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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冷廖若很火。
在冷玉看來,冷廖若是很火。
正月里,這位族伯的生日宴上,從京城趕回來為父慶壽的冷湘,還帶回了一位據(jù)說是遠(yuǎn)房表妹的絕色婦人。
然后,冷家鎮(zhèn)上,又來了冷迪,盤旋不去。
然后,冷颯在鎮(zhèn)上喝悶酒時,竟然與冷迪一見如故。
然后,冷迪冷神捕竟然親送了冷颯回秋園。
然后,冷秋冷掌門見了冷湘,笑瞇瞇的,一下子就送了冷湘十名美婢嬌伎。
然后,那位表妹,忽然間就被點(diǎn)犀園的燕姑娘知道了請去說話。冷湘在玉園宴飲上得知,竟然也不知會主人一聲,刷一下就闖去秋園,生生把絕色表妹找了回來。
據(jù)說冷秋很生氣。
因?yàn)檠喙媚锏纳眢w不大好,正在將養(yǎng)中,據(jù)說跟這位表妹也是一見如故,相談?wù)龤g,冷湘這一闖,燕姑娘嚇病了,這婚期只怕還得后拖。
這讓準(zhǔn)新郎冷秋冷掌門如何不生氣?
這掌門生氣了,冷湘倒無妨,據(jù)說京城有急事,當(dāng)日便匆匆離去;
這表妹也無事,被冷湘帶到冷家鎮(zhèn)上安置,據(jù)說她夫家本是做生意的,她夫亡無子被孤身趕出時還帶了些體已銀子可做本錢已在鎮(zhèn)上開了一家綢緞鋪;
單單就是冷瘳若有事,那上百年的山參珍稀的血燕還有名貴的補(bǔ)藥不知流水般向秋園送了多少。
可憐,便是冷廖若自己嫡嫡親的兒媳,名正言順的冷湘冷大嫂也沒有得過這位公公如此大方待遇吧。
難怪冷廖若要火了。
誰不知道,這位冷家獨(dú)一份的鐵公雞,別說是雁過拔毛,便是他家園子里花枝開過了墻頭,那從園外路過的人,都得小心捂緊了荷包:湘園不是公眾花園,看落我家花兒,快陪上好的花木來!沒帶?
拿銀子來。。。。。!
冷玉笑瞇瞇地喝了第三杯茶。
這茶葉,竟然是他有史以來在湘園喝過的最好的茶。
還有,那冷瘳若身上的袍子,也是他有史以來,不,是他有記憶以來,冷瘳若最好的衣服了。
還有,那茶幾上的點(diǎn)心。
蒼天開眼,湘園竟然,會有了待客的點(diǎn)心。
由此可見,最近花錢如流水,瘳大伯終于想開了。
但是,他的怒火燃燒,已經(jīng)到了某個臨界點(diǎn)。
于是,冷玉優(yōu)雅的告辭了。
冷瘳若也瞇了眼,看著冷玉揚(yáng)長而去的背影。
老房子著火?
我呸,老房子早該拆了。這火啊,著得好啊著得妙。
看我如何父子同心,在這冷家山上起高樓萬丈,那時,你們再笑吧,笑死你們這些狗眼看人低的。
“招財(cái),把這些點(diǎn)心收好。告訴廚房,這天冷著。貓啊狗啊的看緊些!
招財(cái)過來:“是,老爺。剛剛進(jìn)寶從鎮(zhèn)上回來了!
于是,冷瘳若笑了。
總算是從富貴窩里來的,有點(diǎn)大家之氣。知道怎么孝順公婆。嗯,不錯.
還是湘兒安排的好。真要放在家里收了做了妾,這又有哪家的妾能公然在外面做生意掙錢好孝順公婆的?
更重要的是,湘兒終于知道上進(jìn)了!
無論是金錢還是美女,無權(quán)無勢,就狗屁都留不住。難得這個榆木腦袋去了京城一趟就開了竅,知道會為自己打算。
在這里,功夫當(dāng)然是第一位的。但是,有了第一流的功夫,卻不一定能得到第一流的權(quán)力。
蒼天有眼,總算,總算開竅了!
“進(jìn)寶來了?”
“是的,夫人!
“采薇,你帶他進(jìn)來,我有話問他!
納蘭放下手中的帳簿,剛舒了一口氣,另一個丫頭采萍立刻上來給她揉肩。
納蘭慢慢放松下來,屋里一片靜寂,除了衣料磨梭的聲音。好一會,納蘭狀似無意地問:“你家就是這鎮(zhèn)上的?”
“是的,夫人!
“家里還有什么人?”
“還有一個哥哥!
“哦。你哥哥可在哪里做事?”
“就在鎮(zhèn)上顏大爺?shù)匿佔(zhàn)永镒鍪!?br> “哦。那顏大爺是做什么生意的?”
采萍楞一楞,方回答:“是,是算命的。”
“算命?”
納蘭詫異地回過頭來。采萍退后幾步,恭恭敬敬地:“是,夫人。顏大爺?shù)蔫F口神算很有名。很多人從很遠(yuǎn)的地方專程來算命卜卦,都要先去排了號按號到日子了才能見顏大爺!
“哦?”納蘭微微一笑,采萍呆了一呆,忙低下頭:這么美的人,偏生命不好。
納蘭又笑一笑:“改天,我也去算上一卦吧。”
夜,納蘭從惡夢中醒來。
衣服已汗透,貼在身上極不舒服,但是,惡夢中,那個微笑的臉,還有...........
納蘭推窗,窗外月正圓。五月,初夏的風(fēng)吹在身上還是很涼。納蘭回到床上,拉過薄被將自己蓋好。
今年山上的大比武,他不會回來了。
所以,要抓緊時間。因此,絕不能生病。
濕衣穿在身上,極不舒服。納蘭換衣,擁著被子坐了好一會兒;秀敝,總算睡意來了。
水聲嘩嘩,心跳聲卻比這水聲更清晰。岸上的腳步聲還沒離去,有人拿了長槍朝水草中撥來撥去..........
納蘭再次坐起。如果,那天,她跟了那位公子走,又如何?
納蘭伸出手,一顆已經(jīng)冷卻的心如何能去捂另一顆已經(jīng)沒有溫度的心呢?
在他的眼里,她算不得什么。不過是,看起來,比較漂亮的可能有點(diǎn)趣味的玩具罷了。
也許,同樣是沒有尊嚴(yán)的好玩的玩具罷了。
命運(yùn)總算是給了她一個懲罰。無論她走到哪里,都會是一樣的結(jié)局。
那么,爭取在這個結(jié)局里,也有她的一部努力吧。
秋園里。
冷秋正在見冷顏。
“算命?”
冷秋看看冷顏。
冷顏開始冒汗。
“算了財(cái)運(yùn)。”
冷秋笑。
到底是商家女。知道什么要緊。
冷顏拿不準(zhǔn)主意時,就會微皺了眉。所以,冷秋也沒有辜負(fù)了冷顏的這個表現(xiàn),繼續(xù)問:“算出來什么?”
“富可敵國!
這下冷秋倒是有點(diǎn)驚訝。
山上一片熱鬧。
山下的冷家鎮(zhèn),就不是用熱鬧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但是,納蘭不在鎮(zhèn)上了。
秋園的燕姑娘最近身子好了很多,特意著人請了這位白夫人去秋園小住,陪著說說話解解悶
于是,納蘭也因此認(rèn)識了施施。
看起來,燕姑娘對施施也很好。但是納蘭總覺得有點(diǎn)不一樣。她們在一起說話的時候,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兩個人,各自揣著各自的心思。
當(dāng)燕姑娘燕婉兒在婢女的服伺下喝下那碗湯藥后,一室的人都松了一口氣:這院子里的花木再澆下去,可就要被藥澆死了。
幸虧這位白夫人會說話。
婉兒牽了納蘭的衣袖:“明天早點(diǎn)過來陪我說話。我悶死了!
納蘭笑:“好的。你早點(diǎn)安歇。身體養(yǎng)好了,自然能到處走走看看。外面可熱鬧了!
婉兒笑笑:“我家颯弟就喜歡這個熱鬧。這不,好久都沒來看我了。施施又沒空!
施施是冷掌門大弟子韋行的妻子。
納蘭見過一次。不多說話,但是,當(dāng)她那雙小鹿一般的大眼睛看著你時,那種溫婉靜孌若水般晶瑩透徹,卻又有掩不住的一絲絲悲傷沁骨而來。
那樣毫不掩飾的悲傷,據(jù)說是,因?yàn)樵?jīng)小產(chǎn)過,所以傷懷至今。
這讓納蘭想起了自己的女兒,她的芙瑤。
也許同樣是永遠(yuǎn)失去的傷懷,納蘭與施施,反倒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也許,傾蓋如故便是如此。
下午,納蘭在客院小憩中。
門外的丫頭們在聊天。
“安少爺肯定是要拿白劍的。”
“拿到了那又怎樣?那可是冷家山上,年齡最大的白劍了!
“那也是白劍!
爭來吵去的,納蘭輕咳一聲,立時,門外便安靜了。
這平兒姑娘雖然年齡小,管家倒是很有一手。
由此看來,冷掌門倒是只看人才不拘一格的人物。
此時此刻的冷秋冷掌門,正在為人才發(fā)愁。
冷家是誰?
是當(dāng)今北國武林的當(dāng)家舵主啊。要什么樣的人才沒有?一個眼色口風(fēng),那些正在山上為一把有顏色的劍打得頭破血流笑得皮開肉綻的世家子弟名門后秀們還不是一把一把的揪出來雙手奉上?
可是冷秋冷掌門要的是有忠心有愛心有恒心有信心的四有心人才。
這些有心的人才們,眼中心中只能有現(xiàn)任掌門冷秋一人。
要找這樣的人才,難。
其實(shí),冷秋自己也知道,熙熙攘攘,皆為利也。如果他能給這些人才足夠的利,自然能得到足夠的心型人才。
但,欲得利,必先得有利之人。
這個圈,怎么打破?
或者,讓那些人明白,只有站在我這一邊。才能保住他們現(xiàn)有的利益?
我可以放手,給那些有膽量敢從別人碗里搶食的人小小的鼓勵,比如.........
冷秋微笑。只有咬起來了,他們才會知道規(guī)則的重要性,當(dāng)然,比規(guī)則更重要的是,執(zhí)行規(guī)則的人!
