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ero.
　　感到寒冷，于是尋求溫暖，這是本能吧。

　　One.
　　宗像禮司第一次見到伏見，是在吠舞羅的總部HOMRA。起初他并沒有太留意這個安靜略帶陰郁的少年，至于目的，他只是找周防喝酒而已。

　　“藍衣服，這里不歡迎你！”八田擋在赤之王身前，一副怒目而視的樣子，明明個頭像吉娃娃般迷你，卻釋放著強烈的敵意。

　　王拍拍八田的肩，“今天沒關(guān)系。”轉(zhuǎn)身打開隔間的門，示意宗像進去。吉娃娃握緊拳頭想要爭辯什么，仰視王的臉，最終只得無奈氣惱的作罷，卻不忘給自己一記眼刀。

　　這不禁令宗像暗暗一笑，無意地環(huán)視酒吧，發(fā)現(xiàn)角落里的伏見，他的桌上沒有放酒，取而代之的是一罐可樂，而他本人卻沒動，拄著腦袋凝視著什么。凝視著……宗像尋著目光望去，正是剛才對他囂張跋扈的八田。

　　那是一雙靛青色的眼睛，眼角微翹，細長，眼睛的主人一副乖戾漠然的樣子，只有望向那個人的時候，才突然柔軟下去，卻夾雜著莫名的悲戚與瘋狂。

　　這顏色明明和赤色格格不入，如果是Scepter4，一定會更加耀眼吧。
　　“走神了�！敝芊赖谋虞p輕碰了碰宗像手里的酒杯。

　　“不好意思�！弊谙裥α诵�，捏著酒杯晃了起來，琥珀色的液體在暗淡的光下晶瑩的不真實。

　　“不像你的作風吶，宗像�！弊鸬难劾锼坪蹼[約浮著笑意，他把杯子湊近嘴唇，一飲而盡。

　　“是呢。”宗像啜了一口，示以微笑。
　　Two.

　　就算是青之王，宗像也沒預料到伏見成為Secpter4的一員，稱呼自己為“室長”的一天。更沒想到這個十九歲的青澀少年，竟會成為Secpter4的No.3

　　伏見大多數(shù)時候是沉默的，慵懶的眸子里夾雜著不耐和輕蔑，青色的制服果然合襯極了，不同其他組員而敞開的領(lǐng)口，似乎若隱若現(xiàn)精致的鎖骨。

　　他從未提及加入Secpter4的原因，即便如此，宗像也能猜出個大概。

　　背負吠舞羅的叛徒這個罪名，可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喲，伏見君。

　　明明只是個別扭的孩子呢。宗像苦笑，把剛燒好的熱水倒進茶碗，茶葉舒展開來，熱氣朦朧了眼鏡，恍惚間竟想起了那個人。

　　周防尊。

　　像伏見君這么大的我們，是怎樣的呢？

　　都是很年輕的時候啊，抿一口茶，微微的苦澀溢滿口腔。

　　耀眼的仿佛看不見太陽。

　　嘖，人老了就是喜歡回憶啊。宗像皺了皺眉，放下茶碗，看著靛青色眼瞳的少年把堆有紅豆沙山高的公文摞到辦公桌上。

　　“室長，請收起您貌似憂郁的表情，看著真的很惡心。”唯有那個少年敢如此放肆的跟他說話。

　　唯有他是特別的。

　　這個倔強的少年讓他感到有趣，讓人忍不住想要逗弄，想要剝開那層外殼，瞧瞧內(nèi)里是什么樣子。

　　“室長，您現(xiàn)在猥瑣的笑容更令人作嘔�！�

　　“哦？是么，伏見君，今天淡島出差，麻煩你把她那份工作也完成吧。”少年愣了一下，眼神里是一閃而過的被捉弄后的氣惱，卻依舊裝作不屑的樣子把手插進口袋，轉(zhuǎn)身準備離去。

