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av成人无码久久www,爽爽午夜影视窝窝看片,午夜亚洲www湿好大,十八禁无码免费网站 ,使劲快高潮了国语对白在线

文案
本文僅為鏡子聽了河圖大大傾盡天下后隨手所作,基本尊重原作,各位賞臉一看小鏡子早已痛哭流涕感激涕零,不喜輕拍……
小鏡子,上文——
欸,來勒——
內容標簽: 宮廷侯爵 天之驕子 正劇
 
主角 視角
朱砂
白炎
配角
元和


一句話簡介:短介紹

立意:

  總點擊數(shù): 734   總書評數(shù):1 當前被收藏數(shù):5 文章積分:158,009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言情-架空歷史-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風華盡
  • 文章進度:完結
  • 全文字數(shù):14115字
  • 版權轉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支持手機掃描二維碼閱讀
打開晉江App掃碼即可閱讀

傾盡天下

作者:魚紋鏡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為收藏文章分類

    傾盡天下 全文


      白炎一輩子也忘不了初初見著她的樣子。
      那時候她不過才十四歲,正是花兒一般的年紀,一雙愛笑的眉眼像是一朵盛開在陽光下的葵花,滿滿的溫暖從眼底滲透出來,一直暖到心里。
      他當時正被趙乾的人追殺,渾身上下都是血。趙乾下令封山——無論如何,總得把他揪出來。
      他從小到大就在那山上長大,聽阿娘說,那座山上躺著很多有志之士,他們?yōu)槿酥艺\,武藝高強,都是憑著自己的本事吃飯,阿娘要自己也變成那樣的人。
      他其實并不喜歡這座襄山。這兒到處都是毒蛇,阿娘一個女人帶著他從小到大過過來,他都見過阿娘在寒冷的夜里凍哭。
      他幼時不知事,多次哽咽著問阿娘要爹爹。阿娘決口不提他爹爹,只是擦去他的眼淚,聲音柔柔的:“炎兒娘只有你了。”
      他也就慢慢不再提。本來就是堅韌沉默的少年,越長越如同一顆松柏一般硬扎。直到有一天,娘不知從哪兒牽來一匹高頭大馬,把他往上一推就狠狠打馬。馬兒受驚,奔得如同疾風一般,他回身看著娘,娘身后夕陽如血,她大聲喊著,臉上全是淚:“炎兒!再也別回來……”
      再也別回來。
      他終是在半路偷偷折回,遠遠地看到一條長長的血痕,一直蔓延到崖邊,觸目驚心。
      他跪著崖邊,哭得聲嘶力竭。
      這下,大概他也得去陪著阿娘了,只是他本想著死也要死在襄山,估計不能如愿了。
      這是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
      他只能勉強用劍支著身子不倒下去,他走得踉踉蹌蹌,眼前陣陣發(fā)黑,身上冷得難受。他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忽然一個小姑娘跳到她面前,她的聲音像是一串雨珠打在葉子上滴滴鈴鈴:“哎呀!你流血了!”
      他沒力氣抬頭,只是冷冷地說:“滾。”
      小姑娘也不生氣,只是嘻嘻笑著:“你別生氣呀,我不是壞人。”
      他不知道這個小姑娘是什么來歷,只是冷哼一聲,忽然身后傳來馬蹄得得,小姑娘卻格外靈慧,一把拽著他就趴倒在草地上。
      他被小姑娘猛地一壓,身上的傷口疼得更厲害。他哼了一聲,卻被她一把捂住嘴,她低聲說:“噓,不然就被發(fā)現(xiàn)了!
      馬蹄聲慢慢消失,她這才笑瞇瞇地翻到一邊的草地上。他沒什么好奇:“你剛才壓著我干什么?”
      小姑娘晃著兩條細細白白的小腿:“我穿的衫子是綠色的嘛,一趴什么也看不出來,你看看你,穿的跟個麻袋似的,這樣一眼過來就發(fā)現(xiàn)你了,要不是我救你呀,你現(xiàn)在還能瞪我么?”
      說著她驀地笑起來:“別瞪我啦,哥哥!
      他有些不自在:“那你別離我這么近!
      小姑娘順從地往后蹭了蹭,瞪大了眼問他:“這樣行不行?”
      他點點頭。
      她卻又往前蹭蹭:“這樣呢?”
      他一時愣住,她又嘻嘻笑著往前蹭了蹭——她的胳膊幾乎就挨著他了。
      她說:“這樣呢?”
      他哭笑不得,只得說:“你愛怎樣怎樣吧!
      他覺得那小姑娘真是個漂亮的孩子,盡管他沒見過多少女孩,但是他覺得她一副眉眼簡直就像是從畫上拓下來,不像是真的。
      他問她:“你父母呢?”
      小姑娘怔了怔,說:“我沒有父母。”
      他一時語塞,窘得一臉通紅,小姑娘看他局促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哎呀?jīng)]事,沒有就沒有吧,我不是也這么過來了嘛!
      他只得胡亂地點點頭,低頭看到她額上有一抹鮮紅的朱砂痣,就像是一滴紅艷艷的血珠在滾動一般。他有些局促,又更深地低下頭,卻看到她臂彎里纏著一個籃子。
      他伸手扒了扒:“寒石草?”
      她興致勃勃地湊過來:“你認得?”
      她上下打量他一眼:“哎呀我都忘了你流血了!
      她說著就把那草胡亂地塞進嘴里,他連忙伸手去摳,卻被小姑娘狠狠咬了一口。他吃痛,手很快抽了出來,只聽到小姑娘含含糊糊地說:“你不懂,這個嚼爛了敷到傷口上就很快好啦,我之前磕到腿元和哥哥都是這樣給我弄的……”
      他聽得迷迷糊糊,只覺得身上陣陣發(fā)冷,小姑娘給他卷起袖子和褲腿為他敷藥,他覺得她的小手暖烘烘的,像是個小爐子一般,他覺得很舒服。
