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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骨
死神的工作雖然稱不上苦活,但也絕對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業(yè)。這一點對于新人來說尤其明顯,在最終測試里,有不少死神因為難以分清工作與同情心,而被殘酷的pass掉。
不過身為通過最終測試的一員,他還是相當有職業(yè)道德的。嚴格篩選謹慎執(zhí)行,他一向是個合格的死神。
這次的任務目標是個還沒滿八歲的男孩子。
老實說他并不是很喜歡低齡兒童,他們任性又大吵大鬧,死亡原因千奇百怪,不過好處是年紀小所以求生欲也一般般,回收的時候會省力氣些。
預定的死亡時間是半夜,為此他猜想了很多死亡方式。因為那天工作并不緊張,他干脆早早的去了那兒,見到了目標。
和畫像上一樣,外貌是這個國度不太常見的雙黑,安靜規(guī)矩的有點可憐了。男孩的家境并不好,家長對他很淡漠,呼來喝去,男孩的臉上有被打的痕跡,衣衫也是破舊的。
男孩似乎沒有朋友,沒事的時候就安靜的坐在樹下,靈巧的用那些草葉折出奇奇怪怪的東西。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情,他竟然走了出去,和那個男孩搭話——這到底符不符合規(guī)矩呢?嘛,誰管它。
像是開玩笑,他說自己是死神,而男孩竟然認認真真的喊他死神大人。一時間有些無言,接著男孩問他死后世界。
他惡作劇般將死后世界描繪的極為可怕,壞心眼的想看男孩瑟縮的模樣。然而男孩只是平靜的點點頭,不再說話。
“你不害怕嗎?”
他還是忍不住問,男孩看了他兩眼,突然笑起來。
不得不說,雖然年紀還小,但這個笑容,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明亮好看。
“我知道你騙我的,死后世界,才沒那么可怕!
“死亡是很安靜的!
死亡是安靜的嗎?
他覺得有點嘲諷,他回收過那么多的人,卻從來沒有一個人走的平靜,來自死亡最后一刻的反撲極為激烈,每年都有死神栽在這上頭。
他打定主意要仔細觀看這個男孩【安靜】的死亡。
夜晚來得很快。
男孩的家里,傳來跑動、嘶喊、哭泣的聲音。
而他冷淡的站在門外,直到門被撞開,胸口插|著刀子的男孩跌在他的面前。
表情很痛的樣子,鮮血都染透衣服了呢。
男孩的母親表情驚恐的跪在地上,她的手曾經溫柔拂過男孩的頭也曾用力將刀子貫入。他沒理會那個已經崩潰的女人,俯下|身,對上男孩的眼睛。
漆黑的眼睛在這一刻有種別樣的美,他笑了笑,抽出鐮刀狠狠的扎進男孩的胸膛。
“唔!”
表情更加扭曲,男孩無力的掙扎,手虛虛的抓著,但什么都抓不住。泛著白光的記憶膠片飛動,他開始回收。
漫天都是記憶的膠片呢。
一條又一條,張牙舞爪,用力很猛啊——
他輕盈的跳開,十分熟練的擋開那膠片,神情里倒沒有多少失望,畢竟只是個孩子的話罷了,當真了他才是真的傻呢。
“該結束了哦,在胡鬧的話我就要生氣了~”
鐮刀橫斷,他用力的切開那重疊的膠片,卻不經意間對上那雙黑色的眼睛……怎么哭了?
眼淚無聲無息的涌出來,無聲無息……
那雙眼睛里清清楚楚的寫著我不想死。
他有點想要嘆息,還是個孩子啊,就這么死掉真可惜呢。
但是——
總是要死的。
誰都逃不掉的。
“喂,不是說死亡是很安靜的嗎?死掉的話,就沒有煩惱了哦!
