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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全
【青天白水映江南!
這幾日因為下雨的緣由而耽擱了行程,在客棧中小住的幾日無所事事,不免有些乏味。也許只有閑暇了,才會去回憶很多很多從前的事情。
姜諭依然同往日那樣陪我說話,將他從前走南闖北時候的事情一一說與我聽。生動,完整,像是要將他的全部人生與我分享。
雨天時候我總是手足冰涼,他溫和地擁我入懷,下巴抵著我的額頭,偶爾他會輕嘆,如輕風悄然路過那般不起波瀾的口氣,略帶著些無奈地說著:南和,你總是讓人心疼。
我笑。并不答話。他大概一直以為我是江南的女子,知書達理,溫文爾雅?墒俏业墓枢l(xiāng)并非是溫柔的江南,而是漫天走石飛沙的漠北。
【曉落日出!
我叫南和。小的時候,我生活在漠北,被漫天的飛沙吹得睜不開眼睛。我爹爹是個尋常的劍客,背后總背著一柄長劍,平日里靠殺馬賊賺得一些銀兩,在天氣好時到周圍的村子里換來食物和其他生活的必需品。閑下來的時候,他常常用他寬大厚實的手撫摸著我的頭,然后溫和地告訴我,南和,等你長大了,我就帶你去江南。那里很美,也很溫柔。
于是在我的心里,記下了江南。
我幻想著,江南是如何地清雅,如何地風景如畫。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想象中的江南就是這樣色彩斑斕。
心中有了執(zhí)念,一日一日看著單調(diào)寂寞的大漠落日,看著天邊匆匆飛過叫得干澀嘶啞的蒼鳥,總是覺得很乏味,總是想著什么時候,我才能長大,才能到夢境的中的江南。
【蓮花葉下雨未干!
長大后,爹爹果然如約帶我去了江南。
我們在一個江南小鎮(zhèn)里住下了。
那個小鎮(zhèn)總是下雨,沒有下雨的時候空氣里也充斥著濕潤的霧氣。靜謐。祥和。似乎一點聲音就能讓它支離破碎。
那是一個和大漠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這樣的江南,就像一個夢。
也就在是這樣的夢里,爹爹死了。七竅流血,慘不忍睹。
在樹后看著爹爹倒下的過程中,全身一寸一寸地冰涼透徹。
驚恐充斥著全身。張開的嘴喊不出話來。
那個人倉促冷淡地看了父親一眼,似乎是確認死亡,然后就走了。
待那個人走后我才撲過去抱著爹爹,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不住地哭喊著,爹爹我們回去好不好,我們回去好不好。
我們回漠北。
這個地方太虛假,我不想呆了。
爹爹,帶我回去好不好。
那一年,我十歲。
【候鳥飛旋室外幾重天。】
后來我遇到了一個人,他叫江朔。
那時,我十五歲,他二十三歲。
五年之中,我變化了不少。
爹爹過世之后我找了新的地方住,在附近的一間客棧做雜事。
我不怕吃苦,從來就不怕。我只要活著。
一日,暴雨驟至。我沒有想到江南也會下這樣大的雨,瑟縮在一個亭子里,等著雨住。
之后,我就遇見了他,他抱著劍,眼神沉穩(wěn)卻寂寥,視線散落在四處,像極了我的爹爹。
我靠在一角,他站在另一邊。
我和他沒有說一句話,我卻認真地記住了他。
遇見是這樣一個意外。
再遇是很久以后,我因為惹惱了客人,被掌柜責罰,鞭子狠狠地落在我身上,我卻不哭。
爹爹從不允許我哭。
他也許是偶然路過,從鞭下救出了我。
他請我吃飯,只是很簡單的菜式,我卻很感激。
因為我以為,江南是一個不近人情的地方。在它美好的背后,是空洞與虛幻,丑惡與骯臟。
我抬頭,問他,我叫南和。你叫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仍是冰冷淡漠,我叫江朔。
【夢斷之處人未醒。】
他幫我另找了一個店,繼續(xù)做雜事。這個店里的活比較輕松,我也可以攢些積蓄。
我要回大漠。
這是一直以來放在心底最熾烈的愿望。
他偶爾來看我,我和他漸漸熟絡,閑暇時我就陪他說話。
他是個很沉悶的人,很少說話,性子意外地單純,可是對誰都是冷冰冰的,但熟絡之后就會稍稍溫和,有時聊天也會應幾句。
一年后的某一天,他忽然問,南和,你愿意一直陪我么?
我微笑。
那晚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珠砸在屋頂上仿佛砸在自己心頭一樣疼,令人發(fā)寒。江朔和爹爹一樣,七竅流血。
他留給我的最后一句話是,為什么。
我答,因為你殺了我爹爹。
然后默默閉眼。
其實,那次雨中相遇,只是他第一次遇到我。
而我,早已記起了他。
【人醒之處夢相纏!
我知道很多事情。
比如這家店是他朋友開的,他起初不愿我跟著他居無定所到處漂泊,就把我?guī)У竭@家店,一切待遇從優(yōu)。比如我知道他喜歡我,那次雨中的小亭下,他并非沒有看我一眼,而是偶然偏過頭,然后立刻轉(zhuǎn)過去。比如我知道他關注我很久了。所以我才有機會,在他沒有絲毫戒備的情況下,下毒。
那天是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絕望。
是阿。一個在十六歲劍術就名滿天下、在江湖享譽盛名的人,如何甘心死在一個不會武功并且手無寸鐵的女孩子手里呢?
之后我用在那里積攢的積蓄,一路向北。
我想我不會回來了。
因為在江南那個陰雨連綿的小鎮(zhèn),死了我兩個最愛的人。
【子樹花開!
春季。冰消雪融。草長鶯飛。
頭頂“人”字的大雁,匆匆朝北方飛去。
我遇到了姜諭,他是個溫和的男人,是北上路途中偶遇的伙伴,一路上很照顧我,到最后分別,他忽然說,南和,你愿意一直陪我么?
我眼前模糊一片,因為曾經(jīng)有一個男人,也這般對我說過。
你愿意一直陪我么?
他的音容笑貌,仍歷歷在目。
如何才能讓我忘掉。而我若忘不掉,又該如何去銘記呢?
我嘆息,靜靜微笑。
【何處風吹盡!
我與姜諭成親了。因為他身上有兩個人的影子。
兩個,我從未放下的人的影子。
姜諭是一個極好人,他懂得不揭露我的傷疤。懂得寵我,愛我。
我同他去了他的家鄉(xiāng),是繁榮的北城,冬季的時候會積下不薄不厚的雪花,純白干凈,不似漠北因為風沙和寒冷而堆積得有些昏暗骯臟的蒼雪,也不是江南泠泠雨落。
很久之后的某天,我問他,你愿意陪我去大漠么?
他說,只要你想去,什么時候我都會陪你。
我微笑。他和江朔一樣會為我著想。
【何人淚浸衫!
幾個月后,我和姜諭來到大漠。
大漠仍是大漠,走石飛沙,落日孤煙。
頭頂仍是蒼鳥的哀鳴。眼前仍是干澀單調(diào)的風景。
我忽然記起爹爹很早很早以前教我的那首詞。
憶江南。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日出江花紅勝火,
春來江水綠如藍。
能不憶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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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是很早之前的作品。
段落名是一首小詩。非原創(chuàng)。其具體出處已經(jīng)無可考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