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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命
【雅漠】同命
他自有記憶以來,便生活在這一片廣袤的湖泊之中。
湖很大,三面環(huán)山,另一邊是大片茂盛蔥郁的森林,幾乎看不見盡頭。這里常常下雨,雨水匯成小溪從山上急涌而下,經(jīng)過一段平緩的坡面,靜靜流入湖中。經(jīng)由地面地下數(shù)不清的彎繞曲折的水道,繼續(xù)流往那片森林。
那天他從虛無中蘇醒,透過清澈的湖水望向天空的太陽;问幍乃獾褂吃谒耐桌铮粫r有一群鳥兒飛過,落下點點黑影。他慢慢浮出水面,平靜的湖水因為他的動作翻涌起來,嘩然作響,驚飛了樹林中大群鳥類。
原本在湖邊各自活動的生物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四散而去,留下一片寂靜。他在原地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柔軟而清涼的風(fēng)吹拂他的身體,感覺十分舒適。他低下頭,靜靜打量著湖面上的倒影。
淡藍(lán)的鱗片與天空的顏色十分相似,嚴(yán)密整齊地覆蓋在身上,鱗片上隱隱顯現(xiàn)古老繁復(fù)的圖紋,紋理自然流暢,渾然天成。微卷的淡灰色鬃毛從脊梁中段一直延伸至頭頂,頂上長出兩支帶枝杈的淡紫色長角。他歪了歪頭,那倒影也跟著歪了歪頭,一雙流溢著藍(lán)紫色光芒的眸子透著些許疑惑,望著水面上的他。
過了很久很久,終于有一只鳥兒飛過來,落在他的頭頂上,試探性地啄了啄他的角。
有點癢。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想撓一撓,環(huán)繞身邊的氣流倏然產(chǎn)生了奇妙的變化,站在他頭頂上的小鳥唧唧叫著要飛走,卻被氣流漩渦卷下來,眼見就要掉進(jìn)湖里。一只指節(jié)分明的手從側(cè)里斜斜伸出,接住倒霉的鳥兒。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很快湖面就恢復(fù)了平靜。逃過一劫的小鳥從他手心掙脫出來,撲棱棱飛入樹林深處。
他將目光重新投到湖面水中,微微一怔。
水面上映出一副與方才迥然不同的身形容貌,陌生而又隱隱熟悉。他的前肢變得長而靈活,面部輪廓也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對于現(xiàn)在身材而言有點過長的灰色卷發(fā)濕漉漉披散肩頭,唯獨兩支長角依然立在頭頂。他伸手撓了撓發(fā)癢的角,擺動了一下身軀,一條藍(lán)色尾巴呼啦甩出水面,濺起老大的水花。他好奇地抱著自己的大尾巴研究了一會兒,才搖搖晃晃朝岸邊游去。
湖岸垂?jié)M了長長的紫藤,紫色的花穗懸掛在翠綠枝葉間,十分別致。
他找了一塊較為平整的大石,上半身趴伏在光滑的石面上,下半身依然浸在涼涼的湖水里,大尾巴在水下甩來甩去,把那些個小魚小蝦攪得暈頭轉(zhuǎn)向。他閉上眼睛,感受著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覺,意識漸漸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有什么小東西邁著輕盈的步子朝他靠近,先是摸了摸他的角,看他沒什么反應(yīng),便大膽地在他身旁跳來跳去,不時輕輕笑著。他聽見旁邊紫藤花葉被拉扯的聲音,隨后,一大串香香軟軟的東西被掛在他的角上。細(xì)小的香末兒鉆進(jìn)鼻腔里,他冷不丁打了個噴嚏,用手撥了撥垂在臉旁的紫藤花,揚(yáng)起的花粉讓他鼻子更加發(fā)癢,又連續(xù)打了好幾個噴嚏。
草叢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那些圍繞在他身邊、把花串掛在他身上的小東西們紛紛嘻嘻哈哈朝聲源處飛去。他抬起頭,被淚水模糊的視野中出現(xiàn)了一個淡青色光影。
與他在蘇醒后遇到的其它生物不同,他從那團(tuán)光影身上感覺到隱隱的壓迫感,但同時又有極為熟悉的氣息。潛意識告訴他,對方是同類,而且是擁有強(qiáng)大力量的同類。
光影慢慢靠近他身前,如同迷霧消散一般,環(huán)繞在它身旁的淡青色光暈逐漸褪去,現(xiàn)出它原本的面目。
那是一名穿著鶴羽常服的淡金色長發(fā)青年,除了沒有尾巴,對方看上去與他體形別無二致。那些花叢的小精靈們在他身邊飛來飛去,透明的翅膀撲扇著,七嘴八舌說著他聽不懂的語言。
他揉了揉發(fā)癢的鼻子,用力打了個噴嚏。
來人輕笑一聲,蹲下身來,摘掉他頭上的花串放到一旁,而后便像對待什么珍貴之物一樣,溫柔地摸了摸他的發(fā)頂。
他略帶困惑地望著來人,問道:“你是誰?”
