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落日朦朧，殘陽西沉，蕭瑟秋風(fēng)中帶著一種刺骨的寒，冷入骨髓。落木蕭蕭，夕陽籠罩下的金色樹木披上了一層茜紗。我站在墓地中淺笑，那笑，帶著莫名的傷感，淡淡的惆悵，無盡的凄涼。
　　有一種人，從出生之際起便是災(zāi)星，那便是我；有一種人，無情無心，無血無淚，那也是我；有一種人，為天理所不容，殘忍狠毒，那還是我。
　　世人都說，天昡宮宮主絕心是比任何妖魔鬼怪、魁魅魍魎還要可怕的魔鬼。
　　人人皆知，天昡宮是人間地獄，絕心是人界狂魔。
　　見天昡則心驚，聞絕心則色變。
　　遙望天邊如血的殘陽，我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繼而又化為一抹哀思。
　　如今這天下，再無人能阻止你我相愛。
　　如今這天下，再無人能破壞你我之情。
　　如今的我們，終于能肆無忌憚地相愛。
　　只是不知，陰間的你是否能聽見我的話語？

　　一
　　夕煙繚繞，暮靄沉沉。桃花艷處，我以手撫琴。閉眼聆聽，春風(fēng)拂面，桃花瓣瓣滑過臉頰，微涼，微傷。
　　一曲終了，滿地落花堆積，鮮艷如斯。這時，只聽得背后一個輕佻的聲音傳來：“桃花深處桃花夢，桃花夢處桃花人。今于桃花深處竟有幸得見桃花仙子，聞得天宮之仙曲，實乃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聽見此語，我在心底嗤笑一聲。我笑他的無知，笑他的輕佻，笑他的幼稚。我笑世間有人如他，死到臨頭竟不自知！
　　我淡漠地起身，轉(zhuǎn)過頭去。卻在一瞬間愣住。少年眼眸燦若星辰，直直地望向我。眼里是驚訝、驚嘆、驚艷，唯獨沒有畏懼……
　　他的眸色是那么的認(rèn)真，完全不似言語里的輕佻。他眼中的我，依舊是一襲緋衣，血色紅眸。然而那個我，卻讓我自己有些陌生。
　　何時，我波瀾不驚的臉上竟會出現(xiàn)一絲慌亂？
　　我微微垂眸，雙眼看向滿地桃花，冷笑著說道：“公子，桃花深處不止有桃花仙，還有殘忍狠毒的魔鬼，不要因此丟了命還不自知！”
　　他一愣，繼而笑道：“殘忍狠毒的魔鬼怎么會有這樣隔絕塵世、冰冷傲然的眼眸呢？”
　　那一刻，少年淺笑，嘴角輕揚的弧度在我的記憶里化為了永恒。
　　從出生之日起，人人畏我、人人避我——只因我那艷紅色的眼眸。世人皆說，那是不祥之人的標(biāo)記，注定了禍害凡間，也注定了惑亂塵世。
　　這片桃花林是我閑時彈琴之處，從不允許外人進(jìn)入。本應(yīng)殺了他，可是不知為什么，那一刻我竟猶豫了。
　　明明他是那么的輕浮，明明他只是一個登徒浪子！可是我卻……
　　我轉(zhuǎn)身收起琴，不置一言，向桃林外走去，比平常稍快的步伐暴露了我的心。
　　黃昏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我聽見身后的少年的聲音：“姑娘，我期待著下一次見面�！�
　　我沒有停住腳步，亦沒有回首。不過是一次偶遇，何必太在意？
　　艷紅的桃花絢麗至極�？上Э耧L(fēng)吹落后，殷紅片片點莓苔。
　　二、
　　夜幕降臨，天色漸漸黑暗，我走入天昡宮內(nèi)。
　　“少宮主�！�
　　“少宮主�！�
　　一個一個的殺手向我問好，武藝高超的他們尚且如此畏懼我，白日里的那個少年卻……
　　我搖搖頭，怎么又想起他了！
　　一個少女走來，恭敬地對我說道：“少宮主，宮主有事相商。”
　　我點點頭，向水意的書房走去。紅燭映照著房間，更顯凄涼。
　　“爹�！蔽业卣f道。他也淡淡地點頭。我早已習(xí)慣這種相處的模式。天昡宮主，水意，我的父親，然而我與他的關(guān)系卻一點也不像父女。
