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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死去的人還怎樣活著?有人說,因為有了活人的記憶。
愿流年似水,看似水流年。
凌霈封從小的理想就是成為父親那樣的攝影師,他喜歡膠片里的世界,少了現(xiàn)世的浮華喧囂,只是他眼中,屬于他一人的世界。
莫語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凌哥哥只會對著相機微笑,所有人跟他說話都是愛理不理,只有小語,因為是發(fā)小的緣故和他稍微熟絡(luò)一些,也只在聊到攝影時,他才會啰啰嗦嗦的從不嫌麻煩的講一大堆。每次,小語只是微笑的聽著,做好一個聽眾的職責。
17歲那年,男孩咬著半融化的香草冰淇淋,在仲夏,日光傾城的楓林里,大聲喊著。
“凌哥哥,我要做你的模特”
草藍色的帆布鞋,低矮的鞋幫將他瘦小,骨節(jié)分明的踝骨若隱若現(xiàn)的凸顯。
“小語,秋天,這里一定很美”
“嗯,滿天的紅色,到時我們再來”
凌霈封沒有再回應,看著男孩混進了楓林,就像一幅油畫,他拿起相機,按下快門,將那個人列入收藏。
他想好好寵他,傾盡全力的愛他,無關(guān)風月,卻也超過了平常,只是一種單純的喜歡。
凌霈封天生的成熟性格,讓他沒法天真的去對待世界,莫語恰恰相反,仿佛是命定的互補,他覺得莫語就是另一個理想中的自己,所以他有責任去好好的呵護他。
18歲,凌霈封去了專業(yè)的大學,開始了世界各地的旅行。莫語去了表演系,去完成那個仲夏楓林凌霈封以為的玩笑承諾。
當他們再次相遇,大學已經(jīng)結(jié)束,一個成了知名的攝影家,一個是小有名氣的明星。
“凌哥哥”
機場。
莫語一把抱住了凌霈封,還是像當年一樣的天真。
“小語,好了,放開”
他溫柔的推開了男孩,原來,真的有活在時間之外的人,4年,他自認為改變了很多,可是莫語還是如當年一樣,就像是過去的莫語到現(xiàn)在來找他了,亦或者是男孩被自己一輩子丟在了過去。
莫語像個孩子一樣,為凌霈封介紹著他工作的地方。
果然自己是在他的生命中缺席了,多了很多陌生人,成了他最熟悉的人。
他已經(jīng)蛻變了,不再是纏著自己的小孩,可以獨當一面,可以自己生活了。
莫語與同事互相打趣,嬉鬧,有那么一瞬,他覺得自己就是空氣,還是空氣中多余的二氧化碳,他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了共同話題,有的是一層不知什么時候建立的隔閡。
一個下午,他只是看著,聽著,笑著,沒有半句多言,沒有多余表情。
午夜時分,他們選擇窩在公寓窄小的陽臺里喝喝啤酒,吹吹涼風。
又是和5年前一樣的仲夏,17歲楓林里的香草味。
他們聊著彼此所經(jīng)歷的生活,突然發(fā)現(xiàn),沒有對方存在的記憶毫無樂趣,乏味至極。
于是,他們開始回憶兩個人的小時候。
第一次見面,凌霈封是在一棵樹下發(fā)呆,莫語頂著被同學欺負后哭紅的雙眼一屁股坐在了樹下,想著想著,又委屈了起來。
樹干背面的凌霈封被那哭聲攪得心煩意亂,竄到前面,一手捂住了莫語的嘴巴。
“你給我安靜點,螞蟻都被你吵死了”
“……”
被堵住嘴的莫語只能眨巴著眼睛,看著前面窮兇極惡的男生,眼眶里又溢出了淚水,但就死活不敢流下來。
“你說話啊”
莫語指了指自己嘴巴上的手,預示自己的嘴被封了。
凌霈封頓時羞紅了臉,尷尬的將手移開,立馬跑到樹干背面繼續(xù)看螞蟻去了。
莫語跟了過來,盯著凌霈封看了好久,又盯著螞蟻看了好久,就搞不清楚,那人到底在看什么,看了這么久。
被盯的實在沒辦法繼續(xù)無視了,凌霈封沒好氣的沖他吼了句,干什么?
