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學校舉辦的元旦晚會，她是認真去看的。
　　首先注意到的，并不是身邊吵鬧的人群八卦討論的那個長得如何好看如何厲害的天才。
　　她的視線落在諾大舞臺上鋼琴獨奏者不停舞動的手指，干凈修長，伴隨著簡單旋律卻動聽無比的琴音。
　　真好聽。
　　她想。
　　然后才是往上望去，冷峻清秀的側臉，輪廓分明。在她的角度上，些許的碎劉海擋住了他的眼睛，白亮的光束打下，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忽地按住心跳。
　　好像，有些加速了。
　　她喜歡會彈鋼琴的男生，這點勿容置疑。只是她又何德何能配得上？
　　她不過是個報了藝術高中恰好被錄取的家伙，全靠運氣。
　　其實她根本沒有任何特長。

　　吶，看到沒有，那就是我喜歡的男生。
　　她對著好友半假半真地調侃道。
　　遠處草地大樹蔭下傍樹而坐的男生，戴著白色耳機，低頭看書，日光透過樹枝罅隙灑在他身上，美好得沒人敢靠近。
　　你瘋了，竟然喜歡他。朋友很是不解，誰不知道那位公認的音樂天才冷到極點的性格，身邊的女朋友一天天地換，卻沒有一個能超過一個星期。
　　呵呵，或許吧。
　　她笑。心里卻應道：
　　你知道嗎，他彈的曲子很好聽呢。
　　好聽到，讓我心動了。

　　她縮在這個角落一整天了，從老師指著她的鼻子罵道她是廢材讓她滾出教室到她忍受不了落荒而逃時剛好撞見了他倚在墻壁抬頭望著天空。
　　依舊戴著白色耳機，平淡毫無起伏的表情，他的目光冷漠竊不清悲喜。
　　那是她第一次發(fā)現她很自不量力，竟妄想如此可笑的愿望——他可能喜歡她。
　　最終。
　　不過是一廂情愿。
　　長而冷清的走廊兩頭，一頭是蹲身縮緊身子的矮小女生，另一頭穿著白襯衫的瘦削男生倚著墻壁。
　　天空有些變色了，成片的云朵暈開，染成漂亮的橘黃。
　　很美。

　　來回走動的人，嘈雜的談話聲，以及他獨自坐在角落里看琴譜安靜的樣子。
　　很不真實。
　　她總是如此幸運，有機會接近他。
　　只是，她卻無法靠近他。
　　這才是最悲哀。
　　但她想，只要能看到他這就足夠了。
　　她真的不需要太多，就像卑微的花朵只需一絲光線能開出最燦爛的笑臉。
　　只因陽光是花朵的一切，直至整個世界。

　　喂，那個誰，過來一下。音樂老師不耐煩地叫她。
　　她應了一聲，一邊有些緊張地捏緊衣角一邊走到老師身邊。
　　你繪畫不行，但起碼你鋼琴過了吧。音樂老師的口氣很不友善。
　　嗯，她答道。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瞄坐在鋼琴前的男生。
　　那你當他陪練吧，演出再換人，現在沒人忙得過來。
　　老師一句簡單的話，給了她一個機會。
　　一個她靠近他的機會。
　　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每天看到他呢？
　　看到他專注彈奏的神情、飛快跳躍的指尖、額前碎發(fā)投下剪影的眼眸半闔的側臉......
　　越陷越深。

　　一場盛大的煙花綻放之后總是只剩無邊無際的黑暗掩蓋之前的繁華景象。
　　只因時間定在瞬間、永恒的區(qū)別。
　　煙火的瞬間美麗抵不過永恒的黑夜。
　　就像現在，她毫無水準的鋼琴彈奏頻頻出錯，惹得旁觀者幾欲抱怨換人。
　　越是心慌緊張就越是彈錯，她的額頭漸漸冒出冷汗，手指在顫抖。
　　到最后，他雙手平穩(wěn)琴鍵停下，先讓音樂教室里的人出去。
　　我只說一次。他等眾人退出教室后開口，我不喜歡沒自信的人。
　　如果你不能配合我，現在可以滾了。
　　帶著少年特有的清亮聲線，說出的話卻是冷透毫無溫度。
　　可以滾了......她閉眼回想。
　　心頭仿佛被人澆了冰雹，恰好砸到最脆弱的地方。