　　“嘁�！�

　　宗像扶著下巴，忍住笑意，望著少年冷靜利落的拉開門，然后狠狠一關(guān)。

　　伏見君總是這么可愛呢。

　　Three.
　　事情從伏見等人從學院島回來后，似乎發(fā)生著微妙的變化。早在淡島匯報之前，宗像就料到伏見會去找八田。這情有可原，唯一棘手的是他發(fā)動了赤組的能力，暴露了作為吠舞羅的出身。伏見來自赤組這件事宗像沒有讓Secpter4的眾人知道，無意中瞥到他掩飾又忍不住抓撓的印記，也好像撓在自己的心口上，隱隱地不快。

　　盡管有遏制過，伏見出身于吠舞羅這件事還是令組里的人竊竊私語了很久，一時之間，四處都是異樣的眼光。

　　“要知道把事情弄成這樣的人，是你，伏見君�！弊谙窀械揭魂嚐┰�，最近有太多的工作要處理，多多良的死還沒查清，周防尊的威茲曼又即將崩潰，學院島和無色之王又未掌控清楚，打成青之王以來，宗像第一次有這種疲亂的感覺，非理性不在控制范圍。

　　其實伏見的心思他也明了，那種對八田幾近病態(tài)的執(zhí)著，他想伏見應(yīng)該早就知道那是不可能有結(jié)果的，卻依舊不愿放棄，就像溺水之人企圖抓住的唯一一根繩索，這是在失去意識之前，唯一的本能。

　　“這件事我表示道歉，責任由我負責�！被謴统B(tài)后的伏見，依舊是一副毫無認錯悔改樣的臉，靛色的眸子透著不服輸?shù)木髲�，只是為了表示歉意，不得不禮節(jié)性地鞠躬，即便態(tài)度輕蔑。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狈娎w細的身影消失在門后，宗像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

　　他不由得想起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那些未成為王之前，溫潤耀眼的片羽吉光。那時的他們，不過是普通人，特異能力和王權(quán)者都離他們很遠。

　　不存在毫無感情的人，就算是青之王宗像也不例外。

　　只是直到現(xiàn)在，他也揣測不清對尊的感情。他一直懷疑著，這種對舊友異樣的情素，到底是何種定義。僅僅用友情，愛情來形容太缺乏精準度，在沒有真正調(diào)查清楚之前，是不會妄下結(jié)論的。

　　或許什么也不是。

　　宗像閉上眼睛，倦意翻滾著襲來。

　　Four.
　　流言蜚語傳的總是很快，伏見成為了風口浪尖上的又一焦點，這令他極其不快。

　　叛徒。

　　就如胸前暗紅的印記，就算早已結(jié)痂，也仍舊有血泊泊流出，隱隱作痛。

　　沒有人可以完全地對什么毫不在乎，伏見也一樣。一副漠不關(guān)心我行我素的外表下也會有起伏。并不是沒有注意到周圍人異樣的眼神，也不是聽不見被添油加醋的傳聞，他只是不想去想，但多少，心里會有些許難受。

　　煩。煩躁不已。

　　伏見不耐煩地撓撓胸口，敲開宗像辦公室的門。

　　“請進。”仍是冷靜沒有一絲波瀾的語氣。

　　推門，宗像正坐在那不倫不類的榻榻米上品茶。

　　“喝茶么？”男人端起碗，瞇著眼，似乎享受著寧靜的品茶時間，嘴角帶著笑意。

　　好煩。眼前的這個男人，為什么總是這般風輕云淡，好像什么都算計好了，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這就是王么。和氏族截然不同的羈絆。

　　“不必了，謝謝�！�

　　洞悉伏見的小心思，觀察者優(yōu)雅地啜飲了一口，瞇眼望向伏見。

　　“長話短說，我想請三天假�！本退阃鯊姶蠊赂叩挠∠笤缇透畹俟�，面對宗像，卻沒有對尊的懼畏，反而顯得親切起來。

　　親切？！伏見你腦抽了吧，一定是腦抽了，少年氣惱地想。

　　“哦？理由呢？”

　　“……”想回答因為組里的謠言弄的他很煩，卻覺得這么回答宗像一定會笑話他。母親生病回家探病？馬桶溢出翔來要去解決？？身體不適？！哦不，完全沒有可信度啊喂，伏見你到底在想什么= =