所以,當(dāng)冷秋打開吳悠的密報(bào)后,皺皺眉。然后,就開始盤算了起來。
三日前,若陽大俠南昊天第三子滿月,特意請了若陽分舵蕭鐵一干人。魔教趁機(jī)偷襲了分舵,殺人后放火,并在分舵主蕭鐵得信回援的路上伏擊。除蕭鐵重傷外,冷家在若陽的直系勢力竟然在一夜間全部被清洗。而更重要的是,一季度冷家在若陽的抽稅幾十萬兩白銀,也被洗劫一空。
所有帳冊,也在這場大火中付之一炬,無處可查了。
冷玉看了冷秋遞給他的線報(bào),沉吟不語。
冷秋揚(yáng)揚(yáng)眉,輕輕敲了下桌面。冷玉苦笑一下:“這事,還得請廖若大伯,一起好好商議。”
避重就輕?
冷秋:“那就麻煩長老跑一趟了!
這件事,只怕冷玉也脫不了干系。他有一蕭姓外室,正是這蕭鐵的親妹子。想這蕭鐵,能在張文和李唐的夾擊下還保了一條小命逃回來,到底是身上的功夫厲害還是背后其它的功夫厲害呢?
當(dāng)然,也可能,是他想給他埋點(diǎn)猜忌。
冷秋慢慢沉默了。
冷廖若看著面前的帳。骸安诲e,做得很好。倒比我這幾十年的老算盤算得清楚明白。把這些都收下去吧,有空我再看看!
進(jìn)寶規(guī)規(guī)矩矩地低著頭把帳薄子都抱走了。最近白夫人住到秋園去了,他得好處的機(jī)會少了許多。真是,很郁悶!
冷玉笑:“這位白家表妹倒是合了大伯的眼緣。有大伯點(diǎn)石成金的指導(dǎo)教誨,將來也定是大有成就!”
冷廖若斜看他一眼:你就拍吧。你那便宜大舅子的事我可是已經(jīng)知道了。這池混水,不趟最好。
我只管已經(jīng)到手的冷家錢糧。
冷玉輕啜一口茶:“這過日子啊,最怕無米之炊了!。
冷廖若一想,也是這個理。
看來,水還得再混點(diǎn),順便刮點(diǎn)風(fēng)下點(diǎn)雨,誰的腦袋大,帽子就給誰戴去吧。
假裝思慮一會兒:“這事兒,比較麻煩。我看,得開個長老會議。冷幕和冷長鋒他們知道嗎?”
此時的冷幕,一邊伸了手讓冷良號脈,一邊推銷他的外侄女。
冷良依然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漠然,號完脈,將一個黑色匣子丟在桌上:“心火太旺。用法見說明。一百兩!
冷幕:“六十兩吧。”
冷良伸手拿回匣子,起身便轉(zhuǎn)向內(nèi)室。
冷幕無奈:“良侄兒你也不小了,該成家了。你又........”
冷良回頭看他:“我很忙!
冷幕咬牙,罷了,現(xiàn)在他只是空有一個長老的身份,冷家山上連條狗都敢沖他呲牙。當(dāng)初韋行那一刀......好在,還有一條命在,還有孩子們在。
于是,冷幕掏銀票,掏了又掏,不夠。
“我回去叫人送銀子來!
“隨便!
通知開長老會的下人到了冷長鋒家時,冷長鋒正在給冷思安訓(xùn)話:“你以為白劍就一定是你的?連杜家人都能進(jìn)了前十。這一屆的整體實(shí)力是大不如前,你能進(jìn)入決賽,可并不一定是因?yàn)槟愕墓Ψ蚨嗝磪柡。更何況以你的年紀(jì),占了多大便宜你不清楚嗎?你真以為單憑你個人的能力,就夠得上是一個強(qiáng)者?須知天下有天,人外有人!”
冷思安沉默一會兒:“是。我知道!
可是,真的拿了白劍,就真的能證明我是強(qiáng)者了嗎?。
二十幾年前,在這冷家山上,最強(qiáng)的是舅叔祖冷廖若一家。可是,正因?yàn)樗麄兊膹?qiáng),令溫家不安。家族精英也被溫家人三殺幾盡。
什么樣的強(qiáng),才是真正的強(qiáng)者?
無敢擾之,無敢犯之。而人盡其責(zé),各安其心。
什么時候呢?
下人們一通回報(bào)完畢,也到了晚飯的點(diǎn)。
冷颯又醉酒剛回,攤開了手腳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冷秋恨恨地看著他。不過是十年不見,他竟然還能像從前一樣粗魯曠放。不,在粗魯曠放的外表下,他還是從前那個無知的被寵愛壞了的孩子。在他離開的十年間,他依然被繼續(xù)寵壞。
冷秋長嘆,留在這里等他回來的家人都沒有變。颯弟,還有婉妹。
變的是他。
他不可能放開這里的一切,跟他們一起回到朗曦;夭蝗サ倪^去。
可是他們不明白。變的是人,已經(jīng)跟環(huán)境無關(guān)。
冷秋:“用冷水潑。潑醒他。如果有下次,繼續(xù)!
下人的臉剎時雪白。颯爺醒了會一腳踹死他們的。
于是,他們暗暗做了個決定:無論以后颯爺喝得再醉,都不能告訴掌門人。
冷颯醒來,瞪著床帳看了好久。
他已經(jīng)不是他的大哥了。他已經(jīng)很久不曾見過他的二哥了。
就為了一個掌門人的位置?
還有婉姐姐。
自從大哥回來,身邊的女人越來越多。他明明知道婉姐姐等了他十年,可是他一回來,不是先和婉姐姐成婚,而是和二哥爭斗了起來,那些別有用心地人送給他的女人他一概笑納。后來,姨娘死了,父親也死了。二哥突然走了。這個家,忽然空蕩蕩的了。
他想念朗曦。
這里太復(fù)雜。
我要回朗曦!
婉兒很驚訝。
原來白夫人并不是白夫人。
她不明白,一個女人,如何能放棄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如何能從深深皇宮里孤身出走?
怎么能呢?
是什么樣的原因什么樣的勇氣?
婉兒回想著她認(rèn)識的納蘭:驚人的美麗,還有,驚人的平靜。
在知道納蘭曾經(jīng)的身份后,這份平靜,真的令婉兒驚異。
婉兒想起自己。
平靜地等待了十年。十年里,那些和她同齡的女子們早已紛紛嫁人生子。而她一個人,一直在苦苦地等,等待著有一天履行這份漫長的婚約。不惜將一個女子一生中最美最好的時光,用在等待中。
那時,她認(rèn)為值得。
可是現(xiàn)在,她在懷疑。
看著眼前桌上那一堆被桑扶蘭退回來的禮物,燕婉兒想了又想。
每個人都在變。
翼兒失去雙眼,他說:“這全是我自己的錯,我應(yīng)該受到的處罰。姑姑,你不要責(zé)怪我?guī)煾!?br> 可是他小時候,跌一個小小的跟頭都要哭上好久,直到哥哥板了臉才勉強(qiáng)止住哭聲,將他小小的柔軟的身子和毛毛的大頭埋在她懷里,一抽一抽的暗泣著表示他的痛苦和委屈。
可是現(xiàn)在,他竟然自己動手.....去了自己的雙眼。他還安慰她說不痛。
她從前的那個乖巧可愛膽小溫順的小侄子去了哪里?
這就是,她的秋哥哥將她從朗曦接過來后告訴她的第一件事。
這樣血淋淋的事,后來,她慢慢地知道了更多。
比如,翼兒為什么會失去雙眼。
那被滅門的冷長鐸、冷長鏑,可是秋哥的親舅舅們。
雖然在燕婉兒的視線里,并沒有發(fā)生過任何濺血的事情,但是在下人們淡淡地一兩句的講述中,那些無聲無息消失的人們,畢竟都是她曾經(jīng)聽說過的熟悉的親人——在她無數(shù)次對于婚后生活的幻想中,秋哥哥的親人,自然也是她的親人。
但是這些人,都死在了她的秋哥哥的手中。
那是,血流成河的屠殺吧?
去年,扶蘭生產(chǎn)完,剛剛出了月子,就要帶著燕翼和她的孩子桑成離開了這里。
她去勸說扶蘭留下時,扶蘭說:“他不配當(dāng)一個師父。我連看他一眼都覺得是侮辱。只有燕翼一心情愿地被他盅惑。他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所以我們一定要走,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這樣,我們才能過上自己要過的日子。我不想他為一個無情的師父賣完自己的一生。姑姑,如果你還想為燕家留下一點(diǎn)血脈,就放我們走吧!
她無言以對。
從朗曦來到冷家山重新回到冷秋身邊的喜悅,已經(jīng)完全地徹底地被這些撲面而來的血腥淹沒。
更何況,冷颯經(jīng)常跑到她這兒發(fā)火:“他不是我哥。他只會殺人!
“呵,這一次他不是親自動手的,他讓韋行殺。”
“他又讓韓青殺人。殺了幾百人!他竟然說,只是因?yàn)榍閯菟?........因?yàn)閾Q來的情報(bào)很重要。那是幾百人的命!幾百人!”
那些時候,她怔怔地看著冷颯。
這是真的嗎?
這是真的嗎?
一次次地問自己,最后,她告訴自己說,是真的。
是真的。這個地方,除了殺人,除了血,除了屠殺,沒有正常人。
所以,扶蘭才會那么堅(jiān)決地要離開。
她讓她的孩子跟她姓桑,燕家孩子,姓了桑。從此,跟燕家無關(guān),跟冷家無關(guān),那一場屠殺無關(guān)。
但是她燕婉兒,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jīng)與冷秋定下了婚約。
她一直記得那個溫暖如春陽的明亮少年。
所以她愿意等。哪怕族人們逼著她答應(yīng)冷家的退親,她也寧死不應(yīng),直到冷惡親自安排了人把她送到朗曦,給了她一個安靜的地方可以平靜地等。
雖然回來,卻已不再。
她心里的那個冷秋,不見了。原來一想起他時的柔軟溫暖與羞澀,慢慢變成了驚諤、冰冷、與恐懼。
這就是她等待了十年的結(jié)局嗎?
十年,燕婉兒慢慢閉上眼。一瞬間。
將來的日子,漫長,漫長地.......
