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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仙道彰。
頭發(fā)全部朝天豎起的男人在黑板上嚴(yán)正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回過身來。和囂張的發(fā)型完全相反,他有著親切隨和、平易近人的笑容。
“各位同學(xué),我就是你們高三這一年的班主任了,請多指教!
仙道老師彎腰點頭,對著一群根本沒用正眼看他的小鬼們認(rèn)真得近乎犯傻。
“我想,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個放牛班。所以老師也不想和大家結(jié)仇,讓大家在高中的最后一年以慘淡的方式收尾!毕傻勒驹谥v臺上的氣派一片閑散,“我啊,并不是鬼冢英吉,也不是坂本金八,作為我來說,只希望你們別殺人放火搶銀行,別懷孕墮胎,別販賣毒品和盜版制品。上課聽不聽講都沒關(guān)系——”仙道眼明手快抓住向他疾撲過來的小紙團(tuán),“我知道你們或許看不慣我的發(fā)型,可老師也是人吶,老師也要保留一點私人的小任性,你們大可以盡情嘲笑我,別朝我扔紙團(tuán)喲!毕傻老蚰俏环爬浼膶W(xué)生晃了晃手里的兇器,笑得好像是收到了什么大禮,對方甩了他一個白眼。
“好了,那么,我也不點名了,請大家翻開英語課本,今天我們講第一課……”
仙道在嗡嗡嗡如同集市一般的嘈雜聲中用標(biāo)準(zhǔn)又柔和的聲音念了一段英語,帶了這么些年的放牛班,他早已練就一身本事。演技出神入化的仙道還順便不動神色地觀察了下班里的每位學(xué)生。
有一個特別引起他的注意,這是個坐在后排靠邊角的男生,他留著長發(fā),校服扣子全開,雙手插在褲袋里,背靠著椅子,就這么直挺挺地睡了過去。
真是神技呢。仙道在心里搖頭。
“三井壽啊……真?zhèn)X筋……”
仙道拿著學(xué)生名冊犯愁,坐在他對面的家政概論老師魚住純放下報紙同情地看著他:“仙道君,誰讓你對付頑劣學(xué)生總是那么有一手呢。”
“完全是因為他只是個甩手掌柜吧!蹦弥璞愤^的現(xiàn)代社會學(xué)老師越野宏明不以為然地呶呶嘴。
“哇呵喳!”
走廊里傳來的詭異音效讓□□們都驚跳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越野拍著胸口:“害我嗆到……福田那家伙,又在訓(xùn)他的得意門生了。”
“只是因為數(shù)學(xué)沒有考到年級第一,他就用‘蛇形殺’懲罰學(xué)生,”魚住搖頭,“這種事情,即便對劣等生都做不出來的仙道君,更別提拿來鞭策優(yōu)等生了吧!
“啊,我只是覺得……”仙道用手托腮,口氣像在撒嬌,“福田君其實對學(xué)生也挺好的,至少他獎罰分明,學(xué)生有進(jìn)步的時候,他也會毫不吝嗇大力夸贊……這一點我也是完全及不上呢!
“總之,”理科□□池上亮二慶幸又歉疚地對仙道擺手,“實在太感謝仙道君了,本來這個轉(zhuǎn)學(xué)生是要到我班上來的啊!
“應(yīng)該感謝教務(wù)主任田岡先生才是,”仙道自嘲了一句,繼續(xù)對著學(xué)生名冊上的名字苦惱,“一年級本來就是湘北的,為什么會轉(zhuǎn)走,又在這時候轉(zhuǎn)回來?”
“聽說他家里很有錢啊!焙笄诓棵貢嗵飶┮晃罩掷锏男”咀庸首魃衩,“能在這種敏感時期轉(zhuǎn)過來的,如若不是犯了什么非常糟糕的事,或者家里很富有,根本不可能!
“總之,他如果不惹事的話,也少惹他為妙!