“為什么,哥哥,你盯著螞蟻看這么久?”
說完,莫語蕩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燦爛微笑,凌霈封也不好意思繼續(xù)鬧情緒,把聲音放柔了些。
“你別看螞蟻很小,可是他們比人類還要強大,因為他們懂得團結(jié),而且,他們總是盡力的去活著,即使生命面臨著時時刻刻的威脅。你看,一只手指就可以捏死它們”
“嗯……”
莫語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他還只是一個5歲的孩子,這樣的道理他自是不明白的。
“小屁孩,我知道你不懂,不用裝了”
“什么小屁孩?哥哥,你沒比我大,是你太老了”
凌霈封只是笑笑,朝著前方的街道跑去,消失在了一片昏黃中。
莫語又看了看那些螞蟻,差點就入了神。
空氣中飄散來些飯菜的香味,已經(jīng)是晚餐時間了。
從那以后,莫語總會纏著凌霈封,他覺得他的凌哥哥什么都懂,還會說一大堆的大道理,比大人還厲害。
……
莫語執(zhí)意要當凌霈封的模特,拋下簽售會的工作,直奔過來找他。
事后的挨罵處罰是必須的,可是他還是一副嬉皮笑臉。
凌霈封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畢竟也是個大人了,為什么還是這么不懂世事?
他把莫語訓了一頓,沒想到的,莫語絲毫不在乎,只回了句,你忘了?
凌霈封怎么也想不起來自己忘了什么,還是半夢半醒間,莫語在床邊的自言自語提醒了他。
他曾對他說過,小語,最好你永遠不要改變,不要經(jīng)歷挫折,不要成長,一直這樣就好,無憂無慮,我喜歡你的簡單,喜歡你任性胡來。
凌霈封的事業(yè)如日中天,他的作品辦了好幾次展覽,在業(yè)界算是一個大師級的了。
然而人的欲望永遠不能停息,他出名了,也開始走向邊緣,他接觸了毒品,雖然只有一次,甚至還沒有上癮,但狗仔就是將一切用他最愛的相機記錄了下來。
凌霈封從來都應付不來這些事,所以他選擇沉默。
凌霈封再次見到莫語的時候,他已經(jīng)消瘦了很多,臉上帶著疲倦與成熟。
他勉強擠動著嘴唇,說,你不需要擔心這些,做好你的攝影就好,我來幫你擋。
凌霈封覺得心疼,突然想起了那個秋天。
凌霈封說他想要一臺相機,這樣,他就可以將自己喜歡的世界“畫”下來。莫語問他,怎么“畫”。
他就給莫語用鉛筆畫了張素描,解釋道,相機可以比這個還要清楚,而且很快。莫語沉默了會兒,答了句話。
凌霈封10歲生日的時候,他的錢還未攢夠,他在商店門前躊躇了半天,也沒有主意,到最后準備放棄了,莫語出現(xiàn),拉著他的手,走了進去。
“你干什么,小語,我……錢還沒攢夠”
“沒關(guān)系,凌哥哥,我有錢,我借你”
他沒想到,莫語會有那么多錢,基本上填補了一半相機的缺空。
拿著相機,他怎么也開心不起來,一邊的莫語卻是滿足的八顆牙都露了出來。
他生氣的一把抓住了走到前面去的莫語。
“你是不是拿了你媽媽的錢?”
“不是”
“那你哪兒來的那么多錢?”
“我攢的”
“什么?”
3年前,從他為他畫那張素描開始。
小孩子的零用并不多,壓歲之類的基本上是被大人沒收保管的,當時的他也是省吃儉用,甚至幾天不吃飯,就啃個饅頭。雖然苦,但自己心里是開心的,因為有一個動力支持著,可是莫語呢?又因為什么?傻了一樣去吃這種苦。
凌霈封眼睛有些發(fā)酸,他抱住了男孩,緊緊的。
“我會還你的,小語,把一切都還你”
那個下午,他們?nèi)チ撕芏嗟胤,照了很多照片?br>
“小語,你不要把相機的事告訴我媽,好嗎?”
“怎么了?”
