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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
“一開始,我就覺得,這輩子一定要狠狠愛一次,一定要狠狠地倒追一個男孩子。轟轟烈烈,不死不休。讓全世界都知道,我愛他!
邱大少聽完我這段話,用黑漆漆的大眼珠子盯了我一陣兒,一字一句地說,“幺蛾子,你今兒個不是燒著了就是喝多了,正常人可說不出你這話!蔽衣犞@毒舌一句句地往外撇刀子,很是不服。“哼,你這等花花大少自是不會理解我的純情少女心!辈徽f還好,一說他還忍不住了,“呵呵呵”樂得甚是起勁兒,小肩膀一聳一聳的。風騷的樣子,還,怪好看的。
我叫幺嬈。邱大少是我開襠褲時代的好玩伴,想當年我們雌雄雙霸摧殘了小區(qū)里的不少花花草草,鳥鳥蟲蟲。后來他老爹發(fā)家致富把他接走了,我還哭得死去活來,甚至用一袋最心愛的小熊餅干作為交換請他不要走。這廝眼淚巴巴地吃了我的餅干,依然被他老爹給拽走了。從那時候,我就明白了,有些事是小熊餅干也無法改變的。從那時候,小區(qū)里的花花草草也越發(fā)欣欣向榮起來。
不知是是城市太小還是緣分未了,幾年后待我剛邁入高中的校門,就見一少年朝我大步走來,身量挺拔清瘦,很是意氣風發(fā)的樣子。我連忙整理頭發(fā)準備迎接這朵大桃花,他一嗓子喊出一句差點沒給我嗆著,“幺蛾子!你邱大少又回來啦!”
我愣了。呆呆地盯了他看。干凈的面龐,挺直的鼻梁,臉部輪廓很是清俊,眼睛尾部微微向上吊起,黑黝黝的眸子里閃著愉快的光。若不是那個一笑起來就很是活躍的單邊酒窩,我險些認不出他來了。
“肉,肉,你的肥肉呢……”
“幺蛾子,也就是你,從小就好吃懶做,不思進取。我懷疑你就是燒成了灰兒,也是這幅邋遢樣子。白瞎了你這名字!
二.
叫幺嬈是我父親的主意。他大抵是希望我能出落成柔弱嬌媚的女子。他在世的時候我也一直乖巧柔弱地生長著,把大力金剛的內心硬是給塞到了櫻桃小丸子的外表里。后來,他走了。那個我叫了十幾年“媽”的女人也早早改嫁,臨走,她指著我說,“你這倔死了的性子像極了你爸,我已經不想再忍。有事,聯(lián)系我!
他們感情不好,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覺得難過,我不會再聯(lián)系她了。我們之間最大的聯(lián)系就是我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既然這都不算事,那還能有什么事呢?
我從此一個人生活,家人不時寄錢給我。我努力生活,卻長成了這幅絲毫不妖嬈的樣子。彼時我和邱大少正在酒吧喝酒,他挑起一縷我的頭發(fā),仔細地從頭摸到了尾,說:“渾身上下最妖嬈的地兒也就這兒了…”
我既高又瘦,典型的竹竿身材,柜子里都是T恤牛仔。倒是一頭長發(fā)懶得修剪,披散身后。被我挑了幾縷紅,很是招搖。我戴單邊耳釘。腳踝處有黑色紋身。逃課墊底少不了我,打架斗毆時有參與。大禍小禍一起闖,還闖了不少。身邊還總掛著一個招人兒的邱大少,心情好時幫我收拾收拾爛攤子。是而我在學校里很出名。他們說幺嬈是個危險,什么時候你覺得她好了就是你開始變壞了。我不甚在意。人活一世,總是要有些記號,總是要被記住。我已經被很多人忘記了,被他們這樣念叨著,也挺好。
只是,我一直記著我要找一個人。追到他,和他一起。我敢愛,他卻一直沒有來。
三.
