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飛蛾為什么要撲火嗎？

　　——不是趨光性么？

　　——不，它怕黑。

　　黑子哲也一直想不明白赤司為什么會給出這樣的答案，那個時候他還沒進入帝光籃球部，只是一個喜愛籃球卻只能偷偷訓練的弱質少年，籃球部的那些少年們卻已經開始嶄露頭角幾乎所向披靡，而他，雖然臉上依舊是很少有表情的樣子，內心卻總是忍不住因為那幾個人感到熱血沸騰。

　　他愛籃球，所以喜歡那些讓籃球變得更精彩更神奇的少年，這并不是矛盾的想法。即使是當年一言不發(fā)的離開帝光籃球部，離開奇跡的世代，他依舊真摯地尊敬著每一個昔日的伙伴，尊敬每一個同他一樣或者比他更深地愛著籃球的人。

　　聽到赤司征十郎和綠間真太郎這段對話的時候，他剛好有事路過一個班級教室門口，大概是因為平日里一直處于被無視的狀態(tài)，少年總是竭盡所能地去觀察身邊的細節(jié)，會注意到那兩個人也是因為平日里經常去體育館觀看練習所致。下意識地停住腳步便聽到了那樣意味不明的對話。

　　“……你把我當傻瓜嗎？怕黑和趨光性有哪里矛盾了？”傲氣十足又總是不甘落敗的綠發(fā)少年忍不住忿忿不平，對面的少年卻只是慢條斯理地把手里的棋子放下，淺笑著揚起唇角。

　　“因為怕黑所以向往光明，這種說法雖然也很合理，但是這里的‘黑’指的并不是單純的黑夜。”

　　喜愛咬文嚼字似乎是這位少年隊長的另一大愛好，因此平日里青峰是最不愛和赤司打交道的人，多數(shù)時候也只有綠間有時間和耐心去鉆研赤司的話。尤其剛才赤司落下的那顆棋子已經注定贏了此局，每每面對赤司時都不肯服輸?shù)木髲娔铑^作祟，綠間立即皺起眉一臉糾結地開始思考那句話的真意，赤司兀自一手撐著額頭愜意地開始看向窗外，沒人注意到門外的少年若有所思的眼神。

　　他原本就是存在感微薄地讓人察覺不到的類型，也比一般人更容易糾結于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因此當他終能如愿進入籃球部，第一次和赤司面對面的時候，少年終于忍不住說出那個答案。

　　“是孤獨吧�！绷晳T了一個人的少年第一次說出這種幾乎要暴露自己心聲的話，雖然臉上依舊是那副無表情的模樣，抱住籃球的手卻不自覺有些抖，看到赤司不經意的露出驚訝的表情，他極為緩慢的眨了眨眼，“黑暗道路上只有自己的那種孤獨感催促飛蛾不斷朝有光的地方前行，當然，人也是如此�！�

　　“這可真是讓人驚訝�！背嗨竞鋈恍α似饋恚幌衿饺绽锬前愕杏行┌寥坏男σ�，說這話的時候，少年赤紅色的眸子真實地閃過一抹欣喜的神色，看到黑子依舊是一臉茫然的模樣，他把手中的雜志放在黑子手里，意味深長的看了藍發(fā)少年一眼。

　　“最后那句話……是說你自己嗎？”

　　“喂，黑子你有聽到我說話嗎？”

　　火神大我的聲音突兀地闖入耳膜，黑子回過神，這才發(fā)現(xiàn)周圍的前輩們醉倒的醉倒，發(fā)酒瘋的發(fā)酒瘋，場面已經完全陷入混亂，而他正坐在窗戶前對著正試圖從外面撲進來的一只飛蛾發(fā)呆。

　　“抱歉�！彼徛貞寺暎雌饋硗耆珱]有誠意的模樣，急性子的火神忍不住跳腳。

　　“所以說現(xiàn)在該怎么辦？前輩們可是為了幫你慶祝生日才過來的�！�

　　雖然途中開始就完全忘記初衷變成了籃球部的聚會……但好歹心意是到了。

　　“比起那個，大家的日歷上一月居然有31號才真是讓我驚訝�！焙谧邮栈啬z著在飛蛾身上的視線，“在帝光，每年這個時候大家的日歷都會集體殘缺�！�

　　他說這話的時候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模樣，看起來完全沒有因為自己被遺忘而感到沮喪，大概正是被無視慣了，才會在突然成為眾人中心的時候感到些許無措。