納蘭一進(jìn)屋,就發(fā)現(xiàn)燕婉兒的情緒不對。
她在發(fā)呆。
婉兒總是溫婉可人的,體貼入微。她不會在丫頭們已經(jīng)通報(bào)來人之后還在發(fā)呆。
所以,當(dāng)婉兒忽然話題一轉(zhuǎn),問起納蘭:“
姐姐以前去過很多地方,那京城里的事,姐姐知道些么?聽說,太子......”
婉兒看看納蘭,到底心下不忍,又怕提起此事令納蘭不快不堪。忙一撐額角,皺眉道:“咦,不是這個。我明明是有事情想像妹妹請教一二的,怎么忽然忘記了?”
納蘭微微一笑:“忘記就忘記了唄。反正我就住在這里,姐姐什么時候想起了,什么時候再和我說。
倒是這太子嘛。我倒還聽說過一些事情。聽說,曾經(jīng)死過的那位側(cè)妃,并沒有死。”
婉兒抓住納蘭的手:“妹妹,你.....”
納蘭微微垂下眼簾:“我就是。那時,我不想死!碧а,嘲笑地:“卻是生不如死!
婉兒呆住。
“是真的嗎?”
死亡永遠(yuǎn)沒有生存可怕。
可是活著,納蘭咬唇,落到這一步,雖然是因?yàn)榱宋易约旱倪x擇,可是,不應(yīng)該是毀滅。如果毀滅,那也得是我自己的選擇。!
“是!
“為什么?”
納蘭靜靜地:“因?yàn),覺得,不值得!
在納蘭的平靜中,婉兒莫名地覺得一股絕望撲面而來。不由仔細(xì)地看看納蘭。
納蘭微微的笑,眼角下瞥,嘴角上翹,仿佛是諷刺,又像是無所謂地悲哀。
靜默中,婉兒忽然認(rèn)真地問納蘭:“我能幫你什么嗎?”
納蘭抬眼,長長地看著婉兒,平靜而悠遠(yuǎn):“等我需要的時候,一定!
韋行忿忿地看著韓青:“你還是只喝茶?”
韓青抬眼瞟他。韋行忽然莫名的心虛。
他應(yīng)該想得到的。
去年的這個時候,韓青不飲不食不眠快整整五天。冷秋連看他一眼的氣都沒了。
韋行忍無可忍,抬手拍昏韓青,將他扔到床上,不過是扯過被子給他蓋上的一會兒功夫,韓青的額上就已經(jīng)冒出冷汗,他又開始做噩夢了。
韋行只能把韓青弄醒。
現(xiàn)在又是這樣。
韋行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破口大罵:“老狗,熬干油還要榨骨頭!你真去若陽?”
韓青笑:“嗯。去。陪著吃飯喝酒順便裝裝孫子。”
韋行白眼:誰敢讓我?guī)煹芙o他裝孫子?
轉(zhuǎn)眼一想,韓青在官面上無名無份無職無權(quán)。不過,腰上有一把紅色的倚天劍。
我靠,江湖上有多少人能一眼認(rèn)出倚天劍?
“誰給你臉色看了,回來告訴師兄。”
韓青笑:“遵命,師兄!”
韋行送韓青出門,遇到婉兒、施施和納蘭。
韓青看一眼納蘭,的確是傳說中的驚人的美麗,而且,看上去神情平靜。但是,她為什么總是微微低垂著眼?通常,像這樣美麗又能做出如此事情的人,怎會如此的平靜?異樣地、不安地平靜?
納蘭抬眼,對上韓青的眼眸。
驚心!
是的,納蘭第一眼看到的韓青,就是兩個字:驚心!
神情疲憊、寂寞,看上去就像是一縷正在游蕩的孤魂,眼底卻藏著兩朵小小的尖銳的火苗,像是積聚了所有的生命熱量,轟轟烈烈地燃燒。
他,在渴望著死亡。
可是,有一股寒意卻像一股燎原之火,正逼人而來。危險(xiǎn),卻無處可避!
納蘭不躲不避,她看著韓青。生人勿近?
韓青微怔一會。好吧,這跟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明日,是碧凝的忌日?墒菐煾敢呀(jīng)下了最后通碟:立刻、馬上離開冷家山。
若陽的商家,貨運(yùn)屢屢被劫。在冷家買過通行證的鏢局損失嚴(yán)重。
韓青向施施道謝:“費(fèi)心了!
施施擔(dān)憂地看著他:“把自己照顧好!”
韓青微笑點(diǎn)頭。
沒有好與不好,只有有和沒有。如果能碰上叫賣無心菜的人,也許,會好過許多!
婉兒對施施說:“讓韓青離開一會兒,也許會好些!
施施說:“也許吧!
轉(zhuǎn)向納蘭解釋:“明天,是碧凝的忌日。她是韓師弟的妻子。”
施施的臉上,露出哀傷的神情。
那也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活潑張揚(yáng)如明烈的夏日,熱情如火仿佛能逼人窒息。過去的歲月里,若不是碧凝的衛(wèi)護(hù),又有誰能成全她的柔弱溫順與善良,圈出一一方小小的安寧的天地給她安靜生長?
婉兒羨慕地看著施施,在朗曦,她總是孤孤單單地,雖然一直被照顧得完好體貼,但是,除了那個一定要等他回來的念頭,其它的,她什么也沒有。
沒有人和她聊天說話。除了不是正在抱怨中,就是正要抱怨或者已經(jīng)抱怨完畢的冷颯。他說的事情她不懂。她雖然盡力地認(rèn)真地聽,想著也許秋哥哥在外面遇到的事情也許就和颯弟遇到的一樣令人無奈、煩躁,惱怒。她試著安慰他,就像是安慰著她想象中的正在她面前向她傾述心中煩惱的秋哥哥。
可是她沒有朋友。
現(xiàn)在,她終于有了自己的好朋友。卻跟她一樣,困在各自的網(wǎng)里,動彈不得。
雖然韓青不介意裝裝孫子什么的以安慰那些失鏢后賠償貨主銀錢賠到幾乎傾家蕩產(chǎn)的鏢局們,但是有著熱情洋溢的若陽地頭蛇南昊天南大俠的出入酒樓相陪,任是那些鏢師們對冷家曾經(jīng)的金牌信譽(yù)及售后服務(wù)心有不滿,也只是夸張點(diǎn),將自家的損失三分說到十分,至于其它,一概不言。
一筆寫不出兩冷字。人家家務(wù)事,總沒有自己荷包里的銀子重要。反正交誰都是交,收了錢就要負(fù)責(zé)任辦事,這是冷家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換哪個掌門也不會推脫不管!何況,今年的銀子已經(jīng)交過了,明年的還早。
于是,幾場宴請下來,貨主、鏢局們達(dá)成共識,有賠有諒,生意繼續(xù)做,冷家也對這一連串的意外事故表達(dá)了充分的歉意與體讓,并初步作出保證,將盡量杜絕此類事故的發(fā)生。并且,為了共同提高業(yè)務(wù)水平,給江湖兄弟們提供一個互相交流互相學(xué)習(xí)以便在武技上更上層樓,冷家將會籌備一個武交會,請各大鏢局放心地將子弟們送到冷家山參會,會費(fèi)俱免,來回交通費(fèi)及食宿自理。
送走來賓們,韓青與南昊天一前一后離開醉仙樓時,卻在酒樓的拐角處,瞥見一人。
韓青向隨行的冷皓明微一示意,等回了住所,冷皓明已經(jīng)趕回將情況打聽清楚:“是昨天傍晚才到的。獨(dú)自一人。未外出,未有人來此見訪!
韓青默默坐了一會兒,倒底無聊,又有點(diǎn)事壓在心里。那就,過去看看吧。
冷惡坐在樹權(quán)上。
紫色的袍角,在幽深地林間泛著微暗的光流。
遠(yuǎn)遠(yuǎn)的那塊空地上,沒有韓青,反倒是她。
你看,走回去多容易。
新的草長起來,曾經(jīng)燒得一團(tuán)烏黑的根,也長出了新芽。
有個人轉(zhuǎn)臉向這邊看,然后,走過來。
冷惡想起來了,原來是她。
納蘭恍惚聽見一聲“嘿,又見面了,美女!
遠(yuǎn)處那棵樹,好像晃了一下。
納蘭閉一下眼,她沒有看錯,是有個人,飄了一下。
施施緊張地拉住納蘭:“那里有好些陷井機(jī)關(guān)。不能過去!
納蘭疑惑地:“有一個紫衣的人,在那邊樹上。”
施施臉色突然蒼白:“別過去!”
深呼吸:“我有些不舒服。你陪我回去好嗎?”
婉兒說她要離開。
冷秋瞪著燕婉兒:“離開?你要去哪里?”
十年她都等了?墒乾F(xiàn)在,她竟然要離開!
婉兒站起來,站到冷秋面前:“你已經(jīng)變了。讓我走吧。”
微低了頭嘆氣:“你已經(jīng)不再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秋哥哥了..........”
那天,冷惡笑著說:“你為什么還要回來?你變成這個樣子,”冷惡斜眼看著他笑:“誰都不會要你的。跟我玩兒去吧,我親愛的傻大哥!
冷秋怒。
我回來了。因?yàn)檫@里還有我的家人。
可是,你們卻要離開。
冷秋瞇了眼:“真的?”
婉兒嘆氣,點(diǎn)點(diǎn)頭:“真的。我喜歡朗曦。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你們?”
“還有颯弟,我們一起走!
冷秋慢慢咬牙:“我們結(jié)婚吧。一切早都準(zhǔn)備好了。”
婉兒只是搖頭:“不。我,我睡不著。我不想在這里呆下去。如果,將來,我不想我的孩子們呆在這樣的地方,在這樣的地方長大!
婉兒誠懇地:“放我走吧!毖蹨I慢慢地流下來:“你變了太多。我害怕.............”
這是他的妻子,她說她害怕。
冷秋伸手拎過婉兒,將她推倒在床上。
你知道有比這更令人害怕的事情嗎?