　　“近日，江湖風(fēng)起云涌，無數(shù)英雄豪杰為了一件武器大打出手、爭鋒相對。傳說，得此武器者得天下。你可知，這武器是何物？”水意的目光如劍，定定地看著我。
　　瞳孔驟然睜大，是碧血無痕！可是，那件武器，不是于百年前被毀了么？
　　“很好，看來你已經(jīng)知道了。沒錯，是碧血無痕，”他的語氣滿含憂慮，“一百年前，為了天下不再大亂，傳說中的名劍碧血無痕被人毀滅，如今百年后，江湖卻傳聞碧血無痕再現(xiàn)人間，你務(wù)必去調(diào)查清楚，奪得碧血無痕，創(chuàng)我天昡之輝煌！”
　　“是�！蔽业攸c頭，“蕪菁告退。”
　　水意似乎想說什么，可是我卻不想理會，轉(zhuǎn)身離開。
　　滿天星子璀璨無比，卻冰涼如斯。
　　“姐姐！”身后傳來甜美的女聲，我回頭看著跑著過來的水蕪莘。
　　我們同父同母，我們同年同月同日生，我們有著無比相似的容貌，除卻眼眸的顏色，我和她幾乎一模一樣，可是我和她的命運完全不同。
　　宮中的人都叫我少宮主，我無情無心、無血無淚，生來冷漠驕傲，似是為了天昡宮而生。
　　宮中的人都叫她小姐，她甜美可愛，卻又琴棋書畫無所不精，似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家閨秀。
　　這世上，也只有她一人，從不討厭我的紅眸，從不畏懼我的紅眸。
　　“姐姐，爹爹是要你出宮去嗎？我也好久沒有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水蕪莘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對我說道。
　　我點點頭，聲音不似平常那般冰冷：“此行艱難，你還是待在天昡宮吧�！�
　　水蕪莘不滿地向我嘟嘴道：“危險的事爹爹怎么會要你去做呢？你明明就是騙我嘛！枉我對你這么好！”
　　危險的事不會讓我做？水意讓我做的哪件事是不危險的呢？他從不讓我做的，是像水蕪莘一樣，懷著對這個世界的美好想象。
　　于是，水蕪莘不知道，我的雙手殺盡了無數(shù)人，卻未沾染一點鮮血。
　　然而對于她，我無法拒絕。
　　三、
　　傳聞，碧血無痕吹毛立斷，是世間不可多得的寶劍。
　　傳聞，鑄劍之人為了碧血無痕傾注了所有的鮮血，所以用碧血無痕殺人時，劍身不會沾染一點血跡，只在人的衣衫上留下一抹淺碧。
　　傳聞，如若持碧血無痕的人殺了心愛之人，那么碧血無痕將飲血而斷。
　　一百年前，碧血無痕因飲血而毀，誰知時隔百年，竟又重現(xiàn)江湖！
　　碧血無痕，究竟會在何處？
　　揚州城內(nèi)，市列珠璣，戶盈羅綺。
　　水蕪莘一臉興奮的蹦蹦跳跳于大街，全沒有一個女子該有的樣子。
　　而我以斗篷遮面，掩去了這駭人的紅眸，為的是不招人耳目。
　　忽然，只聽見水蕪莘“哎喲”一聲，我忙奔向她的身邊。這一刻，風(fēng)吹起了我的斗篷，露出了一雙艷紅的眼眸。
　　“妖怪��！”一時間，人們吵鬧著、叫囂著。片刻，原本川流不息的人群已消失不見。
　　我從不在意別人的評價，見慣了別人對我的畏懼，內(nèi)心早已麻木。“怎么了？”我出聲詢問水蕪莘，她卻久久沒有回答。
　　順著她的視線，我看見了一個少年。輕勾的嘴角，溫柔的臉龐。那一刻，我的心底似乎有什么流過，綿長而溫暖。
　　我看見少年正望著我，我也正望著少年。良久無語，是水蕪莘打破了沉寂�！敖�，好疼！”
　　我默默地扶起她，往前走去，尋找一家客棧。我有種感覺，少年就在我身后，靜靜地注視著我�？墒俏遥共桓一仡^，不敢面對他溫柔的眼神。
　　隔天，我收到密信：碧血無蹤，無痕留跡。紅楓寂寥，寶劍逍遙。
　　遠(yuǎn)在天邊，近在咫尺。今夜，我必定奪得碧血無痕。