□□們都這樣憂心忡忡地奉勸仙道。
“三井壽啊……”仙道自言自語,似乎那個名字從紙面上跳出來變成了那個直挺挺靠著椅背睡過去的少年。
午后的陽光像新采摘下的棉花,散發(fā)著好聞的香氣,松軟得讓人想咬一口。仙道打了個呵欠,盯著閃亮的海面發(fā)呆。
“喵~”
輕輕的叫聲從腳邊傳來,仙道詫異地回過頭去:“啊,是你啊,抱歉呢,現(xiàn)在什么也沒有!毕傻乐噶酥缚湛杖缫驳乃芰贤,“不介意的話,稍微等一會兒?”
黃色條紋的貓咪像聽懂了仙道的話似的,坐在他旁邊不緊不慢地舔起爪子。
“嗬,你可真是個大福星,一來就有收獲!毕傻佬χ鴮傖炆蟻淼聂~丟給了貓,小貓不客氣地享用起大餐。
這本應(yīng)是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的時間,仙道的班上是自習(xí),學(xué)生們顯而易見都“自由學(xué)習(xí)”去了,仙道光明正大地和同事們打過招呼,帶著魚具來享受自己的愛好。
“真是無憂無慮的家伙呢,好羨慕。”仙道暫停釣魚,一手托腮面帶笑容欣賞貓咪吃魚。
突然一陣喧嘩,貓咪悚然驚起全身的毛,叼著魚跑了。仙道也吃了一驚,順著聲音看去。
不遠(yuǎn)處的籃球架下,有一群少年在玩鬧。剛才有人進(jìn)了個漂亮的球,所以引發(fā)這陣喧嘩。
仙道的視線被吸引了,他曾經(jīng)在高中時也是;@球隊的主力,那群孩子雖然打得一般,但是揮灑汗水和愉快的青春從小小的籃球架下空間里滿溢出來,路過的人無不為之不自覺微笑。
“哎呀!”
籃球不慎滾了出去,少年對路過的行人揮手:“不好意思,請您把球扔回來可以么?”
“呃?”仙道忽然發(fā)現(xiàn)他認(rèn)識那群人,他們都是自己班上的不良,在三井壽轉(zhuǎn)學(xué)回來之前,他們以崛田德男為首。
“哦!贬忍锏履姓烨颍恢黄ばち松蟻,險些踩中他的手。
“三井?”德男詫異地看著三井。
“喂,”三井不懷好意地瞇起眼睛,“想要的話,自己來拿!
“哦……哦!鄙倌昝黠@被他們嚇了一跳,只得硬著頭皮走上前去,沒走幾步就被籃球猛力撞中肚子,他捂著腹部痛苦地蹲下身,同伴們面無人色,一聲都不敢吭。
“哈哈哈!”三井的笑聲響亮得幾乎是囂張,長發(fā)使他的臉變得瘦削,那個惡意的笑容被擠壓得扭曲猙獰。
“……”德男等人都不解地看著三井。
仙道皺起眉,在心里嘆氣:不良少年真可怕。
看起來倒是個挺英俊的小伙子,即便留著一頭長發(fā),眉眼間的戾氣和孤傲也沒有能減少他的帥興,只可惜他是個不良,還是個富有的不良。
仙道轉(zhuǎn)回頭,把魚線甩回海里。
“喲,仙道君,我們先走了,明天見。記得鎖教員室的門。”
仙道和同事們告別,批改完最后一份作業(yè),他也收拾東西起身離開。
天色已經(jīng)全黑的街上,到處都是五光十色的商店,仙道穿過一排排燒烤的香氣,隨著耳機(jī)里的音樂邁著輕快的步伐。
在光亮照不到的巷角處,曾經(jīng)受過專業(yè)運動訓(xùn)練的直覺突然向他發(fā)出警報,仙道回手摸去,卻遲了一步。
“糟糕,錢包……”仙道回頭,摘下耳機(jī),鎖定了一個目標(biāo),他猶豫了一下,正要追上去,對方卻突然被一個人影擋住了。
“……”小賊滿臉陰影地看著那個瘦長的身影,露出敬畏的神色。
“三井同學(xué)……”仙道低聲自念。
“交出來!比吐曔@么說。
對方恭敬地把錢包交了出來,三井又對他說了句什么,對方頭也不敢抬,只是頻頻點頭,都快要貼到胸口。
仙道摸摸腦袋,正想怎么和三井開口,就見他往自己的方向走過來,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錢包飛回到仙道手里。
“啊喏,三井同學(xué),那個,”仙道伸手,“多謝你!