他說著無聊的話。
只是無聊而已,完全沒有其他意思。然而那漫天的記憶膠卷卻突然定格,然后就驀然消退下去。
——唉,不會吧,他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難道他已經神奇到可以感化世人的地步?不不不,他是死神……
男孩的瞳孔已經失去了聚焦。
而他伸出手,觸摸到那已經冰冷的淚水。
“真是抱歉啊!
完全不知道在為什么而道歉。
只是心情有點不爽而已。
他將那卷記憶膠片收起來。
搞定收工。
對于人類來說,死亡是終點,但對于他們死神來說,死亡,只不過是工作。
他依然回收著那些死者,俯瞰著那些死去的丑態(tài)。拼命掙扎著想要活下去的,聲嘶力竭的喊著還有心愿的,憤怒說著要拉誰一起下地獄的……那么多,那么的多。
他已經記不清那個男孩的樣子了,卻依然清楚的能想起眼淚無聲息掉下來時的寂靜。
只有那個孩子的死亡……讓他如此清晰。
身為死神,不僅要有過硬的心理素質,還要有巧妙的減壓方法。對于已經是個老油條的他來說,翹班是個好選擇。
這天照常大搖大擺的翹掉下午的班,他偷溜到下界的一處荒地,這里雖人煙罕有但風景不錯,漫山遍野的墓碑十分符合他的身份。
只是景色看多了也就沒意思了,他無聊的有些想打盹。偏偏又風冷的很,所以他總會在快睡著的時候清醒過來。
就在這睡與不睡中糾結,他看到這人跡罕至的地方竟也有了訪客。那是個年紀輕輕的青年,外貌是這個國度不太常見的雙黑。青年走的很慢,很躊躇,每一步都邁的很穩(wěn)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隨這里唯一的移動物體,最后在快睡著的時候忽然想起這個是誰了。
難怪這么眼熟,不就是三天后就要死的那個嗎?
他有點精神了,看著青年走到一個碑前,伸出手描摹著上面的刻字。
然后眼淚就落下來了。
無聲無息。
他只覺得心臟被猛地攥緊,無法克制的想起那個有著漂亮笑容的男孩——
青年用手背擦掉了眼淚。露出一個狼狽的,又溫柔的笑容。
“哭的話未免太懦弱了對吧?真抱歉啊!
直到青年走了,他還有點發(fā)呆。
然后這個身經百戰(zhàn)的死神走過去,輕輕挑起沾在石碑上冰冷的水漬。
三天后,他找到了那個即將步入死亡的青年。
安安靜靜喝著下午茶,側臉看起來很漂亮。
他默然注視,看著青年付錢離開,看著青年被人槍殺,似乎是刻意為之,那射擊亂七八糟,就是不射中要害。
青年茍延殘喘著。
于是,終于到他出場的時候了——
鐮刀扎進腹腔,青年痙攣著,漂亮的雙眼無神的看著天空。而他看著膠卷浮起,等待意料中的反擊。
但是——什么都沒有。
輕而易舉的回收了。
他凝視著青年,仿佛睡著了一樣,那張清秀的臉上,表情十分安恬。
青年并沒有親友,唯一的朋友已經下葬——就是那個墓碑的主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犯什么病,竟然為那個青年收殮。
懶得弄什么棺材了,直接埋在了那個墓碑的旁邊,覆上薄薄一層土,然后時常來探望,就像探親一樣。
明明就是陌生人嘛。
然后幾年后的一天,他照例無聊的來這里,卻猛地發(fā)現泥土翻開,全是濕潤的新土。
而那下面的尸體……不見了。
墓被掘了。
這件事情實在難以想清楚。
一個身無分文的家伙竟然會被掘墓,還連尸體都丟了,事實上,死神已經在腦海里腦補出“食尸狂”之類的獵奇向想法。
他并沒有去找。
那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并且在發(fā)現尸體丟了的那一刻,他開始對自己持之以恒去那里而感到不可思議。
不過他立刻找了一個好理由:他喜歡那兒的風景,嗯,沒錯,他喜歡那兒的風景。
他刻意忽略自己事后再也沒去過一次的事實。
之后幾年的日子照常過,直到那天——
他拿到了這次的任務。
薄薄的表格上,有著任務對象的容貌,是這個國度少見的黑發(fā)黑眼。
他只覺得呼吸一滯,差點把這東西甩到工作人員的臉上。
“喂喂,沒弄錯吧?”
