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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巾幗英雄古有證,木蘭我立志勝前人。爹壯年戰(zhàn)番兵威風(fēng)凜凜,如今皓首病纏身。羽書頻馳軍情緊,愿替老父去從軍……
……恨只恨突厥賊興兵,錦繡山河染血腥。桑折麥倒鄉(xiāng)里蹂躪,燒殺擄掠田舍化灰塵。狼子野心從來狠,乘鐵騎入都門,國土覆滅,復(fù)巢之下卵難存。不許胡騎越過燕山嶺,奴愿赴沙場萬里行……”
“好!好!”臺下掌聲一片。臺上小生裝扮的戲子,一折手一翻身。英氣勃發(fā),唱腔悠長。將花木蘭為國為父投身兵戎的豪情壯志演得入木三分。
“這臺上的是哪個角,生得好生俊俏。不知換回女兒妝是什么樣子啊!币粋眉目俊朗,一身錦衣的公子哥搖著扇子,對著臺上的人頻頻贊到。
隔壁一同看戲的人,笑嘻嘻地答話,“我見公子也是富貴人家,若想對臺上這美人動什么心思,我勸閣下還是省省吧。這慶嘉園是京城有名的梨園,園里的花旦各個貌美如花,清秀窈窕。你看上哪個都可以,就是這個不行,因為他可是個貨真價實的大男人。哈哈!
“哦。”那錦衣公子聞言不怒反笑起來,“此話怎講?”
“這人名喚八重雪,是這慶嘉園的第一小生。而且但是第一武生,之前聽說也有那么些個紈绔公子想把人弄回去,嘗個味道,卻是差點被卡擦了。再說了,玩?zhèn)戲子雖然不是什么大事情,但終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這梨園子又是京城第一大梨園,不時也給皇上唱幾個曲的,太過份的事情到是不適合做的!
“原來如此啊……”
【貳】
八重雪一曲唱罷,轉(zhuǎn)身下了戲臺走回了后臺。
《花木蘭》是八重雪唯一唱的一折女戲,木蘭的唱腔,木蘭的身段,木蘭的胸懷,并不是一般的女子可以演得好的。八重雪身為男子卻有著比女子更加美麗的容貌,但是冷眉俊目之下卻不會讓人錯認(rèn)為男子。
下了戲,八重雪坐在銅鏡前,取了香油卸妝。木蘭的戲妝只是普通的小生扮相,并不難卸,只需要貼著額角細(xì)細(xì)地一點一點地抹,突然一只手按住了沾了香油的軟布。
“等我來吧!
八重雪沒有回頭,在鏡子里已經(jīng)看到了來人,紅色的長發(fā)在在銅鏡中變得沉郁。八重雪松了手,靠在了椅子上閉了眼,挪成一個舒服的姿勢。
“怎么?不是還有最后一場,這么快就下來了?你著琴師怎么當(dāng)?shù),?dāng)真以為自己是園里第一樂師就不把班主放在眼里了?”
“你嘴這么毒,聽日怎么就不見你吧人放在眼里?”端華手上的動作不停,看著八重雪的臉一點一點露出原本的膚色,“我說過,我只為你一人奏樂!
“對我這么好……怎么想通了?”
“嘴巴閉上,如果你不想油滴進(jìn)你嘴巴里。”端華故意壓了軟布到八重雪的唇邊,殷紅的唇脂被擦去,八重雪的唇是淡淡的櫻色,襯著原本就白皙的皮膚,如同三月里盛開的桃花。
“哼!”八重雪不滿地冷哼一聲,閉起的眼睛一動,表示內(nèi)心的不滿。
“生氣了?”端華丟了軟布,洗了布巾,給八重雪擦臉。
動作不算溫柔,帶了點惡作劇地亂擦一氣。
“好了好了……我自己來。粗手粗腳的。”八重雪推開端華,接過面巾自己擦了幾下。解了綁住的長發(fā),輕輕幾下挽出一個漂亮的發(fā)髻,用一根木簪牢牢別住。
兩人嬉鬧時突聞一聲咳嗽,兩人看向門外,班主帶著為難的神色看著八重雪,他身后站了一位錦衣華服的公子,正滿眼興趣地看著八重雪。
八重雪在看到班主身后的人后就冷了臉,恢復(fù)了淡淡的表情,“班主有事么?”
“呃……這位公子想起你去吃個便飯……”
班主身后的貴公子自詡風(fēng)流地?fù)u著扇子,繞過班主一步跨了進(jìn)去,站到了八重雪身前,“吾字涵,家父乃瓊王李祥。久聞雪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聞名不如見面。不知公子可否賞臉一起吃個便飯!
“瓊王之子李涵?”八重雪皺了皺眉,放下了手中的梳子,“原來是小王爺,草民幸得小王爺賞識,感激不盡。只是……”
“哎?雪公子若是不答應(yīng),就是不賞臉了!崩詈茸右缓停Z氣已然帶了幾分怒意。
“呃……小王爺息怒。你看這……”
八重雪看了看班主,回頭看了一見在他身后的端華,突然展顏一笑,“草民知道了,只是現(xiàn)在草民方下了臺,還未換裝。小王爺還是先請回去,稍后讓人通知我去赴宴,可好?”