冷秋站在床邊。黃昏了,屋子里光線慘淡,他不禁有些恍惚。
這是他娘親自為他挑選的妻子。
那天,當(dāng)他闖進(jìn)房間,娘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就是:“答應(yīng)我,跟婉兒成親,帶上你弟弟離開這里!比缓,飲毒自盡。
他抱著娘逃到外公家,卻被拒之門外。
大門緊閉,門里一片死寂。門外,他跪在那里,懷里的娘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他只來及打掉了半杯毒酒。如果救冶及時,也許,娘會好起來。
天漸黑。
夜深了。
二舅和二舅媽悄悄地出現(xiàn)。但是太晚了。
天快亮了。其他的舅舅們喚了二舅出去,只有長鋒表哥還陪著他。
屋子里一盞暗淡的油燈。娘靜靜地躺在床上。
死去的人,已經(jīng)死了。
可是活著的人?冷秋慢慢回頭,燕婉兒還在昏迷中,面上縱橫零亂的淚痕已干。
“十天后,舉行婚禮吧!
韓青在桌前坐下,伸手取過酒瓶,先自斟自飲一杯。
慕容越皺皺眉,將小小的美人腰青瓷酒瓶取回,以手捂。骸斑@可是步掌柜的秘釀好酒。要喝,自己討去!
韓青嘻嘻一笑,忽揚(yáng)眉抬眼看向慕容越背后:“說曹操,曹操到,步掌柜,你可太偏心.........”
慕容越剛要回頭,就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手下一沉,就要將酒瓶掃入袖底時,韓青已經(jīng)長身探了過來,按住他手背直嘆氣:“太小氣,太小氣啦。”
慕容越冷下臉:“將你的爪子挪開!”
韓青慢慢坐回去:“你的反應(yīng),沒以前快。最近,怎么了?”
慕容越瞪著他。
韓青睜大眼,驚訝地:“真的是有事?聽說,”瞟了一眼慕容越,欲言又止。
慕容越皺眉:“聽說什么?”
韓青卻含笑不語,只是斜了眼上下打量,滿臉的不懷好意。
慕容越忽覺心頭發(fā)涼。掙扎一會兒,無所謂地翻手亮出酒瓶,拍到桌上。
韓青卻只是袖手而已。慕容越無奈,只得替他把酒斟上:“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也不知道慕容卓那呆子,又弄出什么麻煩事。
要不要回去瞧瞧?
慕容家的肩膀上一向只可以有一顆發(fā)號施令的腦袋,F(xiàn)在慕容卓這個無腦兒,又把他老婆的腦袋當(dāng)作了自己的腦袋。
可是,她畢竟不姓慕容。
她........,她看著那塊匾額的神情,遠(yuǎn)比她看著自己丈夫的神情要溫柔。
云青殿。是那個青字吧?是那個,曾經(jīng)追到谷外徘徊不去的人吧?
韓青笑笑:“聽說,你家大哥新納了一房小星!倍似鹁票骸熬剖呛镁啤D饺菪忠彩呛妹孀印!
慕容越劈手奪過酒杯。
韓青怔怔地看著作端酒狀的手,委屈地:“
你不是最討厭喝別的人口水嗎?難道,最近真變了?”笑起來:“放心啦,我不會介意的。當(dāng)年,沒水喝的時候,馬.........”
慕容越已經(jīng)要嘔了。一手捂嘴,一手恨恨地指著韓青,擠出兩個字:“閉嘴!”
韓青起身:“看來,慕容兄根本就不歡迎我。不打擾。我走了!
慕容越深吸一口氣。韓青,每次遇到你,我都想打爆你的頭!
深呼吸,慢慢地平復(fù)心情。
韓青盯著他看,認(rèn)真地,那種探究的神情,慕容越忍不住挑了挑眉,還是閉緊了牙關(guān)。如果韓青有事要說,那么他自然會想辦法讓別人聽他說。如果不想說,那么怎樣他也不會說出來的。
是了,最近心神恍惚的厲害,所以,才會被他如此戲弄。
“你好像很疲憊。累了?把手伸出來”。
慕容越警惕地看著韓青:“什么意思?”韓青認(rèn)真的表情一下子松下來,還耷拉著腦袋:“關(guān)心你啊。還是,不相信我的醫(yī)術(shù)?”懷疑地看了慕容越幾眼,又熱情起來:“不收診費(fèi)行不行?”伸出兩指叉住下巴,思考著:“要不,先欠著,打個條吧。一百兩金子!
慕容越震驚地看著他:“你,難道冷家真窮瘋了?不就是被劫了幾十萬兩銀子罷了。難道,還能少了你的......?”
韓青盯著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慕容越一下子呆住。
對呀,我是怎么知道的?
依蘭勸了許久,婉兒還是搖頭,不吃不喝。問急了,只是淚長流。
昨天傍晚,秋掌門關(guān)上門,究竟和小姐說了什么?院里一個丫頭也沒留,打聽都沒處打聽去。眼下這婚期已經(jīng)訂下來了,大家一早都接到安排,正在準(zhǔn)備幾天后的婚禮?墒切履镒訁s不吃不喝,這下子,可怎么好?
納蘭接到依蘭傳來的信,放下手中正在記錄的幾種香餅的配方——施施最愛配香,亦是此道高手。納蘭便和施施合計(jì)了,用施施自創(chuàng)的配方做上一些試賣,看看具體行情再設(shè)法推廣。說來,不過是合伙做生意罷了。
看了依蘭的信,納蘭思忖一會。這事只怕別有內(nèi)情。
可是當(dāng)她一看見婉兒,便莫名地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那種始終無法揮去的一直縮在心底的疼痛和驚懼,瞬間彈出,就像漆黑夏夜里的閃電,劈開她一直偽裝麻木平靜的面具,把那些曾經(jīng)同樣默默流淚直到無淚可流的夜晚,還有她掙扎的嘶叫,苦苦的哀求,以及,卑賤的討好,刻意的屈服......,所有那些不堪回想的恥辱,通通攤開在這雪白的光芒下,血液仿若沸騰在冰點(diǎn),每一個細(xì)胞都在叫囂著我痛,而自己卻清楚地知道,渾身的污穢正死死堵著每一個毛孔,將那些痛哭逼了回去:別張嘴,留下一口干凈的氣,撐著,站住了。
納蘭閉上眼。
深呼吸,深呼吸。
強(qiáng)自平復(fù)下心情,納蘭勸著婉兒到院外樹蔭下坐坐,婉兒不置可否,由著婆子丫頭們搬動。她已經(jīng)麻木了。一個夜晚,還有這半個白天,她始終都保持著這個姿勢,躺著,靜靜地流淚,直到淚水干涸了,還睜著一雙空洞洞的大眼,茫然。
現(xiàn)在,她躺在樹蔭下,頭頂上的一片天空掉入眼中,砸得她的眼淚又一次泛濫。枝頭的濃蔭,厚厚的綠,葉子們紛紛疊疊著地?cái)D在一起,在五月的風(fēng)中搖動,閃著刺眼的光。陽光熾烤下,院角那幾株石榴樹開出朵朵紅色的花,慘烈如火。
婉兒閉上眼。
下人們都退下去了,納蘭看著婉兒,五月的風(fēng)已經(jīng)很有些燥熱。
“婉兒,你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嗎?”納蘭輕聲地問。
沒有回答。
“如果,你只是不喜歡那個婚禮,你可以說出來。如果就這樣一直下去,你會死的。”納蘭輕輕地笑下,“或者是,你打算,用自己的一條命,去懲罰什么?”
婉兒的眼珠子轉(zhuǎn)過來,定定的看著納蘭,死水般沉寂的眼中,終于有了一點(diǎn)小小的波瀾。
“你要把自己的命,斷送在他手上。然后,要他后悔,難過?”
納蘭的聲音嚴(yán)厲,可是在婉兒看來,她突兀微笑的嘴角,掛著明顯的諷刺和嘲弄。
婉兒驚諤地看著納蘭。不,我什么也沒想。我只是,我不知道,為什么,他會如此的,禽獸......他傷害我。
納蘭看著婉兒的眼睛,淚水又一次從那干涸的眼角流出來。
納蘭長長的舒出一口氣。倒了一杯溫溫的茶來,扶著婉兒坐起喝下。
婉兒垂著頭,看著手上的杯子,聲音嘶。骸拔也恢,他怎么會.....,事情怎么會這樣。我,我很難過。我覺得,這一切,就像一場惡夢,我在夢里,只要夢醒了,我的父母還會回來,我的大哥、大嫂、翼兒,還有嬸嬸,二弟他們都在,就跟從前一樣,他們帶我去朗曦玩,偷偷背著大人打架......我就在樹蔭下睡著了.......”
婉兒將杯子放下:“我總想著,只要再回到朗曦呆著,要不了幾天,我家里的人,就會像從前那樣,接我回家去!蓖駜何孀∧槪骸斑@個地方,太可怕了。我要回家!碧ь^茫然四顧,“可是,我家早沒了。我,我哪兒也去不了。”
接過納蘭遞過來的濕帕子凈了面,婉兒黯然:“我才知道,我哪兒也去不了。走到哪兒都會一樣。我認(rèn)命了。這就是我的命。”可是,想起那個咬牙皺眉面目猙獰的冷秋,還有,他那仇恨的眼神,粗魯?shù)乃毫?.....婉兒不由打個冷噤。
認(rèn)命?聽到這句,納蘭暗暗咬牙,可是,她有什么辦法?
也許,也許............
婉兒想離開。如果,冷掌門,他會做什么?
納蘭慢慢地垂下頭。這件事很危險(xiǎn)。會害死婉兒的。
她在家人的呵護(hù)中長大。便是后來,她也從沒有經(jīng)受過外面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
何況,看看你自己。
事情總是沒有最糟,只有更糟。
也許,每個人都有適合她們自己的選擇。雖然選的時候不情不愿,可是,慢慢地,不就習(xí)慣了?
又有誰,一邊微笑著屈服,一邊在內(nèi)心里堅(jiān)定地確信:我要你死!
