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馨香四溢。
　　我想許是到了春天了。
　　春意融融，日光傾城。
　　我還記得，天空澄澈透明的青藍，流園里開滿藍紫的忍冬花。
　　揚子沿著流園里的小道，在忍冬花田里找到了我。近來的她比以前要更健談，一見我，便說個不停。
　　我知道，她是擔心我聽不到任何聲響，太過寂寞而已。

　　她最近似乎迷上了設計婚紗，拉著我坐在流園里，歲月靜好。她說，她設計出的婚紗是藍紫色的，像流園里那些我最愛的忍冬。她說如果讓我穿上，就是這世上最美的新娘。
　　我大概可以想象出來她說的婚紗樣式，和她在陽光下神采飛揚的樣子。
　　而此時坐在流園里的我總是對她輕輕笑笑，然后便聽見她的聲音低了下來。
　　或許她認為，就算她說得再漂亮，我也看不到。

　　天氣隨著時間的變化漸顯明朗，流園里的夏蟬鳴叫個不停。許是天氣逐漸燥熱，揚子請來的保姆覺得流園里的夏蟬十分惹人煩，便請人把流園里的夏蟬給抓了起來。
　　我的世界，又是一片寂靜。
　　揚子聽聞這件事后，把保姆給辭退了。沒過多久，流園里又開始的蟬鳴。
　　每天從工作室回來后，她又開始陪我說話。她極少對我提及外面的生活，每日說起最多的，還是流園。
　　有一次，我問她，遲默最近如何？
　　她歡快的聲音戛然而止，我想此時她的表情一定十分的嚴肅。
　　我淡然的笑笑，便轉移了話題。

　　我聽到流園里的第一片葉子落下時，頗有些傷感，大概是在不知不覺中，秋天便來了。人家常說，悲春傷秋，悲春傷秋。我想我傷秋了。
　　遲默來探望我時，是背著揚子的。倘若揚子自愿放他進來，以她火爆的脾氣說不定兩人是要打起來的。想到這兒，我微微抿起嘴角。
　　空氣里悠然散發(fā)出一段甜香，沖散了心中傷秋的情緒，那歡喜，在無言中緩緩渲染開來。
　　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我始終是在思念著一個人的。
　　“流園里的桂花開了，是么�！�
　　他說，“是，我記得你最愛吃桂花糕�！�
　　我笑彎了眼，伸出手，準備接過那塊甜香，觸手卻是一片溫熱。
　　我鼓著嘴，“糕呢？”
　　遲默拉著我的手，將那塊桂花糕送入我嘴中，入口一片桂花的甜香。
　　我說，還要。
　　遲默似乎在攤手，沒了。
　　我揚起頭，像是個嬌縱的小公主，對他說，那就再去做。
　　他拉著我的手，親吻我的指尖，是，我的公主殿下。

　　自他來過以后，揚子便不如往日那樣親近我了。我想她是在鬧別扭，就像以前那樣。
　　我始終予以她微笑，最終先認輸?shù)氖撬?br>　　她始終別扭，“遲默那混蛋哪里好了？”
　　我淡笑不語，說來我也不清楚。
　　她抱住我，蹲下來摸著我的眼睛，“姐，遲默他早就結婚了，和花家小姐結婚了，你不要在記著他了，好嗎？”
　　我依舊淡笑不語，揚子一言不發(fā)的轉身離開。

　　葉子終于掉光了，流園里變得越發(fā)寂靜。
　　對于外界我還是能夠了解的，每天電視里總會有那么一兩條新聞提及遲默和遲氏。例如，遲默娶了花小姐，遲氏和花氏終于成了聯(lián)盟，或是花小姐給他生了一個男孩，但卻死于難產(chǎn)這類消息。
　　這些于我來說，仿若流煙，風吹，便散了。
　　流園里有個臨水而建的小戲臺，那是外公為外婆而建。外婆還在世時，我和揚子還有外公便趴在戲臺邊，聽著外婆依依呀呀地唱。
　　外公最愛聽外婆唱那‘淡淡妝，天然樣’的杜麗娘，興致來時，也上那小戲臺對外婆唱道：“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小姐，和你那答兒講話去。”
　　那時我和揚子吃吃地在臺下傻笑。
　　而今，我亦站在那戲臺上，水袖柔婉，“歡娛事，歡娛事，兩心自忖；生離苦，生離苦，且將恨忍，結成眉峰一寸。香沾翠被池，重重束緊。藥裹巾箱，都帶淚痕�！�
　　我唱得是李香君，血濺詩扇染成折枝桃花的青樓名妓。而一生愛好是天然的杜麗娘是外婆和外公的故事。

　　揚子新請來的小保姆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不懂昆曲，只是在我身邊講著“真美”，就是如此，也讓我歡喜很久。
　　遲默在冬天快要結束的時候，向我求了婚，不知他是如何說服揚子的，婚紗是揚子在春天為我設計的那套。
　　我最終長長嘆了一聲，喬家上下都以為我終于等到嫁給遲默的那天，或許連揚子都這么認為。
　　畢竟，我的眼是為他盲的。

　　有一日，我做了長長的一個夢，醒來時，遲默坐在我的床頭，我竟記不起從前的他有著怎樣的高傲，娶了花家小姐后，又是怎樣的無情。
　　“離合悲歡分一瞬，后會期無憑準�！�
　　盲了雙眼，有時卻能感受更多了。
　　世事無常，萬物易消易逝。
　　我告訴遲默，我始終沒能力做遲氏的夫人。
　　婚約取消。

　　我依稀記得，冬日的陽光不灼人，淡薄的冰漸漸消融在一米陽光之中。
　　揚子嫁給了遲默，結婚那日，她找到了坐在流園里懶懶曬太陽的我，她說，全天下也就只有我才能容忍遲默愛你。
　　我依舊淡笑，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或許連揚子自己都不知，她對遲默有著許多好感，這好感，能讓揚子甘心陪著遲默一生一世，遲默亦如此。
　　春日來臨時，我聽見了忍冬綻放的聲音。
　　四時走過，我想起了過去看到的一段話：
　　“花逞春光，一番雨，一番風，終歸塵土；竹堅雅操，幾朝霜，幾朝雪，傲就瑯琊。霧迷夏日, 半天陰,半天晴,終露艷陽；霞染秋葉, 八方云,八方水,襟懷淡蕩；銀妝冬山, 獨行人,獨行客,爽然松篁。有道是: 心中事,眼中景,意中人,寺中香�！�

　　在人生的最后幾日，我內心格外平靜，我知道，我最愛的妹妹和我最愛的男人在我身旁陪著我。如此便好。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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