來人柔聲道:“我是碧眼銀戎。”
他想了想,又問道:“我是誰?”
碧眼銀戎道:“你是紫芒星痕。”他俯下身,輕輕抱住眼前之人:“你是我的弟弟!
***
上天界有七曜,除太陽與太陰以外,鎮(zhèn)星、熒惑、歲星、辰星、太白皆有其主。小五曜有各自對應(yīng)的圣龍湖,圣龍湖地處群山之中,山巒環(huán)抱,山徑曲折幽深,尋常人等無法知曉其所在。每任星主由圣龍湖化龍而出,稱御天龍族,無父無母。鎮(zhèn)星之主坐守詩意天城,被尊為龍主,其余星主各自鎮(zhèn)守四方,保衛(wèi)上天界和平。
御天龍族擁有漫長的生命,傳說中能活上三萬六千年,與尋常生命相比,幾近不死之身。然而自上天界有史書記載以來,并未有龍族能活過這樣長的歲月。大部分皆死于非命,而戰(zhàn)爭,則是主要原因。龍族身死后,龍魂回歸圣龍湖,新任星主隨即化龍而出,繼續(xù)它的前任未曾完成的責(zé)任。
因為歷代龍族均生來便對刀這種冷兵器有著超乎尋常的領(lǐng)悟能力,四魌界的人都稱其為刀龍,廣而傳之,連遙遠(yuǎn)的苦境都對此有所聽聞。
五龍之間既是同僚,又是兄弟。
護(hù)城守民,這是上天界御天龍族有生而來的宿命。
但歷史上總是不乏對既定宿命奮起抗?fàn)幍募みM(jìn)人物,上任熒惑之主熾焰赤麟便是一例。
關(guān)于熾焰赤麟到底是出于不服天尊皇胤亦或是不服上天界遵循了千萬年的條條框框,或許兩者兼而有之,后人眾說紛紜,但事實已不可考。由于開了一個惡劣之極的頭,為了避免這種叛逆思想對后來星主有所影響,熾焰赤麟的一切事跡幾乎都被長老院抹殺,留下一個又一個難解的謎題。
碧眼銀戎是歲星之主。他的名字是出生時由上天界長老取的,從中可以看出長老們一直以來都有根據(jù)外形給各位星主命名的傳統(tǒng)習(xí)慣。
他已活了一萬四千多年,是上天界有史以來活得最長的星主之一,也是親身經(jīng)歷當(dāng)年熾焰赤麟叛變事件至今唯一幸存的刀龍。有許多年輕后輩不辭萬里從上天界各地來到他的領(lǐng)地,就是為了向他詢問當(dāng)年之事。碧眼銀戎卻只是嘆息一聲,久久無語。
“我是否也恨他?”紫芒星痕問。
“恨過,也尊敬過。”碧眼銀戎撫過他小腹上一道猙獰刀疤,緩緩道。
“我已忘記了!
“所以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紫芒星痕的記憶力很差,常常昨日的事情,第二天便忘得一干二凈。這或許是此次重生的后遺癥。有一回碧眼銀戎有事遠(yuǎn)行,十日后返回,紫芒星痕已認(rèn)不出他的模樣。
碧眼銀戎不厭其煩地反復(fù)向他講述當(dāng)年的事情,即使知道過一段時間,紫芒星痕便會忘記,依然不曾放棄;蛟S他是希望有另外一個人,與他一樣記得曾經(jīng)有過那么幾個人,曾經(jīng)有過那么一段被史書消磨的歷史。
“邪影白帝后來怎樣了?”