      小姑娘看他不住發(fā)抖,很擔憂地問:“你很冷?”
      她摸摸自己的胳膊:“我也冷了!
      他沒想到的是她居然直接拉開他的胳膊鉆了進去,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他感覺臉上火燒一般,連忙就要推開她,她卻更緊地抱住他,唇角綻開一個嫣然的笑:“別動,我冷呀!
      他慢慢地覺得身體回溫了。小姑娘一直在他耳朵邊喋喋不休,他也沒聽清楚她在說些什么,恍惚間覺得她有個說了很多次的名字,好像叫元什么的。
      他抬眼看到周圍有火把飛速圍攏。他連忙抱著她站起來,卻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小姑娘連忙伸手扶住他,靈巧地帶著他往密林里鉆。
      他驚得一身冷汗:“你自己走,別跟著我!”
      “才不,”小姑娘笑得眉眼彎彎,“你要是自己走,就算走死了也別想走出去!”
      他氣得要把她往外推:“你跟著我不要命了?!”
      她更加倔強地扒著他:“你要是不這么鬧騰那我當然要的!
      他語塞,不知道該說什么。她順勢拉著他飛快地跑,他覺得她應該也是很怕的,她的手指冰涼冰涼,還有冷汗涔涔地下來。
      小姑娘確實是知道路的,她徑直把他帶進了一個隱蔽的山洞,把他放下后又拉下很多稀稀拉拉的干草把洞口遮住。已經(jīng)是晚秋時節(jié),夜里冷得很,她的嘴唇都凍紫了,卻跑過來問他:“你是不是還冷?”
      說著她又鉆到他的臂彎下,緊緊抱著他:“別出聲啊,他們肯定找不著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窮途末路了,只是不能牽扯著這個小姑娘。他把她往外一推:“你快走,別在這兒給我礙手礙腳的!
      小姑娘到底是個少女心性,一下子氣得滿面通紅:“我礙手礙腳?!我在幫你!”
      他嘴一撇:“誰稀罕!”
      小姑娘確實被氣到,氣鼓鼓地站起身就走:“不稀罕就不稀罕,好心當成狼肝肺!”
      說完她就一掀草葉走了。
      他忽然覺得冷,月光從那幾絲草的空隙中打進來照在地上,他忽然覺得害怕極了,他想喊住她讓她回來,但是要是他被發(fā)現(xiàn),她也是活不成的。
      他靜靜地躺著,感覺周圍安靜極了。他想要是這么死了,大約娘是不愿意見他的。
      可是他有什么辦法。
      似乎越來越冷。
      他覺得自己快要凍昏過去的時候,忽然覺得手臂被人扯著動了動,借著就是一股暖流。他一低頭,居然看到的還是那個小姑娘,她一雙眼睛淚盈盈的,扭著手指不去看他,一張小臉還是氣得通紅。
      他看著她都覺得快暈過去了:“你回來干嘛?”
      她氣鼓鼓地說:“要你管!
      說著她就不理他了,他哭笑不得,又沒力氣動彈,好半晌才慢慢地說:“你叫什么?”
      她賭氣道:“我干嘛要告訴你,你不是嫌我礙事嗎,知道我叫什么更礙事!”
      他卻驀地笑起來:“你很生氣?”
      小姑娘頭一偏:“才不!不稀罕的為你這種人生氣!要不……要不是我看你……看你長得好看,我才懶得管你呢!”
      他鬼使神差地抱住她:“我叫白炎!
      小姑娘一時間沒聽清,從他的衣袖中扒拉著露出臉:“嗯?”
      他輕輕說:“我叫白炎!
      小姑娘怔了怔,隨即又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扭頭說:“我才不管你叫什么呢,你告訴我也沒用,告訴我我也記不。 
      他們一直藏到第二天晌午,周圍一陣亂響,似乎有人在說:“主上恕罪,屬下無能!
      接著就是響亮的一耳光:“廢物!”
      他聽到趙乾的聲音響起來:“那么個十七八的孩子,你們都抓不了?!我養(yǎng)你們這群飯桶干什么?!告訴你們,要是那個豎子跑出去了,我宰了你們給我下酒!”
      小姑娘本來嚇得一臉蒼白,聽到他最后一句卻忍不住笑了。白炎連忙捂住她的嘴,她連忙屏息靜氣,一動不動。
      借著又是一陣馬蹄得得,好久白炎才松開她:“我們快走,這兒藏不住了。”
      小姑娘從他懷里滑到地上,站穩(wěn)身子后扒著洞口往外看了看,這才招呼他:“沒有人,走吧!
      深秋的白日卻是極熱,落葉踩在腳底下嘩啦啦作響,陽光似乎是橙黃的,一陣陣讓人發(fā)暈。
      小姑娘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還是一步不落地跟著他,好久才喘著說:“要是、要是……要是元和哥哥在……就好了……”
      白炎不知道她說的是誰,想要抱著她跑,她卻把他的手一格:“我自己跑!”
      他們跑了很久,終于被追上。那時夕陽西下,黑壓壓的人把他們圍成了一個圈子。小姑娘這才真的害怕起來,瑟瑟發(fā)抖地窩在他懷里,一雙大眼睛驚恐地轉著。趙乾打馬走到他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半晌卻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小王爺!
      白炎覺得惡心,遂扭頭不去看他。
      趙乾忽然下馬,瞇著眼笑道:“老王爺現(xiàn)在只剩您唯一一個兒子了,若您愿意,大可跟老臣回去,安心做您的涼安王,也不用在這深山老林里受罪!
      說著,他頓了頓,深深彎腰福了福身:“老臣料想,若嫻王妃泉下有知,定會以小王爺您為榮!
      他終于忍不住,冷冷回眸:“滾!”
      趙乾皮笑肉不笑:“這位……可是您的妹妹?哦,嫻妃與老王爺伉儷情深,怨不得……”
