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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神經外科無疑是個忙碌的科室,可我卻十成十是個閑人,換水用不著我,晨晚護理更輪不著我,因為有人早在兩個月前就打好了招呼,鐵了心要把我用無形的玻璃罩子圈起來。
知道為啥么?因為我老公是心外科的“青年才俊”,因為我老公長袖善舞跟所有醫(yī)生護士稱兄弟道姐妹,因為我老公小心翼翼把我捧在手心里生怕冷了顛了……其實我不過是懷孕了,不到四個月,肥大的護士服朝身上一套,不仔細根本看不出來。
提到這個娃娃可真是個寶貝啊,是他親娘用晉升護士長的機會換回來的,他爹又即將登入而立之年,全家人自然是對其珍之重之,連帶著我這個孕婦都尊貴起來了。家務,我媽跟婆婆全包了,上班,老公的汽車天天專車接送,想起來就甜蜜啊。
看我幸福吧?
想當年我們也算是包辦婚姻了,我一拿到護士資格證就上崗了,二十幾歲的女孩子連戀愛都沒正正經經談過。當父母的就是奇怪,小時候怕孩子早戀,成年了又害怕孩子變“斗戰(zhàn)勝佛”,于是我一邊適應新工作一邊相親,運氣不錯,第一個就看對眼了,從此墜入愛河踏進婚姻的殿堂。
我老公條件不錯的,名校海歸,算是年輕有為,是我媽媽的老同學的好朋友的兒子。我還記得那天是舊歷的情人節(jié),餐廳里坐滿了濃情蜜意的小情侶,然后我開始佩服自家老媽了,選個相親的地兒都能這么有格調有情趣。
對方是儀表堂堂氣度不凡,所以我被美色誘惑單刀直入:“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婚后兩家家長要住在一起。”
初三那年爸媽離婚了,我是老媽含辛茹苦拉拔長大的,為了我她甚至都沒再婚,那我結婚了自然也要把媽媽帶在身邊,讓她一個人守著空屋子當孤獨老人那叫不孝順。
沒想到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咧開嘴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正有此意!
自此相戀,一點兒阻礙都沒有,一個月雙方家長見面,三個月后訂婚,一年后結婚,紙上談兵都比我們有難度;楹蟮娜兆痈禹橈L順水,他是醫(yī)生,我是護士,算是有共同語言,雖然同在一家醫(yī)院上班,但不在同一科室,而且每天都忙的腳跟不著地,沒有相見生厭的時間和理由。剛結婚那會他要忙著在醫(yī)院站穩(wěn)腳跟,所以就沒要孩子,現(xiàn)在事業(yè)得意家庭美滿,家里的三位老人又大都退休了,就想要個孩子過過含飴弄孫的滋味,所以我肩負重任,光榮成為準媽媽。
準媽媽可是很閑滴,沒事就各個病房轉悠。神外的病人一住就不是兩三天的事,不消幾天就混了九成熟。我還是跟11床的兩口子比較熟,有事沒事就去他們病房里轉悠轉悠。
躺在床上的那個叫鄺顥,好像是什么企業(yè)的富二代,一直守在他身邊的是他老婆宣靜萱,準確來說應該是前妻,這還是她自己告訴我的。
那天我是一句無心,一邊給鄺顥換吸氧水一邊問:“你看起來挺小的,結婚了嗎?”
然后她看著我說:“我是他前妻,拋開那張離婚證書我還是他老婆!
我想,這其中肯定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后來聊著聊著居然發(fā)現(xiàn)我跟宣靜萱還是校友,然后就更熟了,我閑著沒事就跟她訴苦:“你是百年校慶那年招進去的學生吧?可真是太幸運了,校慶的時候我白班,都沒機會去看看……什么,你大一沒結束就休學結婚了?哎呦,更幸運了,你不知道大二那個難呦,內科一考就是二十幾章,一章一個病,差點沒背得我心肌梗死,連熬了幾個通宵,最后還是掛了……”
鄺顥是上星期住進來的,其實他兩年前就在這里住過幾個月的,后來去了國外,呼吸了不同的空氣后又回來了,人還是沒有醒,身邊還守著他的前妻。
我記得當時的手術還是殷辰醫(yī)生做的。
仁愛是私人醫(yī)院,而他是院長的長子,那天晚上冷了臉搞的神外簡直像是修羅道十八層地獄,院內的專家院外的專家,不知道是不是都聚到仁愛來了,足足擠滿了會客室,就是為了他。他似乎是頭部中槍,傷到了胼胝體,情況危急,他太太來的時候手術已經進行了一半,殷辰非得要我拿手術同意書來讓她簽,當時我就覺得那是脫了褲子放屁。
手術還算是成功,起碼保住了一條命,從ICU到普通病房,前前后后幾個月,他太太一直陪在他身邊,換水的時候給營養(yǎng)液的時候,她在旁邊摸著他的頭發(fā),一聲接著一聲地叫他的名字:“顥……”
鶼鰈情深不離不棄,是不是就是這樣?