　　忽然想起很早以前桃井曾經說過的話，奇跡的世代雖然各有特色性格天差地別，但其實都有著同樣的弱點：不擅長面對他人善意的熱情。

　　因為不知道如何回應，本能便開始催促自己使出符合自己形象的招數(shù)遠離這些人。青峰是擺出兇神惡煞的樣子，紫原是自顧吃東西，黃瀨是顧左右而言他，綠間是死別扭外加毒舌，而赤司……那個人最擅長的莫過于把最親近的人從自己身邊推開。

　　毫不留情地，將同樣害怕孤獨的同伴們再度打回最初獨自一人的原形。

　　沒有人知道赤司到底在想什么。

　　“你這家伙……”火神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感慨，看著黑子的眼神也摻入近乎同情的神色，“看起來在奇跡的世代并不開心啊�！�

　　不開心？黑子直覺地搖了搖頭。

　　那大概是他無色的人生中最色彩斑斕的時光，籃球也好，那些喜愛籃球的少年們也罷，都是他內心深處眷戀的風景，盡管在他人眼里看來是自己最先做出了背叛奇跡的世代的舉動，但其實……

　　“不是那樣的。”他悄悄壓低了聲音，視線再次落在窗外那只飛蛾身上，“我只是……和他們一樣不擅長面對罷了。”

　　生日被人遺忘對他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從小到大即使是父母也偶爾會有因為忙碌而記不起來的時候，當然也就無所謂奇跡的世代眾人，對黑子哲也來說真正無法招架的卻是被遺忘的第二日，同伴們接踵而來的各種形式道歉。

　　“嚼嚼……啊，完全忘掉了怎么辦，小黑子……嚼嚼，這個送給你好了。”紫原一邊吃一邊遞過來一包薯片，那是他最近大愛的口味，只剩下最后一包了。

　　“我就說昨天好像忘記了什么……那什么，這個給你好了，反正是買多了的�！币伤票痪G間傳染了的青峰丟過來一個做工精致的護腕，黑子還沒反應過來，桃井便在身后扯了扯他的手臂。

　　“那個哲……哲君，對不起！作為賠罪放學后我請你去吃蛋糕吧！”

　　“吃什么蛋糕啊，小黑子當然是要和我一起去看電影啊，是吧是吧？”黃瀨歡脫地跳出來打斷幾人的話，晃了晃手里的兩張票，一如既往笑得陽光燦爛的樣子，迅速換來青峰的白眼一枚。

　　“兩個大男人看什么電影？”

　　“就是嘛，而且那個票不是有個粉絲請你陪她去看的嗎？”

　　“那個解釋一下就好了，現(xiàn)在小黑子最重要！”

　　“……真同情你未來的女朋友�！�

　　“小桃井你什么意思喂！”

　　一如既往很快以混亂收場，黑子懷里抱著一堆不知何時多出來的禮物繞過他們走進休息室，剛好和正要走出去的綠間打了個照面，他下意識地點頭示意，對方卻兀自推了推眼鏡，滿臉欲蓋彌彰地離開了，黑子繼續(xù)一臉茫然。抬腳來到自己的儲物柜，剛打開門，一只泰迪熊玩偶正坐在里面炯炯有神的看著他，耳朵上似乎是被綁了一個小布條，上面的字跡一如它的主人給人的感覺一樣工整到龜毛。

　　“今天水平座運勢第一，幸運物是象征傳承文化的棕色泰迪熊。”

　　如此別扭卻又莫名直白的熱情表達，黑子覺得自己應該給予相當程度的歡喜表現(xiàn)，但事實上他能做出的反應依舊只是面無表情而已。

　　這大概是在帝光時期最讓他遺憾的事情了。

　　這樣想的時候，少年落在飛蛾身上的視線里意外的闖入了一道似曾相識的身影，他驀地坐正身子盯著那人離開的方向，身后是醒來的前輩們叫嚷著再來一杯的聲音，原本在聽他回憶過去的火神大我很快被卷進去，沒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少年悄悄走了出去。

　　早春的夜風還是有點冷，黑子攬緊外套的領口，腳邊傳來二號的低叫聲，他彎下腰將小家伙抱起來有些抱歉地拍了拍它的腦袋，二號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在他懷里，無辜的眼神直直地落在先前離開的那個背影上，黑子深吸了口氣，不自覺加快速度走上去。