      他緊緊抱住懷里的小姑娘:“她不過是一個山上的小藥童。”
      趙乾淡淡瞥了瞥:“哦?”
      身后卻有一個黑衣人打馬而上:“主上,請勿再與其廢話,且容屬下取他項上人頭為主上祝壽!”
      趙乾卻回身一個響亮的耳光:“住嘴!”
      打完后回身對他說:“奴才不懂事,小王爺請勿見怪!
      小姑娘終于忍不住,冷哼一聲:“假惺惺!惡心!奴才!”
      趙乾猛地拉下臉:“你說什么?!”
      小姑娘被嚇得眼淚馬上滾了出來。
      他更緊地護住她,厲聲喝道:“你要沖我來!她是無辜的!”
      趙乾卻冷眼看著他們,回身打馬,留下一句:“清了。”
      小姑娘哇的大哭起來。
      她邊哭邊喊:“元和哥哥——元和哥哥——”
      趙乾猛然回身:“你說什么?!”
      她不理他,只是大哭:“元和哥哥救我——”
      忽然,在一片如血殘陽中,猛地驚起了一片寒鴉,緊接著就是兵刃深入血肉的聲音。
      慘叫聲驀然響起。趙乾慌亂地打馬要走,白炎猛地抽出劍,飛身上去。
      小姑娘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縮在一叢枯黃的竹子旁瑟瑟發(fā)抖,她哭得背過氣去,一下一下地抽搐著。她看著白炎在一片刀光劍影中翻飛,忽然有人摟住她把她帶了起來。
      她怔了怔,抬頭兩顆淚珠又掉了下來,她緊緊抱住他:“元和哥哥你來救我了。”
      趙乾的部下早已趴在地上了無生氣。白炎渾身是血,手上還有一道長長的刀痕。他恍若未見,把趙乾逼著壓在一株參天的巖樺上,一雙眼睛都是通紅:“你說!到底是誰殺了我娘!”
      趙乾卻凄凄一笑:“誰殺了你娘?”
      他聽了許久,忽然頹然地閉上眼,兩滴淚順著眼角很快滑下:“我也想知道!
      白炎氣得發(fā)狠,揮手挑斷了他的手筋。他痛得大喊,白炎膝蓋猛力往上一撞,直撞在他的胃上。他登時嘔出一叢血。
      白炎怒吼:“說!”
      趙乾忽的安靜下來,他慢慢地抬頭:“你娘……過得好不好?”
      白炎愣住。
      趙乾卻如釋重負一般,長嘆一口氣:“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靜嫻,靜嫻……”
      說完,他就斷了氣。
      白炎看到他的腰后被深深釘入一柄匕首,連手柄都進去了,似乎是他剛剛自己扎的。
      他忽然覺得心里亂得如同麻線一般。
      他娘,叫靜嫻。阮靜嫻。
      他忽然想起,娘似乎在夢中輕輕叫過一句——
      “阿乾。”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那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時候躥過來扶住他,一雙眼睛還含著淚,她說:“你沒事吧?”
      他抬起頭,卻看到對面站著的那個人。
      劍眉星目,風姿楚楚,溫潤如玉。
      他聽見她叫他“元和哥哥”。
      那人對著她招手:“朱砂,過來。”
      小姑娘緊緊攥著他的手:“元和哥哥,他傷的很重啊。”
      元和走過來,拉住她的手,左手卻扶住他。
      他說:“是我錯了,朱砂,我不該讓你一直待在這么危險的地方。”
      朱砂瞪大眼睛:“哥哥沒錯啊,我喜歡在這兒,這兒有花有草,還有小兔子,哦,小兔子特別喜歡我的。”
      元和蹲下身,一只手摸著她的額發(fā):“朱砂,你看,就要入冬了,這兒冷啊,小兔子也要回家睡覺了!
      朱砂局促地抬頭看了白炎一眼,又低下頭:“那還有他在呀。”
      元和這才抬頭看他,他只覺得頭重腳輕,似乎站不住,大約是流血太多。
      朱砂有些不安地抬頭,看到他的臉色,嚇得一臉蒼白:“你的臉怎么這么白!還有嘴唇!你的血!”
      元和連忙抱起她來安撫:“沒事沒事,他會好的!
      元和身后上來好幾個人,他們沉默著把搖搖欲墜的白炎扶住,低頭問:“主上!
      他揮手說:“治好他,要是治不好,至少要讓他活下來!
      那些人一低頭:“是!
      之后的事情,白炎再不記得。
      再醒來的時候,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小木屋的屋頂。那是一根圓木的房梁,屋子正中生著一個火盆,發(fā)出畢畢剝剝的聲音。他想要起來,卻沒有力氣,他微微偏頭,正好看到朱砂推門進來。
      她穿著厚實的白色絨大氅,一張臉掩在絨絨的毛里,顯得格外水靈柯哀。她一張臉凍得通紅,還在往手里哈氣,一雙眼睛卻亮的如同星星一般。見他醒來,她高興極了:“你醒了呀。”
      他點點頭。
      朱砂放下臂彎里挎著的小籃子:“這都一個月啦,你才醒,嘖嘖嘖,真不中用。不過你安心啦,這里是我的小屋子,很漂亮吧。”
      他有些怔:“你沒跟你哥哥回去?”
      她撓撓頭:“元和哥哥?”
      說著就笑了笑:“元和哥哥太忙了,我不能去添亂啊,再說在這兒也挺好的,這不你還在這兒嗎。元和哥哥留下很多東西,夠我們用的啦!”
      她興高采烈地包過那只小籃子,親手扒拉給他看:“你看你看,你看嘛,這是我剛剛出去找到的,小動物們都冬眠了,我刨出來好多蘑菇!都曬干了!可以吃!”
      他撲哧笑了起來:“這些事它們來年的干糧,你都挖出來了,它們明年吃什么?”
      她愣了愣,忽然嚴肅起來:“。俊
      她哭喪著臉:“你不早說!”
      說著她又要出門,他哭笑不得地攔住她:“你干嘛去?”
      她說:“我得埋回去,不然它們沒飯吃!”
