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您來了啊�！甭犚娚砗笃冉哪_步聲，長椅上的男人并沒有轉(zhuǎn)過身來。

　　那人沒有說話，緩緩向他走來，在距離他將近一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你果然又到這里來了啊，”身后的人笑道，“要是像平時一樣穿得花里胡哨的，我肯定能更早就找到你了，弗朗西斯。”

　　黑衣的男子也輕輕一笑，轉(zhuǎn)過頭來：“戴//高//樂先生是在籌劃著上臺后用特權(quán)剝奪哥哥我每年一次穿黑衣的機會嗎？”

　　戴//高//樂愣了愣，然后哈哈一笑：“怎么你也和他們想的一樣呢？我還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呢------來，不給我這個上年紀(jì)的老家伙騰點地方嗎？”

　　“當(dāng)然了，”弗朗西斯將身旁的那束百合抱在懷里，又朝旁邊挪了挪，“不過您得答應(yīng)哥哥我這個也上了年紀(jì)的人以后多給幾天年假哦~~”。戴//高//樂挨著他坐了下來，重重地嘆了口氣：“別以后這個以后那個的，這事還沒定呢……”

　　“您一定能選上的，就算您明天不去做什么聲明，您也會高票通過的。”弗朗西斯拍了拍身旁那個坐的筆直的老兵的肩，“這是國家的抉擇不是嗎？”

　　“這么說，這是你的抉擇？”戴//高//樂瞇起了雙眼。

　　“是我的，是他的，也是她的，是大家的，”弗朗西斯側(cè)過臉來，“不過最重要的是，您對我們的抉擇的抉擇-------至少現(xiàn)在的時局能讓我們安穩(wěn)地坐在塞納河邊說話而不是準(zhǔn)備逃難了…….”

　　“哦？”戴//高//樂挑起一只眉毛，“你還是那么喜歡說這些漂亮話啊弗朗西斯……”

　　“是您太謙虛了吧戴//高//樂先生~~”弗朗西斯的嘴角掛著慣常的狡黠笑容。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兩個上了年紀(jì)的老男人放肆的大笑著，用力的拍著對方的肩，匆匆路過的行人投紛紛來怪誕的眼神。

　　“喂喂，您還是小心一點，萬一被認(rèn)出來就不好辦了……”弗朗西斯抹了抹眼角笑出來的眼淚。

　　“怕什么？！難道我就是不茍言笑、嚴(yán)峻刻板的代名詞么？”戴//高//樂弓著腰，將雙手搭在膝上，“再說了，安娜走后……”說著，他的眉心又蹙在了一起。

　　“別說了……”弗朗西斯也斂起笑容，將手搭在另一個人的手背上，“您這么說，哥哥我也……”

　　“我知道的……”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抽出手拍了拍旁邊那個男人的肩背，“如果，我說如果，我能夠再入住愛麗舍宮，每年的這一天的著裝我是不會管你的……”

　　“和整個國家的命運相比，這點小事算得了什么呢？都會被忘記的吧……”金發(fā)男子苦笑起來，他抬起頭，將手中的花束抱的更緊了。

　　“哎，開個玩笑么弗朗西斯……”戴//高//樂僵硬地賠了個笑容，然后又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實話，剛下臺的時候我就猜到最后我可能還是得出來，這12年來，看著政權(quán)更替，海外紛爭，但沒想到國家居然會鬧到這個地步，所以啊-------恩，弗朗西斯？”

　　看著身邊的人那副毫不掩飾的心不在焉的表情和裝點在湖藍色眸子里的空洞眼神，戴//高//樂深深地吸了口氣，閉上眼睛將它重重地吐出：“弗朗西斯，我還從來沒有聽過你講她的故事呢，說來聽聽吧……”

　　她，么？弗朗西斯瞇起眼睛，仿佛那閃著寒光的盔甲和冷峻的劍刃刺痛了他的眼睛。

　　“喂，夏爾，”聽見身邊的人突然不用姓氏來稱呼他，戴//高//樂直起身來，“其實哥哥我到現(xiàn)在都覺得她可能有點小小的瘋狂呢……”

　　“瘋狂？”他向后微傾，皺起眉頭。

　　“很驚訝么，夏爾？”弗朗西斯苦笑了一聲，“說實話，從一開始哥哥我就對她說她能夠看到那些圣人的事表示懷疑呢……”

　　那日在希農(nóng)，她站在所有人的面前，繪聲繪色地講著自己所見的神跡，聽著身旁的人發(fā)出驚嘆的唏噓聲，弗朗西斯皺了皺眉頭。

　　“弗朗西斯，難道你不想信這個姑娘說的么？”捕捉到他臉上這小小變化的王儲過頭來笑著打量著這個反應(yīng)有些與周圍人格格不入的男人。

　　“陛下，我只是有點好奇，”弗朗西斯朝王儲行了個禮，轉(zhuǎn)過身來，盯著這個算不上漂亮的短發(fā)鄉(xiāng)下姑娘，嘴角扯出一個諷刺的弧度，“她是怎么分出來誰是圣凱瑟琳，誰是圣瑪桂萊德的？”