據說他們是小時候相遇的,后來陰差陽錯地分開了,長大了又在異地他鄉(xiāng)相遇,他認出了她,而她沒能認出他,再后來是更加的陰差陽錯,相愛的兩個人誤會重重,他們的孩子沒了,婚姻走進死胡同,他賠上自己的性命來贖罪。
我是很佩服這個鄺顥的,明明分別了那樣久,兩個人差不多變成了完全陌生的路人,他卻有勇氣在不甚熟悉彼此的時候留住她,不管是用了什么方式,都不可謂不勇氣可嘉。
若是她不愛他呢,若是她再也不是當年的她了呢?他興許什么都沒有想,只是因為愛著,所以什么都不在乎,但我知道,我做不到,連區(qū)區(qū)年紀的溝渠都越不過去。
朦朧年紀時模糊不清的曖昧,也許很多人都有過。那個時候我還是初二的學生,而他是初一的跳級生,明明比我小一歲,偏偏要裝成小大人的樣子盯著我學這個學那個。不可否認,他的成績很好,人也聰明,否則也跳不了級,可是我不聰明也不勤勞,于是中考之后分道揚鑣,他去了另一個城市的重點高中,而我留在原來學校的高中部。
人雖然走了,心還留在這里,他經常給我寫信,夜深人靜的時候也會拿了大人的手機發(fā)發(fā)短信,可是我慢慢清楚,那不是長久之計,于是我再也沒有回過信,他寄來的信我也不看了,找了個餅干盒全部裝進去,電話更不接。他大概是沒法子了,居然把電話打到我媽那里去了,我媽下班回家跟我說了這件事,我氣急了,不知道是不是昏頭了,半夜又拿了媽媽的手機,一個字一個字地寫,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最后發(fā)完了還死死攥著,像在害怕什么,最后手機震起來,像是死亡的宣告,我看著他的回答,滿意地笑了。
他說:“從來沒有人說過我無恥,你是第一個。放心,我不會再犯賤讓自己從你嘴里聽到第二次。”
就這樣,沒有萌芽的愛情窒息在我手里。
一連幾年我們都沒有再聯(lián)系,好像還是進到大學,我換了新的號碼,大半夜的沒事發(fā)短信通知舊友我換號了,后來通訊錄翻到他的名字。那還是幾年前的號碼,我不確定通話后還能不能聽到他的聲音,終于鼓足了勇氣按下通話鍵了,心里就像是揣了只小兔子。
“喂!
我估計臉都紅了,怯生生地說:“我是常婕!
常婕常捷,他從前常常說,我是個長勝將軍,所以要靠我近些,沾些光,但從來都是我沾他的光。作業(yè)考試不會就抄他的,遲到逃課也有他給我頂著,重點從來都是他劃的,我能安安穩(wěn)穩(wěn)升入高中他可謂功不可沒。
他頓了很久后說:“我知道!
然后又恢復了聯(lián)系,電話短信□□,通訊便捷的時代,果然很難斷掉聯(lián)系。
不過我們的相處方式太過詭異了,通常是幾十天不聯(lián)系,就算聯(lián)系了也不過寥寥數(shù)語,從來不見面,很少打電話,就這樣還維系了好幾年,連我都開始佩服我自己了。
我心里還是覺得不舒服的,因為他從來沒有主動聯(lián)系過我,就算是我主動聯(lián)系他也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我開始忐忑,是當年的話,重了么?
“真沒想到你是這么無恥的人,能不能別纏著我不放?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你別自作多情了!”
無恥,無恥……
大學宿舍按年紀排了輩分,那時候我排行老二,常常跟老大形影不離,每次欺負了老大就會被她罵無恥,然后我反唇相譏:“咱倆到底誰無齒?”
我長了兩顆智齒,比一般人都多了兩顆牙齒,確實比較“有齒”,然后老大不吭聲了,然后我也沉默了。
無恥……
這兩個字的傷害,是否真的那么重?