      白炎終于笑開來:“不用不用,我誑你呢!”
      她不信:“得了吧!
      白炎正了正神色:“真的,它們會埋很多干糧,你挖這一點不算什么,何況它們都睡了,誰還能記得那么清楚,要是你不挖,這些蘑菇腐爛了不是更可惜嗎?”
      她撓撓頭,仔細思索了片刻:“好像是……”
      卻又有些躊躇:“可是……”
      說著,她猛地一揮手:“哎呀哎呀不管了!”
      她揮手拿了一個鍋子坐在火上,似乎有些生氣一般:“你要不要喝蘑菇湯?”
      白炎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那段日子大約是他一輩子最開心的日子。小姑娘把他照顧得很好,他很快好起來。元和經(jīng)常派人來看她,還送許多東西來。朱砂從來不客氣,盡數(shù)全收,有時候是個女孩子送來的話,她就會笑瞇瞇地湊上去親親女孩子的臉:“姐姐幫我和元和哥哥說說,我好喜歡他!”
      白炎不以為意。其實朱砂高興起來往往很隨性,有幾次他接住差點從樹上滑下來的她,她也總高興地抱住他的脖子:“白炎我好喜歡你!”
      頭幾次他臉紅得如同火燒一般,后來漸漸也就習以為常。
      他們在山上過了很長時間。
      白炎覺得,那座山才是最美的地方。
      朱砂喜歡賴床,總得白炎把她拖起來,她困倦得每次都要連哭帶嚎想讓他心軟,但是他卻絲毫不留情。
      她委屈極了:“你一點也不喜歡我!
      白炎真不知道怎么哄她好,就隨手扯過一團紅線,給她編成了一條六股的繩拴在手上。
      朱砂問:“你這是干嘛呀?”
      白炎給她系牢:“吶,我夠喜歡你的了!
      第二年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朱砂歡呼著跑出房門,看著外面那紛紛揚揚的大雪,高興得眉眼仿佛都在跳動,她拉著他的手:“你看你看,多好看!
      他點頭:“是很好看!
      她笑了好久,說:“元和哥哥那兒應該也有這么好看的雪!
      他的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元和元和。
      他聽她說過很多次。
      元和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尚是垂髫,元和就把她從火燒的宅邸中救出來,安置在這兒。她小時候都是他陪著她長大,教給她東西,其實他不過才長她三四歲,但是卻是特別的。
      他是特別的。
      朱砂十六歲的時候真正張開了,褪去了少女時候的稚氣,性子仿佛也沉靜了幾分。她依然是愛笑的,但白炎覺得她漸漸有了心事。
      她十六歲那天,有人帶著皇帝手諭上山。
      封白炎為涼安王,特許回京追喪,封白炎之母阮氏為靜安夫人,入宗陵。
      他要走的那天,朱砂披著一身殷紅的狐裘送他。她站在一片雪地里,呼出一團大大的白霧。他拉著她的手問:“朱砂,你寂寞嗎?”
      朱砂怔了怔,慢慢把手抽出來,想了想遞給他一籃干癟的蘑菇:“慢走!
      他到了市鎮(zhèn),周邊小廝問他:“主上是否要再次休憩!
      他本打算搖頭,忽然看到遠遠地有座寺廟,他說:“去那兒看看!
      本來娘是信佛的,她覺得只有讀氣佛經(jīng)來才能滌蕩自己心底的惡氣。他本來不相信像娘一般的人還會有這些惡念雜心,娘卻只是摸摸他的頭:“誰能沒有呢,炎兒,你也會有的!
      他進到寺廟,迎面卻遇到一個垂垂老矣的方丈。他走路仿佛都是很費勁,白炎差點撞到他,連忙扶住他道歉。
      方丈顫巍巍地抬頭看了看他,這一看卻凝視了許久,最后慢慢一嘆:“你啊……”
      白炎感覺很莫名。
      方丈叫住一個掃灑的小和尚:“玄真,帶這位施主去求簽!
      他更加不解,那小和尚顛顛地跑來把他引到大殿。
      他忽然想為朱砂求簽,便問:“敢為可否替人求簽?”
      方丈手捻佛珠,許久才說:“心誠則靈!
      他虔誠地在伽藍菩薩前跪下,手里握著簽筒,卻沒來由地覺得心悸。
      他閉目搖了搖,許久才搖出一支簽。他拾起來,那上面寫了八個字——
      “命染桃花,覆手天下”
      他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把簽交給方丈,方丈看了看那簽,忽然一顫,隨即手一揚,那簽飛快地落到了殿中央的香火爐中,極快地化為灰燼。
      方丈似乎心力交猝一般,咳得翻天覆地,小和尚趕忙跑來把他扶走。
      他除了寺門,回頭望去,高高的山似乎正在眼前,她也似乎就在。
      之后他很長時間他沒見過她。畢竟新王登位,許多前時留下的弊端該除是得除的。他做事終于果決起來,很快肅清余孽。本來王府中趙乾的舊居是個禁忌,回到王府的第二年他終于親自進去,一進門灰塵就撲面下來,身后的孫堅連忙說:“這兒塵多雜亂,恐污了王爺?shù)那鍍簦蝗缤鯛斚瘸鋈,容屬下清掃一番……?br>  他卻恍若未聞,徑直走入內室。桌上還擺著一直東陵玉的酒壺,兩只茶杯大喇喇地橫著,他徑直把杯子挪開,在那托盤底下,卻摸到了一塊溫潤的玉。
      他摸出來,上面金鉤銀劃,一看就是名貴的,他看了許久,卻驀地落下淚來。
      那玉上的字倒是平平,左不過兩個。
      ——“靜嫻”
      第二日,涼安王入宗陵,至日暮方出,為其奉物小廝清點去時攜物,卻似是少了塊玉佩。
      再見她的時候,她大約已經(jīng)十八歲了,亭亭玉立的,像是一支令箭荷花,終于開出了柔美的花朵。
      他是在皇帝的壽宴上見著她的。
      她那時卻是彈著琵琶,白炎從來不記得她會彈琵琶。她彈得極好,叮叮咚咚讓所有賓客都著了迷。