新任太白之主一千余年前已從圣龍湖化龍而出,想必邪影白帝龍魂業(yè)已回歸。但自從回到上天界,碧眼銀戎再也沒有見過這位弟弟,他的結(jié)局到底如何,誰也說不清楚。
“或許,正與他心愛的妻子在一起吧……生同衾,死同穴。這正是他之前所期盼的!
“那么,辰星主既在,我為何還活著?”
“因為……我希望你能活著!
紫芒星痕不解。但他很快就忘了追問這個問題。雖然與前生一樣失去記憶,但是這次,他甚至連尋找都忘記了。
不知過去,不知未來,卻渾不在意。
有時他會走出深山,在碧眼銀戎的領(lǐng)地內(nèi)漫無目的地游走,餓了摘野果,渴了喝泉水。一路上遇到許多事情,但所有事情都像風(fēng)一樣吹過他心頭,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無論他走到哪里,碧眼銀戎都能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找到他,將他帶回圣龍湖。
有次他在山里迷了路,無意間找到一個山澗,便化了龍形入水潛游。等他再次浮出水面時,卻見一個紫衣少年站在岸邊,正靜靜望著他。
“紫芒星痕,你果然還活著!
少年漠然說著,左手一翻,聚氣成刃,紫白色刀氣倏然朝紫芒星痕劈去,就在快要命中的一瞬,突然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抓住一般,竟不能再進(jìn)分毫。紫芒星痕目光冷冽,刀氣便在他的注視下,化作點點碎片。
少年臉色微變,猛地回頭,一個金發(fā)鶴氅身影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站在他身后。
“四弟,你來了!
少年面色不虞,冷冷道:“大哥可知自己做了什么!
聽得大哥一詞,碧眼銀戎心頭一陣恍惚,隨即恢復(fù)鎮(zhèn)定,淡淡道:“早知瞞不過你,只是來得好快,想必近年功體是大有進(jìn)展了。”
少年冷哼一聲,猛地扯開衣襟,胸口膻中穴上赫然一個鮮紅印記,如同被朱砂抹過一般,紅得有些駭人。
碧眼銀戎見狀心中已明白,嘆道:“你這等年紀(jì)便能練到這個地步,當(dāng)真不容易了。我知道你所求何來,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應(yīng)允。”
少年冷然道:“數(shù)十年前我練功時常走岔氣,早已覺得不妥,卻只以為是自己資質(zhì)不佳,直至日前無端走火入魔險些一命嗚呼,到閣中一查,才知其中另有內(nèi)情。大哥,你瞞得我好苦!
“上天界何需兩個辰星之主?你強(qiáng)留他一縷精魂,也換不回一個完整的紫芒星痕了。”
碧眼銀戎望著他,目光忽然變得極為幽暗,良久,嘆道:“他的性命,我不能讓你拿去。若你只是想功體能再進(jìn)一層,我助你便是了!
少年皺眉道:“你有什么法子?”
碧眼銀戎道:“我向你借他一縷精魂,自當(dāng)用己身還你。只是初時恐怕不太合用,你要多花些許時日慢慢適應(yīng)!
少年微驚,道:“這對你身體大有損害,你又何必……”
碧眼銀戎淡淡道:“你只需答應(yīng),我便十分感激了,其余細(xì)末小事,又何足道哉?”
***
碧眼銀戎坐在湖邊,看著趴伏在岸邊儼然已經(jīng)熟睡的紫芒星痕,無奈地笑了笑:“其實你說的沒錯,他跟以前相比,確實有許多不一樣了……但是,只要他還活著,便已經(jīng)足夠了!
少年站在他身后,抿了抿唇,終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大哥,你留著他,又有什么用呢?”
碧眼銀戎笑道:“四弟,這世上有許多事情,并不是有用或沒用可以概括的!
少年不語,但眉頭依然緊蹙著,顯然內(nèi)心十分不以為然。他躊躇了一下,又道:“大哥,我還有一事想問,你莫要怪我直言!
