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從美國回來了。
　　終于。

　　機場的大廳巨大的落地窗折射著陰冷的光線，構(gòu)成和外面漆黑夜幕截然不同的景象。
　　大廳里人不多，只是略帶茫然地穿流而來，再同樣地穿流而去。
　　沒有人駐足，只是麻木的交織著腳步。
　　擦肩，而過。
　　沒有人會莫名停留。
　　只有禮儀小姐站的筆直，恬淡的笑著與客人交流，不怎么積極的回答客人的問題。

　　我——吳邪。此刻正坐在候機位上環(huán)視這一切，并時不時摸出手機看下時間。

　　【4:30】

　　我想民航的飛機又一次晚點了，或者是它根本就沒有準(zhǔn)時過，這也許沒什么好抱怨的，但是我已經(jīng)在這張椅子上坐了有一小時了，幾乎一動不動的。我動了一下腳，一陣微癢微麻的感覺席卷著涌上腿部，我想我需要離開這里，至少我得找個地方繞個小圈，緩解一下它，然后再坐上隨便哪張椅子等那架或許就沒準(zhǔn)過時的不知晚點晚到何時的飛機。正當(dāng)我準(zhǔn)備站起來時，一個涼涼的聲音叫住了我。

　　【天真�！�
　　是小花。

　　我的側(cè)邊站著一個穿著休閑大衣圍著米色圍巾的男人。果然是他，他看到我有些呆滯的臉，笑了笑，托著不多的行李走了過來拍了拍我有些僵硬的肩。

　　“怎么，不記得我了？天真�！彼Φ囊琅f波瀾不驚，將所有情愫都埋藏在深黑的眼底。
　　“小花，你終于回來了�！苯K于。我象征性地笑笑。

　　瞬間我們相對無言。
　　短暫的寒暄后緊跟著一陣冗長到沉默，不是無話可說，而是想說太多以至于無從說起。

　　“瞎子呢？”過了那么多年，小花的反應(yīng)終究是比較快的一個，他笑的如初日和煦的陽光，目光中卻夾雜著一絲莫名的冷意。

　　“瞎子啊…..”我推了下眼鏡，掩飾著尷尬，腦海里有一瞬閃過那個黑色的身影。

　　【我早已知道了結(jié)果，卻沒料到這樣的結(jié)局�！磕莻�帶著墨鏡的男人說著。
　　一瞬沉寂的腦海里那個黯啞的聲音莫名的清晰，也只是一瞬就又被腦內(nèi)的波濤所淹沒，剛要開口又不知從何說起。

　　“對不起，請讓一下”

　　就已被截斷。

　　一個女孩拉著行李箱從我和小花間穿行過去另一手里捏著機票，似乎是在趕飛機�；喤c地面摩擦而留下了一道不明顯的劃痕，像是條分割線，突兀的將我們隔開。

　　雖不明顯，當(dāng)依舊有。

　　“還是談?wù)勑阈惆�，對啦。小花，秀秀怎么沒和你一起回來？”我上前一步跨過那條并不明顯的界限伸手攬過他的黑色皮包，岔開了話題。

　　“秀秀啊….”我們并排向大門走去， “她啊…我們離婚了，她找了個很愛她的美國男人…….” 他笑的就如記憶中那般的漂亮，那樣的引人注目。而我卻能清晰地看到大理石倒映著的他眼底的陰霾，揮之不去的陰霾。

　　誰說時間能撫平一切？
　　好假。

　　我和他東扯西拉著走出了大廳，我有點后悔為什么沒把胖子帶來，雖說沒用，但是在活絡(luò)氣氛上是一把好手。我們分開太久，連共同的話題都沒有幾個。

　　推開門，北方的寒風(fēng)毫不留情的席卷著能觸目的一切，遠處的北京城卻還是一片燈火闌珊。

　　好冷。
　　我理了下圍巾。

　　沒有人知道解語花和黑瞎子是怎么遇上的。

　　也許是盤口上的一次買賣
　　也許是戲臺上的匆匆一瞥
　　也許…..