“去上課不今天?聽說班里來了一個轉學生,我可得去瞧瞧!
“我說邱大少,轉來個學生你激動個什么。要看學生可遍地都是!
“我天天對著你這張老臉有點審美疲勞,我需要換換…”
我們那天終究還是去上了課。畢竟我對邱大少從城里一枝花變成鄉(xiāng)村單身娃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想看妹子,我自然得舍命相陪。
我困得很,沒有陪大少等到那驚鴻一瞥就趴書桌睡了。隱隱聽到教室很是熱鬧了一陣,大抵是漂亮妹子動搖了少年們的春心。我翻了個面,睡得香甜。感覺是睡了很久,因為我竟然做夢了。夢里是大片的綠色草原,空曠的很。我摘了一朵白云,扔到天上。有雨淅淅瀝瀝地下了,粗壯的樹木以未曾有過的速度生長起來,草原變成森林卻只是一瞬。而我,在一片草木清香里,在濃密的樹陰下,只覺心安。
我醒來,已是大半個上午過去。教室里陽光很盛,我瞇著眼看前面空座位多出的一個陌生背影。身上草木味道很是熟悉。他襯衫白凈像云一樣。邱大少在我旁邊擠眉弄眼,表情很是糾結。我心想肯定是這期待中的美麗妹子瞬間變性讓他不爽,唉,可惜了我還陪他來湊熱鬧。性別都不弄清楚,忒不靠譜。
“課堂小測試現在開始,同學們傳一下卷子!
前面于是伸過來一只白凈的手,松松捏著幾張卷子。指甲很短,骨節(jié)分明,手背上突出的血管分明,顯得那手修長有力。我愣住,覺得這只手很是漂亮。見我沒反應,他轉過頭來。把卷子放到我手里,又轉過去。
一瞥,是幾秒的時間?
我卻是隨著這一瞥又回到了夢里。草原和森林,他們張開了懷抱,擁抱我。
四.
他叫梁暄。他是我的前座。轉學生。他笑起來顯得乖,看著你不笑的時候顯得溫柔,像是一小片光攤在指尖。他寫字很好看,一筆一劃很是認真。他打籃球的時候又很霸道,投籃的時候下巴微微揚起,有美麗的弧線。他穿白襯衫,像是一株綠色植物,開在了我的世界里。我知道我很吵鬧,我很囂張。只是一想起他,心里就安靜了。
“我找到他了,你知道么,我愛他!
邱大少白了我一眼,“你趕緊給我換臺,我不喜歡言情檔。”
我沒說話。我哭了,靜靜地,卻怎么也止不住。
邱大少愣了,他伸出手,把我放到懷里。我靜靜地?,我不想哭,我只是覺得心里的陽光太明太亮,灼傷了我的眼。
五.
我開始用我的方式告訴梁暄,我愛他。寫很直白的情書,我知道我的字不好看但還是一筆一劃地寫。我把溫了的牛奶抱在懷里一路,在經過的時候放在他的桌角。我按時上課,坐在他身后,看著看著,什么都不做。他只對我說“謝謝”。一句“謝謝”,卻讓我開心很久。邱大少一直陪著我,買信紙買牛奶每天上課。他說我瘋了。我也覺得我是瘋了,世界里都是他的臉,像是中了毒,無人可解,甘之如飴。
“幺嬈,你這算什么。送奶員還是郵遞員?你有沒有點出息?你倒是問出個回應來啊,這么耗著,算是怎么事?”幾周后,邱大少難得的連名帶姓地跟我說話,手指頭一下下戳著我的額頭,眉頭擰成了個“川”字。
他說的,我都懂。我只是不敢。大抵愛上了,便會變得患得患失。不敢問,不敢聽那個回答。
“我陪你,你干什么我都陪。你追個爺們我特么也陪你!你倒是追啊!”邱大少吼完我就走了,步子踏得很響。我像是已經低到了泥土里,而他要陪伴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肆意吵鬧的幺蛾子。
全世界,你們都知道么我愛梁暄。
六.