三井頭也不回,腳步不停地走了。
“誒……”仙道倒豎著兩條眉毛,苦惱又尷尬地笑。
不管怎么說,感謝已經(jīng)說了,仙道剛要轉(zhuǎn)身,卻見三井忽然在墻角處蹲了下去。
“喵~”輕弱的貓叫可憐兮兮地鉆進(jìn)仙道耳朵里,是曾經(jīng)被仙道請過大餐的那只黃色條紋貓。它渾身臟兮兮的,邋遢不堪地靠在墻角,眼角堆滿了眼屎,一條前腿耷拉著。
難怪好幾天沒有見到,原來是出了意外。仙道的心揪緊了。
三井面無表情地看了貓一會兒,仙道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海邊見到的那個披頭散發(fā)惡意狂笑的少年不斷重疊到眼前這個少年身上。仙道也經(jīng)歷過青春期,知道那種無處發(fā)泄又莫名其妙的沖動很難抑制,他不想眼睜睜看著那只貓受到傷害又什么都做不了,仙道咬咬牙,決定轉(zhuǎn)身離開。
“別咬我啊。”三井忽然低聲說了一句。
仙道驚訝地回頭,看見三井脫下外套搗弄了一番,把貓小心翼翼地團(tuán)了進(jìn)去。仙道看著三井抱貓離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平靜。
面目可憎、扭曲猙獰的惡魔狂笑著站在左邊;溫柔善良、充滿同情的天使無言地站在右邊,仙道邊慢慢往家走邊對自己說:“看來不得不去和崛田德男打一下交道了,想起來真是痛苦啊……”
“老師,咪醬的事我們也不清楚啊!辈怀鲆饬,德男對仙道裝糊涂,“他可是才轉(zhuǎn)學(xué)過來的!
“可是,你們從一年級起就是朋友了,不是么?”仙道身高190CM的好處在此體現(xiàn)了出來,盡管很討厭他,德男卻沒有辦法繞過去。
“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呀,老師!钡履须m然沒有對仙道不敬,但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真是傷腦筋呢……”仙道無奈地朝天看看,摸出錢包,“請收下這一點辛苦費——”
“混帳!”德男突然大怒,不顧身份指著仙道的鼻子質(zhì)問,“老師以為我崛田德男是怎樣的人?這點錢就可以讓我出賣朋友嗎?!”
“誒?”仙道遞錢的手僵硬在半空,笑得無比難看,“果、果漫那賽,崛田同學(xué),我決不是那個意思喲,我——”
“至少也要這個數(shù)!钡履朽嵵氐厣斐鍪种。
“……”
原來是國中時的MVP么?
仙道對著德男眨了眨變成米粒樣的小眼睛,明顯的將信將疑,或者說懷疑居多。德男不滿地努嘴:“老師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咪醬當(dāng)初真的很厲害好嗎?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鬧出那么多事來,又不去打籃球來和我們混,但當(dāng)時看籃球的人都聽過武石國中三井壽的名字!”
是么?仙道努力回憶了一會兒后放棄,他果然是不太關(guān)注初中籃球的,以及,德男這種“他就是超級巨星”的崇拜眼神和驕傲語氣,一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效應(yīng)……呃,好象用錯了俗語。
仙道點點頭:“那么,就這樣?”
“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钡履泻鋈煌徇^腦袋湊近仙道,用探究的眼神看他,“老師為什么這么關(guān)心咪醬?我可不允許你做出傷害他的事哦!
“啊,怎么會呢!毕傻佬χ⌒u手,“只是作為一個班主任,總要稍微了解一下剛轉(zhuǎn)學(xué)過來、情況又比較特殊的學(xué)生吧!
