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他不知道這一切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夢，夢醒之后，一切美好都消失不見，留下的只有清冷、痛苦與無邊的孤寞。

　　【01】
　　如果當初沒有做錯，是不是這一切就不會無可挽回？
　　如果當初不是那么傻輕易地就中了計，是不是這一切就都會不同？
　　如果當初沒有選擇決斗或者沒有參加那種比賽，是不是這一切就都不會發(fā)生？
　　如果……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神代凌牙。

　　【02】
　　藍莓醬和牛奶冰，全景的落地窗和三十四樓的咖啡廳，再加上剛剛好的午后陽光和無風的冬日�！@樣的時刻讓他不得不想起從前。
　　曾經，在一切都還沒有發(fā)生，錯誤還沒有釀成之前。
　　有人說生活就應該是這樣的美好，可是能夠一直美好下去的人生，又有幾個？
　　有個家伙總是在說決斗應當是快樂的事情，可當決斗牽扯上生命、仇恨和利益，又有誰還能找回決斗最純粹的快樂呢？
　　所以這才是那個叫做九十九游馬的少年令人驚奇并無法忽視的地方吧。單純地想要決斗，單純地喜歡卡片，就算錯了也會毫無自欺地承認和反省……就像是無所畏懼一樣。
　　無畏，所以進退自如，不會被太多情緒所左右。
　　——換句話說，其實就是腦袋缺根筋吧。
　　會輸給這樣的人的自己……雖然后來又贏了回來，但還是無法釋懷啊。
　　神代凌牙自嘲地垂下眸，顯然已經習慣了時常會想起游馬的詭異情況。他把錢放到桌子上，起身離開，身體的線條纖細而美好，絲毫看不出他其實是一個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少年。

　　【03】
　　“鯊魚？！”九十九游馬揉了揉眼睛，看著不遠處從咖啡廳走出的神代凌牙，有些說不出話。和他不同，鯊魚應當并沒有多好的家境，甚至他從沒聽說過他回家。——鯊魚自己也說過，他早已無家可歸。
　　他確定他不會認錯他，那么，又是為了什么，他竟會出現在這里？
　　游馬毫不猶豫地跑了過去，想要問清楚�！聦嵣蠈τ谏翊柩赖氖虑樗麖膩矶紩蛔杂X地去關注去在意，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一舉一動，只要這舉動關乎于他。
　　他不知道這代表了什么，但他一直覺得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去做就可以了。
　　“鯊魚，你為什么會在這里？”游馬湊上前，攔住他的腳步。
　　神代凌牙皺了皺眉，“為什么要問這個。”
　　游馬語塞，難得地猶豫了一下，有種怎么解釋都不對的感覺。他撓了撓頭，道：“大概是因為難得見到鯊魚一次吧�！�
　　凌牙微微吃驚地睜大了眸子，轉瞬偏開頭，冷淡道：“與你無關。”
　　他的面色蒼白，眼神漠然卻深到看不分明。他打算離開，然而濃重的疲憊感席卷，讓他險些栽倒。
　　有力而熟悉的手臂扶住了他，像曾經經歷過的一樣。
　　游馬盯著IV環(huán)在凌牙腰間的手臂，皺了皺眉。IV笑了笑，沒說什么。
　　“你放開他！”游馬心中莫名地有些煩躁，他確信這個家伙是站在他們的對立面的，然而凌牙和IV之間的往事，他從來都猜不到。
　　“哦？”IV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手臂卻緊了緊。
　　神代凌牙用力掙開，面色清寒。“離開這里，游馬�！彼淅涞溃曇糨p而堅定，“我說過的，不要再和我扯上關系了�！�
　　游馬怔住。
　　鯊魚他總是在要分別的時候，說這種話啊……然后就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兩不相干。偏偏那人的語氣是那么的讓人無法拒絕，——雖然他很想揪著他的耳朵吼著讓他知道我們這一生都不可能再無關聯。
　　他們在同一個迷宮里迷了路，在找到出口之前，總會再相遇的。
　　他看著他們離開，眸中是奪目的熱忱，也許，一直以來，他都是像對待決斗一樣對待他。