韓青正在寫報(bào)告。若陽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重建分舵當(dāng)首沖其要。
可是,人呢?誰比較合適?可信可用的那些人里,冷子和在北邊。
那個地方,雖然看起來不重要,但是,那里部落眾多,而且特產(chǎn)珍稀,每年私下里的商貿(mào)交易都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冷子和為人圓通,在冷家很吃得開,交待他的事情做得都很漂亮,他才去那里不久,各部落間都周旋得不錯,李唐那邊的勢力最近被打下去不少。要盡量地控制保持并發(fā)展冷家在北部應(yīng)有的優(yōu)勢,冷子和,就不能輕易離開。
望城的冷森,太過愛錢了,惹了人嫌。所以,才被放到那個平安無事波瀾不起的地方。但是,若陽這里,只怕要長久地和魔教做拉鋸戰(zhàn)了。那么,一個愛錢的人,應(yīng)該會懂得有所顧慮,不會在一個繁華的商業(yè)城市里做無謂的破壞。
這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但是,從目前看來吳師弟已有了他自己的打算。還有那件事,如果師父知道,只怕饒不了他們吳家。就是一時不動手,罅隙已生,遲早不安寧。
待把這份工作報(bào)告寫好,已快夜深。
沒事可做了。
韓青習(xí)慣性地向放茶壺的角落伸手,摸了一個空,那里只有一個杯子。這才恍然,他已經(jīng)不在冷家山。
這幾天,從冷家山一路匆匆趕來,尋人查事請客吃飯與鏢局商量盡快賠償失主貨款以保長久生意,還要安撫各商會放心照顧那些買了冷家通行封證的鏢行,還要軟硬兼施,將那些心有不滿的鏢行大佬們的子弟牽扯到冷家,逮著一個是一個,此消彼長,哪怕只是表明個中立的態(tài)度,也總好過入了魔教。像冷家上屆的紅劍徐子涵突然殺母入教,這種的事情,最好不要再有。最近的冷家,不需要這樣的刺激。
韓青將報(bào)告再檢查了一遍,確認(rèn)無誤,封口裝檔烙上印記,只待明日一早就讓冷欣送回。
上床,卻無法入眠。
不知道想什么,腦子里分明空白一片。明明是極度的勞累,可是思想?yún)s不肯安歇,野馬般胡突亂撞,額頭突突地痛,冷汗一層層地滲出來。
韓青閉上眼。強(qiáng)迫自己平緩呼吸,放松四肢,慢慢地開始進(jìn)入半睡眠的狀態(tài)。
風(fēng)中,有他熟悉的香氣。冷惡來了,他在等著他。
但是,他的耐性一向有限。韓青知道。
漸漸的,韓青倒真有了些睡意。一直都想著給個痛快結(jié)束的事,終于有了機(jī)會結(jié)束,韓青的心情,忽然就這么平靜了下來。
腳步聲近了。冷惡并末掩飾自己的行跡,側(cè)身推門而進(jìn)。
韓青持劍而起,人劍如一,釘向冷惡。
冷惡不動,韓青手中的劍已經(jīng)穿過肋下,將他退后,釘在墻上。
破窗而入的冷先也已經(jīng)到了韓青背后,長劍出手,直指韓青后心。
張文晃起火折子,點(diǎn)了燈一瞧,冷惡正伸出手指捏住劍脊,鮮血已經(jīng)滲了出來,將紫錦衣袍染得一片墨色。
冷惡輕輕嘆氣:“你還是這么想死?你欠你師父的,他答應(yīng)你,不要你還了嗎?”
韓青不語。
冷惡卻又笑了:“真可憐。”看看張文,張文立刻掏出一個玉佩。韓青看一眼,依然不語。冷惡作個手勢,冷先收劍。
韓青不動:“慕容越?”
冷惡指指釘在肋下的劍,韓青依然不動。
冷惡對張文、冷先:“出去!
冷先立刻退出,張文遲疑一下,結(jié)果被冷惡特別溫柔的眼神嚇得心中一跳,立馬閃了。
原來是這樣。張文忽然覺得,理解了教主幾分。
韓青緩緩拔劍:“慕容越在哪里?”
冷惡作出痛苦的表情:“慕容卓脾氣可不好。”
韓青停下:“死了?”手中劍一抖。
冷惡呻吟著:“你他媽的(TMD)又弄痛我了。”
韓青微微垂下眼。
真想一劍挑出眼前這個人的心。因?yàn)榕酥,手愈發(fā)的抖。
冷惡大叫:“阿文,那小子是你的了!
韓青后退,劍已經(jīng)拔出。
冷惡捂住傷口:“原來,隨便誰的命,都比她的重要!崩鋹盒Γ骸澳憧矗悴]有你想得那么愛她。你只是,也喜歡殺人!”
韓青咬牙,可是臉色立刻蒼白。溫?zé)岬孽r血在他手下噴涌而出時,別人的失去和痛苦,令他覺得,原來,這世上還是有一種別樣的公平!
可是,那樣的公平,不能讓他不再痛。他的失去和痛苦,仍然是失去和痛苦,不會回來,不會快樂,不會幸福!沒有什么能填滿他空落落的懷抱,冷。
冷惡看著他,你還在痛么?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痛的下限在哪里?可是,如果這份極限的痛,竟然讓他直接選擇了死亡,那,GAME OVER,還是水簾洞洞天?冷惡在想,我喜歡哪個?或者,疼痛無下限?冷惡摸摸鼻子,照鏡子照出妖怪來,也不過是剎那的驚喜吧。
冷惡覺得,應(yīng)該給韓青應(yīng)有的尊重。
張文在院子用乞求的眼神的看著冷先。我不要慕容家的那小子。想起他們那姓氏,我全身上下都在發(fā)軟。教主啊,那不是我惹得起的主耶。我張文頂天產(chǎn)地,從來不干強(qiáng)逼良家男子的壞事。
冷先豎起耳朵傾聽室內(nèi)的動靜,沒功夫理會可憐的張文。
難得教主忽然有了工作熱情,想起養(yǎng)教糊口的大業(yè)來,要把李唐的珠子賣到北國的宮庭里?墒,這跟冷秋的婚禮有什么關(guān)系?先把韓青殺了,冷秋少一臂膀,那時候,想從冷家山上弄回個什么人,不是容易多了。
但是,教主做事英明無比,做護(hù)衛(wèi)的護(hù)好教主就是。冷先很自覺的放棄思考,將張文乞求的眼神,當(dāng)作了對教主受傷的心疼了。
冷惡施施然從屋子里出來:“今晚,醉仙樓見。”
晚上,醉仙樓已經(jīng)打烊了?墒遣秸乒駞s臉色蒼白,坐在柜臺后兩眼直盯著大門。等韓青終于走進(jìn)來時,就連滾帶爬地?fù)淞诉^去:“是我害了慕容公子。我一個人給他償命。放過我們步家吧!
韓青將他扶起直入內(nèi)堂:“怎么回事?”
“他們抓著非煙,要我送了一壺酒給慕容公子,還要我說是你還他的人情。然后把慕容公子帶走了!辈秸乒窭蠝I縱橫,“只要能把慕容公子找回來,我親去慕容家磕頭賠罪,我去說明事情原委。要是償命,就讓我還他們一條命!
韓青在心里嘆口氣。
我還是做不到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不管。
冷先過來。
韓青問:“人呢?”
冷先退后幾步:“教主說,回信!
韓青:“我答應(yīng)!
冷先:“可我不相信你!
韓青微微一笑。
冷先無奈地轉(zhuǎn)身先行。
慕容越還在沉睡中。韓青皺眉,是什么樣的迷藥,竟然無聲無息地放倒了慕容?
冷先取出一丸藥,韓青盯著他不語。冷先瞪眼,難不成還要我先示范一次?
韓青再次用眼神表示懷疑。
冷先放下藥丸退出。要不要隨你。其實(shí),我也不相信那只扁毛神醫(yī)。他做的事我看得多了。如果那迷藥里還有什么他沒有實(shí)驗(yàn)出來的副作用,到時候慕容家怪責(zé)到魔教,我就啥也說不清了。反正是有人不肯讓他及時服解藥,落下點(diǎn)什么毛病跟我們是完全無關(guān)啊完全無關(guān)!
韓青撈出慕容越的手腕給他把握,卻發(fā)現(xiàn),躺在被窩里的慕容越,幾乎是光著的。
哦,這個,韓青想,等慕容越醒過來,我該怎樣解釋,某些事,真的只是冷家的家務(wù)事?
只得叫了冷先快把慕容越的衣服都拿來。
施施陪著婉兒到鎮(zhèn)上散心。當(dāng)然了,平時她們需要的衣食玩用,都由鎮(zhèn)上的商戶們挑了頂尖的送到家里,犯不著每次都拋頭露面親自采買。但是,總是呆在自己小小的后院里悶著,難得婉兒忽然想明白了要找點(diǎn)事做散散心,施施當(dāng)然不會拒絕。
只是,當(dāng)她們剛剛到了鎮(zhèn)上,去了納蘭的院子要約納蘭一塊去逛時,下人就來通報(bào)說:“冷颯冷四爺來了”。隨著通報(bào),消失了好多天的冷颯急匆匆沖進(jìn)來,一句“有急事,要和婉兒獨(dú)自商議”,就將婉兒拉出去,丟下納蘭和施施在廳中邊喝茶邊等。
茶堪堪喝過一遍?撮T的人又匆匆跑進(jìn)來:“冷四爺帶著燕姑娘走了!
一個念頭閃過,納蘭拉住還想追問什么的施施:“想必是山上有事回去了。不用管他們,你今日難得來這里一次,就跟我去看看,我按你的方子做出的那些香可有什么不對的地方?開始做的那些賣得價(jià)可都極好。前日已經(jīng)有人找來,要與我們合股,好大批量的生產(chǎn)了,再代我們銷到別處去呢!本屠┦┭芯克齻兊南銟I(yè)大計(jì)去了。
這一研究,就是大半天,納蘭又強(qiáng)留了施施吃午飯。歇了午覺起來,品茶論香直到天色將晚,韋行來了。剛進(jìn)納蘭的院門,冷顏也急匆匆趕來。
原來,當(dāng)冷顏忙碌一天閑下來得空整理著當(dāng)天鎮(zhèn)上的大小事件細(xì)報(bào)時,忽然看到報(bào)告說冷颯騎馬護(hù)著一輛馬車離開了冷家鎮(zhèn)。而那車中,據(jù)查,是燕婉兒。
蒼天可鑒,冷顏看到那一份細(xì)報(bào)時,恨不能立馬將那多了一雙眼又沒輕沒重的家伙一掌劈死。
這是啥事啊?這事你也能放在心上,還專門寫個細(xì)報(bào)上來?天啊,我就是一算命的瞎子,我瞎了,我,我什么都沒看見。。!
冷顏舉爪捂眼,神啊,請你賜于我,鐵口神算的職業(yè)特點(diǎn):一雙似瞎非瞎的天眼吧!