“……”德男研究了仙道好一會兒,仙道以幅度適中的笑從容面對,德男這才放過了他,“老師,那天,你也在海邊吧?”
“啊?”仙道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德男在說什么,他點了點頭。
“你說,咪醬是不是,其實也,很想再打籃球呢?”德男的語氣忽然變得感慨,他轉(zhuǎn)過頭去,似乎不想讓人知道心事一樣看著天空。
仙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只是感謝了德男的情報。
青春期的少年,有些敏感總是正常的。但這未免也敏感得太過了……仙道拿著手上的地址,扣開了門牌上寫著“安西”的那扇門。
要一個放任自由慣了的人突然為某件事認(rèn)真起來,一時之間還真是有些棘手。仙道對安西光義教練彎腰鞠躬:“冒昧地來打擾您,我想和您談一談三井壽同學(xué)的事!
在回去的路上,仙道已經(jīng)滿腦袋都是那種“呵~呵~呵~”的三段式笑聲了。雖然是和安西教練談過,他仍不確定事情的走向。
世界上的事本來就都不是容易的,何況要當(dāng)一個好老師。仙道為自己鼓勁:加油!
在那之前,或許還有一個問題要解決……仙道苦笑地看著迎面而來的一年級新生流川楓:“流川同學(xué),好巧啊!
“和我,一對一!绷鞔鏌o表情,直奔主題。
自從仙道偶然一次跑去體育館看籃球部訓(xùn)練,又心血來潮和學(xué)生們比了一場,更極其意外地以一分之差險勝之后,這個籃球部的新生力量就盯住了他。
“老師其實好多年沒有打籃球了,這次只是險勝、是險勝喲,流川同學(xué)不必那么在意的!毕傻勒f完這句話后,流川整個臉色都變了。
啊咧,似乎說錯話了,這樣一來,流川以為自己根本是在炫耀,仙道本意是安慰,在流川耳里聽來卻變成“你這么努力訓(xùn)練還是敵不過多年不練習(xí)的我,遠(yuǎn)遠(yuǎn)未夠班啊”。
這種情況通常只會越描越黑,仙道只好笑著答應(yīng)了來找他一對一的流川,每次都把他累得夠嗆,因為如果不使出全力,那個小孩會以為自己放水看不起他。
“都已經(jīng)念高中了,為什么還是這么孩子氣呢。”仙道想了想,收回了想要摸流川腦袋的手,這句話也只是放在心里沒敢說出來。
“吶,流川同學(xué),今天我外出有事,而且手邊也沒有籃球,你看……”仙道攤開手,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流川往籃球架邊上圍觀的小朋友那里看了一眼。
這里本來是小朋友們的“勢力范圍”,每次仙道和流川來搶地盤,他們都會不高興,但是又每次都看他們比賽看得津津有味不愿離開。
仙道認(rèn)命地向小朋友們走過去,展開暖氣一般的笑容:“哈啰,這位帥哥,可以把籃球借給我們用一下么?”
“不借!睅浉缗ゎ^,鼻子朝天,牛氣無比。
“別這樣嘛,只是一會兒,通融一下啦,”仙道在小朋友面前蹲下身打商量,“那么,我租用可以嗎?”仙道翻口袋,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今天忘了帶錢包,只好回頭向流川打招呼,“那個,流川同學(xué),不好意思,可以借一點錢么……呃——”
流川楓幾步走到了小朋友們面前,不甚寬厚卻壓迫感十足的身影遮掉了他們頭頂?shù)年柟猓曇舻途徲智逦骸盎@球,給我。”
小朋友們吞了口口水,默默把籃球遞了出去。
流川轉(zhuǎn)身向籃球架方向走去,仙道和小朋友們一起用敬畏的眼神看著他的背影:“好、好可怕……”
大約在一周后的下午,教員室的門被“嘭”的一聲踢開,一個氣沖沖的人影直沖到仙道面前。
“少管閑事!”三井怒歪著臉把一張信紙摔到仙道的桌上。仙道倉促中看見這么幾句——“如果身體已經(jīng)康復(fù)了,希望能在全國高校聯(lián)賽中看到三井同學(xué)的優(yōu)異表現(xiàn)”。署名是安西光義。
仙道的第一反應(yīng)居然是“德男大概已經(jīng)因為泄露秘密而被三井殺掉了吧……”。
事出突然,□□們都被嚇了一跳,一時竟無人上前勸解。
仙道摘下眼鏡,微笑看著自己的學(xué)生:“這不是閑事喲,三井同學(xué),只是想承認(rèn)回去打籃球啊,并不是很難的事。來,跟我念:教練,我想打——”
“我想打你!”