工作人員一臉莫名其妙:“怎么會弄錯?”
可是這個人幾年前才死過!
他抿抿唇,咽回以上的吐槽,表示是自己弄錯了,然后一溜煙跑出去了。
他覺得自己好像在犯傻。
犯傻犯傻犯傻……
可是他還是用最快的速度,去找這次任務目標。
黑發(fā)黑眼的青年有著年輕俊秀的容貌,明明年紀不大,卻有種奇怪的沉穩(wěn)氣質。
站在遠處的他立刻覺得麻煩了。
他相信自己的記憶,確信自己已經將那個人回收過一遍,只是現在,為什么……
難道是長得像?可不帶名字也一模一樣的!
他佯裝不小心,在青年的身側摔倒,而青年一把扶住他,溫和的表情在看清他的樣子的時候冷凝了一瞬。
很好,可以確認了——
他微笑著低語。
“你好,先生,可否告訴我,一個人如何死兩次?”
青年露出微微的苦笑。
“這個,我也想知道啊!
表示我也想知道的青年很坦白,坦誠到讓他懷疑那全是假話——
光從邏輯來講也難以置信呢。
“你有沒有遇到過,‘無論什么代價,也想要活下去’的人呢?”
青年說,這個句子無疑是表示他就是這樣的人。
青年陷入久遠的回憶。
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當青年還是個現代化社會成員的時候。
那時候流行一種說法,叫做穿越。
但穿越,并非是一件好事。
占據別人的身體,頂替別人的身份,擁有別人的命運,從外到里,除了靈魂,再無其他屬于真正的自己。
但在最開始的時候,青年還是感激著這個穿越的。
他原本是個病人,殘喘病榻,猶如廢人,恨不得去死,卻又在死去的一瞬又無比的渴求著生。
想活下去。
他彷彷徨徨的想著,死亡不可抗拒的靠近,身體變得很重又很輕——他感到最后一絲光明光芒消失在世界里。
無論什么代價。
我想要活下去。
這是他最后的念頭。
所以,在再度睜開眼,并確認自己穿越了重點是自己還活著的時候,他狂喜萬狀,甚至不去想為什么明明已經死去卻還是活了下來……不去想。
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穿越的前因,穿越的代價,統統不在乎,只要能活下去。
他成了一個小男孩。
他決心珍惜這次機會。
他……沒能把握住這次機會。
他的父母是一對被現實折磨的怨偶,互相怨憎卻又無法分離,到最后,矛盾終于爆發(fā),他看似懦弱的母親親手殺死了父親,親手,殺死了他——
那是他第一次接觸到死神這種物種,說著奇奇怪怪的話,用鐮刀捅了他,然后出現了膠片一樣的東西。
他后來知道那是記憶膠片。
無論什么代價。
我想要活下去。
腦海中回蕩著穿越前的最后念頭,他在黑暗睜開眼,默默,無語。
伸手觸摸到的是堅硬的木頭,他側耳聽到外面?zhèn)鱽淼牧鑱y聲響,隨著吱的一聲,狹小的空間被打開,他慢慢起身,不去看那個手腳癱軟倒在地上的男人,瞇著眼注視著久違的月光。
嗯……他再度復活了。
身體依然還是那具,只是回溯到他最盛年的狀態(tài),年輕而健康,只是他已不復當年那般喜悅。
怎么可能會喜悅?那么多次的死亡,又那么多次的復生,現在的他,只渴求一場寧靜的沉睡。
永遠也不要醒來的安眠。
他扭過頭,撫摸著身后的墓碑,刻著名字的地方早已模糊不清,這一次又過了多少年了呢?他詢問了那個挖掘墳墓的男人,果不其然:距離上一個復生的年代,過的不算太久
把他認作妖怪的男人在磕磕巴巴全盤托出后開始痛哭流涕,生怕“妖怪”吃了他。
……他雖然食肉,但還沒到吃人的地步。
實在是覺得抽泣的男人丑的要命,他讓對方留下一套衣物并填掉墳墓后趕緊離開了,還好男人是盜墓的,隨身有備用衣物而不至于裸奔回去。他剝下身上已經成碎布條的衣服,看著漸明的天空突然想笑。
這便是代價么?