我該怎么辦?
急著在屋里轉(zhuǎn)圈的冷顏,無比熱切地盼望著有個倒霉的傳話筒及時出現(xiàn)。
當(dāng)韋行終于及時出現(xiàn)在冷家鎮(zhèn)上時,冷顏趕緊沖過去,恰恰趕在韋行進(jìn)門前將那份細(xì)報(bào)交上。
但是冷顏明顯高估了韋行的智商。韋行掃一眼那紙,啥玩意?我?guī)熓鍘規(guī)熌锍鋈ス涔洌仓诞?dāng)打個報(bào)告?人家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閑得吧你!
走幾步,忽覺得不對。啥?你小子那意思,就是說我那個滿嘴牢騷的師叔給我?guī)煾复骶G帽子了?
韋行站住。
泠顏心里已經(jīng)打哆嗦了,但是他寧愿挨著韋大冷眼,也不愿意去看跟頭上的帽子一樣顏色的冷秋的臉。
韋行再看,再看!
那雙眼再抬起來看冷顏時,已經(jīng)成了刀子。
冷顏垂著頭。
反正燙手山芋已經(jīng)交出去了,你們一家人,關(guān)起門啥都好說。
我上有倆老,下有倆小;斓浇裉爝@個模樣,容易嗎我?
韋行再看一眼,決定先把那對奸×夫×淫×婦抓回來后,再把這個礙眼的冷顏處理一下?墒羌{蘭已經(jīng)陪著施施迎了出來。
韋行本來看見施施已經(jīng)出來了,倒也不好什么都不交待,于是就對施施說:“我有事,得先去找人。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點(diǎn)!币贿厡⑹┦├^來,眼睛已經(jīng)不滿地盯著納蘭,燕婉兒一向溫順得很,怎么突然有膽子作那些事?這個女人,可不是個好榜樣,以后得讓施施離她遠(yuǎn)點(diǎn)。
看見韋行眼里的敵意,那手上的動作,分明是要將施施跟她隔離開來。
納蘭一笑。
施施也心有疑惑,看看一直低著頭候在一旁的冷顏,低聲地對韋行說:“冷四爺說有急事,帶著燕姑娘走了!背鲩T時,是和燕婉兒一塊兒一起來的,韋行知道這事。現(xiàn)在只剩自己一人,韋行卻不問。這一定是出什么狀況了。可是,無論怎樣,韋行不能越過冷秋。那個人,施施想想可能的后果,心里便開始發(fā)寒。大韋就是這樣,護(hù)短,沖動,卻對他師父任勞任怨?墒撬麕煾覆⒉幌矚g一個總是做錯事的弟子。他說過,他的耐心一向有限。
韋行掃一眼,伺候婉兒來的幾個下人還在。
這一眼掃去,個個心頭發(fā)慌。那領(lǐng)頭的丫環(huán)趕緊回話:“是四爺不讓我們跟了去的。叫我們就候在這里,....等姑娘回來!
韋行有些疑惑,他們會回來?!真的嗎?韋行疑惑了又疑惑,鑒于燕婉兒一向的品性,以及對冷颯的輕視,韋行開始覺得,也許事情并沒有到他想象的那種嚴(yán)重程度吧,何況,施施又輕輕扯扯他的衣袖,哀求的眼神讓又一次心軟。只好轉(zhuǎn)頭又去瞪納蘭:偏就在你這兒出事!偏就拉施施做掩護(hù)。
納蘭對著他微微一笑,好像對他的瞪眼視若無睹。
韋行忽然發(fā)現(xiàn),唉呀,我,我瞪得是個美女耶,還那么溫柔地笑。韋老大的臉紅了。我從前好像沒注意過,原來這個女人,也有那么一雙大大的圓圓的眼睛,笑起來眉兒彎彎,那張臉蛋,美得好像一朵花兒一樣。嗯,還有甜甜的花一樣的香氣。
刷一下,韋老大連耳朵都紅了。
(唉,韋老大一向?qū)厝嵊置利惖呐耸菦]轍的。雖然他只愛施施。)
納蘭向韋行笑道:“原來韋大哥也有一雙好大的眼睛!
韋行楞楞地,大哥?好冷啊。你想說啥?你是在夸我嗎?啊,你不是在罵我吧?
納蘭卻已經(jīng)轉(zhuǎn)向冷顏:“顏二爺是貴客,從未踏足寒舍。卻不知今日是何事才勞動尊駕光臨?可是.......”,那眼睛又瞟向了韋行。
韋行恍然,敢情你冷顏是專門來找我頂鍋的。
冷顏只覺得自己又快被韋行的目光盯成了篩子,吱吱唔唔地想說話,韋老大啊,你師娘都跟別人跑了,你還不快點(diǎn)回去告訴你師父?
可是給他一百個膽,他也說不出來。只在心里把納蘭罵了一遍又一遍。
納蘭卻又作恍然狀:“原來顏二爺是有要事要與韋大哥說。那就不打擾各位了!弊约核土耸┦┥宪嚾ァ
韋行對著冷顏看了一會兒,冷秋對外人是一貫的溫文爾雅,謙和恭讓。就讓冷顏?zhàn)约哼f上那份細(xì)報(bào)?可是,韋行皺眉,這樣打臉的事,怎能讓外人知道?知道他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見他知道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為了照顧他師父冷秋那顆將要受傷的可憐的心靈,韋行還是決定親自將那份可惡的細(xì)報(bào)親手遞交給他親愛的師父。至于可能會被師父罰跪什么的,韋行決定,這筆帳,有機(jī)會定要跟冷顏好好算清。
于是,在冷冷地扔下一個“哼”字后,韋行打馬陪著他老婆施施的馬車回山了。
冷顏松口氣,正忙著擦汗,納蘭從他身前經(jīng)過,停一停,道:“顏二爺如此忙碌,這山上山下鎮(zhèn)里鎮(zhèn)外,無一事能逃過顏二爺?shù)姆ㄑ。冷掌門幸甚!”
冷顏閉眼,知人隱私者不詳?墒沁@絕色美女絲毫不忌憚。一向愛惜自己的顏二爺再次把這位白老板劃入絕對不可招惹的范圍內(nèi)。
韋行乖乖地跪在門外的青石臺階下。冷秋瞟一眼,他收得這個大弟子,不知道是真缺心眼還是假缺心眼,竟然自動自發(fā)地在遞了這個報(bào)告后,就老老實(shí)實(shí)地跪那兒去了。
冷秋本打算踹他兩腳的,但是很快就明白過來了,原來這家伙是同情我來著。
這下子,冷秋本來沒有綠的臉,很快就綠起來了。哼哼,你不是喜歡跪著嗎?那就跪到這輩子你再也不想跪了為止。以韋行的堅(jiān)韌,冷秋給他定了一個極限,也就十來天吧。
至于那兩個人,冷秋很奇怪地發(fā)現(xiàn),原來,我對于這種狀況,竟然一點(diǎn)不難過。也不心痛。真的。
看來我真的是對他們沒報(bào)什么希望的。我為什么要對他們有所希望呢?我不是早就習(xí)慣了這樣的背叛和拋棄嗎,當(dāng)然不會難過,當(dāng)然不會心痛。
不過呢,沒有了我的保護(hù),他們走到哪兒,都只是一個死。
更何況......
算了,我自己動手吧,總比別人拿了來危脅、羞辱我的好!至少,會痛快一點(diǎn)。
吳悠一路趕得很急。本來無事他是不可以隨便回冷家山的。但是自從知道是韓青去了若陽調(diào)查上次那件事后,他的心里一直不踏實(shí)。
無孔不入的吳家,雖然一向以買賣情報(bào)為生。但是,從來沒有向南國賣過關(guān)于冷家的情報(bào),更沒有在某些據(jù)說的絕世高手支持下,搶冷家銀子的傳統(tǒng)。
當(dāng)他知道這件事時,雖然已經(jīng)傳信給了現(xiàn)任吳家家主自己的親生父親,并且得知父親已把那個膽大妄為的族叔處理干凈了。但是,他依然不放心。所以趁著師父結(jié)婚的當(dāng)趕回去親自探探風(fēng)。
吳悠也知道,對于他這個有家族背景的徒弟,冷秋一向并不信任。更何況,這灘混水里,除了魔教,還有別的冷家人。
冷家山上的冷家人。這正是師父最忌憚的事情。
天將亮?xí)r,吳悠終于到了冷家山。稍做清洗,他便趕去秋園。一進(jìn)正廳,果然就瞥見正跪著的大師兄韋行。吳悠歉意地丟了個眼神,遠(yuǎn)遠(yuǎn)行個禮,便整整衣帶恭恭敬敬恭恭敬敬地進(jìn)了門。
殿內(nèi)的琉璃燈光瑩潤如玉,居中的高榻上,冷秋正把玩著手中的玉杯,面上神色陰晴不定。
吳悠上前,跪下見禮。
冷秋放下手中的杯子,從懷里掏出一個白玉令牌,叫過吳悠:“傳,一級冷家追殺令。追殺,冷颯,燕婉兒。不死不休,見尸方止!
我給過你們時間了。我相信過你們的那句話了。
吳悠震驚地,扭頭想看看韋行,難道你是抗命才被罰跪?開始思考,如果我也抗命的話,師父會罰我什么?
猶豫一會兒:“師父........”
冷秋冷冷地:“還認(rèn)識師父?那就聽令辦事去吧。辦不成,你也別回了!”
吳悠懇求地:“師父.....”
冷秋冷冷地看著他,師父,還悟空呢?個個都想翻出五指山是嗎?
慢慢走到吳悠面前,將令牌丟下,并一瓶藥:“痛快點(diǎn)!
吳悠趕緊伸手抄住。冷秋已經(jīng)轉(zhuǎn)入后堂。
吳悠認(rèn)命地起來,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冷颯,師叔。燕婉兒,師娘。
這一對兒?
這一對!