籃球兩個字還沒有出口,三井的拳頭已經(jīng)揮了過來。仙道早有防備,他猛地起身避開,因為用力過猛差點摔倒,椅子腳在地上拖出刺耳的長音。
三井的身體因為憤怒和羞惱而顫抖,他繼續(xù)揮拳,仙道勉強擋了兩下,驚呆了的□□們總算回過神來,急忙沖上來拉住三井。
“三井同學(xué),你瘋了嗎?”
“仙道老師也是為了你好!”
“混小子,你別不識好歹啊!”
被□□們鉗制住的三井張牙舞爪地兇狠著,散亂的長發(fā)披到暴走野獸般的眼前:“不要再多管閑事,否則你再也別想去海邊釣魚了!”
三井扔下這句氣哼哼的威脅,甩開□□們轉(zhuǎn)身離開。
教員室的門又被大力碰上,仙道抖了一下,倒八字眉苦惱自念:“他連我的愛好都調(diào)查過了,真麻煩啊……”
“這小子簡直無法無天嘛!”越野恨恨地甩了甩手。
“還是向田岡主任報備一下吧!濒~住擔(dān)憂地看著仙道,“不知道他還會干出什么來啊!
“……”福田卻搖了搖頭,“不會的,仙道君如果告發(fā)了三井,那和他的初衷就背道而馳了不是么?”
“還是福田君了解我!毕傻来丝跉猓男乜趹c幸。
“仙道君,下班后一起走吧!背厣虾椭膊莺眯牡靥嶙h。
“我也一起。”相田彥一舉手報名。
“這個,謝謝大家了,不過這件事情,還是要靠我自己來解決才行,既然是我開的頭。”仙道對同事們表示感謝。
“難得看到你這家伙這么認(rèn)真呢,好驚奇!背厣祥_了句玩笑緩和激烈的氣氛。
福田拿過桌上的信紙看了看,然后拍了拍仙道的肩膀,雖然他半個字都沒說,但是仙道已經(jīng)聽到了那句“任重道遠(yuǎn)”。
街燈把德男臉上被打痛的部分照得紅紅黃黃,德男捂著臉,畏畏縮縮地跟在三井身后,與他保持了一段距離。
下午的時候三井就拿著信過來質(zhì)問,德男料到了結(jié)果,還是多嘴勸了一句“咪醬你要是還想打籃球,就回去吧,我們都會支持你的!庇谑恰
不知道仙道老師還活著嗎……德男心有余悸。
三井煩躁地在街上漫無目的到處亂走,既不吃晚飯也不回家。饑腸轆轆的德男只好無奈地一直跟著他。
街上的商鋪都關(guān)掉了七七八八,時間很晚了。三井忽然停了下來,他回頭看看德男,德男目光閃爍,不敢直視三井。
“咪醬,我困了,真的很想睡……”德男可憐巴巴地小聲說。
三井呼了口氣,語音略有歉疚:“你回去吧!
“那你呢?”