      他坐在下面看著她。她著一身雪白輕紗,長發(fā)上只有幾顆珍珠綴著。她坐在高高的云臺上,一雙星眸卻似乎含水,撩動琵琶間長發(fā)輕搖。
      她起身,對著那坐在高高臺上的人一俯身,卻是極俏皮:“朱砂恭祝元和哥哥誕辰大喜!
      底下一片嘩然,元和的眉眼卻是都含著笑,他虛扶她一下:“朱砂過來!
      她起身的時候也看到了白炎。她并沒有絲毫詫異,卻還是笑嘻嘻地提著裙子跑過去,先是對他打了招呼:“你來啦!
      他一時間哽住,好長時間才說:“我來了!
      她似乎心滿意足,笑嘻嘻地拎著裙子,卻不跑到鑾座上,只是站在高高臺階下仰頭看他:“元和哥哥開心嗎?”
      他點頭:“很開心,謝謝你,朱砂!
      她笑得更是眉目如畫。
      白炎卻終夜難眠。他住在臣子的行宮,最后還是爬起,打算出去散步,一出門迎面撞上了她。
      她低著頭走,沒注意到他出來,兩人就那么直沖沖地撞了上去。朱砂撞得鼻子生疼,捂著鼻子淚眼汪汪地倒退幾步,卻忙不迭地道歉:“對不起呀……”
      白炎一把抓住她的手。她略微怔了怔,抬頭看到是他,十分驚喜:“白炎!”
      他點頭:“你長大了!
      朱砂在他面前轉了個圈:“我是好看了還是不好看了?”
      他仔細想想,似乎很鄭重:“長得沒小時候好看。”
      她忽然很沮喪:“啊……”
      他撲哧笑了起來,朱砂這才知道他是在開她的玩笑,啪的伸手打了他一下,轉身就跑:“我再也不跟你說話了!
      他卻拉住她,她一個趔趄,一下子栽倒在他懷里。他身子一僵,卻緊緊抱住她。慢慢地,他低聲在她耳邊說:“朱砂,你是不是很寂寞?”
      她如同受驚一般,抬頭凄惶地瞅著他。他驀然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俯身親吻她。
      她似乎被嚇到,連換氣都不會。他很久之后放開她,見她一雙眼睛已經(jīng)濡濕。
      她很快就回過神來,一張臉漲得通紅,張大嘴,又閉上,最后似乎不甘心,想要揚起手掌扇他,卻又放下,最后恨恨地一跺腳:“算了!”
      說完她就跑了。
      白炎忽然覺得,似乎有什么,是回不來的。
      國壽七日,他被特允住在宮中。他好幾次撞見朱砂在萬花坊擺弄一株植物,但是那樹藤卻是焦褐枯黃,根本就是回天乏術一樣。那天他路過,看見朱砂蹲在地上,躑躅著想著要不要剪去,卻始終不敢下剪,他走過去說:“你還是剪了吧,不然留著不可能長出新芽來。”
      朱砂見著是他根本沒什么好氣,站起來就要走,他連忙拉住她,低聲說:“是我錯了,對不起!
      朱砂更生氣了,揚手就要把剪刀往他手上戳。他也不撒手,朱砂終歸是沒下去手,只得一跺腳:“我就留著它,它肯定長得出來,我說能就是能!”
      說完還不解氣一般,又對著周圍低眉順眼的小宮女一聲斷喝:“不許剪,誰也不行!誰要剪掉它,就打斷誰的腿!”
      說完她喘了口氣,抬眼看看他,又補充說:“尤其是他!”
      白炎被朱砂一頓搶白也不生氣,就興致勃勃地看著她:“好好好,我不剪,誰也不動它!
      朱砂瞪了他一眼:“才不稀罕!不跟你玩!”
      他剛要說什么,忽然她身后有人招手:“朱砂,過來。”
      她回頭,卻是驚喜的模樣:“元和哥哥!”
      說著她就像是一只小鳥一般歡快地撲過去。
      白炎登時覺得無比尷尬,他遙遙地對著元和行禮,元和對他點點頭,眉目里全是笑意。
      也是,當時,誰能想到他是皇帝。
      元和把朱砂一放:“你先去別處玩,我和白炎談談。”
      朱砂嘴一撇:“才不理他!
      白炎訕訕地一笑,元和卻笑得無可奈何,走過來卻是親切地拉起白炎的手:“走罷,朱砂一會就好了!
      白炎垂眸:“是。”
      元和與他就如同舊日老友一般坐在案幾兩面,他斟了一杯酒,慢慢呷了一口,聽到元和問:“你喜歡朱砂嗎?”
      他怔了怔,卻說:“嗯!
      元和合了合眼,卻依然是溫潤的樣子:“是嗎。”
      許久,才說:“我也喜歡她!
      白炎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元和慢慢抬頭:“年底,我打算將朱砂納進來。”
      白炎渾身僵硬:“什么?”
      元和也不在意他的失態(tài),握著酒壺給他添滿酒:“我想把朱砂封為皇后,與朕共享這盛世繁華。”
      白炎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么從昭和殿中出來的。候在一旁的小廝程繼見他出來,連忙應了上去,一見著他卻忍不住喊起來:“王爺!您臉色怎么這么白!”
      他有些失神,卻一把攥住程繼的胳膊:“朱砂呢?”
      程繼嚇得瑟瑟發(fā)抖:“朱、朱砂姑娘?”
      他大喝一聲:“朱砂呢?!她在哪?!”
      程繼嚇得什么話也說不出來,白炎最終慢慢放開他,失魂落魄地走了。
      當晚,他闖進了朱砂的房。
      宮女嚇得尖聲大叫,朱砂倒是很鎮(zhèn)靜,把小宮女遣了下去,問他:“你怎么了?臉色這么差?”
      她伸手要去摸他的額頭,袖子滑下來,雪白的手腕上卻有一抹艷艷的紅,白炎認出那正是他給她的紅繩,沒想到她還留著。
      他猛地握住她的手,顫抖著問:“你要嫁給他?”
      朱砂一時間莫名的很:“嫁給誰?”
      他深吸一口氣:“元和!
      朱砂撓撓頭:“誰說要嫁給元和哥哥啦?”
      他似乎松了一口氣,卻聽到朱砂說:“嘿嘿,不過嫁給元和哥哥也很好的呀!
      他一踉蹌,抬頭,迷迷糊糊地問:“為什么?”