吳悠咬牙,是該殺。出了這種事,不管誰都可以殺了他們,他都不介意,但是吳悠自己并不敢動手。女人倒也罷了,可那冷颯畢竟是師父的親弟弟。血脈相連。
帶著一腦子攪得像漿糊的的問題,在查到了冷颯和燕婉兒的行蹤后,吳悠招了人手打馬而去。
一路上行行復(fù)行行,吳悠在遲疑中控制著行進(jìn)的速度,也許,還有轉(zhuǎn)機(jī)。也許,會有別的事,別的人。
皇天不負(fù)他,當(dāng)慢悠悠一行的吳悠,在看到韓青的時候,激動得差點(diǎn)就要哭了起來。
在那一刻,吳悠忘記了他對韓青所有的猜忌,遠(yuǎn)遠(yuǎn)地就撲了過去,差點(diǎn)就掛在了韓青的馬上。他熱切的表情,讓韓青一時有個錯覺,吳師弟他,又被師父修理了?
追殺令一掏出來,韓青也楞了。
這是師父最后的親人了。
就韓青所了解的冷颯,就算師叔一時沖動,他也會先直接沖到冷秋面前表示他的抗議,然后才會有所行動。至于燕婉兒,一個弱女子,冷颯要帶她走,她能有什么辦法?
韓青微微嘆氣,那是你的親人。你會后悔的。
然后,看著吳悠漸漸慚愧的面色,韓青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為難。
韓青說:“給我吧!
吳悠遲疑一會兒,他可沒那個膽子就這樣跑回去,對他的師父說,你最心愛的徒弟接過你交給我的命令了,我無事可干了所以回來.....像韋行一樣跪著?
吳悠在心里搖搖頭。韋行不介意丟人,他可介意了。
于是吳悠為難地表示,這本來就是他的任務(wù)。雖然師兄愿意幫他解決這個問題。但他至少也應(yīng)該表達(dá)一點(diǎn)對下達(dá)這個命令的師父的敬重。
所以,一起去吧!
他們可以封住外圍,做好包圍圈的工作,以確定韓青能順利完成任務(wù)。
韓青碰上了吳悠,還跟他一塊去了。
冷秋獨(dú)坐在聽雪軒里,自斟自飲。
韓青會干什么?哼,用腳趾頭也猜得出來。吳悠這小子太過份了。有縫的雞蛋總會招來蒼蠅;蛟S,可以讓冷顏接手。膽子小的人總是比較謹(jǐn)慎,不會做出太突然的決定。冷秋默默地盤算著,不過,一個弟子的遣散費(fèi)竟然要用到五萬兩白銀的事實(shí),還是傷到了他這個師父的自尊。
至于韓青,冷秋覺得,區(qū)戈的女弟子中,最大的那個已經(jīng)到了可以許親的年齡。只要區(qū)戈親自提出來,韓青不會不答應(yīng)。
冷秋舉杯,為自己能想這樣的好主意而慶賀。然后,他決定,去看看誘發(fā)這個妙想的韋行。
韋行罰跪的地點(diǎn)已經(jīng)換到冷秋的內(nèi)院里。
雖然韋行從不介意別人對他的態(tài)度,但是冷秋卻不能不介意。他的慈師形象,可不能就因?yàn)檫@一跪就毀了。況且,冷秋在肚子里冷笑一聲,他跪著是給我看的,可不是給那些有事沒事眼睛到處亂瞟的家伙們看的。
冷秋揣著一肚子的愜意回房。
遠(yuǎn)遠(yuǎn)的,就聞見了一股肉香。雖然,聞上去只是普通的醬牛肉而已。
冷秋臉色一沉。
前幾天不過是饅頭加白水。何況韋行吃得很仔細(xì)一點(diǎn)兒渣也不留不丟。他便眼不見為凈,懶得管了。當(dāng)然了,這也是因?yàn)槔淝飼簳r還沒有罰人下跪還同時罰人挨餓的惡趣味。
平兒手上的拖盤里,確實(shí)有一盤切好的牛肉。可是韋行看也不看,只是幾口吞下饅頭,端起水杯仰頭喝盡。抹抹嘴,對平兒道一聲:“謝了。”
平兒心里暗嘆一聲。這看得著卻不敢吃,倒是她作虐了。
轉(zhuǎn)過拐角,秋園的主人冷秋冷大爺正在那兒候著哪。
平兒嚇一跳,趕緊跪下。冷秋過來,看看她,認(rèn)識,原來是負(fù)責(zé)客院的大丫頭。好像,和施施身邊那個若蘭私交甚好。
冷秋再次堅(jiān)定了趕緊給韓青找個老婆的決定。但是,對于這種竟然敢把手伸到他的院子里,不經(jīng)允許就拿他的醬牛肉的行為,冷秋覺得,慎小事微,還是要敲打一二的。
“這是什么?”
平兒等了半晌,等到的是冷秋平靜無波的提問。
“回老爺,這是醬牛肉!
我能不知道這是醬牛肉嗎?在盤子里擺得那么整齊,應(yīng)該是一片都沒吃。冷秋莫名地覺得一種滿足。
好吧,我今天心情很好,就再廢話一次。
“客院并不在這邊。”
“回老爺話,客院是不在這邊。只是有個客人在這邊。平兒,平兒不敢讓秋園的客人餓著。”
客人?冷秋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原來韋行算是秋園的客人了?
真是笑話。
冷秋再看看她:“明天你便去韋府吧。好好伺候你的主子們。施施心善,絕不會容不下你!
平兒抬頭,看著冷秋:“平兒只有一個主子!
冷秋倒樂了。還嘴硬!這種嘴硬的下人,幾個耳光下去,牙便沒了,憑什么還嘴硬?
平兒看著冷秋:“韋大爺和老爺名為師徒情如父子。平兒,”冷秋目光灼灼,燙得平兒心頭發(fā)虛,“平兒知錯,任老爺責(zé)罰!”
冷秋再瞟她一眼,她認(rèn)錯的態(tài)度倒是誠懇極了。
“那就繼續(xù)做好你的婢女本份吧。”
朗曦。
韓青見到了冷颯。冷颯一臉不屑:“你是來殺我們的吧?”
韓青嘆口氣:“師叔........”
冷颯已拔劍:“來吧!
燕婉兒沖出來:“求求你,放過我們吧!
韓青皺眉:“師娘。”
燕婉兒臉色蒼白:“錯的是我,你殺了我就好,不要難為他。”
韓青退后,避過冷颯的一擊:“我只是來問問。如果,你們真的決定了再也不回冷家山!
冷颯停手,對燕婉兒:“你一邊去!事情我來解決。”
燕婉兒咬著嘴唇,忽然大哭起來:“你們?yōu)槭裁匆獊肀莆遥克髅饕呀?jīng)一年多不見我了。我為什么要嫁他?他,他.....他是個禽獸!我不認(rèn)識他!我但愿我從不認(rèn)識他!
冷颯看著突然哭泣的燕婉兒,憤怒地對著韓青吼叫:“你們不就是能殺人嗎?來吧,如果你能比過我手中的劍,你便殺了我好了!”
韓青沉默一會兒:“他總是你的親哥哥。”
冷颯冷冷地:“他不是我哥。我從前的大哥,他已經(jīng)死了!
韓青看著他們,寶劍的鋒芒冷幽幽地映著冷颯的憤怒。這就是你的親人,畏若蛇蝎,棄如蔽履。韓青忽然覺得萬山空遠(yuǎn)。
韓青看著冷颯。想再說些什么,倒底還是什么也不想說,只是轉(zhuǎn)身離去。
燕婉兒怔怔地看著遠(yuǎn)去的韓青,那個清瘦的有如一根竹竿的背影,莫名地讓她想起,在那場大變之后的某個夜里,那個翻墻來跟她訣別的人。
吳悠忐忑不安地跪在韓青的旁邊。
冷秋看看他:“我是怎么說的?”
吳悠伏地。他說過,辦不成,你也別回了。
冷秋冷冷地再看了吳悠一眼,一揮手:“帶下去吧!
吳悠被帶下去。
冷秋再看看韓青。
冷秋看了又看。竟然敢攔下追殺令?瓷先,這小子的血并沒有冷?墒撬荒樒届o地伏在那里,還是讓他的心刺了一下。
我懷念他熱血沸騰的樣子。
雖然他每次熱血沸騰的時候,折騰的都是他師父我的一顆老心。冷秋捂著心口,我很懷念,你知道么?
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冷秋踢了踢韓青:“告訴吳悠,我給他的東西,不是用來浪費(fèi)的。就讓他自己用了吧!
韓青有些不明白。但是吳悠一聽,臉色就白了。
他看著韓青,一只手伸入進(jìn)懷里,卻遲遲掏不出來。終于掏出一個小瓶。
韓青沉默一會兒,接過去。
吳悠蒼白的臉色有些古怪:“憑什么?韋師兄也只是罰跪而已。而且,.....”還有的話他說不出來了。
明明是韓青做得的主張,是他攔下的追殺令。是他說他來處理的。為什么你不處罰他?
為什么?你太偏心!你還是那么偏心.
我被關(guān)了這么長時間,你你們私下里都說了些什么?
韓青朝吳悠走了一步,這是,毒藥?
師父要你死?
韓青攤手,吳悠看著那個小瓶,臉色漸漸變得通紅.
他瞪著韓青:“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你還在記恨我!你恨我,你恨我晚了那一步,才讓冷惡帶走了碧凝!你恨我沒有拿自己的命去換你的老婆!”
一想起這事,吳悠就禁不住冷笑:‘你花了那么大的代價(jià)才找到她,就因?yàn)槟且徊街罟μ澮缓。你怎么可能原諒我??br>
韓青握著手中的小瓶。吳悠的話讓他回想到那一剎.是的,我怨恨過你。如果不是你的遲疑,冷惡也不可能在我們面前搶走她。
韓青咬牙,是的,我恨!當(dāng)她就那樣死在我面前時,我恨。我踏著那么條人命才走到她的面前,眼看著她就能夠再回到我的懷抱,怎么能因?yàn)槟阋粋人的惜命,使一切犧牲轉(zhuǎn)頭成空?
韓青的手開始發(fā)抖。
吳悠上前一步:“我就說,你怎么能那么好心?若陽的事情,你我同路而行時,你為什么一字不提?那些事,你肯定知道。依你的性子,你怎么會一點(diǎn)口風(fēng)也不露?你分明是,你......”
吳悠氣結(jié):“所以你借了這個機(jī)會來殺我!我不服。我要見師父!”
