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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微小說原文:最鐵的哥們是在我大學四年的同學。我們一起,同屋睡過三年半,吃過九百多頓飯,打過一百來場籃球,掛過三次四級。我們干架五次,醉過兩次,修改兩次。昨天他結婚,我敬酒一杯,為了償還六年前他趁我裝睡時說過的那一次我愛你。
純白色的主題,偶爾能看到粉紅色的絲帶和五顏六色的氣球。目之及處都是人們歡笑的臉。鮮紅色的地毯被白色偏歐式的欄桿圈著,就像那個人的人生,注定只能是他和她來走。
婚禮進行曲已經(jīng)響了很多遍,衛(wèi)肆按了按跳動的太陽穴,覺得自己的心臟正被蠶食著,一點一點,再也感覺不到心跳,只剩下一腳踏空的那種緊繃感。
到底還是來了。參加哥們兒的婚禮嘛,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坐的這一張桌子全是新郎在大學時的同學。那時候他倆幾乎天天在一塊兒,這一桌人衛(wèi)肆自然也都認識。勉強撐著扯了個笑臉出來,倒也無人察覺他心里翻滾著些什么情緒。
周圍人顯然對“周希這家伙竟然結婚了”表達了無限的熱忱,七嘴八舌的爆著新人的八卦。作為新郎最好的哥們兒,衛(wèi)肆自然是受到了眾人的狂轟亂炸。從“他倆啥時候看對眼兒的”這種常規(guī)問題到“這么突然莫不是奉子成婚”這樣勁爆火辣的,衛(wèi)肆扯著嘴角一一詳解,只是這畢業(yè)了三四年在社會上歷練出來的面具竟然沒能再遮住他心里的懨懨,略顯蒼白的臉頰有些興趣缺缺。
一邊有細心的發(fā)現(xiàn)了,打趣著說:“嗨衛(wèi)肆,你也太冷淡了吧!這可是你最好的哥們兒的婚禮,怎么有氣無力的?”這話一出,一圈子人都朝他看來。他心里又是苦笑,卻沒辦法表現(xiàn)出來,被大家這么盯著,猛的竟生出了些無措來。擱在桌子底下的手偷偷掐了一把自己,衛(wèi)肆解釋:“昨晚睡覺忘記關窗戶了,頭有點疼!
大家也早就不是不識事理的人了,看到衛(wèi)肆蒼白的臉,隱忍地皺著眉,便也不再鬧他。坐在一邊兒的同學給他倒了一杯水,讓他不舒服的話可以趴一趴,反正婚禮還沒開始。
看著那杯清澈的水,衛(wèi)肆突然覺得眼睛有點熱。他裝做累極的樣子,伏在桌上,終于忍不住讓那眼淚突破了界限,緩緩滴落下來。
腦袋枕著胳膊的衛(wèi)肆覺得自己連動一動手指擦去那些水珠的力氣都沒了。暗自想著反正穿著黑色的西裝,眼淚哪里能留下痕跡呢。
周圍的人還在繼續(xù)討論著:“聽說周希沒有找伴郎伴娘啊!绷硪粋人立刻接口:“說不定是被微小說嚇著了,伴郎伴娘什么的,完全是鬧混搶親嘛。”眾人笑,氣氛很是歡樂。
衛(wèi)肆卻覺得眼淚又要涌出來了。
一個星期前。他剛好休假,呆在家里把衣服扔進洗衣機,擦桌掃地打掃衛(wèi)生。正澆花,周希就打來了電話。彼時他早已知道周希和王姝要結婚了,心里不禁猜測著他打來電話的用意。
周希聲音發(fā)緊,聽起來似乎有點緊張:“阿肆……干啥呢現(xiàn)在?”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稱呼,他忍不住微笑:“有什么事說唄!
周希更緊張了:“哦…我,我下個禮拜就要結婚了。你來給我當伴郎么?”
他們大學時候曾經(jīng)約定,誰先結婚,另一方就一定要給對方當伴郎。忘記是怎樣做出這樣小女生的約定了,只是他還記得當時自己絕望的心思——既然沒辦法在一起,那至少要站在同一個婚姻殿堂吧。
可是現(xiàn)在想來,簡直是個笑話。站在一起又能怎么樣呢?更近距離的被那對人刺傷?還是欺騙自己其實兩個人已經(jīng)在一起了?那種儀式一樣的東西,站在那里,讓他感覺那神圣感是偷來的。剛剛得知他要結婚的時候,衛(wèi)肆激進的想過要把一切都講出來,破壞婚禮,希望天災人禍,希望有什么能破壞周希的婚禮?墒侨丝偸怯形窇值臇|西。
周希甚至不知道他也愛他?墒羌热凰呀(jīng)選擇結婚了,衛(wèi)肆也沒辦法讓自己成為破壞一切的人。
衛(wèi)肆拒絕了。
事實上,他連來都有點不敢來。昨晚是故意沒有關窗戶,想著今天要是病了,不來也好,也不會讓“新郎最好的哥們兒缺席”這種事變得很無禮?墒窃缟项^痛的厲害,他又后悔了,掙扎著過來。
他是自作自受。他心里矛盾著,痛苦著,翻轉著,可是那是周希啊。他結婚,他又怎么能不去呢?