      朱砂的笑容似乎很遠很遠,遠得都看不清:“因為我從小就好喜歡好喜歡元和哥哥!
      本來這種話說起來應該是害羞的,但是朱砂卻極為坦然。白炎一時間如遭雷擊,他喃喃地說:“你……”
      朱砂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白炎?哎呀你到底怎么了?”
      他攥住她的手,問:“朱砂,你……”
      朱砂睜著一雙迷蒙的眼看他,他驀地什么也問不出來,最后,聲如蚊吶地說:“你愿不愿意嫁給我?我會待你很好很好。”
      朱砂看了他好一會,笑著掙開,拍拍他的肩膀:“白炎,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他走的時候腳步已經(jīng)不穩(wěn),朱砂不放心,硬追出來要扶他回去,卻被他伸手一格,狠狠地推了回去。
      他只覺得世界變得兵荒馬亂,他躺在床上,只覺得嫉妒一點一點蔓延上來,似乎要把他吞噬。他剛才問朱砂,為什么喜歡他。
      朱砂仔細想想,認真地說:“因為他坐得最高啊,那么高的地方,應該很寂寞吧,我想去陪著他。”
      他輾轉很久,沉沉閉眼的時候,他想。
      朱砂,若是我在那最高的地方,你是否也會愿意來陪著我。
      會的吧。
      會的吧。
      你會。
      你是會這樣的吧。
      他沒想到元和會再去找他。
      元和的氣色不大好,卻是神采奕奕,分外飛揚,他告訴他,冊封皇后的詔書已經(jīng)擬好,朱砂看過了,她很高興。
      白炎仰頭喝下一杯酒:“恭喜皇上!
      他說:“朱砂在御花園跳舞,她說想讓你也看看,你去嗎?”
      白炎放下酒杯,起身說:“臣遵旨。”
      他離得那樣遠。她跳的的確很好,身姿纖軟,本就是美人,如此更為動人。她的廣袖每每滑下,總能露出一抹紅痕,那是他送給她的紅線。
      元和卻低聲說:“白炎,我想彌補你!
      白炎不明所以:“嗯?”
      那一天,白炎覺得想哭,卻又很想笑。
      元和告訴他,那年殺了他娘的,不是別人,正是他。
      不止如此,其實當時,他追殺的是朱砂的父母。那年朱砂家里失火,本來所有人都以為她家已經(jīng)滅門,但實際上她爹娘扔下了女兒出逃。他本就奉命必須斬盡殺絕,能留下一個朱砂已經(jīng)是意料之外。他必須得殺了他們。
      但是卻遇上了白炎的娘。
      最后白炎的阿娘和朱砂的爹娘一同墜崖,找到尸骨的時候尸體早已被野獸分食。元和覺得歉疚,派人細查了白炎阿娘的身份,這才讓白炎沉冤得雪,重擁爵位。
      他渾渾噩噩,只問了一句:“朱砂知道嗎?”
      元和搖頭:“沒有,我不知道該怎樣告訴她!
      說完,他握住他的手,十分誠懇地說:“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錯,白炎,無論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我想彌補你!
      他差點就脫口說出:“我想要朱砂,我只想要她!
      他最終還是忍住,那翩翩若蝶的身影最后停下,看到了元和,她高興地喊一聲:“元和哥哥!”
      說著她就撲過來抱住他。
      白炎笑了笑,轉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只覺得寒冷徹骨一般,卻又按捺不住心底的高興,他知道,自己有了名頭。
      有了這種名頭,朱砂是決計不會愿意喜歡元和的。
      朱砂是他的。
      元和迎娶朱砂的時候舉國大慶,白炎看著朱砂身披鳳冠霞帔,緩緩地、端莊地走著。他幾次差點忍不住下去帶走她,最后終是停住。元和在殿前宴客,他趁機溜進了鳳衢宮。
      她安靜地坐在床邊,頭上蓋了紅紅的蓋頭。她一雙手不安地絞著絲帕,他走過去,捂住她的手。
      她的聲音傳來,低低的,嬌羞的,她說:“元和哥哥,你的手怎么這么涼?”
      他沒作聲。
      朱砂連忙說:“元和哥哥我知道你還在生氣,但是我真的不想當皇后呀,要守那么多規(guī)矩,你封我貴妃我就覺得很好了啊!
      他依然不出聲,朱砂終于覺得不對,伸手撩開蓋頭,一看是他卻驀地變了臉色。
      她說:“你怎么在這兒?”
      說著,倉皇地站起來:“元和哥哥呢?”
      他拉住她的手:“朱砂。”
      她的臉色蒼白:“你想做什么?”
      他懇求道:“朱砂,你聽我說!
      朱砂安靜下來。他覺得自己的聲音變得嘶啞難聽,又似乎透著快感。他把滅門的事情告訴了她。
      她的手冷了下來,一雙眼睛空空的:“我不信!
      白炎說:“我不會對你說一句謊話。”
      朱砂甩開他:“你現(xiàn)在可以出去了!
      白炎依然抓著她的手:“你難道寧肯嫁給你的仇人?”
      朱砂終于惡狠狠地摔開他的手:“對,我就是喜歡他,就算他殺了我全家,我都喜歡他!”
      說完,她冷冷地說:“白炎,你真讓我不齒!
      他說:“我沒有騙你!
      她別過頭,不再說話。他終于踉蹌起身,眼前一陣水霧彌漫。他說:“朱砂……”
      朱砂揮手把蓋頭蓋上。
      他仰天大笑:“好,好。”
      說完,他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腕子上,依然是那抹紅線系著,他看了許久,終于輕輕說:“朱砂,朱砂,你是不是很寂寞……”
      她身子一顫。
      他踉踉蹌蹌地走開,一邊走一邊笑,他走出那繁華行宮,走到宮門,終于脫力,跪倒在地。