以年輕的身體活下去,直到死亡降臨,沉寂在黑色的土地里。然后又在不知多少年后,再度恢復活力——無盡的輪回。
何時才是頭?
盡管有著這樣的憂慮,但他還是決定好好享受每一次的生命,無盡便已是夠煩心的了,又何必時時掛在心上?
以上,就是青年超自然的人生。
聽完后的死神覺得整個人都不正常了……不是他不正常就是這個青年不正常。
但凝視著青年坦蕩的眼睛,懷疑譏諷的話就說不出來,他最后嘆口氣,問。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說真名!
青年恍惚了一下,一直以來,他用的都是重生后的名字。
以前的名字,真正的名字,來自那個遙遠國度的方塊字……
“阿焱,你可以叫我阿焱。”
青年用著有點別扭的口音說道。
死神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合格的死神。
沒錯,合格的——
所以他將阿焱的情況報了上去,認真而嚴肅的要求徹查——因為他是個合格的死神。
上頭任命他為這個奇怪事件的負責人。
他去找出了阿焱的死亡劇場,那么多的死亡劇場,幾乎讓在場的死神都大吃一驚。
然后便是一一的翻閱。
他看到了阿焱漫長的、可怕的、無盡的一生。
從那個黑發(fā)黑眼無聲息流著眼淚的男孩開始。
死亡的痛,復生的欣喜,死亡的平靜,復生的茫然……
輪回著,輪回著。
事實上,除了無盡的死亡后又重生這點,阿焱的一切都如同個正常人,會餓會痛會死亡。因為死神的數量眾多,每一次接手阿焱死亡劇場的死神各有不同,所以從未有人發(fā)現過這個青年的存在到底是多么的有悖常理。
直到他。
那么的荒謬,沒有理由的,生生將那唯二的相遇,記得那么清楚——
他自己都有點難以置信。
上頭對阿焱的情況束手無策。
他們判定,有一種奇異的力量在這個人類死后修復了他的身軀。有一部分主張將這個違反了死亡定律的人類囚禁起來,但也有人認為存在極為合理,他們無權干涉。
得知后的阿焱吊兒郎當滿不在乎的笑:“隨便吧!
他并不是不珍惜自己,只是到哪兒都一樣了。反正孑然一人,而且如果是死神的世界的話,會不會有不一樣的風景呢?
阿焱甚至有點興奮。
而死神瞥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很想戳死他。
最后,在死神的據理力爭下,判決下來了——
不能無視這個人類,卻也絕不能放任,將由指定的死神接受阿焱的每一次的死亡劇場。
這個人選,自然是發(fā)現了這個情況的他。
而他懷抱著不知是什么的心情,接受了。
監(jiān)管阿焱,這種事情并不什么好做的事情。
尤其是這個看起來自律的青年,實際是個超沒有下限隨時隨地秀人品的家伙——
阿焱說他想去全世界旅行,想吃光全世界美食。死神吐槽他身無分文還是個黑戶,還是乖乖在倫敦呆著吧。
而阿焱用行動證明他是個有能力的人——看著那家伙利用好皮囊勾搭有錢女士,死神實在是微妙的想揍他呢。
雖然兩個不同物種的家伙已經混熟了,但死神還是很有職業(yè)道德的對每次發(fā)下的死亡通知保密。而阿焱也從來沒問過,他對死亡的坦然實在是難以置信,甚至有種莫名的歡迎與熱忱。
他終于實現了很多年前的那句戲言:“死亡是很安靜的!