　　被灼熱目光投射著的少女羞得滿臉通紅，她拼命地爭辯：“當(dāng)然是這些圣人告訴我的……”

　　“這么說，您每次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會再告訴您一次他們的名字而不是您主動認(rèn)出他們了？！”弗朗西斯狡黠地笑了一聲，讓這個少女陷入困境并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喜歡看到她認(rèn)真的樣子。

　　“好了，弗朗西斯，不要再難為這個姑娘了，”王儲擺擺手手打住他，轉(zhuǎn)過來面向少女，“少女，您對上帝，對法///蘭///西的忠誠天日可鑒，您很快就如愿能參加保衛(wèi)法///蘭///西的圣戰(zhàn)中了------不過在此之前，您會被送到另外一個地方去，在那里您會得到很好的休養(yǎng)，為上前線做好準(zhǔn)備�！�

　　“可是，陛下------”少女的眉頭糾結(jié)在一起，握緊了拳。

　　“侍從們，帶她下去吧！”王儲揮了揮手，在少女被帶下去后，諸臣向王儲行完禮，也各自離去。

　　“弗朗西斯，”王儲叫住落在后面的他，“您今天的言行對這個姑娘的態(tài)度反而顯得您自己很不虔誠呢……”

　　“陛下其實也不是很相信她不是嗎？”弗朗西斯冷笑一聲，站在門口，“哥哥我雖然不相信她的話，但是哥哥我相信她的人-------認(rèn)真的、虔誠的、忠誠的好姑娘啊……”

　　“喲，弗朗西斯，這么短的時間你就又看上一個了？”王儲打了個哈哈，從他的寶座上站起身來，“哦當(dāng)然了，誰叫她這么愿意為您付出呢，法///蘭///西？”

　　“陛下，請您千萬不要辜負(fù)這個純真的姑娘，”弗朗西斯轉(zhuǎn)過身去，一臉嚴(yán)肅，“她的價值不僅僅是在‘利用’……”

　　“您今天的反應(yīng)有點奇怪啊，弗朗西斯……”王儲揚起下巴，嘴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咳咳，想不到你還會這么說她！”戴//高//樂笑了起來，“我還以為她在你心中是完美的化身呢……”

　　“大家都說她是圣女，但不管怎樣她還是一個人類，怎么能沒有什么缺點呢？”方才陷入回憶的金發(fā)男子稍稍回過神來，淺淺笑道，“雖說她有些傻氣，但是在指揮作戰(zhàn)上她真的是一點都不含糊呢……”

　　“太棒了！這么順利就攻下這兒！”接受了小鎮(zhèn)人民的歡呼后，大獲全勝的一行人進入室內(nèi)，弗朗西斯贊許地拍拍她的肩，摘下自己的頭盔。

　　“沒什么啦，”她也摘下自己的頭盔，習(xí)慣性地去理頭發(fā)，發(fā)現(xiàn)它們早已失去了記憶中的長度，手尷尬地停在那里，“這都是圣…….”

　　“別告訴我，讓我先猜猜~~”弗朗西斯伸出一只手壓住她的唇，“上次是大天使圣彌額爾，上上次是圣邁克爾，那么這次是……”

　　“嘿，你這樣亂猜豈不是玷污了這些圣人的威名么！”她甩開他的手，倚著桌邊坐了下來。弗朗西斯尷尬地笑笑，坐到她的對面：“其實我的意思是，我們能贏，不在于那些圣人的指點，而是因為你……”

　　“……你們以前的打法太謹(jǐn)慎了，瞻前顧后，延誤戰(zhàn)機，”她突然抬起頭來，望著門外的天空，“所以巴//黎才會……”

　　“這正是哥哥我想說的，”弗朗西斯隔著桌子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你高擎軍旗帶領(lǐng)大家沖鋒陷陣，決策果斷，每次都打了那個粗眉毛措手不及，還用了那么先進的火炮進攻------哥哥我不得不說這個從那個什么王耀家傳來的東西用上去真刺激------不過最重要的是，純粹的王朝戰(zhàn)爭因為你變得大眾化了呢�！备ダ饰魉诡D了頓，街上人們的歡呼聲隱隱傳來，“你看，這似乎演變成保衛(wèi)法///蘭///西的全□□動了呢……想想吧，像這樣下去，這場延續(xù)80多年的該死的戰(zhàn)爭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

　　“都已經(jīng)80多年了么……”她支著下巴，陷入了沉思，“還真是漫長啊……能活這么久的，是不是也算是圣人呢？”

　　“圣人這種名號哥哥我可擔(dān)不起。不過80年對我來說，只不過是一瞬而已……”弗朗西斯苦澀地笑了笑，“有時候活得太久也不是件好事…….”