　　【04】
　　“好久不見啊，IV�！鄙翊柩佬α诵�，臉色陰沉而帶著危險的前兆。
　　IV無謂地撇了撇嘴角，肩膀微微抽動，帶了些諷刺性的瘋狂�！昂镁貌灰娒矗课以趺从浀�，前幾天還見過你呢……”
　　神代凌牙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是你？”那天讓他得知了那種噩耗卻躲在暗處不肯露面的人。
　　IV搖搖頭，“不。如果是我的話，你會認不出么？”
　　凌牙呆了一下，勾了勾嘴角，冷冷道：“的確，如果是你，化成灰我都認識�！�
　　“哎呀，我都忘了呢……”IV夸張地垮了眉毛，故作無奈地聳了聳肩，“凌牙你是我的瘋狂粉絲呢�！�
　　“那么，”他微微傾身，靠近那個少年，一個曖昧的距離�！靶枰灻矗俊�
　　溫熱的呼吸打在頰側，竟有一份灼燒的微妙錯覺，凌牙冷笑，剛想退開，卻聽到那人繼續(xù)道：“我可是很期待呢……在凌牙身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只屬于我的印記。
　　“你——”一拳揮了過去，卻因太過接近的距離和太過了解自己的對手而變得無力。那人的手握住他的，常年接觸卡片的手指靈活地穿過他的，另一邊的手臂環(huán)過腰間，輕易的讓他失了一瞬的力氣。
　　若是以往，他不會就這么妥協(xié)。
　　可是如今、如今他甚至沒有了放抗的動力。
　　他不知道到了現在復仇還有什么意義，也不知道到了現在，他還要怎么面對眼前的這個人�！荒軔�，卻也恨不成。
　　那件事已經過了很久，他才終于發(fā)現，他應該憎恨的人其實不是IV也不是IV背后的人，而是他自己。

　　【05】
　　如果沒有自己，妹妹就不會那么辛苦。
　　如果沒有自己，妹妹就不會遭遇那一切。
　　如果沒有自己，游馬就可以和他的朋友們一起走一起留，而不必在決斗之后在朋友的提醒下想起應該和自己道別。
　　他們不應是黑暗中行走的人，更不應墮落到長夜漫漫，——永劫之世。
　　他們本是光芒，不應為了自己面對災難。

　　【06】
　　“說起來……”尾音帶了點挑逗性的上揚，IV微微瞇起眼睛，“你妹妹很美呢�！�
　　IV舔舔嘴唇，笑了。對面那少年臉上的憤怒、恐慌甚至憎恨都是他深愛的表情，當然，最美的還是……
　　“不過，”他曖昧地眨了眨眼睛，“小女孩而已，怎么比得上你。你那個妹妹除了閉著眼睛哭以外什么都不會，她不會用漂亮的眼睛瞪著我，也不會咬我，甚至痛到快死了的時候也不會反抗……”
　　“夠了！IV！”神代凌牙的眼中有火焰灼燒，一瞬間竟有些刺眼。然而剎那之后便沉寂了下去，帶了些悲戚的聲音顫抖，“她都已經……”
　　IV挑挑眉，“最重要的就是……你比她耐實得多，怎么樣……都不會被玩壞呢�！�
　　……還有人比你更好么？他閉上眼睛，他必須承認自己是故意在激怒那個少年，為的，無非只是那眼中燃燒著的，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的光。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光芒了啊。
　　他已經很久，沒有光芒了。
　　可神代凌牙竟是不同的，就算滿心都是復仇，就算心中有黑暗，也從未失卻過那光芒。
　　那個叫做九十九游馬的笨蛋有一點沒有說錯，神代凌牙是怎樣的人，和他決斗過一次之后，就會知道。
　　他曾經是天上的星辰，是自己太自私，引誘他來到了自己所處的地獄，想要讓他成為自己的光。
　　開什么玩笑，IV嘲諷地想著。他視神代凌牙為自己唯一的光，那少年，卻把九十九游馬，看作救贖。

　　【07】
　　緘默。
　　良久之后，IV睜開雙眼，怔住。
　　沒有眼淚。
　　對面那少年的眼中自從那一年過后就再沒有過淚水了，就連此刻，就連幾天前得知了那件事時，就連確定了那個噩耗的真實性后，他都沒有再哭泣。
　　只是那曾經純凈通透的眸子如今不再通透，藍到發(fā)紫的顏色美麗到空無，散散茫茫的不是水霧，而是風霜。
　　神代凌牙很清楚，自己并沒有立場反駁。他越是想要忘卻，就記得越清楚�！洝⒃浻羞^那么一瞬間，他是真的覺得，如果妹妹不存在就好了。
　　如果他沒有妹妹就好了。
　　如果他沒有妹妹，就沒有人會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嘴里喃喃的都是要他勝利，如果他沒有妹妹，他就不會有那么大的壓力也就不會去偷看IV的牌組。
　　如果沒有妹妹，他就不會那么痛苦。
　　可是當他失去了一切，他才發(fā)覺有親人的感覺是多好。
　　只是當他真的失去了妹妹，他才知道，妹妹對他究竟有多重要。

　　【08】
　　就算再不想相信，他也知道這些都是既定的事實，無法抗拒，更無法改變。
　　他做不到欺騙自己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夢境，只要夢醒，一切就會恢復原狀。他和妹妹坐在心之地高空中的咖啡廳里，她輕聲說著在學校中的見聞，而他咬著吸管傾聽，眼中有淺淡笑意。
　　窗外陽光明媚。
　　只是那些都是過去了，過去了，就不會再回來。
　　再不會有那么一日他可以坐在那個曾經專屬于他的位置，安靜地看對面那少女巧笑嫣然。
　　他必須承認，那樣的日子，已經不會回來。