　　四、
　　幻世閣，逍遙林。
　　紅楓深處，一座小樓。
　　碧血無痕真的在這紅楓深處嗎？
　　當(dāng)我走進(jìn)小樓，清清楚楚地看見一把寶劍時，心底卻十分疑惑，碧血無痕，如此名貴的劍怎么會無人保護(hù)�？墒�，不知為什么，我有種感覺，那是真真正正的碧血無痕！
　　我不再思考，飛身上前。就在手剛要觸及那把寶劍時，一只手自我眼前飄過，碧血無痕已無影無蹤！
　　我自袖中甩出一枚暗器，準(zhǔn)確無誤地射中那人，聽見了他的慘叫，與碧血無痕落地的聲音。
　　我躍到他身邊，在我撿起地上的碧血無痕的同時，他用力抓緊了我的手。
　　“放開！”我冷冷地說道。
　　黑暗中，四周一片靜謐，只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既然抓住了，這輩子都不會再放手！”他溫柔而霸道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我呆呆地不知所措。碧血無痕的劍鞘在月光下泛著清幽的光芒，與此同時，我看清了他的面容。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溫柔，他的眼睛是那么的魅惑。忽然間，心跳加速，然而我只是冷漠地使勁甩開他的手。
　　“公子以碧血無痕引小女子現(xiàn)身，未免太勞心了，”我說道，“不過，我要得到的東西從未失手過！”
　　我拔出碧血無痕，指向少年。他的眼里依舊一片溫柔：“碧血無痕我愿相贈，今夜我來不過只為與你見上一面�！�
　　他神色極為認(rèn)真，讓我不忍懷疑�？墒抢淠缥�，又怎可為情所困？
　　桃花深處的相逢絕不是偶然，他知曉我的身份，他知曉我的目的——“你到底是誰？”
　　很久很久，他緩緩開口：“我是，這天地間最寂寥的人�！�
　　心，忽然一痛。
　　他說，他是世間最寂寥的人，那我呢？我是誰呢？我是水蕪菁，我是天昡宮少宮主，我是——是這世間最孤獨的人！
　　那一刻，我才發(fā)覺，自己原來是不滿的。
　　我不滿我和水蕪莘的不同，我不滿人人對我的畏懼，我不滿我是天昡宮少宮主，我不滿我的劍下無數(shù)亡靈！
　　然而，我終究是水蕪菁。是這世間冷漠無情的女子。
　　“你是幻世閣的人？”
　　“不是。”聽到他的答案，我微微舒了口氣。隨即又為自己的行為感到詫異。幻世閣與天昡宮勢不兩立，天昡宮的人對幻世閣的人從來都是見一個殺一個，可是我卻因為不用殺他而舒了口氣。或許，曾經(jīng)的那個水蕪菁真的不見了�？墒�，那個少年，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無論你是誰，只要觸犯我的利益，絕不輕饒！下次再犯，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我說著早已施展輕功遠(yuǎn)離。
　　五、
　　回到客棧，水蕪莘正在專心地畫畫，畫中是一個女子，一襲緋衣，一雙紅眸。看到我進(jìn)來，水蕪莘說道：“姐姐，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你看，這是我做的畫！”
　　我點點頭，說道：“畫的很好，只是，我何時露出過這樣迷茫的神情？”
　　“哈！姐姐你不知道，最近經(jīng)常見你望著桃花林發(fā)呆，臉上一片迷茫，所以我就將這畫下來了！”
　　碧血無痕驀地落地，發(fā)出一聲鈍響。
　　我遙望桃花林……
　　我銘記著那場邂逅……
　　我思念著那個溫柔的少年……
　　原來我，竟在那一次邂逅中對他動了情，而不自知。
　　我是水蕪菁，我不是無情無心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動情呢？