“但說無妨。”
“若有一日,你比我早仙去,龍魂自主回歸圣龍湖,我又當(dāng)如何?”
碧眼銀戎輕輕撫摸著紫芒星痕的鬢發(fā),淡淡道:“紫芒星痕必與我同死,屆時龍魂各歸其主,無需爭議。”
同死……同死……少年仔細(xì)琢磨著這個詞,忽然大驚,回頭正欲再問清楚,卻發(fā)現(xiàn)周圍只剩他一人,碧眼銀戎與紫芒星痕已不見蹤影?罩袀鱽砟且回灉睾偷纳ひ簟
“四弟,回去吧!
少年愕然半晌,終于搖搖頭,化光離去。
他很久以前便聽長老說,御天龍族生來宿命便是為保衛(wèi)上天界,一生無父無母,無妻無子,所謂幼無所養(yǎng)、老無所依也不外乎如是。事實上,他也并不認(rèn)為自己需要那些東西。
但史上確實曾有過龍族愛上異族的事情,而異族中,最長壽的悅神圣族也不過一萬八千年歲,人族則更為短暫,數(shù)十載光陰,在龍族眼中,彈指即逝,當(dāng)真是脆弱得不得了。有的龍族為了使自己的伴侶獲得長久的壽命,會以自身為爐,祭出一種古老的秘術(shù)。施行秘術(shù)換來的不一定就是長相廝守、?菔癄,也有頃刻間紅顏化作白骨,龍族也在短暫的時間里迅速衰老,最后死去。但無論如何,他們的死亡時間相距總不會差得很遠(yuǎn)。
他以為這種古老秘術(shù)只是傳說,就像苦境的武林話本一樣,英雄豪杰總要搭配幾位紅顏知己,添些浪漫傳奇的色彩,故事才變得有趣。傳說中的事情,如何能當(dāng)真呢?
但如今碧眼銀戎親口說,紫芒星痕必與他同死。
除了秘術(shù),已不作它想。
他停下腳步,遠(yuǎn)遠(yuǎn)望向詩意天城的方向。這種事情,長老院若是得知,定會竭力反對。且不論碧眼銀戎私下施行秘術(shù)的舉動是否有違古訓(xùn),單論私留紫芒星痕精魂一事,便足以讓古板刻薄的長老院暴跳如雷。
如此場景,倒也有趣。他心底輕笑。
此次相見,碧眼銀戎對自己所作之事并無絲毫欺瞞,坦蕩承認(rèn),似乎并不介意他將之告知長老院。到底是覺得他不會如此,還是認(rèn)為即使如此,他也自有解決之法?
他認(rèn)識碧眼銀戎時日不短。碧眼銀戎功體深厚,性情溫文,并不難相與,但或許是年歲與閱歷均相差甚遠(yuǎn),總是有些生分。有時覺得那人像是在看著你,又像是透過你看著什么別的東西。
他與其余三龍常常聚在一起,談天說地,不時也會互相打鬧,切磋武功。但碧眼銀戎從不與他們動手,也很少與他們聊天,更多時候是留在自己領(lǐng)地中,不知道在做什么。他常想,那人一定也是十分寂寞的吧,但以他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地位這樣的修為,他不寂寞誰寂寞呢?
如今,紫芒星痕能留在他身邊,或許……會是一件好事吧?
***
上天界有千年一遇奇觀,名雙日淚星。太陽與太陰同時凌空,兩曜相遇,天地?zé)o光,萬物暗淡。小五曜極亮極盛,如同淚珠般點點綴于雙日之下,其余星辰比之皆黯然失色。此景不僅壯美,且有強(qiáng)烈的暗喻色彩,被上天界奉為千年一度的團(tuán)圓之日。
碧眼銀戎端坐席上,姿態(tài)悠然,慢慢品嘗著詩意天城特有的新鮮瓜果,時不時掰下一小塊,袖子一籠,那片尚在淌著汁水的果片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辰星主坐在他身旁,神色冷漠,身體卻藏不住地僵硬。
“你竟敢將他帶來這種地方,大哥你當(dāng)真是……”
“今次長老院好大排場,雙日淚星,如此盛況,他怎能不來?”