“不用管我!比D(zhuǎn)回身,繼續(xù)往前走。
“……”德男還是放心不下,卻也知道三井的心情不佳到了極點,他識相地轉(zhuǎn)身離開。
當(dāng)時自己真不該一時好心多管閑事的,三井懊惱地想,只不過因為他是班主任,又挺好說話的樣子,便不想他被欺負(fù),到頭來反倒被他挖出了黑歷史。
安西老師……
三井捏緊了拳頭,他沒有勇氣,他知道自己是個膽小鬼,配不起安西老師的鼓勵。但是他不能忍受別人來對他指出這一點。
三井很想找個什么東西來打一打,揮出了拳頭卻只是一片空茫。整個世界都遺棄了自己的絕望將他的意志蠶食得一點不剩。尤其是在經(jīng)歷過眾星拱月的輝煌后,這份落寞顯得尤其凄惶。
雖已是春天,神奈川的夜晚還是有點涼。三井忽然想起什么,走進(jìn)一家便利店買了袋貓糧。剛出門就被一個人扣住了手腕——
“三井同學(xué),可算找到你了!”
三井一看那個發(fā)型就已經(jīng)火冒三丈:“又是你這混蛋!是德男讓你來的嗎?”
仙道猶豫再供出一次德男恐怕就要替他收尸了,轉(zhuǎn)而想起另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的家人打電話來說你還沒有回家,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回去吧……啊,好喘!毕傻罁沃共看瓪猓肮皇呛镁貌贿\動了……”
“煩死人了,你這混蛋!”三井要甩開仙道的手,仙道不放,三井作勢要把貓糧揮過去,仙道急忙放開三井的手護(hù)住自己的臉面。三井趁勢跑開。
“啊啊,三井同學(xué),稍微等一下喲……”仙道追了上去。
“滾開!別跟著我!你還想挨揍嗎?!”三井口氣兇惡。
“這種事不行呢,我是你的班主任,被你家人拜托來找你的。請體諒我的處境,我也很為難啊,你不回去我也不能回去,我已經(jīng)困死了……”
和流川一對一的后果就是仙道總算能仗著身高腿長緊迫盯人,至少論跑步,他還沒有輸給三井。三井被他一路糾纏,從急跑變成慢跑,又從慢跑變成喘著氣快走:“你到底想要怎樣?”
三井急停了下來,仙道差點剎不住車沖了出去。
三井俊挺的眉眼皺揉成一團(tuán),聲音爆炸在空氣里:“這樣死纏著我,我會以為你喜歡上我了哦!”
“啊咧?”仙道愣了一下,隨即忍俊不禁,又跑又喘又憋不住地笑,超負(fù)荷的身體運作幾乎要把他殺死了,“現(xiàn)在的小孩子想的可真多啊……三井同學(xué)你腦補的太過了呢……”
“可惡!”三井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氣得兩頰泛紅,面前那混帳的身高本來就占優(yōu)勢,他還很欠扁地把頭發(fā)全部豎起來,看起來更增添壓力。
“三井同學(xué)是不是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經(jīng)驗,才這么說?”仙道托著下巴好奇。
“……”被意外猜中了真相的三井越發(fā)惱怒,他隱忍著沒有發(fā)作,漸漸把仙道帶往了陌生的方向。
“是說,既然現(xiàn)在三井同學(xué)比較鎮(zhèn)定,我們還是來談一談安西老師的提議?”仙道走在三井身邊,喋喋不休諄諄教誨,“我想三井同學(xué)也一定是在為安西老師的來信而煩惱,所以才這么晚都不回去吧。這說明三井同學(xué)的內(nèi)心在搖擺啊,你其實也還是很想打籃球的吧,因為你喜歡籃球啊……”
也許是夜燈太暗,仙道無視了三井額頭的青筋和拳頭上的黑線,直到他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一處廢棄的停車場,周圍聚集了一群人。
“這是……”仙道茫然地摸了摸腦袋。
“喂鐵男,這個家伙煩死人了,幫我教訓(xùn)教訓(xùn)他!比蛞粋穿紅色背心的男人打招呼。他看上去比三井年紀(jì)大一些,瞇起的眼睛里滿是危險。
“就這一個么?很不好玩啊!辫F男扔下嘴里的煙頭,起身左右扭了扭脖子,手指關(guān)節(jié)喀拉拉響。
“誒?三井同學(xué)……”仙道往后退了一步,他雖然還笑著,但是笑容很尷尬。
“哼,如果我毆打□□,會得到處分,這下子就不能參賽了!比财沧欤Φ煤軔憾。
“你不能用這種方式來斷送前途,和我作對是沒有意義的,重要的是你不能和你自己作對。”仙道快速說完這一句,突然向鐵男雙手合十,“對不起,打擾你了,不用麻煩,我這就走!毕傻擂D(zhuǎn)身飛快地跑掉了。
“什么啊,這家伙,”鐵男忍不住哈哈大笑,“三井,他是誰啊?”