　　“姐姐？”被我的動作與表情嚇住，水蕪莘慌張地叫道。
　　“我沒事�！蔽覔炱鸬厣系谋萄獰o痕，冷漠地站起身來。
　　水蕪莘眼神一亮，驚嘆道：“這就是碧血無痕嗎？真美��！姐姐，我就說爹爹不會叫你去做危險的事，你現(xiàn)在不就平平安安地帶回了這把劍嗎！”
　　平平安安？那是因為，是他不殺我，那個少年，到底是誰？
　　我記得第一次相遇時，他那輕佻的語氣�？墒呛髞�，他的目光一直都是那么溫暖，他的笑，淡淡的，讓人心安。他的身上，籠罩著一種寂寞，隔絕了塵世的喧囂。
　　六、
　　我將碧血無痕奉上，看見了水意眼中的欣賞。對于我，他從未失望。我從來都只看見他眼中對我的嚴(yán)厲與驕傲，而在面對水蕪莘時他的眼里充滿了慈愛。
　　桃花林，桃花依舊絢麗，如云霞般燦爛，一陣悠揚悅耳的琴聲自遠(yuǎn)處傳來，我不禁皺眉。
　　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那個少年端坐于桃花樹下，他細(xì)長的手指輕撫琴面，表情甚是認(rèn)真。
　　我不禁有些疑惑，那雙手，比我的手要光滑許多，不像是練武之人所有。
　　“看來，你真是不怕死啊�！鼻俾曂Ｖ购�，我對他如是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等他彈完那一曲，他的琴聲十分美妙，卻未入我耳我只看見，桃花絢麗處，少年那認(rèn)真的表情。
　　他驚喜地回頭，對我說道：“我就知道，你會來這里的！怎樣，我的《桃花醉》好聽嗎？”
　　《桃花醉》？那不是早已失傳的曲子嗎？而且那首曲子只為心戀之人而奏……
　　“桃花雖美，終將凋落，繁花以落為美，公子的一曲《桃花醉》怕是比不上我一曲《落花殘》。”我說著走到他身邊坐下，雙手撫琴。
　　凄涼的曲調(diào)從琴身傳出，悲痛了多少癡兒的心？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許多的事，并非你想做就可以做，許多東西，不是你想要就可以得到。
　　《落花殘》早已結(jié)束，他的神色十分復(fù)雜，半晌，才說道：“我的琴聲的確不如你，不過請你記住，是琴聲不如你，并非《桃花醉》比不上《落花殘》！”他的眸色是那么認(rèn)真，讓我不想笑都不行。
　　桃花飛舞，瓣瓣似血，又如一場桃花雨。
　　“你笑什么！”他語氣極為強烈，讓我有一瞬間的恍惚�！拔乙阌涀�，這場桃花雨只為你而下。我高君玉此生只為你一人彈奏《桃花醉》，你要明白，我只有一顆心，并且，都交予了你！”
　　高君玉？君子端方，溫良如玉。眼前的少年帶著些稚氣，說出的話語卻是那么的有威力，讓我無法不去相信。
　　今生今世，你是否真的只為我一人彈奏《桃花醉》？
　　我從未有過像水蕪莘那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幻想，可是此刻，我是多么希望我們能夠一生一代一雙人。
　　七、
　　我本以為，他是真的愛我，卻原來不過是虛情假意。昨天還說一顆心只交付予我，今日，他卻與水蕪莘攜手。
　　“少宮主。”一名殺手恭敬地看著我。
　　我看了看那個叫高君玉的少年，他也在看著我。四目相交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劃過一絲疼痛，說不清、道不明，可就是隱隱作痛。
　　他的神色十分復(fù)雜，似是想說什么，卻終究沒有開口。
　　“姐姐，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今日不慎遇到歹人，是這位公子救了我！”水蕪莘的眼神十分天真，欣喜地對我說道。她望向高君玉的眼神是那么的熱烈。