少年氣得咬牙,朝碧眼銀戎寬大的衣袖中瞪了一眼。一雙紫光流溢的眸子靜靜望著他,淡漠疏離。
“大哥……他怎么好似,不認(rèn)得我了?”
“哈,見面次數(shù)太少,時間又太短,星痕認(rèn)人總不太清楚,你莫要介意!
哪個要介意這種事情啊?少年忿忿然想,突然被碧眼銀戎輕輕捏住手腕。
“看,來了!
太陽與太陰緩緩相交,耀眼日光被逐漸吞噬,落下一片弧形光影,宛如一只眼睛漸漸闔上眼簾。底下五顆星辰次第顯現(xiàn),明亮奪目,任何珠玉燈火都在這樣的光輝下失去顏色。
少年正看得出神,忽而聽得一陣衣料摩擦的簌簌聲響,稍一偏頭,便見淡藍(lán)色的小龍已從碧眼銀戎袖中鉆出,立在手掌上,仰起頭靜靜看著天空。碧眼銀戎輕輕摩挲著他的角緣,望著他的眼神好像只要從他眼中就能看到雙日淚星似的。
“大哥……你怎么將他變得這樣?”
“閣中術(shù)法,你尚需好好學(xué)習(xí)!
“……”
不過一盞茶時間,奇象散去。有宮人奉上酒肉歌舞,宴席正式開始。很快,那些原本還好好坐在位置上的人們便哄哄鬧鬧亂成一團(tuán)。
辰星主也不例外,他被人半勸半敬灌了幾壇蓮花白,連站都站不穩(wěn)了,歪歪扭扭趴在幾案上。他坐得離碧眼銀戎很近,歪過頭便清清楚楚看到那人的舉動。
碧眼銀戎還是原來那個姿勢,有人過來敬酒,也只是客客氣氣地喝上一小杯,并不貪飲。不少人敬畏他身份,不敢上前,他那里倒成了宴席上難得清靜的一角。
宴席上供著好幾種酒,碧眼銀戎逐一細(xì)細(xì)品過,不知從何處取出兩枚小巧的白玉杯,斟滿,自飲一杯,另一杯卻被小心送到袖子里去。如此幾番,辰星主清清楚楚看到,那人寬大的衣袖動了動,隨后軟軟垂下一條淡紫色的尾巴來。碧眼銀戎似乎在笑,手指繞住那條尾巴逗弄了一會兒,才又小心翼翼將它擺回袖子中去。
碧眼銀戎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向長老院請辭了。
辰星主忽而想起來紫芒星痕身上那點細(xì)微龍氣尚需他來作掩護(hù),跌跌撞撞想要爬起來送他,卻被碧眼銀戎輕輕按在坐席上。
“宿醉難受,四弟還是好好休息吧,我自回?zé)o礙!
***
他捂著頭坐起來。
身體好像被什么東西碾過一遍似的疲憊不堪,四肢酸軟無力,腦子卻暈暈乎乎。他四下張望,卻是在一處寬敞的山洞中,洞里收拾得十分整潔。身下墊著厚厚的干草,又覆了一層衣物,坐起身來時,輕軟的大氅便從他身上滑落。他奇怪地發(fā)現(xiàn)胸口有幾個小小的紅印,拿手指一戳,倒不疼,有點癢癢的。仔細(xì)察看,大腿內(nèi)側(cè)也有幾個。
他怔怔看著那些紅印,腦中混混沌沌,一時竟什么都想不起來。發(fā)了一會兒呆,干脆撈過大氅,復(fù)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股熟悉的氣息逐漸靠近。他瞇著眼睛,看見一個穿著素白中衣的青年來到他面前,一頭淡金色長發(fā)披散肩頭,微微濕潤著,似乎剛才清洗過。那人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額頭。
“怎么?還難受得很嗎?”
他下意識往后躲了躲,困惑道:“你是誰?”
那人一頓,隨即露出一個極為奇怪的笑容,好像是無奈,又好像是苦澀。
但最后,那人還是很認(rèn)真地回答道:“我是碧眼銀戎!
他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想了想,又問道:“我是誰?”
碧眼銀戎輕撫著他的頭發(fā),柔聲道:“你是紫芒星痕。你是與我同命之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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