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人臨死時會看到一生的走馬燈劇場，然而在倒下的一瞬間，崔求成看到的卻是槙島圣護的臉。果然，那個人的笑容絲毫不變呢。他感到有些遺憾，但更多的卻是釋然。那個男人的話，大概直到最后都會是微笑的吧？惡德的啟蒙者，古典的先知，異端的殉教徒，他好奇那個男人會迎來怎樣的末路，然而他懷疑，即使是自身的死亡也將是對方計劃的一環(huán)。
　　以生命喂養(yǎng)生命，聽起來像是那個男人會說的話呢。
　　不過這一切都和他沒有關系了。他躺在那里，感受著血液從體內(nèi)汩汩而出，連帶著他所剩無幾的生命。某個執(zhí)行官在他身邊停頓了一下、又喊著什么跑開了，遠處傳來警笛的聲音，間或夾雜著西比爾玩偶禮貌、歡悅而做作的合成音。他掙扎著抬起頭，試圖尋找槙島圣護，然而衰退的視野已經(jīng)再也無法捕捉到那抹純白色的身影了。
　　啊…又或許，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出現(xiàn)過。
　　這個想法奇妙地令他有些開心。加入到槙島圣護的計劃中的那一天，崔求成就預見到了自己的結局，然而通往結局的道路卻和他設想的略有差異。變化并不多，也不十分明顯——幾個交換的眼神，一些曖昧不明的對話，偶爾肢體的接觸……不知不覺間，似乎有什么改變了，又似乎什么都沒有……他說不清自己是喜悅還是畏懼于這些改變。
　　不過還好，到了最后，槙島圣護還是槙島圣護。
　　現(xiàn)在，聲音和色彩都遠去了，只有緊貼著地面肌膚偶爾傳遞來悶悶的震動。他已經(jīng)分辨不出那震動的來歷，爆炸、撞擊或是匆忙的腳步。衰退的意識將一切模糊成遙遠、沉悶的轟鳴，咚，咚，猶如鼓聲，猶如心跳。
　　他的心跳，大地的心跳，世間萬物的心跳。
　　崔求成躺在地上，感覺自己的軀體仿佛蠟燭，正隨著不斷流出不斷滲透的血液一起融入大地。他感受到聯(lián)系，感受到包容，感受到自己正成為某種更加偉大的造物的一部分。黑暗層層降下……不，是他在上升�；秀遍g，他覺得自己離開了已經(jīng)如同根系般與大地融為一體的軀殼，向上，向上，一直向上到夜空之中——在那里，城市的浮華止步于更加高遠更加古老的黑暗，而每一點希望之光都是一顆燃燒自己的星星。
　　崔求成笑了。他想起某個夜晚，某些交談，某本書。他記起那個男人告訴過自己，那里是天使所居的水晶天，也是亙古燃燒的地獄。
　　罪人或圣者，最終他們都將歸于同樣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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