　　“大致我了解了，請好好休息�！蔽刮姑髅魑沂裁炊紱]說啊你從哪了解的= =伏見內(nèi)心無限吐槽中，沒想到宗像這么輕易就批準了。

　　嘁，早知道以前就多請點假了。

　　于是伏見也不再多說，轉(zhuǎn)身準備離去。他怎么也想不通為什么宗像對他如此包容，近乎寵溺。

　　不會是喜歡我吧？別傻了伏見，宗像喜歡的

　　是尊吧。

　　真的么？

　　“如果伏見君能夠坦率一點就好了�！毙_門柄的手突然停下，伏見低著頭，劉海遮住了眼睛。

　　“其實室長你早就知道了吧�！标P(guān)于misaki，室長好像總是能看透一樣，真讓人不爽。

　　“被發(fā)現(xiàn)了呢�！庇^察者依舊波瀾不驚，而心里暗自吃驚，他一直以為自己這個旁觀者隱藏的十分完美。

　　“室長，要知道那鏡子偷窺別人的時候，別人也看得見你�！鄙倌昊仡^，示以輕蔑意味的笑容，靛青色的眸子一瞬間特別明亮。

　　霎時間，宗像竟覺得，這個別扭倔強的少年，如此的迷人。

　　你真是腦抽了，宗像。

　　Five.
　　少了伏見的Secpter4有些忙碌，畢竟能成為No.3 伏見的辦事能力還是不可否認的，即使人很欠扁。忙碌之余，青之王宗像決定放棄加班的念頭，去探望一下在家休息（臥床不起？！）的組員伏見。

　　撇開這些幌子，其實宗像只是想見見那個少年，莫名地，沒有了那個慵懶的身影，似乎總是少了什么。

　　伏見住在一所單人公寓，離總部有些遠。宗像開車到停車場的時候，天都已經(jīng)黑了。

　　“唔…誰啊”打開門的少年撓著亂敲的頭發(fā)，一臉還未睡醒的樣子，平時那副假正經(jīng)的黑框眼鏡也沒來得及戴，代替青組制服的是一條牛仔褲和寬松的T恤，打量著此時的伏見，沒有那么銳利的棱角，就像一個普通的高中生。

　　本來就是這樣的年紀啊。宗像把手中的袋子交給他，少年略微不耐又有些遲鈍的拎住。

　　“上司來探望下屬，這是應(yīng)有的關(guān)心吧�！�

　　“嘁，像老媽子一樣。”伏見撇撇嘴，打開鞋柜扔出兩只拖鞋，還是不同色的。

　　環(huán)視伏見的居所，宗像決定暫時保持沉默。兩室一廳，不大但還算得上精致的裝修，而淺灰色的沙發(fā)上卻堆滿了衣物（包括青組制服）開封的薯片和歪歪斜斜的啤酒罐也躺在上面，半開的臥室門散發(fā)著陰森的氣場，似乎有不明物體若隱若現(xiàn)。

　　“怎么了？”伏見把袋子放在桌上，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

　　“沒事�！弊谙駸o奈的扶住眼鏡，還是決定不忍了。

　　“伏見君�！�

　　“嗯？”

　　“請問掃帚在哪里？”

　　Six.
　　二十分鐘后，伏見的居所終于恢復了應(yīng)有的樣子，而始作俑者此時已經(jīng)穿戴整齊，雙手環(huán)抱一副一如往常的樣子。

　　“室長，你是我媽嗎？”

　　“住在這種垃圾堆真是令人無法忍受�！�

　　“嘁�！�

　　“還沒吃飯吧？”

　　“要你管�！北M管嘴上倔強，肚子卻毫不猶豫地發(fā)出抗議，看著因為心口不一而臉紅的少年 ，宗像打開袋子拿出保溫盒，笑著遞給他。

　　不算豪華卻精致的菜，散發(fā)著難以抵擋的香味，伏見咬著章魚燒心想，該不會是這家伙做的吧。

　　余光瞥見宗像翹起二郎腿，優(yōu)雅地拄著下巴，用一副耐人尋味的笑意注視著自己。這種盯獵物的眼神讓伏見覺得很不舒服，他放下還未吃干凈的晚飯，抬起頭回瞪。

　　“室長，你想干什么？”