李涵聽此一語,了然點頭,“想不到你也是個知情識趣的人,今晚翠香樓我們可痛飲一番,不醉不歸!
“恭送小王爺。”
八重雪看著李涵得意洋洋地離開,眼眸一片深沉。
“你打算怎么辦?”端華沉了聲,看著八重雪。
八重雪看著李涵離去的方向怔然,“能怎么辦?只是每兩個人一次的例行而已。你見我哪一次出過事?”
“可他是小王爺。是還留在京城唯一的王爺?shù)氖雷。你以為可以像以前的那些官宦子弟一樣打發(fā)?”
“打發(fā)不掉也要打發(fā)。我不能海了慶嘉園,也不能害了你。”八重雪回頭握住了端華的手,“等我!”
“我……等你!”這三字說得沉如磐石。
八重雪抽手而去,端華只覺手中一片空蕩,看著八重雪遠(yuǎn)去的背影,端華毅然轉(zhuǎn)身回屋。他總是讓他等,只是這次若是等得回來,他等到死也無悔,若是……端華搖搖頭,想快到嘴邊的想法甩掉。
雪……這次我決定不再等你了!
【叁】
翠香樓。
京城里有名的酒樓。
即使是戰(zhàn)亂不堪的年代,花街和酒樓永遠(yuǎn)都是最熱鬧的地方。與蕭條滿目蒼夷的外城想比,花街的燈紅酒綠讓人有種身在盛世的錯覺。樓邊賣笑的鶯鶯燕燕,揮舞著輕如蟬翼的絲絹招攬著客人,對著路過的行人嬉笑。
八重雪目不斜視地走到了翠香樓底,剛踏入。已經(jīng)又機靈的小廝迎了上來。
“這位是八重公子吧,李少爺已經(jīng)在三樓雅間久候多時了,請隨我來。”
和吵雜的大堂,雅致的二樓不同,三樓安靜得空無一人。引路的小廝一臉皺謅媚地笑到,“八重公子好大的面子,李少爺可是將整個三樓包下來了呢!弊叩矫麊尽奶m’的雅間,小廝輕輕地扣了門,“李少爺,八重公子到了!
“快請進(jìn)!崩詈穆曇魪姆块g里傳出來,顯得滿心歡喜。
跨進(jìn)房間后,機靈的小廝已經(jīng)悄悄帶上了門。八重雪回頭睇了一眼關(guān)得嚴(yán)實的門,自自然然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
“小王爺想說什么?”八重雪明亮的眼睛看著李涵。
“我想說什么,雪郎不是很清楚?”李涵意有所指地緩緩為八重雪倒了酒,遞到了他面前。
“我不勝酒力,這杯酒只能往負(fù)小王爺美意了!
“嗯?”李涵見八重雪的反應(yīng),頓時覺得有趣,“你答應(yīng)我來,難道還想著真的只是來喝酒吃飯?我以為你們做戲子的很清楚邀請的意思!
“我當(dāng)然清楚!卑酥匮┲讣庖活D,按了酒杯,“如果我當(dāng)時拒絕,殿下會就此了事么?”
“嗯……如果當(dāng)時你不答應(yīng),我作為一個小王爺就會很沒面子。大約我會大發(fā)雷霆,然后把你們班子里的人抓起來打頓,然后再把你帶回來!崩詈掳,“這樣是不是比較符合你心中我的形象?”
“哈。小王爺也是個有趣的人!卑酥匮┬α诵,“如果小王爺是朋友的話,我倒是很愿意結(jié)交!
“什么才算是朋友?你和你那個琴師?是很好的朋友?”李涵沒有再逼八重雪,倒是自己給自己瀉了酒,開始自飲自酌起來。
八重雪臉色一變,霍然站了起來,“你什么意思?”
“你不用緊張,我從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很想和你交朋友。只是我這個人比較自私,做朋友的話就只能做對方最好的朋友。你說是不是?”
“你把他怎么了?”八重雪的話染上了三分寒意,銳利的目光逼視著李涵。
“你以為我還能做什么?我現(xiàn)在的身份現(xiàn)在的地位,有什么不可以做?”李涵笑嘻嘻地放了筷子,慢慢走進(jìn)八重雪,“如果不當(dāng)朋友的話,我自然不會把你朋友怎么樣。你的決定呢?”李涵看了八重雪一會,只見他只是冷冷地盯著自己,手握得死緊。
“也許我已經(jīng)知道你的答案了……”李涵用手指挑起八重雪的下巴,貼著皮膚撫上他的臉,“這般美麗的臉怎么就生在了一個男子身上呢?可惜啊真是可惜。”
八重雪頭一摔,退了一步,想躲開李涵的手,李涵卻伸手一拉將他拉進(jìn)懷里。
李涵身上的麝香迎面撲來,八重雪幾欲作嘔。反手猛擊李涵胸膛,本是纖細(xì)的手卻不知道那里來的力量,如同鐵爪一般扼住了李涵的咽喉。
“你……你不是只是用劍了得?怎么會?”