死神第三次回收阿焱的膠片的時候,青年安安靜靜的躺在地上,甚至沖他微笑。
“拜托記得把我挖出來啊!
超級驚悚的遺言有沒有。
而他這個死神還就這么任勞任怨的把阿焱從泥土里挖出來,看他那么安詳,就像睡著了一樣。
幾年后,這個睡著了的死者復蘇了。
睜開漂亮的黑色眼睛,笑瞇瞇的打著招呼說“這一次沒有悶死真是太好了XD”——死神想起,這個家伙以前有過在泥土里蘇醒,結果因為棺材釘的太死或坑挖得太深而悶死的經歷。
所以那次真是多虧死神只蓋了層薄土,才讓這家伙幸運的跑出來——
為了檢查,死神強硬的扒光阿焱的衣服,檢查著那幾年前猙獰無比的致命傷。阿焱調侃地說著啊呀呀不要這么熱情嘛,赤|裸的身體上光潔無比,完全是年輕人的緊致細膩。
這簡直就是神跡。
日子就在看“阿焱死——等阿焱復活——再看他死”這樣奇怪的循環(huán)中度過。
死神漸漸的開始習慣,和一個人類混得那么熟悉,聊天吹牛,等他死后幫他收尸,甚至興致勃勃的研究起一個人究竟能死出多少種方法。
阿焱捂著臉說他絕對不認識這個抽風的死神……
而他親密的湊過來:“別這么說嘛阿焱~好歹我給你收尸呢~說吧這次你想要什么風格的棺材,絕對給你弄得舒舒服服的哦~”
于是兩人開始就著棺材款式內襯等等事物開始熱烈討論(喂!
記不得是第幾次的死掉了。
阿焱這次的死因很有趣哦。
被愛慕他的男性分尸,吃掉,若不是死神心血來潮撿了一塊肉回去,不知道這個不死的家伙還會不會復活。
然后肉塊長成人體,至于其他的則正常腐化。死神琢磨著這也太神奇了,在那個完整的身體上上下其手看看有沒有缺漏。
所以當醒來后的阿焱笑瞇瞇地說你要負責的時候,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厚臉皮的死神同樣開著玩笑,好啊好啊我娶你吧?
他以為這是玩笑。
但是下一刻有點冷的唇貼上來,親密無比的分享著呼吸,他感覺到身體在緊繃,下意識的反客為主。
他清楚的意識到,不管這個無節(jié)操的復生者是不是開玩笑,他……竟然認真了。
認真的,對這個家伙,有感覺了。
仔細的想一想,喜歡什么的,也是有跡可尋的嘛。
為什么在意,為什么記得,為什么不討厭……啊啊,哪來那么多的理由,好煩啊。
反正這家伙也死不掉,他是死神也死不掉,又有任務捆著,在一起也沒什么的。
聽到這話的時候阿焱笑起來,戳著他的額頭說難怪你一輩子打光棍呢。
“所以我就勉為其難接受你這個光棍吧~”
不害羞的鉆進他的懷里,蹭來蹭去點火。黑發(fā)和銀發(fā),交織起來也很好看呢。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死神開始迷上冷笑話。
那些有點不知所謂的笑話,被人類青年用十分平靜的語氣說出來,有種絕妙無比的愉悅。
今天的冷笑話也很有趣呢——
“我覺得吧,這次死掉,我大概是醒不過來了!
阿焱說,他怔了怔,隨后發(fā)出掀翻屋頂的爆笑。
“阿焱哈哈哈這個笑話好冷啊呼呼呼呼……”
阿焱沒有像以往一般說“啊呀你的笑點好奇怪這么冷也能笑出來嗎?”,而是安安靜靜的看著他笑的滿地打滾,然后伸出手,攬住他的脖子。
在他的唇上,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
“我說真的!