“……”
三井瞪圓了眼睛張大嘴看著就這么臨陣退縮的仙道,心里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失望。或許他是想看到仙道一邊被揍一邊嘶啞著喊“三井同學(xué)你不能這樣,你是一個籃球天才,你不能把青春浪費在這種無謂的事上呃啊……即便、即便我被打死了,我也要你回去打籃球!”
果然還是……腦補太過了嗎……
三井泄氣地暗暗咬牙:“一個蠢貨而已,嚇嚇?biāo)团芰。既然如此,就算了——?br> “三井同學(xué)!”仙道的聲音忽然從遠(yuǎn)處傳了過來,“請再考慮一下我的話吧,你不能這樣,你是一個籃球天才,你不能把青春浪費在這種無謂的事上!今天我先放過你,但是你別想擺脫我。即便真的很討厭我,恨我一輩子,我也要你回去打籃球!”
因為離太遠(yuǎn),街燈又暗,根本看不清仙道的臉,只有他高聳的頭發(fā)非常扎眼。
“那位叫鐵男的先生,請你也勸勸你的朋友,他曾經(jīng)是國中的MVP,打籃球的好手,如果他以后能成為明星球員活躍在賽場上,作為朋友的你,不也覺得很光彩嗎?”仙道的聲音停了一下,“那么就這樣了,拜托了,晚安!
仙道這下真的跑掉了。
鐵男全身抖動,考慮到三井的顏面,捂著嘴沒有笑出聲。
三井發(fā)誓要把仙道碎尸萬段。
一周又快要過完了,三井始終沒來上課。
根據(jù)彥一的情報,三井雖然沒有來上課,但也沒去惹事,每天都按時回家。
“真是太謝謝你了,彥一,讓你替我做這種事!毕傻缹┮磺Ф魅f謝,“下一次高校聯(lián)賽的全部門票我都替你買了,請千萬要收下!
“仙道前輩太客氣了呀,”彥一反倒不好意思了,“能看到仙道前輩認(rèn)真起來也不容易,能幫到你的忙,我也覺得相當(dāng)榮幸呢!
仙道不想節(jié)外生枝,便沒有往三井家打過電話。這一周里,他并沒有遇到任何意外,當(dāng)然同事們和他都知道不能放松警惕。
又過了一周,仙道終于見到了事件中心的主角。
“喂!毕傻辣蝗略诹诵iT口。
“嗯?”仙道看見一個校服整齊,留著短發(fā),神氣又清朗,眼神卻別扭的少年,仙道辨認(rèn)了好一會兒,“呀,是三井同學(xué)!”他開心地笑起來,“你來上課了么?你剪了頭發(fā)看起來更帥了呢,歡迎你回來。”
“二貨……”三井低聲咕噥了一句,神色中有掩飾不住的得意和害羞,“我是要跟你說,我想打籃球。”
“這不是太好了嗎!”仙道喜出望外,激動得直想撲上來和三井擁抱。考慮到時間地點和身份,他克制了自己,笑得眉眼彎彎,“太好了三井同學(xué),有告訴安西教練嗎?”