      敬和七年,夷狄進犯。夷狄梟首指名嘉怡貴妃朱砂和親,否則必抗擊到底。敬帝元和震怒,下令不破夷狄終不還。
      敬和八年元月,夷狄攻占劭谷關,再次請命迎請嘉怡貴妃朱砂,敬帝下旨,若夷狄強渡迢水,吾君必以血肉以擊之,民有言而不敢進,唯恐觸怒圣言。
      敬和八年開春,涼安王白炎破敵三十萬,夷狄俯首。涼安王矛頭直指京都,痛斥國君沉溺女色,濫殺無辜,奉天命征伐敬帝元和。
      敬和八年臘月十七,鏖戰(zhàn)一年之久后涼安王終破千陵關,直指京都。敬帝聚集城中兵士十萬,于千陵關后決一死戰(zhàn)。
      元和站在高高的城樓之上俯瞰著黑壓壓的兵士,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對白炎說:“我從未想到你會逼宮!
      白炎面不改色:“敬帝客氣了!
      他面如止水,慢慢地從城樓上下去,一身盔甲閃著寒光。他慢慢往前走:“我知道,你是為了朱砂!
      白炎身體僵了僵:“哦?”
      元和翻身上馬:“夷狄來的時候,他們帶的畫像,那明明就是出自你手。”
      他頓了頓,氣定神閑地看過去:“難道你真不怕我許了他們,把朱砂送去和親?”
      白炎驀地笑了:“要我是你,我寧可死,也不會如此。若你真的把她送去,那朱砂也可以徹底死心。”
      元和風淡云輕地笑了笑:“是么。”
      一陣靜默,他看過去:“別傷害她!
      白炎恍若未聞,他仰頭看天色,卻驀然在高高城樓上看到了一抹白影。她的黑發(fā)如同一只墨黑的蝶翩翩飛舞,她的衣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她的衣服是雪白的,緊緊攥著城墻的手指也是,臉色更是,白的如同那年山上的大雪。
      身后似乎有人要拉她下去,她執(zhí)拗地一動不動。白炎身后的副官戰(zhàn)旗一指,便是一片廝殺震天。
      這場戰(zhàn)役實際是毫無懸念的。
      最終對方只剩下不余百人,元和的身上早就盡是血污,他狼狽得如同一開始的白炎一般,但元和卻是在微微笑著,他說:“天亮了!
      白炎看看天邊早已高懸的日頭,疑惑地看向他。
      他一言未發(fā),翻身下馬。長劍直指白炎。
      白炎亦隨之下馬。身后的校尉連忙攔住他:“主上……”
      他厲聲喝道:“退后!十丈!”
      元和幾乎都有些站不住,卻一如當日笑得那般清雅:“白炎,對不起!
      他恍若未聞:“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元和釋然地笑了,一抬頭,日光慘淡地映在冰雪上。卻有一只小麻雀跌跌撞撞地飛來,他伸手一籠,那只小麻雀就在他掌心里瑟瑟發(fā)抖。他回首,對著城墻上的朱砂,輕聲說:
      “朱砂,你看,春天來了!
      那時剛剛立冬。
      最后白炎的劍貫穿他的心口,他倒在地上,卻依然是笑著的。他手里的小麻雀掙扎著撲簌簌飛了起來,好不容易飛過城墻,卻凍得一下子跌在朱砂的裙子上。
      朱砂一張臉早已血色盡失,襯得額間更加艷紅。她伸手籠住那只小麻雀,卻又猛地伸手把它放到地上,轉頭跌跌撞撞地跑下城樓。
      元和并未斷氣。朱砂跑過去蹲在他身邊,抱起他淚如雨下。他吃力地伸手為她擦眼淚,慢慢地說:“朱砂,春天來了啊。”
      朱砂猛地點頭:“春天了,春天了,你堅持一下,我?guī)慊貤珴缮,我答應你的,春天我就帶你回棲澤山……?br>  元和卻忽然笑了:“棲澤山?”
      慢慢地,他喘了一口氣:“我……怕是回不去了……”
      他慢慢伸手摸在朱砂發(fā)頂:“他說的……都是真的……是我……殺了……”
      朱砂卻猛地俯身吻他,惡狠狠地吻著他,她的眼淚撲簌簌地砸著,她終于放開他:“元和……”
      元和笑得如同遲暮的老人,卻是如釋重負:“朱砂……謝謝你……原諒我……”
      他再也沒有動過。朱砂就那么抱著他,頭埋在他的肩胛那兒,像是幼雛戀母一般。她的肩膀不住地聳動著,衣袖滑下來,露出雪白的手臂,那兒卻沒了那條紅線。
      白炎手里的長劍當啷落在地上,朱砂聞聲,這才慢慢地把元和放下。她慢慢站起來,一雙眼睛似乎已經(jīng)疲倦地睜不開。他對她伸出手:“朱砂……”
      她緩緩地說:“是我錯了!
      她說:“那年,我說我喜歡他,是因為他坐在最高的地方,是我錯了!
      她猛地睜開眼:“我喜歡他,是因為他是元和呀,他是救我愛我護我娶我的元和呀!
      她的眼淚一顆顆打了下來,白炎想要過去拉住她,想要抱抱她,卻見她猛力地搖搖頭:“春天了,我該回棲澤山了。”
      白炎見她忽然抬起頭來沖他笑了笑,那笑容如同他初見她時那般燦爛,如同冬日的暖陽照過來,又像是做了壞事的孩子沒被人發(fā)現(xiàn)的狡黠。
      他心底驀然一陣不祥,一抬頭,卻見她已經(jīng)到了面前。她對著他嫣然一笑:“你的臉怎么這么白!
      他驀然一驚,伸手想要去拉她的手,卻被她啪的一聲打開。她趁著他發(fā)愣,卻又是笑:“我要回棲澤山了,這次你別讓我再看著你了,看著你我也不救你!
      他猛然回身,卻看到大片的血盛開在她的裙子上,那么紅的顏色,直直地,扎在那片雪白。
      他抱住她:“你不準死!”
      他目眥欲裂,一雙眼睛瞪得通紅,他搖著她:“你睜開眼!你看著我!你不許死!朱砂!朱砂!朱砂!朱砂……”
      她終于慢慢地睜開眼,又是一個微笑。
      最后,她緩緩地說:“白炎……你是不是很寂寞……”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簡直是喃喃:“我彈琵琶給你聽呀……”