他笑不出來了。
阿焱卻微笑起來,有種荒謬的幸福。
“世界上沒有永恒的存在,即使你們死神,也會有消亡的那一天吧?”
“那么我也決不會例外的——”
“已經太久了嘛!
“這股力量,正在慢慢削弱哦,你沒有發(fā)現,這些年我醒的越來越晚了嗎?”
阿焱說的沒錯。
這一次的復生,他花了足足五十年。
明明是很簡單的割喉嘛,比起被人分尸實在是太小兒科了,可是卻花了那么長的時間——
死神伸出手,將阿焱抱進懷里,緊的,像是要揉進身體一樣。
“阿焱……”
死神親吻了這個終于要證明死亡不可逆的人類。
深深的吻,幾乎讓阿焱以為這一次的死亡是窒息——
他用力推開死神,大口喘息,只是沒一會,又被緊緊的抱進懷里。
吻著他的死神似乎有點慌亂,又有些狂熱,咬開扣子,咬進皮膚。
血的味道同樣絕妙呢。
阿焱握住一縷長長的銀發(fā),他憶起很多年前,初次見面。
其實已經有些記不清了。
“死掉的話,就沒有煩惱了吧……我有點累了!
這樣說著,闊別的眼淚,就無生息的掉下來。
阿焱最后一次的死亡方式,是緩慢的像鈍刀子的“眠”。
先是睡不醒,接著是難以清醒,死神拿著上頭發(fā)下來的單子,第一次覺得這東西如此沉重。
阿焱迷迷糊糊的拉著死神的手。
他漂亮的黑色眼睛已經看不清東西了,那張臉上血色盡失。死神握著他的手,感覺那溫度一點點的流失。
感到那時間一點點的溜走。
很快,很快,就要到最后一刻了——
他是如此清楚的記得那張紙上寫著的時間,他甚至有點討厭自己記得如此清楚。
阿焱最后說了個冷笑話。
“人類約死神去喝酒,喝多了醉糊涂了。酒醒后死神問人類我說了什么?有沒有亂說死亡日期什么的?人類說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死神先聽壞消息,人類說你向我告白了。死神大驚,哭著說那只是醉后的胡言亂語,然后人類很靦腆的笑著告訴他好消息。好消息就是,死神大人,人類其實暗戀你很久了喲……冷不冷?”
“好冷的笑話呢~”
死神將已經冰冷的手貼在唇邊,笑出了眼淚。
“阿焱,再見!
其實說是再見,但死神,還是期待著下一次再見的。
他才不相信那什么最后一次呢,違背了死亡法則的家伙,怎么會這么輕而易舉就死掉——
即使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個家伙的尸體腐爛,只剩下白骨。
那天他站在棺材邊上想了很久很久,覺得阿焱整個人生都是冷笑話。
笑的他渾身都在疼,若是以往阿焱一定會拍他的腦袋說你腦子進水了嗎。
但骸骨沒辦法站起來,所以沒人制止的他最后笑趴在棺材沿上,笑聲像是嗚咽。
笑得太厲害了嘛。
有關【不死的死者】的事件到此結束。
薄薄紙上寫著的報告是“已確認此人無法復生”。
只是那時候已經很少有死神還記得這個奇怪的家伙了。
他們只是在討論,審查過羅賓漢的靈魂,將瑪麗安•安托瓦內特投入地獄,連哭泣的孩子都會向他獻上靈魂的傳說中的死神,竟然退休了。
啊呀,真是奇怪,退休了呢~
退休的死神唯一的福利是帶走了一個人類的所有死亡劇場。
相當可怕的數量呀。
退休后要做什么呢?