我曾經向一個異性朋友說過我跟他的一些情況,我需要一個比較貼近男孩子思考方式的意見,因為我不喜歡自己有事沒事就想到他,不想要自己時時刻刻知道他的情況,討厭自己得不到回答時的百爪撓心,卻沒想到他居然告訴我:“喜歡人家吧?喜歡就去追。俊
喜歡,也許真的是有的,但我不能追。
這些年他換過不少女朋友,認識他那年他就已經交過不知道多少個女朋友了,可是沒有誰能夠留下來,一直不變的只有我,因為我不是他女朋友,我只是他朋友。
他曾經在空間相冊里放了新女朋友的照片,我很想看,結果輸了半天密碼都沒進去,于是氣吼吼地打電話沖他吼:“我進不去!”
他大概沒聽明白,半天才反應過來是什么,于是說:“那你登我的□□看吧!比缓缶桶衙艽a給我了。
他說,密碼只告訴過你。
我是特別的,因為沒有得到過,因為我只是他朋友,不是女朋友,更不是前女友。
老大勸我:“人生哪有沒有遺憾的,總是得嘗試一下,大不了就回到原點唄!
我說:“戀愛而已,合則合不合則分,是沒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我就算是嘗試也不能拿他來試,所有人都可以,獨獨他不行。我不想有一天跟他變成陌生人,我不想自己變成最普通的前女友!
起碼,現(xiàn)在他的心里,我依舊是特別的,依舊是重要的。
下午三四點的病房是最清閑的,耳邊是幾個護士的竊竊私語。都說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偏偏我沒有,不過聽聽還是可以的。
護士甲對護士乙說:“哎,聽說我們神外的殷醫(yī)生是個Gay呢!
護士丙花容失色地湊上來:“真的假的,我的偶像哇!”
護士乙說:“好像是真的呢,我表哥是殷醫(yī)生大學的校友,說自認識他起就沒見過他交過女朋友!
我不愛說閑話,我只在自己心里腹誹:同性戀怎么了?我還知道他喜歡的是有婦之夫呢!那又怎么了,礙著誰了?別去破壞人家家庭就成了唄。
我閑閑地站起來,與其聽她們八卦還不如去找宣學妹聊天。椅子推回去,我的手還沒縮回來呢,人就石化了……
哎哎,那個不是那個誰?
我腦子短路了,看著他一步一步朝我所在的方向走過來?諝庹ο”×耍瑴囟日ι吡?我恨不得伸出舌頭學著小狗的模樣去散熱,還好老天見憐,在我做出丟人舉動的瞬間突然天降救星。
就是啊,我就是丟人也不能帶著孩子一起哇,得注意胎教。
殷醫(yī)生把病例夾遞給我:“常婕,幫我放一下!
“哦!
我看了一眼,32床,找到病例車塞進去,抬起頭的時候他已經走遠了,殷醫(yī)生搭著他的肩膀走進了鄺顥所在的病房。
他似乎高了不少,模樣沒什么變換,卻還是那么瘦。不對,是更瘦了。
不過又關我什么事呢?
他不過是阿綸,不過是朋友,不過是認不出我來的殷綸。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為什么會親手扼斷那段朦朧的情感,甚至勉強自己不讓自己想起來,久而久之便忘了,可是那樣清晰,原來我從來沒有忘過。
那一年我父母離婚了,那一年我見證了一場二十年愛情長跑的結束,那一年我聽見他說他喜歡我,可是我再也不敢信了。
父親比母親小,他也比我小。
終有一天我年老色衰,他仍是壯年,那時候的我,是不是也要經歷母親經歷過的生不如死?被背叛,被拋棄,曾經是愛戀變成一場笑話,偏偏觀眾是當初所謂的愛情結晶。
這樣的愛情我不敢信了。
我寧愿從來沒有愛過。
人生百年不過是白駒過隙,而世界之大萬千繁華,能得到的只是寥寥,沒有誰能夠真的圓滿,可是我偏偏為了不失去,寧愿不得到。
晚飯老公親自下廚,燉了只老母雞,我撕了一邊的腿蘸著醬油就開始吃,他圍著圍裙給我調了一碗雞湯,吹了吹才放在我面前。
這才是值得珍惜的愛情,一個懂得疼愛我的人,一個能讓我覺得安心的家。
我拽著老公胸前的圍裙一陣感動:“老公,你真好!”
他哭笑不得:“哎哎,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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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婕無疑是幸福的,因為有個呵護備至的老公,可是那些孤家寡人呢?白色的風信子,花語便是不敢表露的愛,因為不敢表露,所以這樣殘忍地失去,錯過了,失去了,成為心里的遺憾。這篇短文純屬歆兒的牢騷哦,順便解釋了鄺顥與靜萱的愛情,大家別嫌棄,撒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