      敬和八年臘月□□胤滅。廢帝元和薨,嘉怡貴妃薨。涼安王白炎即位,改國號周,定都昊城,年號永安。

      后記。
      白炎即位后,下令廢掉所有宮室,唯獨留下一座鳳衢宮。宮中老人都私底下竊竊絮說,鳳衢宮住的那位娘娘,正是前朝敬帝所封最后一位貴妃,美,真的是美,像是仙子一樣。
      旁人不知,白炎身邊的內侍總是知道的。白炎在下朝后總會去鳳衢宮和御花園,他常在鳳衢宮一坐就是一整日,誰也不知他究竟在做什么。
      他在萬花坊里時也從不看那些嬌艷美麗的鮮花,卻總愛枯守著一株已經(jīng)焦黃的植株看著,有人怯怯地請示他要不要把那些黃了的剪去或者扔了,他卻是輕輕地說:
      “不許剪,誰也不行。誰要剪掉它,就打斷誰的腿。”
      眾人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他卻驀地一笑:“尤其是我!
      說完,他又輕輕說:“對不對,朱砂。”
      他在鳳衢宮中,偶爾也會有幾聲低喃。
      身邊的內侍曾聽到他說:“你是不是很寂寞!
      借著,他又會低聲道:“你給我彈琵琶聽,好不好?就彈一首曲子,不,半闋……就半闋……”
      永安六年,萬花坊里的花終于抽芽。
      坊里的奴才很高興,連忙邀白炎來看。他看著那嫩綠的新芽,身子一顫,卻慢慢地笑了起來,他說:
      “朱砂,春天來了。”
      第二日,白炎下令,拆毀萬花坊。
      此后,白炎終日將自己鎖在宮中九重高塔之上。那兒的墻上似乎懸著一副畫像,一些宮中老人記得,那正是夷狄梟首請求廢帝賜婚嘉怡貴妃時的畫像。
      他終是找到了那根紅線。
      只是早已被剪碎。
      他知道那是朱砂。
      他緊緊攥著那攢卻不全的紅線,那么緊,他的頭靠在墻上,他啞聲說:“朱砂,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眾臣在摘星塔下枯跪三日,唯見塔頂白紗翻飛,像是女子衣決翩翩,慢慢窗口有清酒灑下。
      終于那么一天,他覺得很累很累。
      畫上的女子早就被他印進腦海。他抬起手,盯著自己的指尖看了許久,忽然笑起來。
      他覺得自己將要睡去,卻又似乎醒著。在一片云海翻騰中,他看到她踏波而來。
      她依然是原來的那副樣子,巧笑倩兮。
      她伸手抱住他:“白炎你是不是很冷呀?”
      他點點頭。
      她就抱他更緊,咯咯地笑著說:“其實我也是喜歡你的呀!
      他許久才低聲說:“我老了,你還這么年輕。”
      朱砂瞪大眼:“誰說的,你不老!
      她低聲說:“白炎,春天來啦,我們一起去看小兔子好不好,我們去看看它們有沒有飯吃!
      白炎抱著她,頓時淚如雨下。
      他說:“好,我們去看小兔子!
      她笑得更開心,捏著一根竹簽遞過去:“白炎,我看到你替我求的簽子了,謝謝你記著我。”
      他則是搖頭:“早知道我就不給你求了,一語成讖。”
      她依然是那般眉目如畫:“不說這個了。”
      她笑著拉住他,說:“白炎,你得陪我看雪,你站在我旁邊,天地那么大,看不到邊,多好啊!
      他說:“好,我陪你看雪!
      她說:“我們現(xiàn)在就去。”
      他說:“現(xiàn)在就去。”

      永安十年,周帝白炎薨。
      在白炎逝去之后,曾有人想要一睹那畫上女子真容,待掀開那九重白紗,卻唯見一副白紙寥寥,那畫上女子,早已不知所蹤。
    插入書簽 
    note 作者有話說
    第1章 傾盡天下 全文

    ←上一篇  下一篇→
    作 者 推 文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
    關閉廣告
    關閉廣告
    支持手機掃描二維碼閱讀
    wap閱讀點擊:https://m.jjwxc.net/book2/1693215/0
    打開晉江App掃碼即可閱讀
    關閉廣告
    ↑返回頂部
    作 者 推 文
     
    昵稱: 評論主題:


    打分: 發(fā)布負分評論消耗的月石并不會給作者。

    作者加精評論



    本文相關話題
      以上顯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條評論,要看本章所有評論,請點擊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