“還沒有!比粗约旱男
“哎呀,三井同學(xué),雖然是一個老師,但我可從來不相信憑幾句話就能讓一個人迷途知返,”仙道又開始滔滔不絕,“我可是做好了打持久戰(zhàn)的準(zhǔn)備吶,三井同學(xué)能自己想通真是太好了……”
“吵死人了,你!”三井無法可想地打斷了仙道的話。仙道也并不生氣,只是住了嘴,笑瞇瞇地看著三井。
猶豫了一會兒,三井低聲說:“另外,我不知道怎么和德男還有鐵男他們說……”
“哦,這不是難題,三井同學(xué),”仙道擺擺手指,不以為意,“你家不是很有錢嗎?再說,真正的朋友才不會在意這些啊。順便,悄悄地告訴你,”仙道彎下腰,以手掩嘴湊近三井神秘地說,“德男同學(xué)很喜歡你喲,如果你去打比賽,他一定會組成啦啦隊替你加油的!
三井腦補了一下德男揮著“炎の男”的大旗飆淚狂喊咪醬,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你這家伙算什么老師……”
無視三井的嫌厭,仙道高興地重復(fù)了一句:“這樣真是太好了。那,我們進(jìn)教室吧,早讀要開始了!
“等等,我還有一個條件,”三井沒有動,前戲終于演完,現(xiàn)在才進(jìn)入正題,三井的眼神變得微妙。
“嗯?”仙道不解地回頭。
“我喜歡老師,請老師和我交往。”
三井滿臉的志在必得,所有的陽光都充能進(jìn)他的眼睛里,射出銳利的光。兩道神采飛揚的眉毛彎成孩子氣的惡作劇。
“這個……”仙道縮著肩膀,為難地低頭。
“怎么樣,我可是用了敬語的呢,就這一個條件,你不答應(yīng)的話,我是不會去打籃球的,我還要恨你一輩子哼哼哼。”三井全身籠罩在報復(fù)的快感里,嘴快要裂到耳朵根。
“真?zhèn)X筋啊……”仙道苦惱地抓抓腦袋,用少女姿把□□公文包抱在懷里,“三井同學(xué),這樣對你來說或許沒什么,但對我來說是犯罪,我會坐牢,坐牢喲……”
“我管你那么多!比畯谋亲永锖叱鲆宦。
果然是一個小孩子……仙道看著光彩照人的三井苦笑:“我可以答應(yīng)你,但是我也有條件,”仙道豎起手指,“你要在這次的比賽中讓湘北籃球隊進(jìn)入縣八強、不,縣四強!
“你居然瞧不起我!”三井?dāng)Q起眉,因為被小瞧了而爆發(fā)出滿滿的志氣,“我的目標(biāo)可是稱霸全國!”
“哦,好志氣!”仙道鼓掌。
“別岔開話題,”三井沒好氣地倒了回來,“你的回答呢?”
“如果三井同學(xué)能稱霸全國,當(dāng)然會和你交往的。”仙道淡然地笑笑,似乎對方根本不是他的學(xué)生,他用對待成年人的同等態(tài)度來作承諾,看到仙道眼睛里光芒的人,都不會懷疑他的誠懇和鄭重。
看起來很認(rèn)真的樣子……三井背上冒出了冷汗。
“那么就說、說定了。”三井嘴硬地伸手。
“說定了。”仙道和三井擊掌,忽然又彎下腰湊近三井耳邊,“如果三井同學(xué)真的稱霸全國了,老師會好好獎勵你的喲……”
“八嘎!”三井的臉?biāo)查g通紅,他對仙道揮著拳頭,“別說這種奇怪的話!你這樣子算什么靈魂工程師!”
“三井同學(xué),我們?nèi)ド险n吧。”仙道好脾氣地歪過腦袋,好象在看自己家炸毛的貓,“放課后我?guī)闳ベI新籃球鞋吧,作為老師的第一份禮物好么?”
“誰要你買,我又不是沒有錢!”
“呵呵!
“喂,聽說你以前也打籃球?”
“三井同學(xué)好有心啊,沒錯喲,我高中時是;@球隊的王牌呢!
“完全看不出來!
“呀,太過分了,怎么可以這樣說老師……”
“你這八嘎哪里有老師的樣子!”
“是這樣的,三井同學(xué),如果你在籃球方面需要什么指導(dǎo)的話,老師我一定盡心盡力喲~”
“用不著!”
仙道老師和三井同學(xué)快樂地走進(jìn)了明朗的晨光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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