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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回首
驀然回首,你還在這里……
那是最無情的春天,把所有的夢想、希望,一一澆灌后,又狠狠揪下,踐踏在塵寰里。
我就是在這個春天知道了她。
那日我再次失敗,練武場上我不想看見任何人,包括他們無一例外、譏諷而又高傲的眼神。我沒有落荒而逃,我不知道自己那樣做又有何意義,于是我走到師父跟前跪下,告訴他,徒兒不肖。
我退出了師門。
臨走時只聽師父感嘆,這世道是越來越不容人了。我一愣,卻又擺擺手說,我走自己的道,不走世道。師父沉默了,終于頷首,給我一些碎銀,打發(fā)似的讓我離開。那一刻,他像蒼老了數(shù)歲一般,渾濁的眼里看不出半分清明,他說,孩子,為師這輩子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讓你拜我為師。
我沉默,無言以對,只好假裝瀟灑,決然地轉(zhuǎn)身離開。
下山的路很不好走,真的,我走走停停,半日后才到了半山腰的桃花林。
就是在那里,我遇見了她。
她說她叫做夭夭,是一只桃花精。
她說她舍不得我,叫我留下陪她。
我愕然,笑她發(fā)瘋也不演像點,一身青衣算什么勞什子桃花精。然后我拔劍,裝模作樣架在她白凈細膩的脖子上,惡聲惡氣地問她究竟想干嘛。
小姑娘快哭了一樣,委屈地順手就扯著我的衣袖,精致秀氣的眉毛亂成一團,嘟著嘴,急急說,她沒有惡意,只是想我留下來。
她嘰嘰喳喳了好半天,從我被師父領(lǐng)回師門,到孩提時與師兄弟們在這林子里嬉笑打鬧,再到十一二歲時一人在這桃花林練武,仰望著天空大聲喊出自己的夢想,最后到十七歲的少年時,意氣風發(fā),離夢想只差一步,卻為保住最不爭氣的小師妹而失足,所有的所有,都毀于一旦,名聲、功力,還有……夢想。
我一直沉默地傾聽,恍惚間又到了那時的藍天白云,懷揣著一個自以為不滅的江湖夢,笑得張揚?墒朗乱炎,當年只是當年,我早已不復從前,聽著這些,那顆心依舊不急不緩,像是聽著別人的故事。
那少年是年少時的我,而我已不再是年少時的少年。
這個中區(qū)別,委實太大。
我收回劍,輕嘆一聲,便想要止住她的喋喋不休,卻猛地見她紅了眼眶。
她說,她就是當年的小師妹。那時她剛化為人形,同普通的桃妖一樣喜歡穿桃色的衣衫。
她這么一說,我還真想起來,當年小師妹穿的的確是桃色,于是我失笑,說咱們還真是有緣。我問她,為什么我救了她,她卻在第二天就不聲不響地離開。
我的話想打開了閘門一般,她的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下,她哭得很小聲,像貓一樣。她抽噎著回答,說她不知道如何面對我,特別是聽聞我不能練功后,更加害怕與我相見,這三年來日日夜夜都不能安心,后來到了見不得自己容顏的地步,于是換了色彩,變了模樣,每天都偷偷跟在我后面,卻遲遲不肯上前,哪怕是多想在見我沮喪時安慰一番。如今見我被逐出師門,深知是不會回來,想著無論如何也要留下我,便鼓起勇氣站了出來。
我不知該說什么好,安慰也不是,痛斥也不是,只好象征性地拍拍她微微聳動的肩。
她揚起明艷的臉,紅紅的眼睛沒有讓她失去哪怕一絲風采。她問我,能留下嗎。
我沉默了半晌,還是搖搖頭。見她這番模樣,又于心不忍,便告訴她,你可以與我同去。
哪知她并無此意,輕輕搖搖頭,沮喪著說,只有這里不會被捉妖師踏足,要是她出去了,以她三腳貓的法力,以及不成器的功力,如何逃得過?說到底,她還是膽小。
我嘆氣,便轉(zhuǎn)身離去,既然萍水相逢,注定不能再見,這么留下去還有什么意義。
她沒有追上來,只是看著我離去,很遠很遠之后,才帶著哭腔,大聲喊道:“我喜歡你!喜歡你很久很久了,就是因為你我才下了決心要去拜師!記住啊,我叫夭夭,桃之夭夭的夭夭!如果你回來,我還在這里,一直等你!等你娶我!”
我聽得這話,心中不免一怔,腳下卻不停:“那等你再見著我了吧!
一句話沉沒在紅塵,隨口的諾言,卻牽掛了小小桃妖的一世。
八年后,我回來了。
這里一如往昔,處處都充滿了回憶。
我不是來看她的,我來找?guī)煾,告訴他徒兒過得很好,順便讓嘲笑的人看看,沒了內(nèi)功的習武之人,也不是一無是處。
我當上了朝廷的官員、皇上的駙馬,娶了文雅高貴的公主。
你變了。
師父是這么說的。他說他的徒兒從來沒有這么渾濁的眼睛。
我啞然,哂笑著,說世道就是這么吃人的啊,而且人啊,總會變的。
八年了,我才發(fā)現(xiàn),當年師父的眼里并不是渾濁,而是晦暗不明的清明。
所以我并不后悔,我成長了,比當初在這里成長得更成熟了。
告別師父后,我路過那片桃林,才恍然間想起一個影子,一個被歲月消磨得快要消失掉的影子。
“夭夭。”渾然不知,兩個陌生的字眼便不由自主地從唇邊逸出。
起風了。風拋起紛紛揚揚的桃花瓣,那一刻,天地間仿佛只有我和這緋桃,一瞬永恒,刻骨銘心。
“你終于來了!本p色間一抹輕綠閃過,眨眼間眼前便多了一個人兒,“八年了,我以為我等不到了……你是來娶我的嗎?”她揚起明艷的臉,瞳孔里倒映的全是我的影子,可我怎么看,還是覺得那是活脫脫一只衣冠禽獸,豬狗不如的畜生。
她的目光太清澈,我?guī)缀醣换位搜邸?br> ——如果你回來,我還在這里,一直等你!等你娶我!
——那等你再見著我了吧。
……
我以為我忘記了,可往事卻一一浮現(xiàn)在眼前,教我不得不正視。
“對不起,已經(jīng)太晚了啊。我娶了別人,她是當朝公主!蔽覄e過臉,才堪堪從喉中憋出這句話來。
她聞言一怔,才緩緩展顏一笑:“沒關(guān)系……你開心就好。”明明這么說著,還是不爭氣地紅了眼眶,“只要你開心就好。要是哪天你厭了塵世,回我這里吧,我還是會等你,到那時,你再娶我,好嗎?”
我聽著她的聲音,沒有辦法拒絕:“……好!
有眼淚濺落在花瓣上的聲音,響徹了一生。
驀然回首,你還在這里,而我已遠去。
所以,我只能對你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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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幻想,偽現(xiàn)實,可我想表達的卻是真實的命運。也許這篇文章篇幅很短小,文筆也不怎么驚艷,但我還是想像著,它是小身材大味道。希望偶然戳進來的你們能喜歡。
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有解——這是江南的上海堡壘。我希望我的這篇驀然回首不必那樣悲哀、滄桑,達到刻骨銘心的地步,但我所想表達的已經(jīng)夠深刻,所以是一種淺淺的悵然若失吧。
不是所有的守望都能成為燈塔——這句話送給在路上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