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菊冬歿

　　——四君子之沉梅

　　天方亮，我輾轉在床，桌上的燈火只幽幽飄起陣陣白霧，又是這樣一個不眠之夜。起身，將厚厚的被褥掀開，冷意讓我不經(jīng)意間哆嗦了幾下。一根發(fā)絲從我眼前飄落，落在潔白的被褥上。捏住發(fā)絲，看著半白半黑的發(fā)，我只是牽動了唇角，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已經(jīng)是冬季了。你又在何處，你所在之處可有驕陽？

　　書童乖巧的端著銅盆站在我的身前，銀鈴般的笑聲讓我的生活從無味變得有味。自你離開，過了一個春秋，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而你是否跟我一樣認真的思念著。

　　昨夜我咳了許久，書童拿著白凈的帕子飛快的跑了出去，我有些懵懂，不知他想做什么，迷迷糊糊間聞到了濃重的藥香，睜開眼眸便看見書童那滿是黑色污跡的臉蛋。感覺到眼眶中是什么燙的我無力睜眼，于是我又沉沉閉上眼眸，在書童離開后睜開眼。

　　于是一夜無眠。

　　書童說門外那顆雛菊還沒有凋零，我淡淡的點頭，悄悄一個人站在雪地里看著那顆菊，金黃的花瓣已經(jīng)變得蜷縮，雪花將它壓的彎倒在地，可它依舊開放著，跟你很像，一樣的桀驁不馴，不為現(xiàn)象所壓迫。

　　澈說，我為你傾盡此生，你卻賭氣離開，拋棄了我。

　　當真那個曾經(jīng)依偎在我懷中的你已經(jīng)翅羽豐滿了嗎？我始終不敢相信，你的離開竟然讓我十多年不曾復發(fā)的舊疾發(fā)作。有時，我很后悔，為何當初送你離開時，我沒有開口挽留，若我挽留，你是否會停下腳邊，來到我的身邊，告訴我從此不離不棄？

　　骨子里的倔強讓我咬緊了唇，看著你的背影，卻壓抑不住眼眶中的淚水。你……變得模糊了。

　　午后坐在門前，用炭火溫一壺烈酒，小白瓷杯盞里倒上一杯，細細的品味，如同品味你的唇一般小心翼翼。

　　酒不曾醉我，我卻因有你而醉的一塌糊涂。我任性如孩童般將你禁錮在身邊，在你看來是粗魯?shù)那艚�，可正是這粗魯?shù)那艚抛屛矣X得自己是活著的，心臟是跳動的，不再是等死的囚徒。我所需要的真的僅僅是一個伴嗎？或許你不知那夜的酒后醉言是否真的是醉言，我知，那是酒后真言。

　　冬月的天陰沉沉的，我不喜歡，若你在，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將我斗樂，只是冬月已到，你又在何方？可曾因想我而笑？

　　當雛菊冬歿時刻，你是否能歸來，送我離開？

　　目光掃過這個小小的院落，曾經(jīng)這院落里，滿是你所栽種的雛菊。你說菊是不同于百花的，因為它不因討好別人在百花齊放的時候開出紅艷的身影；不因討好別人而散發(fā)出迷人的馨香，只是在這落葉枯死的季節(jié)里默默綻放，再默默凋零，來得無聲，去的也無聲。

　　你還說，只有懂菊開放的人才配欣賞菊。

　　我一直不明白你的話中含義，我是不懂欣賞菊的，卻因為菊而深深思念著你�？煞裨谀銡w來時解答于我，菊究竟為何而開？

　　手心無力，小小的杯盞從我手掌中滑落，溫柔的酒水打濕了我的衣衫，我醉了嗎？為何躺在潮濕泥土的杯盞變得疊影？

　　迷迷糊糊間我看見了一個身影在向我走來，我以為是你，便伸出了手，被握緊的手上傳來了溫暖，我欣慰的笑著，終究是因為眼太沉而昏昏睡去。

　　若這一覺醒來，你還在身邊，若這一覺醒來，良人不曾離開，若這一覺醒來……我能說出你想聽的那句話。

　　我多想我不知，我多想你能知道我內(nèi)心的種種，可在你看來，我不過只是一個冷酷無情之人，不懂得人情冷暖，毫不在乎你的處境，只想霸道的占有你。我多想我不知這些，依舊是冷酷無情的之人，依舊不牽動情絲的禁錮著你。當我一眼看見你時，我便明白，此生，我的眼無法從你的身上挪開，即使那時的你落魄不堪。

　　心又在疼痛，我從夢中驚醒，眼眶中是什么順著我的眼角滑進了我的耳中。

　　床邊無人，空空的屋子里，只我一個殘軀罷了……

　　若你歸來，居住于此，定要忘了我。天冷時，記得多添加衣物，下雪時勿因雪美而流連屋外凍壞自己。

　　終究我是等不回你了……也無法看見雛菊在冬天凋零的模樣，來年雛菊依舊綻放，而等你的人不在，你是否會偷偷的為我流下眼淚？莫哭，我舍不得。

　　我想看著那菊，直到我的生命凋謝。

　　文尾：

　　秉義十年，冬。

　　征戰(zhàn)沙場的軍士凱旋歸來，領軍者祈殳，高功甚大。被皇封為郡守侯，身份平等于皇之胞弟辰王爺。

　　祈殳原身份為辰王爺之侍臣，因天資聰穎，被辰王爺力薦于皇，皇不嫌其身份低下，重用于其，終在沙場征戰(zhàn)一個春秋后大敗邊陲部落散族。

　　秉義十年初冬。辰王爺舊疾復發(fā)，藥石無救而亡，實年二十七歲。離祁殳征途歸來僅僅相差十天，竟不知，這一別成永別。

　　辰王爺在民間有一美稱，京城四大君子之一“沉梅”

　　又因辰王爺長年深居于室，鮮少有人知其容貌，便又有了迷霧之梅的稱號，善絲竹，喜飲花釀，擅長丹青雪梅畫。傳言，能得其畫者甚少，現(xiàn)于世間的畫作僅四幅而已。

　　祁殳歸來當日，辰王爺養(yǎng)病的小院燃起了熊熊烈火，有人看見祁殳一手拿著一把短劍，而另一手抱著辰王爺生前所畫的所有畫卷，走進了熊熊烈火之中。

　　雛菊冬歿之時，良人歸來，若伊人不在，生又有何歡，死又有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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