“我是武生,不是旦角。是男人不是女子!”八重雪譏誚地看著李涵,“我現(xiàn)在告訴你,除了朋友以外,我們還可以當(dāng)敵人,我還可以當(dāng)殺死你的人!
“可惡!”李涵用盡全力去掰八重雪的手,想擺脫八重雪的控制,慌亂中一腳踢翻了桌子,滿桌的酒菜噼里啪啦地摔了一地,發(fā)出巨大的響聲。
八重雪心下叫糟,樓下的人已經(jīng)聽到了動靜開始向三樓走來。
大約是因為知道三樓的貴客身份尊貴一時不敢往里沖,而是敲了門緊張地詢問。
李涵想喊,卻被八重雪掐地發(fā)不出聲。
八重雪擒了李涵退到窗邊,這房間四面是墻,只得北面一扇門,現(xiàn)在定是被一群護衛(wèi)小二團團圍住,進(jìn)出不得。唯一的生機只有南面的一扇窗,但三樓之高,一躍而下,想不受傷幾乎是不可能的時候,即使跳下也逃不出京城。
就在兩難之刻,只聽遠(yuǎn)處傳來策馬狂奔的馬蹄聲,樓下一聲長吁馬嘶。
便聽到有人高喊:“雪——我來了!”
八重雪用手肘撞開了窗子,只見端華人騎黑馬,一聲玄衣,紅發(fā)散亂,抬頭注視著他。
端華!
八重雪心中暗自震驚,眼見李涵的護衛(wèi)就要破門而入,就聽端華喝到,“跳下來,我定會接住你的!”
不需多想,八重雪松了李涵,一記手刀劈向他頸間,回頭縱身一躍,在破門而入的眾人眼前躍下了三層樓。
“端華——”
端華見八重雪縱身一躍,跳下馬背。伸手一接,八重雪重重撞到了他的左手,兩人滾成了一團。來不及看是否受傷,端華拉了八重雪上馬,一記重鞭抽向馬臀。黑馬吃痛長嘶一聲,飛快離開了翠香樓。
“你可愿跟我走?”端華朗聲一笑,右手牢牢拉住韁繩。
“端華——你的手!”八重雪坐在端華身前,直到馬奔出城外,才忽覺端華一下子完全靠在了他身上,左手垂在了一邊,隨著馬匹顛簸的胡亂地擺動著。
“我可是為了你丟掉了吃飯的家伙啊!倍巳A一額的汗被夜風(fēng)吹得發(fā)涼,貼著八重雪耳邊輕輕地說到。
“若你再不能拉琴,我便再不唱曲!”八重雪狠狠地咬了唇,右手反手環(huán)住了端華,左手拉了韁繩,奮力策馬。
遠(yuǎn)處還能聽到搜尋他們的人聲,八重雪閉了眼,咬了牙,“端華,我們能走多遠(yuǎn)就看你能握住韁繩多久了!
端華強撐著意識,笑了笑。卻想到八重雪根本看不見,只能用盡最后的一絲力氣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好……”
【肆】
“……慶功宴蒙元帥把親事來講,女兒身我怎能入贅東床?借得明駝千里足,送兒還故鄉(xiāng)。開我東閣門,坐我西閣床;脫我戰(zhàn)時袍,著我舊時裳。重理織紡,雙親奉養(yǎng),花將軍解甲胄換紅妝。望元帥回朝去把本奏上,哪一日有外患我再赴疆場!”
又是一場《花木蘭》,只是臺上的人嫣然一是一名英氣的女子,英氣之下依然處處可見女兒家的柔潤。
戲場外圍騎馬而過的兩個軍士,搖搖眺望著最后的一幕戲,感觸良多。
“當(dāng)年我?guī)阕撸愫蟛缓蠡??br>
“什么你帶我走,少裝英雄了。明明就是被逼著逃離都城,北上兵戎的嘛!焙诎l(fā)的將軍一身輕甲,輕輕抽了馬兒一鞭,調(diào)頭走向城外。
“那你后悔了么?”紅發(fā)的副將笑意滿面,跟上了前面的人,“我還記得當(dāng)年說過,能唱一輩子的戲,唱死在戲臺上是你最大的心愿!
“年少時的瞎話怎么能當(dāng)真?”將軍挑眉一笑,“你要是還想聽我唱,等退了宋兵還我河山后,我讓你聽個夠。到時候別說你缺個胳膊少個腿的不能給我拉琴了!
“哈!就知道詛咒我。”
“不過還真的要謝那位小王爺,不是他也許我真的只能在梨園里老了爛了。有誰真的能在梨園子里唱一輩子?”
“走吧。集合的時候快到了,這次看看我們誰先到?”
紅發(fā)的青年笑得恣意飛揚,一馬鞭已經(jīng)策出很遠(yuǎn)。黑發(fā)的將軍緊隨其后,只見馬蹄濺起兩路塵土一直連接到了天邊。
沒有人能在梨園唱一輩子的曲,卻能在沙場上征戰(zhàn)一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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