　　東京夜晚的街道燈火通明，遍地斑駁的影子，那個人似乎是有意地將自己的每一步都踏在影子上，遇到光亮處寧可逆著光前行也不肯暴露于燈光之下。

　　逆光行走的人……黑子下意識地跟上去，直到那人在東京灣的橋梁上停下來，月光撒在他的臉上，映照出熟悉的五官，黑子也跟著停下腳步。

　　依舊是那張乍一看秀氣的如同女孩子的面孔，溫潤的月光柔化了他眼底的戾氣，看起來竟有幾分純真的感覺，懷里的二號似乎也被驚到了，半晌沒有發(fā)出聲音，黑子下意識地張了張嘴。

　　“赤司君為什么會在這里？”

　　“我家日歷不知道為什么少了一頁，所以我決定在丟失的這一天隨意地逛逛�！痹诒荣愔獾臅r間他說起話來一直都是那股慢條斯理的味道，隱隱透著天生的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看到黑子露出有些驚訝的眼神，他一手撐在欄桿上轉過身，唇角勾起一抹極淺的笑容。

　　“東京的夜晚似乎比京都的冷一些。”

　　“……京都沒有天氣預報？”

　　“呵呵，還真是懷念啊，哲也式的冷笑話�！背嗨竞鋈恍Τ雎�，緩緩邁開步子站在黑子跟前朝二號伸出手，向來不太喜歡奇跡的世代成員的小家伙怪異地打量著他，卻并沒有要閃躲跡象，黑子怪異的眨了眨眼。

　　“它的名字？”

　　“哲也二號�！�

　　“不錯的名字�！�

　　“……我替小金井前輩謝謝夸獎�！�

　　如此簡短而又有些無厘頭的對話之后便又陷入沉默，看著少年兀自瞇起眼逗弄二號的場景，黑子一時想不起來自己到底為什么看到一個背影就追了過來，只下意識地張了張嘴：“還是堅持要逆光行走嗎？”

　　“很多風景是只有逆光才看得到的�！背嗨揪従徥栈厥郑痤^看向他，“哲也呢，找到新的光了嗎？”

　　“赤司君不是說過的么，飛蛾撲火的理由。”黑子答非所問地迎向他的視線，“我想改變一些已經成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一個人的話我什么都做不了，所以……”

　　“理想之所以被稱為理想，是因為它難度太高無法企及。”赤司忽然出口打斷他的話，雙手環(huán)胸似乎頗興味地看著黑子呆愣的表情，“這種無端的熱血也是你的一大特點了�！�

　　黑子沉默，他原本就是缺乏情緒的性子，即使對方剛剛用近乎嗤笑的語氣來形容他準備貫徹青春的理想也并未見惱怒，只是看著赤司的視線清冷了些，而被他這樣無聲反抗的前隊長卻只是好心情地聳了聳肩。

　　“不過就因為這樣才是哲也吧�！彼p笑，“不知道什么時候在我身邊的你們都在發(fā)光，太亮了所以只好逆著走，這樣才能把你們看得更清楚些，不管什么時候，最了解你們的人始終是我�！�

　　“是關心同伴的體現(xiàn)嗎？”

　　“唔，你可以當成是某種扭曲的掌控欲�！�

　　這人對自己的本質倒是認知深刻，黑子一時無言。

　　“回去了�！背嗨巨D過身朝后揮了揮手，“啊對了，生日的話，你有什么愿望嗎？”

　　他說的隨意，像是剛想起今天是眼前人生日那般，黑子卻莫名覺得赤司似乎很認真地想要實現(xiàn)他的一個愿望……而他的愿望，也只不過是奇跡的世代能再一起打一場毫無芥蒂的比賽而已。

　　和那些他所深深眷戀著的伙伴一起。

　　“那種東西，不管是以前還是現(xiàn)在……一直都是一樣的�！彼囂叫缘卣f，就見已經邁開腳步的少年忽然轉過頭朝他笑了笑。

　　“那么哲也，生日快樂�！�

　　說完這句話，紅發(fā)少年便轉過身去慢條斯理的邁開步子離開了東京灣的橋梁，他還和來時一樣走在逆光的方向，看起來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然而偶爾照射到他臉上的燈光卻清晰的映照出少年微微上揚的唇角，黑子不自覺張了張嘴。

　　“謝謝�！睆囊郧伴_始就一直忘記對這人說的話終于能有機會說出口，他對著少年離開的背影微微鞠了個躬，“赤司君也要快樂�！�

　　——別看了它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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