑子將圍巾往下拉了拉，帶著含糊不清的聲音側(cè)頭看著身旁的人。他的眼睛還是像少年時期那樣無辜而溫柔，平靜的臉上總是帶著能夠令火神安定下來的表情。
　　列車經(jīng)過漆黑的隧道時，黑子哲也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包裹在了一個寬大而粗糙的手掌中。掌心傳來的溫度是灼人的滾燙。
　　像是在一瞬間失明一樣，此刻的黑子在一片漆黑中看不清火神此刻的表情。憑直覺找到類似于肩膀的物體以后，黑子將他毛茸茸的腦袋枕了上去。
　　「切，我才不擔(dān)心。」火神的聲音似乎帶著笑意。

　　不論去哪，只要跟著光走，總是沒錯的吧。
　　黑子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閉上眼睛枕著火神的肩膀漸漸睡著了。

　　在大阪的新干線車站下車以后轉(zhuǎn)乘地下鐵，從14出口出門徒步五分鐘以后，出現(xiàn)在黑子面前的是一家店面不大的小吃店。
　　紅色的燈籠懸掛在碧色的瓦甍下，熟褐色的門框上懸掛著菖蒲色的門簾。無論是燈籠上還是門上都有著「夫婦善哉」四個平凡低調(diào)的文字。
　　黑子有些云里霧里，瞪著圓眼睛詢問火神這是不是一家書店（*），火神沒有說話。扭捏了一把，最后還是一咬牙拉著黑子沖進(jìn)店里。
　　「請給我一碗紅豆湯……的說。」面對溫柔可人的服務(wù)員小姐，火神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為了表示誠懇，還不忘加個自己特用的詭異敬語。
　　黑子感到非常奇怪，作為一個一頓能吃二十個漢堡的人，和戀人出來約會居然只點了一份紅豆湯，實是令人費解。環(huán)顧屋內(nèi)，小小的店里只有幾個座位，而他們卻是兩個大男人坐在一起，未免太引人注目。
　　而當(dāng)所謂的「紅豆湯」呈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黑子愣住了。
　　「小姐……今天是店慶嗎？」黑子指著面前兩個盛著小豆年糕湯的黑茶色瓷碗，帶著納悶的語氣詢問著。
　　「這是我們店里的特色哦，一碗紅豆湯分兩碗盛，寓意夫妻和睦、幸福�！�

　　朱色的托盤里盛著兩碗濃稠的紅豆湯，中間一顆年糕露著圓滾滾的肚皮冒著誘人的光澤。裊裊的熱氣與暖黃色的燈光糾纏繾綣，濃香勾引著嗅覺一步一步前行。
　　火神大我不自然的干咳了一下，說了一聲「吃吧」以后便自顧自的取過一雙筷子，摘下「夫婦善哉」的封套后開始享用美食，臉上有著可疑的緋色。
　　「火神君臉紅了�！购谧記]有動筷子，面無表情的指出火神的困窘形象。
　　「那是熱氣熏的�！�
　　「……」

　　要如何形容呢。
　　這個看起來不拘小節(jié)的粗獷男人，總是會這樣莫名其妙腦袋抽風(fēng)的瞎搞浪漫。
　　例如在風(fēng)雪中告白，例如怕鬼卻仍然陪著自己去鬼屋，例如對自己父母說「我會照顧好黑子，絕對不會讓他換燈泡！」這種匪夷所思的話，例如像現(xiàn)在這樣，花一堆錢做很長時間的車?yán)速M大好光陰只為了跟自己吃一頓寓意「夫妻和睦幸�！沟募t豆湯。

　　「火神君真是個蠢貨啊�！�
　　「喂黑子哲也你說什么……？！」
　　「但是蠢的很有意義�！�
　　【四】
　　火神大我用他自己的「蠢笨」方式告訴他的「美人」，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的決心。
　　第二天的春天，火神大我在一個傍晚接到了接到黑子哲也的一通電話，電話那端的黑子依舊用一副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告訴他「爸爸想要見你」這個讓火神既激動又忐忑的事情。

　　后來從黑子家出來時已經(jīng)是深夜了，喝了些燒酒的火神借著醉意胡亂的在街道上吻上了黑子的唇。黑子的唇還是一如既往的涼，所以每次親吻的時候，火神總是想把自己的溫暖通過這樣的方式分享給他多一點，再多一點。
　　吻完以后火神耍賴一樣的整個人都壓在口齒不清的對呢喃著「果然被我娶到了吧」「都告訴你我沒有耍流氓」之類的胡話。
　　那個不帶任何的情欲，沒有任何的悲哀情緒，一個帶著酒臭和烤肉味道的并不浪漫的綿長的吻——就這樣溫柔了兩個人的一生。
　　黑子看著夜空里的幾點星辰，嘴角難得的流露出了一絲笑意。

　　「火神君……你好重�！�
　　「Zzzzzzzzzzzzz……」

　　【五】
　　不以結(jié)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所以這輩子都不會放棄。
　　因為……我可是個正直的人啊。

　　【END】
　　-謝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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