　　“沒什么，一時覺得你很有趣…不是可愛。”瞬間宗像就移動到伏見旁邊，他托起伏見的下巴，看著少年想要掙脫卻又掙不開的惱怒，腿與腿間的摩擦有一種奇妙的熱度，心里被搔得癢癢的。

　　“室長，非禮部下是不好的！”他推開宗像，氣惱的站起身，宗像注意到他的耳朵紅了。

　　真的很害羞呢，就像被欺負后要抓狂的貓咪。不過再繼續(xù)下去就真的不妙了。心想著，宗像從袋子里取出兩罐啤酒，拋過去一罐。

　　“開個玩笑而已，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無趣�！睏l件反射地接住，伏見拉開罐環(huán)，爆出“啪”的聲音。

　　“請不要開這樣的玩笑，會令人誤會的�！毕肫饋恚@個男人，竟如此自然地闖入自己的生活，而自己不但沒有抵觸，反而覺得安然。

　　打住，伏見。你真的不正常了。仰一口酒，勉強壓住了這些胡思亂想。

　　宗像真的很嘮叨，平時一副冷靜禁欲的樣子，內(nèi)心其實是媽媽桑吧。那男人一直講那些瑣碎的事沒個完，大多是組里的，有些伏見知道，有些不知道。酒精緩慢地麻痹神經(jīng)末梢，伏見靠在沙發(fā)上，突然間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真的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在吠舞羅還是吠舞羅，misaki還是misaki的時候�？鞓泛颓楦羞�沒這么多復雜的變化，或許天真卻足夠純粹。對于伏見，misaki的存在早已不是一個青梅竹馬、暗戀對象這么簡單。Misaki是光，是灼眼而溫暖的光，至少在伏見心里，那好比太陽，是無法代替的存在。

　　感到寒冷，于是尋求溫暖，這是本能吧。

　　Seven.
　　誰也沒想到后來那些變化，一下子反目成仇也好，流淚的吠舞羅也好，尊的死也好，室長想用眼鏡掩飾的淚也好。

　　最深的悲痛便是無聲。然而總有一天，對于仍然活著的人，生活還要繼續(xù)。

　　觸摸到胸前，本應(yīng)是結(jié)痂不堪的烙印，如今光滑完好，宛如遙不可及的夢。

　　他明白，但確實地感到疼痛。

　　有柔軟的東西在眼瞼處輕輕擦拭，回過神來，才發(fā)覺臉上溫潤潮濕的觸感，是自己在流淚，而室長竟然在幫他才干凈。

　　本能地打住室長的手，他抓起身后的靠枕，狠狠把臉埋進去。

　　“不許看，你可以走了！”悶悶的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宗像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他把手貼在伏見背上，緩慢而輕柔地扶著，一下又一下，像在安撫受傷的貓。他感覺蜷在沙發(fā)里的人顫抖的越來越厲害，卻還是強忍著不發(fā)出一點聲音。

　　宗像嘆了一口氣，輕輕地哼起歌來。那是一首古老的童謠。

　　人生寄一世
　　方醒春已暮
　　四時更變化
　　歲月一何速

　　安然的旋律下，身旁的少年發(fā)出嗚咽聲，像是狼幼崽的悲鳴。

　　如果是我，一定不會令你如此痛苦。

　　突然跳躍出來的念頭嚇了宗像一跳�？勺屑毾胂�，卻又果真如此。

　　我喜歡伏見嗎

　　不知道啊

　　我愛伏見嗎

　　不知道啊

　　真的很難想清楚不是嗎？

　　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吧。

　　“伏見�！�

　　“……嗯？”抽出靠枕，他掰過他的臉，眼睛早已紅得發(fā)腫，濕潤的靛青色眼眸還帶著些許迷離。

　　還未反應(yīng)過來，宗像放大的臉和唇上柔軟的觸感便占據(jù)了伏見的大腦。

　　“或許有那么一天吧，伏見。”

　　“我想不會太遠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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