怎么能……不去親眼看著他幸福呢?
死心之后,一切就都塵歸塵,土歸土了。心死了也不是不能活啊。
累極的衛(wèi)肆趴著趴著竟有了幾分睡意。還有二十多分鐘新人才來舉行典禮,他閉著眼睛幾乎要陷入夢中。喧鬧的人聲漸漸淡去,所想所念的全部都是周希。
他已經(jīng)不記得是什么時候,對好兄弟的感情變了質;秀遍g眼前晃動的都是自己兄弟的那張臉。笑著的,垂頭喪氣的,滿足的,沉穩(wěn)的,冷靜的,郁悶的,彷徨的,信任的。
還有……修改
簡直像琴一樣。
他們曾醉酒兩次,修改對方,又吻得像一對戀人?墒墙K究沒有勇氣,敢在第二天醒來時告訴對方,昨晚,我沒醉。
衛(wèi)肆咬住嘴唇。一向十分冷淡的他情緒崩潰,只有淚水才能宣泄的感情溢出,滴在深色的西裝后消失,只給衣裝留下潮濕的觸感。他快要把一生的眼淚流盡了。
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刻,男兒有淚不輕彈。然而感情總是輕易讓人痛徹心扉。分明知道是禁忌,卻還是情難自禁。
他還記得快畢業(yè)了,宿舍里一起住的同學都早已搬了出去,只他倆還住在宿舍,默契的不提往外搬的事兒。就這么的挨過一天又一天。他躺在床上,把襪子扔給周希去洗,一個人想著自己“禁忌”的感情。那時候他甚至有些英雄情結,覺得自己的愛情高尚而富有犧牲精神。正自我感懷著,就聽到周希走進來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一慌,整個人縮進被子里,閉上眼睛裝起了睡。他聽到周希沉穩(wěn)的腳步,進門發(fā)現(xiàn)他睡了,便故意走的又慢又輕。
他心里怦怦跳著,更緊的閉上了眼睛。
周希動作緩慢的放好臉盆,又輕手輕腳的走到他床邊。頓了頓,便抬手附上衛(wèi)肆的額頭。
冰涼涼的,指尖和掌心有些微粗糙的感覺。不一會兒,便有熱氣拂在他的臉上。
周希輕輕吻了他的嘴唇,在他耳邊低喃:“我愛你。”
居然是兩情相悅!
衛(wèi)肆的心頭炸開狂喜,原以為這感情絕不可能有回報,可他竟也愛他,也愛他。
可是周希接下來說:“你永遠不會知道的!
當時衛(wèi)肆的身體發(fā)燙,和此時倒也類似。同樣有絕望,同樣的失落和痛苦。他有些恨周希的自私,恨他明明也愛他,卻直截了當?shù)母嬖V他結局。恨他不做爭取,恨他都不肯在他清醒時說一句我愛你。
衛(wèi)肆自嘲的笑。周希直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他那天醒著吧。周希在那時已經(jīng)決定要隱瞞一輩子,找了女朋友,交往到結婚,無比自然。
周圍的人聲突然升高,同學推了推他。
衛(wèi)肆渾身發(fā)熱,眼睛剛剛哭過,有些腫。抬起頭,只看到周希帶著王姝先過來和哥們兒打個招呼。周希的眼睛掃了一圈,落在懨懨的衛(wèi)肆身上,眼睛里很深沉的地方有一些復雜。
看到這樣的周希,衛(wèi)肆卻突然了解了些什么。并沒有什么人離開,只是從未接近過。
“這是怎么了?”周希有些擔心。剛剛坐在一旁的同學道:“他有點頭疼,剛剛才趴了一會兒呢!
周希很自然的就接口道:“肯定是昨晚上睡覺沒關窗。你一吹風就感冒。怎么總這么沒記性呢,生病了難受不死你啊!毙χ{侃,語氣很隨意,手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衛(wèi)肆的額頭,發(fā)現(xiàn)并不是很燙才放下手來,“待會兒讓服務員給你弄點兒藥來!