　　“那你考慮過……”她用一種近乎堅毅的眼神望著他，他感到她的手變得僵硬，“……死亡嗎？”

　　“和人類一樣，哥哥我每天也隨時面臨著死亡的威脅，如果這片土地上再沒有一個人想著我的話，法///蘭///西就不可能存于這個世上了…….但是我相信，如果那一天的真的到來，我也沒有什么好留戀的，因為我必然做了什么對不起大家的事，讓大家不得不拋棄我……”弗朗西斯將頭側(cè)到一邊，努力避開她灼熱的目光，“所以說，謝了，謝謝你還記得我，謝謝你能給我一個重新審視自己的機會……”

　　她淡淡一笑，將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沒事的，有我在，我來保護你。反正像我們這種普通的人類，早晚也是一死，不如像那些圣人一樣追求些高尚的東西。我雖然不指望能留下什么神跡，但看著我的家鄉(xiāng)、我生長的法///蘭///西飽受蹂躪，我也不能坐視不管-------不要笑我，這就是我的追求�！�

　　言畢，她單膝跪在他的面前，右手按在心臟的位置：“為了你，法///蘭///西，我視死如歸！”

　　弗朗西斯驚得站了起來：“你……可是…….”

　　“不信�。课铱墒鞘ヅ�！”她揉亂了他一頭的金發(fā)，“至少他們是這么說的！就算你這家伙不虔誠，我也要拼命保護你！”

　　“呵，還真是個不更事的小丫頭，”戴//高//樂微笑著搖了搖頭，“以前聽老人講、看書上寫了她那么的多的故事，總覺得她的言行都太老成了。聽你這么一說，她和一般的女孩子還是挺像的么……”

　　“因為純真，所以瘋狂，所以傻氣，”弗朗西斯嘆了口氣，“所以被人利用，所以被人陷害，所以……”

　　“那……后來呢？”

　　“后來啊……”弗朗西斯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痛苦、雜亂，一并涌上心頭。

　　“花錢去贖？勃艮第人這次似乎要的不是錢�。�！”查理七世聳聳肩，“再說了，她是圣女，神會指引她回來的，不用擔(dān)心她了……”

　　“Choose me or your pyre”那個粗眉毛的家伙挑釁地問她，氣焰囂張。

　　干柴上的火越燒越旺，肆虐著，蔓延著，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識。

　　“夏爾，我們可以換個話題么？”弗朗西斯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明天是你重要的日子聽這些恐怕有點……”

　　二人再次陷入了尷尬的沉默，戴//高//樂沉吟半晌，緩緩開口：“對不起，我忘了她對你來說，永遠(yuǎn)是個特殊的存在…….”

　　“不要這么說，夏爾，你們所有人對哥哥我來說都是特殊的存在，”弗朗西斯輕輕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哥哥我要謝謝你們，謝謝你們能在最困難的時候記起我------至少說明我干的不是那么糟糕么……”

　　“喂，老伙計，說什么傻話呢，就算是千瘡百孔，那也是大家深愛的那片土地啊，”戴//高//樂站了起來，踱了幾步，停在欄桿旁，“只要您的生命受到威脅，總會有人做好準(zhǔn)備的�！�

　　弗朗西斯輕笑一聲，抱起花，也站起身來：“夏爾啊夏爾，要是在幾百年前，你或許也能被封為圣人呢~~”

　　“哈，弗朗西斯，我算是知道為什么她會說你不虔誠了……”

　　弗朗西斯走過來，也倚在欄桿旁，凝視著靜靜流淌的塞納河，將懷里的花束抱緊。

　　“這里是她最后的歸宿-------雖然我知道魯昂在巴//黎的下游-------來吧，夏爾，幫哥哥我把這些百合花撒到河里吧，這是她生前最喜歡的花…….”

　　今日的陽光燦爛得有點不像話，沒有絲毫悼念的氣氛，倒是叫人想起那個陽光同樣燦爛的午后…….

　　“我的名字是這么寫的么？”她左手把玩著那朵百合花，歪著腦袋看著地上那些古怪的符號，皺起了眉，“好復(fù)雜誒！給我換個簡單點的名字吧！”

　　“這名字挺好的，干嘛要換呢？”他伏在她的身后，將頭埋在她的發(fā)絲中，陽光讓他有些眩暈，她的身上散發(fā)出一種奇特的味道，和其他女孩那種濃厚的脂粉氣不一樣，除下戰(zhàn)爭附贈給每個人的淡淡血腥味和她手中百合的甜香外，還有些許曬干的稻草垛的清香，還有……

　　“讓我來試試，”她松開他的手，將手中的百合放在一邊，抓起木棍，兀自在地上畫起來，她的筆法還顯得很幼稚，但她仍努力地寫著，“怎樣？不賴吧！”

　　看著地上幾乎認(rèn)不出來的“Jehanne”，他咬緊嘴唇克制住想笑的沖動，又捉起她的手：“來，再教你寫一遍…….”

　　“回吧，您明天可有大事呢~~”一束花沒有多少，很快就撒完了，“聽說您正在寫回憶錄的第三部呢，可以跟哥哥我講點么？”

　　“當(dāng)然，首先，這一卷的名字叫《拯救》…….”

　　二人轉(zhuǎn)離身去，漸入黃昏的巴//黎已有幾盞華燈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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