我也是憋了很久,急需發(fā)泄,不覺又走到了我和大少常來的酒吧。灌了幾瓶,越發(fā)覺得樂隊的搖滾吵得心煩。我搖搖晃晃地走過去,一把搶過主唱的麥克風,坐在了鍵盤前。
When the rain is blowing in your face
and the whole world is on your case
I could offer you a warm embrace
to make you feel my love
When the evening shadows
and the stars appear
and there is no one there to dryyour tears
I could hold you for a million years
to make you feel my love
I know you haven't made your mind up yet
but I would never do you wrong
I've known it from the moment that we met
no doubt in my mind where you belong
I'd go hungry, I'd go black and blue
I'd go crawling down the avenue
there ain't nothing i wouldn't do
to make you feel my love
我只記得我唱了,嗓子是啞的。酒吧里一下子變得很靜,可能是我唱得太難聽把人家都逼走了。我想我是喝多了,不然怎么又看到了邱大少,他就坐在那個角落里,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盛了水,一晃一晃的。我想我是哭了,不然怎么看誰都是一副哭了的樣子。唉,我這一陣怎么老是流眼淚,我得告訴大少去,我總算是有一點像女人了。
七.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我走得很是壯烈。大少說得對,我不該是這個樣子。我想去要個答案。梁暄被我攔在了校門口。我拽著他的胳膊,看定了他。
“你別走,我有話說!
他皺了皺眉,“有什么話非說不可,今天早自習我得去給大家講題!
“就,就一會兒!
校門口的正是上學的時候,很多人從我們身邊經過,卻又走回來,站住。我知道這組合不常見,叛逆少女和優(yōu)秀少年的戲碼也很是吸引眼球。人,越來越多了。
他有些難堪,急切地想掙脫我。
邱大少就在我身邊,他伸出手,像是也要把我拉走。呵呵,他怎么說變就變呢,讓我問的是他,不讓我問的也是他。
我吸了口氣,大聲說,“梁暄,我喜歡你。你告訴我,你喜歡我么?我們是不是可以在一起?”
周圍的人都好像很驚奇的樣子,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像是嗅到了尸味的禿鷲,眼睛里閃著興奮的光。離我很近的一個女生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她呀,哪配得上?”
梁暄的臉紅了,一著急竟是有些磕巴!澳,你,我,我們不適合!”
他轉身跑走了,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獸。
邱大少低頭看我,眼光沉沉纏在身上的,像是在說,你何必。
我知道我劣跡斑斑,我知道我不配。
是誰說過,有些話你不問,有些人你不必等。有些人確是傻了,還是要問,還是要等。
八.
光速快不過流言。我又火了一把。
“那個紅頭發(fā)的幺嬈,今早上跟梁暄表白了,你知道么?”
“誒呀,怎么能不知道,現在誰不知道有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啊。就她?學習墊底,闖禍第一,像個男孩子似的,真沒個自知之明!薄
我和邱大少站在天臺上,他還試圖用手堵我耳朵。我笑笑,這些話聽多了也就那幾套,我早已習慣。只是不配又能怎樣呢?不配就不可以愛么?我要愛情不需要登對,不需要得到你的允許,可不可以?
九.
邱大少說我變了。確實是。我染回了黑色頭發(fā),漂白了紋身,攢錢買了第一條白裙子。我好好學習,每天幾乎用光一只水性筆。我不逃課不打架我也開始在早自習給同學們講題。我學到了麻木。也愛到了麻木。
邱大少再次離開了。他走的那天我正在做一套模擬題,他站在我的桌邊,手里拖著行李箱。
“幺嬈,我要走了,全家搬到B城去!
當時我正為一道理綜大題焦頭爛額,沒有抬頭,“恩恩,再見!