衛(wèi)肆呆在原地,不知道要說什么好,只覺得一步也動不了。那兩人一身新裝,金童玉女,站在一塊兒是無比的登對。如果被他破壞了,大概會被天譴吧。
眾人看到周希的動作,只在心里感嘆這倆真是好哥們兒。有個喜歡熱鬧的立刻提議:“反正阿肆也不太燒,上去給你講個話吧。伴郎伴娘都沒有,上個阿肆,總不會和你搶新娘吧!”大家聽了哄笑了起來,王姝一向靦腆,只紅了臉頰,低著頭拉著周希的手。
周希有些尷尬,又有些擔心,下意識的看了衛(wèi)肆一眼。他不知道衛(wèi)肆是不是也愛他,但是他知道衛(wèi)肆對他最好。他曾無數(shù)次的想鼓起勇氣和衛(wèi)肆告白,然后去國外結婚,可看到他清澈的眼睛,就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人總是有恐懼的東西的。
他從來不怕別人的指指點點,只是受不了任何針對衛(wèi)肆的指責。他只在他睡著的時候說過一次我愛你,可是愛又如何呢?他已經(jīng)要和羞澀靦腆的王姝結婚了。母親的暗自試探和慢慢顯露出來的對于同性戀的鄙夷,都讓他心驚。
大學的時候,他們好得跟一個人一樣。他總喜歡帶衛(wèi)肆到家里,很自然的幫他擰開水瓶蓋,然后被他瞪一眼,或是心安理得的吃著衛(wèi)肆給他挑過刺的魚,自以為這些全是兄弟情誼,沒有人能看出他的那些小心思。
可是母親太了解他了。
還記得那天下午,母親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背對著他說了長長的一段話:“要我說啊,電視劇全都是假的,女孩又傻又呆,男孩也是,看著就讓人著急……不過,如果是兩個男生的話,肯定就更惡心了。正常人怎么會喜歡自己兄弟呢?你看那個男二號,一點爺們兒氣也沒有,讓人看了倒胃口!
他呆呆的附和:“嗯!
周希腦子里轉過無數(shù)場景。衛(wèi)肆看著王姝下意識拉著周希的手,突然就覺得自己可笑之極。扭捏萎縮的像個女人。難道愛上一個人,就會把他打擊成這樣嗎?難道只是因為愛上沒有可能的同性,他就要變得這么狼狽可笑嗎?不過是婚禮,他讓自己這樣站在周希的婚禮上,甚至連講話都不敢嗎?
他們倆沒辦法在一起,一輩子都不行。
可是那又如何?
難道他沒有兩情相悅過嗎?沒有被那個人真切的愛著嗎?沒有快樂過嗎?
“嗯,我上去講個話。搶不搶的……嘿嘿!毙l(wèi)肆吐出一句開玩笑的話。其實是挺想搶新郎的。
周希放下心,也笑了:“誒,兄弟妻不可戲。等會兒你上來給哥們兒講話的時候千萬別結巴。就先在這打個腹稿啊,上學那會兒都是我?guī)湍銓憴z查,這次總不要我給你寫演講稿吧!”大家笑著推開周希,讓他快和王姝上去行禮。周希摟著王姝的胳膊,走上了禮臺。
一時間整個飯店全都安靜了下來?粗車樕蠋е矚獾挠H人,周希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jīng)是眉眼帶笑,形容風華都帶上了色彩,站在那里微笑。衛(wèi)肆聽到同學喃喃,怪不得周希這么早就結婚,這帥小伙兒。
他倒是想起與周希的初見。
初入大學,他一個人跑上跑下,全身骨頭都快散架了,剛剛收拾好自己床鋪就撲到床上打算休息時,就聽到門被人推開了。
畢竟是室友,不打個招呼也不好。他撐著胳膊坐起來,扭頭看向剛剛進門的那人。
細碎的黑發(fā),掩映的黑眸里閃過一絲驚訝,然后便染上了溫暖的顏色。
“我是周希,很高興認識你。”
“我是周希,歡迎大家來參加我的婚禮……”
衛(wèi)肆有些晃神,等反應過來,就聽見司儀在喊他的名字:“讓我們歡迎新郎的朋友衛(wèi)肆先生,給大家說幾句!”
他腳步虛浮地總走上禮臺。熱度好像又上升了一大截,燒的他有些暈暈乎乎,蒼白的臉上有不正常的紅暈,周希擔心的看他,他硬是揚起一抹燦爛的微笑。
甚至清冷的音質都帶了喜悅。
“……我們倆大學時候認識的,每次我看到漂亮女孩都是他去追,結果現(xiàn)在也是他先結婚……”大家都善意的笑了。
“王姝是個特別好的女孩,他們倆能站在一起實在是天作之合!毙l(wèi)肆聲音啞了啞,舉起酒杯,“祝他們,百年好合。”
大家也都紛紛舉起杯子。衛(wèi)肆眼睛看著周希,滿心無法傾吐的感情。
我先干為敬,周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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