　　她用一個月別人休息的時間，拼命練習鋼琴，最后換來是在舞臺后臺幫忙的特權。
　　這樣也好。她已滿足，不敢奢求。
　　他要表演的曲目是鋼琴合奏，聽說是他自己選的曲子。是城之內美莎的漣漪，旋律也是淡淡的，如同水波散開的痕跡，隱隱約約，給人靜謐的感覺。
　　只是合奏的人不是她。
　　是另一個老師指定的曾獲得鋼琴大賽獎項的女生。女生很漂亮，外號冰山美人，眼神冷漠，待人禮貌話少，連對待他也是這樣的態(tài)度，隔離疏遠。
　　她當陪練不過一個月就撤下來了，換成那個女生，兩人合奏的背影驚人地匹配。
　　她想，真是郎才女貌。
　　而他對那個女生的態(tài)度卻很特別，冰冷的眼眸似乎有了些別的東西。

　　女生平時很忙，不是經常來練琴。
　　所以才讓她當陪練，她后來才知道緣故。知道以后，也沒什么情緒起伏，確實，她從來都不是重要的角色，一個不足掛齒的替身罷了。
　　值得注意的是，那位冰山美人唯獨對她有些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女生看向她的目光似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
　　“你的性格很像我的妹妹�！迸忉屵^原因。
　　她了解后就不再奇怪，反而和傳說中沒有朋友的女生成了朋友。
　　女生到音樂室練琴，她有時可以過來跟女生聊天。他不會阻止，似乎在遷就女生。
　　直到有一天，她才完成老師布置的任務，如往常地按照練琴時間來找女生。
　　然后。
　　通過門口的細縫，她看見他把女生按在墻上強吻，側臉依然完美如夢。
　　女生很冷靜地讓他吻，沒有掙扎。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這么久，他才松手。
　　于是她默默地無聲地離開。

　　“幫我一件事，約她出來�！�
　　在學校舞臺表演將近的日子里，一天他趁練琴的空檔，突然說了這句話。
　　沉默了半響。
　　好。她答道。
　　“謝謝�！彼貜�，并垂下頭，神情疲倦。
　　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會為你做。從我喜歡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無法逃脫。
　　她這樣想。
　　在某個天氣晴朗的周末，她約了那個依舊冰冷到傍若無人的女生到學校附近的咖啡店。
　　當時是冬天。
　　她衣著單薄，僅脖子上掛了一條紅藍格子相間的圍巾，在不遠處擁擠的街道隔著寬闊的馬路望著他們。
　　女生在見到來人是他時，神色有些驚訝，起身欲走。他抓住女生的手，一拉，圈到自己的懷抱，然后捧著女生的臉深吻下去。女生的后腦勺被他的手指緊緊按住。
　　幾乎，她也能聽見咖啡店里客人們的一片驚嘆聲。
　　真浪漫啊。她沒想到他也會變成這樣的人，像個有血有肉的人。
　　只是她對不起那女生了。
　　她轉身離去，城市的冷空氣侵襲她的身體，她的感冒快變成發(fā)燒了。

　　請了一星期的病假。她想，應該不能為學校的舞臺表演幫忙了。
　　好友來探過她幾次，告訴她音樂天才和冰山美人在一起了。
　　她笑道。哦。
　　真正到那個日子的時候，她還是回到學校來看表演，她想看他和女生的合奏。
　　到他們的表演時，臺下一片歡呼和尖叫。她離舞臺很遠，看不清臺上的人。
　　她只聽見音符彈跳，旋律縈繞在她耳畔，琴音低沉的前奏，節(jié)奏緩慢，隨后悠揚漸漸清脆。
　　世界安靜下來。
　　突然，一片漆黑，舞臺中間的一束亮光還在，舞臺上的兩人身影重疊。
　　看起來那么美好。
　　她笑了，不自覺地掉下滾燙的眼淚。
　　鋼琴曲還在繼續(xù)，優(yōu)美的音色像水面的漣漪散開般，無形地植入她的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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