　　我淡漠地點頭。高君玉默不作聲。
　　“幕曉，別看我姐姐這么冷漠，其實她人很好的哦，只要接觸久了你就會發(fā)現(xiàn)的！”
　　幕曉？他不是說他叫高君玉嗎？高、君、玉，幕、曉？忽然，我睜大了雙眼，終于明白了。
　　“姐姐有事，蕪莘好好玩吧�！蔽艺f著快步走回房間。
　　高氏，不就是當(dāng)今皇室嗎？高君玉？乃當(dāng)今三皇子。
　　當(dāng)今皇上共有七子，未立太子，其中五子病故，只剩三皇子與五皇子。其實，說是病故，其實大家都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為爭太子之位，眾皇子用盡手段，如今也只剩三皇子與五皇子相斗。
　　天昡宮是江湖魔宮，其實也歸五皇子。而幻世閣其實是三皇子之地，因此，勢不兩立。
　　但是，我的心底還是有個疑惑，他不是早就見過水蕪莘了嗎？揚州城內(nèi)，我與他第二次見面，不就是他們的初見么？
　　八、
　　月黑風(fēng)高，唯有稀疏星子。
　　高君玉就站在這凄涼的院落之中。天昡宮從不允許外人進(jìn)入，可是水蕪莘是水意寵愛的女兒，高君玉是水蕪莘的意中人，于是他才可以進(jìn)入這院落。
　　“真是沒有想到，三皇子也有閑情逸致賞月。只可惜，今夜無月�！蔽页芭卣f道。
　　那個少年轉(zhuǎn)過身來，與此同時，月光從陰云身后走出，照射在他的身上，那一瞬，我看清了他眼里的落寞。
　　“最是無情帝王家�！逼邆�字，像是利箭一樣刺痛了我的心。
　　我們都是同樣孤寂的人。
　　我們同樣無法選擇。
　　我們同樣感嘆命運之不公。
　　我們同病相憐。
　　只可惜，我們永遠(yuǎn)是我們。他是三皇子，我是水蕪菁。我們不甘于命運卻，不得不屈服。
　　“蕪菁想問你一個問題�！蔽抑敝钡乜粗o論如何，我都想親自詢問一下。
　　“為什么你先假裝與我偶遇，卻又與蕪莘在一起？你與她明明早已見過，卻又為何像是初遇？”
　　涼風(fēng)陣陣，我聽見少年在風(fēng)中低語：“她說我們曾經(jīng)于揚州遇見，可是，我只記得我在那里見過你。”
　　我只記得我在那里見過你……
　　這是我聽過的最美的話語。
　　“如果我說，你我的相遇只是偶然，你……相信嗎？”在我轉(zhuǎn)身之際，少年又問了一句。
　　“其實，你不信也在我預(yù)料之中，桃花林，并非所有人都能找到——”
　　“不，我信！”我聽見自己毫不猶豫的聲音，“只是是你所言，我就信！”
　　少年一怔，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我微微一笑，說道：“這個世界沒有太多的偶然，也并不意味著沒有偶然。所以，我信，我信你之所言！”
　　時光似乎就此停止。
　　然后，我聽見他問：“那么，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遠(yuǎn)離塵世，讓我們一起歸隱山林，可好？”
　　見我不語，他繼續(xù)說道：“我從未想過要做帝王，只是母妃逼迫，讓我不得不從。我對水蕪莘沒有任何情愛。”
　　我靜靜地凝視著他，時光仿佛就此停止。
　　夜涼如水，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九、
　　考磐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吾言，永矢弗諼。
　　我從未有過這樣的寧靜。山野之中，碧水之旁，與心愛之人共賞山間美景。
　　那個少年的眼里不再寂寥，而是一種愉悅，發(fā)自內(nèi)心的愉悅。