凌霈封的爸爸是自由攝影師,每天都活在自己發(fā)現(xiàn)的世界里,拿著相機,到處流浪,就算是有了家,也放不下那臺相機,之后的一天,他出了意外,離開了這個家,第一次拋下了他視為生命的相機。
他的媽媽反感照相,反感攝影師,就連相機也是厭惡到不行,她是絕對不會讓兒子成為像他父親那樣的人,然而,他看到了父親的作品,雖然沒有名氣,卻給他帶來了另一種震撼。
……
之后的幾個月,莫語就像失蹤了般,而凌霈封的所有是非頃刻間煙消云散了,似乎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就像是莫語把它帶走了。
他們再次相見,是一次偶然。
那天,凌霈封在飯局喝醉了,就到附近便利店看看有沒有解酒藥之類的東西,意外發(fā)現(xiàn)了在柜臺加貨的莫語。雖然他戴著帽子,凌霈封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訓斥他,為什么一聲不響的離開。
莫語只是笑著將冰飲料放在他醉紅的臉上,為他降溫。
他說,他被公司雪藏了,同時還要支付大量的違約金,所以他才低調(diào)的離開娛樂圈,打工還債,幸好公司并沒有對外界宣布,只說他身體不適。
凌霈封問他為什么會違約,他沒有說話,笑著幫他解開束縛著的領(lǐng)帶,將解酒飲料灌進了他喉嚨里,一陣清涼讓他原本干澀的嗓子舒服很多,漸漸來了睡意。
凌霈封后面來找他,并不是每次都能見到,因為他打了很多份工,他說想幫他,自己雖然沒有太多錢,起碼還是有些用的,而莫語拒絕了,他說那是他的事,凌霈封不需要管。
每天的疲憊,讓莫語的身體越來越吃不消,穿梭于各類人群,他患了結(jié)核,雖然只是輕微的,加劇的咳嗽也讓他的臉色變得慘白,真的成了個病鬼。
他出了車禍,似乎是情理之中,像他那樣的,已經(jīng)是茍延殘喘了,本身就是活不久,沒什么好驚天動地的。
在深夜無人的街道,他靜靜的等待死亡。
他永遠也還不清那些錢,可他不愿給任何人帶來負擔,這病遲早會要了他的命,死了也是解脫,結(jié)核是會傳染的,也是一輩子的事,他是不可能再和他的凌哥哥在一起了。
他還記得,當他轉(zhuǎn)身離開公司的時候,身后是無盡的嘲笑,他們感慨,為了一個不成氣候的小攝影師,毀了自己的前途,值得嗎?
他要求公司幫他攬下消息,至于疏通的錢,他會還清,他真的就像一個魔法師一樣將凌霈封所有的煩惱變走了。在電話里,凌霈封還笑他,這么大了還在幻想,可他說,你看著吧,凌哥哥,不久那些無聊的是非就會沒了,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你的莫語是不是魔法師了。
用凌霈封的話說,莫語這么多年光長個子去了,腦子早被他甩到小時候忘帶了。也許還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可他能想到的只有這種撒狗血劇情里才有的蠢法子,他就是沒腦子了,他一心只想要幫助凌霈封,想著公司的勢力可以幫忙,想著自己能還清那些巨款,然而現(xiàn)實將一切都摧毀了。
凌霈封說,小語,最好,你不要面對挫折,不要改變,不要成長,我喜歡這樣的你,無憂無慮。
……
他說要把一切還他,可是到他離開,自己卻還是欠著,欠一輩子了。
原來真正的保護者,是小時候那個自己嫌棄的愛哭的拖油瓶,是該說凌霈封幸運,遇到他,還是說是他的不幸,遇到了凌霈封。
已說不清了。
……
凌霈封最后一張照片里有,墓碑,晴空,香草。
前者模糊,后兩者卻是清楚。取名,莫語。
展覽中有人說,那是不要說話的意思,免得打擾死者。
有人說,那是對于死去的人要節(jié)哀順變,莫再語,莫再傷。
還有人說,那墓里是個女人,因為墓前的香草,自古香草美人。
沒有人再見過凌霈封,他仿佛消失了一般。
曾經(jīng),莫語說,他想去阿根廷,因為那兒是世界的盡頭。
他愛香草,因為他第一次見到凌霈封的時候,他的身上就不知從哪兒惹到了香草味,凌霈封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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