那時候死神和人類曾經認真討論過的。
因為那奇怪的體制,所以最后敲定是葬儀人,“這樣的話就不用為棺材發(fā)愁了~☆”,黑發(fā)青年笑著說。
雖然那個家伙已經不需要大堆的棺材了,但死神撓著頭想來想去還是這個職業(yè)最稱心。
沒辦法嘛,已經習慣了去看那個家伙愚蠢而又千奇百怪的死法,現在少了,有點無聊啊。
他多了一個口癖。
“小生這里有最好的棺材呢,所以快點把最上乘的笑話給我吧~”
好多人都被他嚇走了呢,嘛,其實那些害怕的樣子已經很有趣了哦~
他有時候會抱著那具被他珍藏的骸骨,為它纏上綿密的紅線,帶上荊棘的冠,想象著那個家伙會為此露出什么表情……就可以浪費掉一天的時光呢。
只是你為什么還沒醒過來呢?
睡得也太久了嘛。
他有時候會覺得自己腦子壞掉了。
那家伙已經死透了啊,死透了死透了死透了啊……
那大堆的那些死亡劇場早就看的滾瓜爛熟了,冷笑話般的一生常常讓他笑到流眼淚。有時候心情不好會賭氣的把那個骸骨往棺材里一丟,只是又忍不住去看,小心翼翼的擦掉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
“小生錯了~所以趕緊醒過來吧?”
那個黑發(fā)黑眼的家伙,已經成了他無法擺脫的一部分了。
這次心情不好的時間有點長。
他把骸骨往棺材里一丟,還把棺材釘的死死,藏到看不到的地方,一連好幾年都沒有去看。
他覺得自己應該振奮一點,大好的人生等著他呢,干嘛為那個混蛋浪費時間?正好凡多姆海恩家的小少爺麻煩纏身,他借此來轉移注意力。
只是偶爾還是會想,有沒有落灰有沒有臟掉,荊棘冠有沒有歪紅線是否纏的緊緊……
想那么多干什么嘛!
今天又有一個冒冒失失的家伙進了鋪子呢。
依照慣例,冷笑話上桌。只可惜這個人沒什么笑料,說的也勉勉強強呢。
他遺憾惋惜,帶著人去拿棺材。只是那家伙不懂得看人臉色,絮絮叨叨似乎很不滿。
“我覺得我說的挺好的啊,‘有個人長的像洋蔥,走著走著就哭了…….’很好笑的!”
“葬儀屋你也太挑剔了嘛!”
“葬儀屋,你這一輩子聽過的最好的冷笑話是什么呢?”
他停住了腳步。指了指面前的棺材。
東西已經到了哦。
還有,最好的笑話,自然是那個混蛋的一輩子嘛。
這是想也不用想的答案。
但小生是不會告訴你的~
他送走了客人,然后坐在棺材上發(fā)呆,覺得自己大概需要復習一下那個最好的冷笑話來舒緩一下心情。
大堆大堆的死亡劇場堆放在裝著骸骨的棺材的隔壁。
所以,拿死亡劇場的時候,撬開棺材去看一眼里面的人,真的只是順手而已。
荊棘冠有沒有歪?紅線松了嗎?有沒有落灰……
棺材蓋露出一角。
露出……松松散散纏著紅線的白生生的小腿。
【我覺得吧,這次死掉,我大概是醒不過來了!
——果然是個冷笑話呢。
將赤|裸的身體抱出來,他親了親那冰冷的唇。
“小生等著你喲,快點醒來吧。”
這次我不是死神了哦。
所以這次才不要聽到什么死亡日期。
快點活過來吧。
又過了幾年。
倫敦有名的怪人葬儀屋多了一個助手。
黑發(fā)黑眼,常常會用相當冷靜的口氣說著冷笑話。即使并不怎么好笑,葬儀屋依然可以笑的連招牌都要掉下來。
“因為小生覺得阿焱就是個冷笑話嘛!
葬儀屋嘴角上揚,角度幾乎拉到最大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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