　　也許他們就只是相遇了。

　　——花兒爺，你喜歡我嗎？
　　——不喜歡。
　　——不巧，瞎子喜歡你呢。

　　我不知道黑瞎子用了怎樣的方法，但是從那之后就常常聽到小花叫那個不怎么順口的名字。

　　“黑瞎子….”
　　“黑瞎子——”
　　“黑瞎子�！�

　　平平淡淡，轟轟烈烈，歲歲年年。
　　逐漸演化成為了習(xí)慣。大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個黑衣男人是如何漸入視野并成功地找到，盤踞一席之地的。

　　【吳邪，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那天他告訴我，我們正在核對賬目，他的背后是渲染了整個蒼穹的夕陽，將他的臉鍍上了以環(huán)金色的光芒。

　　——是嗎？…..是誰？
　　——一個莫名瘋狂又莫名靠譜的家伙。

　　黑瞎子從不許下什么誓言，他命也從不說“來世”“今生”。他們太清楚了，他們不會有綿長的今生，更無飄渺的來世。

　　【花兒爺，我們都知道結(jié)果，也無力挽回，瞎子所能做的就是將這個結(jié)果的結(jié)局變得好一些�！�

　　——你懂嗎？
　　——我懂。

　　黑瞎子喜歡帶他去看日出日落，他喜歡坐在后海街角隨意哪塊突出或凹陷的石頭上，半強硬的摟住他的肩，當(dāng)金色耀滿眼簾或只剩下一縷余暉時隨意輕吻身旁的人。

　　【生時如此美麗，死時依舊耀眼�！�

　　黑瞎子說他喜歡。但他并不知道

　　【正因為生的燦爛，所以短暫�！拷庥瓿既绱擞憛挕�

　　黑瞎子會帶他旅游各地風(fēng)景，泡便各色酒吧，會用驚喜的小禮物為他一笑，或是在斗里為他檔上一刀。

　　他給得了他很多，卻唯獨給不了他誓言。

　　——瞎子，你愛我嗎？
　　——愛。
　　——你會跟我一輩子嗎
　　——不會。

　　他們的情太淺，愛太深，理智太多，癡狂太少，經(jīng)過時間的沖刷終將只剩無用的軀殼。

　　他們終將告別。

　　我不知道，小花是如何將喜帖送到瞎子手上的，而瞎子又是以怎樣的心情收下。
　　當(dāng)小花告訴我時，我以為那張勾畫著金邊牡丹的紅色卡片在他們手中輾轉(zhuǎn)會意外沉重。

　　然而這只是我以為。

　　小花說，黑瞎子將請?zhí)杖肟诖鼤r笑的淡寫輕描，一如既往。幽黑的墨鏡上倒映著他有些詫異的瞳仁。就連那詫異也只是一閃而逝又平淡的的隱入深褐色的潭底。

　　他以為黑瞎子會抓住他的手帶他逃離北京離開解家這個局。
　　他以為黑瞎子會和他大吵一架然后擁抱他親吻他期望他留下。

　　可是，他忘了，這些都有一個短小的前綴。
　　——【他以為】

　　是啊，【他以為】有很多可能，但是他們只能照著已經(jīng)寫好的走下去。

　　黑瞎子進屋點煙，掏出做工精美的卡片，久久端詳。他站在陰影里嘴里咬著向上飄飛的青煙，用手指細細勾畫著那朵正怒放的牡丹，和那四個大字。

　　【百年好合】

　　——你會來嗎？
　　——我會來。

　　他這么回答，那是他們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的承諾，

　　那天，他久久的倚在門框上看那名穿粉紅襯衫的男子關(guān)上車門絕塵而去，紅色的保時捷消失在暖色的夕陽和從下午來一直沒斷過的青煙上，消失不見。

　　【正因為生的燦爛，所以短暫�！�
　　抱在懷里的誰曾告訴他。

　　原來，他們也亦是如此。

　　解雨臣婚禮那天他果然來了。
　　大紅色的帷幔和各式各樣的“喜”字覆滿整個酒店，解雨臣站在門口，穿著古式的紅色唐裝，他伸出手，笑著且用力的和黑瞎子的握了握，又從口袋里掏出煙，遞給黑瞎子。
　　——貴客啊，來來，黑爺里邊請，落花廳。
　　——九爺客氣了，祝九爺和秀秀小姐百年好合。
　　——謝謝，承您吉言，一定。

　　他們互相客套著，虛偽疏離又真實熟悉，晨日下的那對新人笑臉相映的如此甜蜜，幾乎要和黑瞎子拉長的身影形成對比。

　　【生時如此美麗，死時依舊燦爛�！�

　　黑瞎子知道從他進門這刻他和解雨臣已是陌路。

　　酒席上，司儀宣讀著誓詞，黑瞎子看見隔了幾桌的他為她帶上戒指，牽起她的手。

　　——我愿意。
　　——我愿意。
　　臺上的他們說得如此深情，幾米外黑瞎子逃避著閉上眼又睜開。卻沒有收斂嘴角的笑。

　　【花兒，那本該是我對你說的�！�

　　誓詞念完，司儀熱情高漲的示意客人鼓掌。
　　“祝解先生和霍小姐百年好合——！”音響震動著擴散至全場。
　　黑瞎子也跟著拍起來。

　　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有散必有合。

　　向來情深，奈何緣淺。

　　花兒爺，這就是結(jié)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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