　　【09】
　　就算再痛苦，他也必須站起來。
　　就算沒有目標，他也要繼續(xù)前行。
　　他知道有人在遠方等他，他會追上，打倒他，或者被他擊潰，決不允許存在平局。
　　——他想這種想法其實無關復仇，只是單單純純地想要決斗一場，戰(zhàn)勝一個一直阻擋在他身前讓他無法前進的對手，一個曾經讓他那么向往的偶像，一個如今讓他愛恨錯雜的敵人。
　　然后，然后也許他可以承認一次了，那個少年，其實早就已經被他當作了朋友�！H密的，唯一的。
　　他想如果沒有那少年曾帶給他的感動，他不會在光與暗之間掙扎這么久。

　　【10】
　　“凌牙�！绷季�，IV拍了拍凌牙的肩。
　　“……”神代凌牙抬起頭，瞳色深深，卻有鋒芒匯聚。
　　IV心中忽地一松，笑了一笑，右手沿著少年的頰側輕輕滑下，柔和得像是他又變成了那個世人以為的紳士。
　　謙和，溫文，若即若離。
　　“我會報仇的�！绷柩赖纳ひ粑⑽⑧硢�，卻帶了幾分決然。就好像他說出口的不是一個決定，而是一個承諾。
　　一個必定會履行的承諾。
　　IV頷首，笑聲很輕，卻從不會被忽略。
　　“那么，我等你�！�

　　【11】
　　完整的心之碎片靜靜躺在少年的手心，他閉上眼睛，用力握緊了拳。

　　【12】
　　“都看到了？”凌牙突然開口，問道。
　　“誒誒，被你發(fā)現了？”游馬從暗處走出，撓了撓頭，頗有些尷尬道。
　　凌牙冷哼一聲，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別生氣啊……我只是關心你而已�！庇务R小聲說，剛剛Astral告訴他應該這么說，也不知道究竟對還是不對。
　　凌牙怔了怔，偏開頭去，散落的發(fā)絲間依稀可見微紅的耳尖。
　　游馬心中微有些忐忑，想說些什么，可是偏過頭看到那人的眼神，竟開不了口。Astral在一旁沉默，目光的終點在兩人之間，似乎是在思索。
　　“我妹妹死了�！边^了一會兒，凌牙突然開口，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喜憂。
　　“什么？”游馬震驚地張大了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他一直很好奇鯊魚和IV之間的往事，但這絕不代表他想聽到這種驚悚而令人痛苦的消息。
　　凌牙輕輕笑了笑，側過頭去看游馬。側臉和脖頸的線條美麗而帶著男子的冷硬，眉眼間早已褪去了少年應有的青澀。
　　“所以，我會報仇的�！彼麚]手向他告別，那身影在日光下泛起粼光，一如暴風雨前平靜而溫暖的暮色海洋。
　　他不會永遠沉寂，總有一天，神代凌牙會回到那個以卡片為靈魂以決斗為戰(zhàn)斗方式的舞臺，戰(zhàn)勝一切或者在決斗中失去性命。
　　皆是無悔。
　　可是誰都不會知道，神代凌牙心中到如今究竟還有沒有悔恨，后悔曾經選擇了這條路而且義無反顧，恨如今人事皆非，再也回不去從前。
　　“等我�！彼p聲說，他知道那少年不會聽到。
　　Astral怔忡地看著他走遠，似乎有什么在風中消逝了，他轉過頭，看見九十九游馬的面上，有水痕淡淡。
　　總有那么一些時候，不知道傷心的理由，卻就是無法阻止眼淚流下。

　　【13】
　　這個世界上沒有時光機。
　　我們回不去從前。
　　可是偏偏，我們都放不下曾經。放不下曾經給了我們溫暖的那個人，放不下曾經給了我們痛苦的那件事。
　　可是偏偏，我們即將走上的那條路有曲折也有快樂，請你在時光的彼岸等我，有些人有些事，注定要自己去決定取舍。

　　【14】
　　也許有一天他還會在睡夢中想起那日夜的寒冷與黑暗，驚醒在午夜。
　　也許有一天他還會被仇恨與力量左右了心靈無法擺脫，無法控制。
　　也許有一天他還會微微笑騎著機車在暮色中漸漸遠去，不回頭。
　　也許有一天，他再不會出現在世人面前，——或者是被紅塵湮沒，或者是在黑暗中墮落，或者是……或者是在天的那邊隕落。
　　也許有一天，無論是IV也好，游馬也罷，他們都忘記了神代凌牙，就好像這個少年從未出現過，在他們還年少的時候。
　　我想，總有我還記得，總有人會記得，這世上曾經有過那么一個人，他被人稱作鯊魚，他的名字叫做凌牙。
　　——這世上，曾經有過那么一個神代凌牙。有人愛他，有人恨他，有人將他銘記于心，有人終將把他忘卻。

　　【15】
　　那個世界上，這個世界上有著許許多多的神代凌牙，他們或許不叫這個名字，但他們其實都一樣。
　　我只是恰好邂逅了那一個，從此淪陷，縱是再遇到第二個第三個神代凌牙，也終究不是我愛的那一個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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