　　鶴鳴于九皋，聲聞于野。魚潛于淵，或在于渚。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假如，時光不再流淌，假如，沒有后來的話。
　　他們終究還是找來了。
　　水意的眼中第一次對我充滿了失望，他說他本以為我無情無心可以繼承天昡宮主之位。
　　水蕪莘看我的眼神第一次充滿了厭惡，她說得不到的就要毀滅。
　　高君玉的母妃驚恐而鄙夷地望著我，她說她沒有高君玉這樣的兒子。
　　當(dāng)今五皇子的臉上寫滿了狂傲，他說妖女惑心，太子之位將是他之所屬。
　　面對眾人鄙夷的眼神，面對前方無窮的官兵，我與高君玉相視而笑。
　　君若安好，無所畏懼。
　　那一天，我只記得血染紅了塵埃。當(dāng)初的世外桃源不復(fù)美景。我們再強，終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忘了，水蕪莘那個人看似無害，然而只要得罪她，便是一只腳已踏入地獄。她偷取的是我配制的無解之毒——無痛。
　　為何無痛？那是因為痛到極點，便再無任何感覺。
　　為何無痛？那是因為毒入心臟，麻木了知覺。
　　為何無痛？那是因為痛只一瞬，下一刻，尸骨無存。
　　我曾經(jīng)殺人如麻，卻未有半分悔意。
　　我曾經(jīng)衣袖一揮，便已滿地鮮紅。
　　只是，無論如何，我都從未想到我配制的人間至毒竟會毀了我心愛的人！
　　我記得最后一刻，他只說了八個字——此生無悔，來生再續(xù)。
　　十、
　　天昡宮主水意墜崖而亡，水蕪菁更名絕心，成為下一任宮主。
　　沒有人有半點不滿。
　　我知道那是他們認(rèn)為我這種無情無心、無血無淚、武藝高強、毒術(shù)超群的人最適合做魔宮之主。
　　光陰似箭，高君玉，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你已離開我三年！
　　這三年，你可知我是如何度過的！
　　有多少次，午夜夢回，眼前浮現(xiàn)的都是你溫柔的笑顏，你只微勾嘴角，我便無法忘懷。愛上你，不過是那一瞬間的事。思念你，卻讓我竭盡畢生精力。
　　猶記得，那一年，桃花深處，與君初遇。
　　猶記得，那一年，桃花雨落，震撼我心。
　　你不會知道，你的笑是那么的溫暖，以至于我朝思暮想，輾轉(zhuǎn)反側(cè)。沉寂結(jié)冰的心湖驟然破裂，只因那一抹淺笑。
　　落日朦朧中，你緩步走近我，那一刻，我竟無法動彈。
　　你說那場桃花雨只為我而落，那你知不知我的心門只為你開啟？我無情卻會對你傾情，我無心，卻為你傷心，我無欲，卻因你擾亂思緒。
　　三年的時光里，我殺盡了無數(shù)人，殺盡了所有鄙夷我們的人。
　　如今，再也無人能阻止我們。只可惜，命運已讓我們陰陽兩相隔。
　　我們終究還是，無力與天抗衡。
　　亂紅如雨，淋濕了心。
　　桃花林，那時一處繁華，如今已是滿地殘紅。少了你，桃花也不再美麗……
　　手中的碧血無痕從未沾血，聽說它曾斷過一次，可是一百年后無故完好無缺�；蛟S是因為這劍本是一體，必須永遠(yuǎn)在一起吧。就如，你。與我。
　　紅塵多寂寥，不知陰間的你是否寂寞？
　　碧血無痕入體的那一刻，我竟沒有感到絲毫的疼痛。也許真的是，痛到極點，再也任何知覺。
　　眼前忽然出現(xiàn)你的容顏，依舊如少年般，絲毫未變。
　　我無情無心，又為何為你鐘情一生、傾心一世，我無血無淚，又為何血染衣襟、淚濕臉頰？
　　終究只是，世間無人懂，不懂我愛之于你。
　　飛蛾撲火，非死不止；蠟炬燃淚，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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