我聽見深深的一聲嘆息,和沉沉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踩在了我的心上。卷子上的題目卻再也看不進去。我抬起頭看他,他的背影像是會說話。一句一句,那么清晰。
“幺蛾子!你邱大少又回來啦!”
“我陪你,你干什么我都陪!
“幺嬈,我要走了!
你終是走了么。
我拿著筆,再也沒有寫下一筆。桌角上有一滴水,我卻沒有哭。
從那以后,我再不趴在書桌上睡覺。只因夢里的森林全部變成了邱然越走越遠的背影。
他叫邱然,是陪著幺蛾子長大的大少爺。
十.
六月高考。我終是和梁暄考上了同一所大學。在收到錄取書的那天,他牽起了我的手。那么溫柔,密密地裹著,裹得我心里難受。我靠在他肩膀哭得肆意。卻突然記起那年邱然被我哭花了一片的T恤衫。
我把我和梁暄的合照寄給邱然。照片上的我白裙長發(fā),終是成為了足以與之相配的女子。
梁暄陪我去寄信!扒袢?是邱大少么?”他問。
我點頭。
“哈,以前總聽他叫你幺蛾子,真是有趣!
我也笑了,記起被他那難聽的公鴨嗓一遍遍叫過的“幺蛾子”。真是專屬記號。
梁暄輕輕吻我的額頭,“你又哪是蛾子,你明明是我的蝴蝶,破繭成蝶。”他聲音溫柔如斯,眼睛里的深情好似夜色里漫漫的大海,足以把我溺斃。
這么幸福,我怎么會覺得疼?
每個女子都是這樣吧。她現在是美麗的蝴蝶,也曾經是丑陋的蛾子。不同的男子出現在不同的年華里。有些人擁有了蝴蝶的美麗,有些人卻陪著丑丑的蛾,慢慢蛻變,不死不休。
十一.
邱然回信給我。
“幺嬈。
看你幸福,我很開心。
你曾說,你要遇見一個人,狠狠愛他。
你說你腦子進水,你還鄙視我,大聲問我,你敢不敢?
我有何不敢。
我只是從一開始就遇到了這個人,在用我自己的方式狠狠愛她。
你行事張揚,其實心里就是個紙老虎,弱得很。
你說我是花花大少,我確是用盡了心力在愛你一個。
陪你。
陪你放肆嬉鬧。
看到梁暄,你失了魂。
我也明了,我只是個丑角。
只要你不無聊,我就陪你,多一秒是一秒。
你在酒吧唱歌。那是我第一次聽你唱歌。真是好聽。
我可以擁抱你一千年,讓你感受我的愛。
你可能已經感受到,卻是不需要。
幺蛾子,你不要也好。
我確是一直愛著你的邱大少!
敢不敢?敢不敢愛?敢不敢說愛?
邱然,我好像是要哭了。你在哪呢?
十二.
我開始懂得,梁暄是什么。他是我的初戀,是我再也回不去的過去,是我掏心掏肺的愛情。我愛上了他,也愛上了那個為愛癡狂的自己。愛到了最后,已成執(zhí)念,已成習慣,愛到丟了自己。我已不是自己,梁暄又是喜歡了誰?
我要離開,到邱大少面前,問他到底敢不敢,再愛我一次。
十三.
“邱然,樓下有人找!”
“這大雪天,打電話就行了。誰那么不怕冷!鼻袢秽絿佒芟聵牵崎_大門。
樓前的雪地上鋪滿了厚厚的雪,白色的背景里,她不管不顧地跑過來。
頭發(fā)夾著幾縷紅,像是火一樣。
“邱大少!我幺蛾子回來啦!”
她沖進懷。他便不再放開。
雪地里,她的腳印串串,通往愛情。
十四.
大雪落盡,你要記得,我未離,你亦未變。而我這一路的終點,自此變作你的蒼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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