撲過去推開韓青。
韓青退后。手中的藥瓶已經(jīng)被他捏破,瓷片劃破手心,血和藥液混在一起,麻麻的,卻感覺不到痛。韓青的心口,也麻麻的,不痛。只是有點(diǎn)沉重。重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原來他心里一直忌憚著。就因?yàn)椋僖膊豢蠈θ魏稳颂崞鸨棠,所以,吳悠他才會一直以為他在記恨?br> 他怕他,他們防備他。
原來,我傷了那么多人!
我讓你們失望,你們所能給我的所有,也抵不住哪怕一個名字帶來的傷痛。
她都已經(jīng)死了.
她是死了.
你們一個個紛紛棄我而去。是因?yàn),太累了吧。維持信任,需要花很多力氣。所以,再怎么堅(jiān)持,也會力竭。
何況,又不值得。
我明白。
我理解。
當(dāng)我因?yàn)橐粋人的生命而將其他所有的生命踩在腳下的時候,我怎么能再要求別的人信任我?
我踩過的,不僅僅是我自己曾經(jīng)的底線.憤怒發(fā)泄完畢,生命比身體更虛脫.
曾經(jīng)的堅(jiān)持,被自己毫不遲疑地拋棄,然而同樣是無可挽回的失去.
永遠(yuǎn)失去.
她睜著眼,她看著我,那雙眼睛里的悲哀不是為她自己,是因?yàn)槲?
她說:我知道.我累了.好好活.
她悲憫的眼神里,是解脫.
好想你啊.
韓青微笑,我真的累了.我活著,也讓別的人太累了.
吳悠看著敞開的鐵門。
韓青是不是在撒謊?如果韓青想殺他,他逃不了?墒撬荒苓@樣死。他有的是機(jī)會,他可以以后再去問師父。他是無孔不入的吳家人。他的父親是吳家家主。冷秋不會殺他。
可是,如果師父真的要?dú)⑽夷兀?br> 冷汗涔涔而下。
韓青退出門去.
吳悠終于冷靜下來。
韓青已經(jīng)離去。
冷秋坐在堂上看著韓青。默默無語,差不多兩刻鐘,他的目光里沒有任何實(shí)質(zhì)的東西。那,似乎是一種茫然,一種沒有了任何力氣的茫然。
冷秋也不說話,他已經(jīng)被氣得說不出任何話。
那件事,只有鮮血才可以洗刷恥辱.
吳悠私心作崇,越來越膽大,不過是仗了吳家的勢.正好逮著他一并處理了.
可是韓青,竟然以為,憑他一個人的血,就可以將一切抹平?
他跪在那里,坦然地,一副引頸受戮安然受之的姿態(tài)。
呵,死亡可真是最簡單最容易不過的.
冷秋支了頭看著韓青.
去他娘的!
我看煩了你的嘴臉.
而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冷秋的手輕點(diǎn).
我需要人.冷秋對自己說,我需要能用的人.
但是,沒什么但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會有新的人替我辦好每一件事的.
呵,舒服慣了,就不再習(xí)慣事事親力親為了.
這個習(xí)慣不好,我改!
冷秋正在琢磨著怎樣將該有的影響盡量擴(kuò)大,而不該有影響盡量縮小時,一份標(biāo)明了十萬火急的情報(bào)遞了上來.
溫容出現(xiàn)在距冷家山不足二百里的地方.
溫容?
冷秋皺皺眉,突然想到某個可能,默了會,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瓶子,扔到韓青的懷里。
韓青接住,拔塞,仰頭一飲而盡。
那個動作令冷秋想起同樣的一個場景。
真的是生不如死么?所以才那么干脆地丟下我們?
一剎那,冷秋恨得連生吃了韓青的心都有了。
韓青磕頭:“抱歉,師父。你教了我功夫,我卻......!不忠不孝的弟子先走一步。師父多保重!”
真是字字如鐵,敲得冷秋牙根生疼,滿嘴鐵腥。
你如愿了是吧?冷秋看著韓青倒地,冷笑,物盡其用.是你欠我的.
好一會兒,冷秋才冷冷發(fā)令:“拖出去,扔到那個洞里!”
左右看看,很溫柔地微笑:“拖到后山,喂那個洞里的野獸!”
韋行解除罰跪,并且接到命令,立刻將冷家山的防衛(wèi)收縮,重點(diǎn)在秋園.并且通令下去,因冷家有重?cái)硜矸?全體一級警備,所有冷家成年戰(zhàn)備人員,取消輪值,全部加強(qiáng)到各自的崗位上,詳細(xì)則由各部門主管具體安排.
而冷家的長老們,則被請到秋園,以策安全.
韋行親自監(jiān)督著將冷幕,冷玉.冷廖若.冷長鋒及冷家那位老得快走不動了的族長請到聽風(fēng)堂坐下.四周是韋行轄下最精干的護(hù)衛(wèi)隊(duì)及強(qiáng)弩隊(duì),占了制高點(diǎn),也封住所有的出入口.
而冷秋卻不在那里.
韋行也很快地離開了.
現(xiàn)任掌門助理冷思安陪在聽風(fēng)堂伺候著.韋行一走,氣場立刻松馳下來,長老們安坐不動,可是助手們卻都很有眼色地向冷思安打聽情況.
冷思安也沒有想到,堂堂的冷家白劍除了要做圖書整理的工作外,還得兼職做新聞發(fā)言人.關(guān)鍵是,他也是啥也不知道.只能吩咐著下人們將最好的茶和點(diǎn)水流水一般送上琰.
好容易干完這些活,就趕緊拉了冷凡一邊說話.
冷凡看看冷思安的劍柄,嘖嘖有聲:\"每天都要多花半刻鐘擦劍了.練劍的時間有沒有給你少些?\"
冷思安苦笑著:\"我倒是想要你的紅劍啦.白天整理那些故紙堆,晚上還要被老頭考校挨罵.早知道,隨便混混就是了,隨便在哪個長老那兒,都比現(xiàn)在輕松.\"
冷凡瞟一眼各個端坐互不交談的長老們,有些奇怪地問:\"我們冷家的長老們,就是這樣的?\"
冷思安翻個白眼給他:\"那你還想怎樣?混吃混死混日子罷了.\"
冷凡切了一聲:\"溫家人來了.好機(jī)會啊,你上么?\"
冷思安沉默下來.
冷凡長嘆一聲,冷思安也長嘆一聲,引得冷長鋒狠狠丟了幾記眼刀過來,嚇得冷思安立刻噤言謹(jǐn)行,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回門邊.腦子里不禁又想起了在那些舊紙堆中看到的那些明顯是來自于南國的經(jīng)史典籍。
原來,歷史上曾經(jīng)有過那樣美好的一個時代.
正端著優(yōu)雅姿態(tài)品茶的冷玉看了看明顯是神游天外的冷思安,白劍又怎么樣,扔給你一堆俗務(wù)困不死你,冷家干嘛要把前五名留下?就是為了好方便染色啊,能染上色的當(dāng)然就變成了當(dāng)家人需要的冷家人,染不上色的,就給磨成破抹布,到最后,還有誰認(rèn)得出那也曾經(jīng)是五色劍啊!越年輕越容易被打擊.沒了自信的狼,就跟狗差不多了.
再看看冷凡,這小子跳脫得很,偏又心思單純,你說什么他信什么.微笑一下,給個安慰的眼神過去.冷凡不由得臉紅,也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回了冷玉的身邊.于是冷凡也更加不明白,為什么如此溫潤的君子玉,竟會有個懦弱得連大氣也不敢喘的兒子.想起冷琦一看到冷玉就煞白的臉,越發(fā)的不明白.
冷廖若卻是心中如沸水滾,自打知道是溫家人來犯.他便知道,這根本就是沖著那個人來的.
溫家和慕容家的下一代都已經(jīng)出生開始武學(xué)啟蒙了.溫容輸了,溫天卓也輸了,可是溫家并不想繼續(xù)輸下去.那么,那個人,也一定是溫家目前最急迫最想要回去的.
溫毅躺在那里,距上次丟東西進(jìn)來,已經(jīng)快十天了.
天氣漸熱,丟食物的人卻沒有想到.東西爛的太快,他只能趕在全部爛掉之前吃完.所以,到今天為止,已經(jīng)有至少三天沒有吃任何東西.
靜靜地躺在那里,這樣可以節(jié)省體力.何況,他聽到了蒼蠅的嗡嗡聲.慢慢地,蒼蠅飛了過來,停在他的鼻子上.
真是個討厭的地方,他的舌頭可沒有那么長.他只能再等,等它們停在嘴旁.
皮膚有些微的搔癢,蒼蠅們在他的臉上漫步.
近了,近了.........
咚的一聲,有重物落下來.蒼蠅們四散而起.
溫毅依然沒動.
聽聲音,那是很大塊的東西.有吃的了!
然后,他聽到緩慢的呼吸聲,極慢極悠長,若不是他的聽覺在這么多年的黑暗中已經(jīng)磨煉得極其敏銳,只怕會以為,那是個死物.
溫毅仔細(xì)地聽,用全身的毛孔去感覺,那是個人.那里,還有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他們還記得,他是會吃人的.所以......
溫毅的眼珠子轉(zhuǎn)向那個人的角落.
靜靜地聽,呼吸越來越慢,那個人,快要死了.
食物的誘惑,讓溫毅空了幾天的肚子咕咕地響了起來.
胃總是比任何人都要誠實(shí).
溫毅舔舔嘴唇,真的很餓,很餓!
他慢慢地坐起來.但是,他仍然在聽.
呼吸一如既往的平緩,他一彈而起,穩(wěn)穩(wěn)地落在那個人身邊.干凈溫?zé)岬摹酢跸阄?他咽下口水,俯身下去.
溫?zé)岬难奈兜?微腥中卻帶著甜.那是曾經(jīng)憤怒的記憶,吮吸的時候,他真是感到暢快.
可是現(xiàn)在.......
不對!
那血腥味中,有一種奇怪地味道.
同樣的憤怒再次涌上心頭,但是溫毅還是克制住了自己,他慢慢地挪開了.
那一次,他的食物中被下了藥.那個倒霉的人先被喂了一種很霸道的麻藥再投給他,導(dǎo)致他也中了招,被抓到那個人面前,看著他的兒子在他的面前受辱.
憤怒,憤怒.溫毅在幻想中一次次高高地彈起再落下,地面上被砸出一個個坑來.
你們要的,我偏不給.
你們要我死嗎?我偏活著!
可是耳中依然關(guān)注著那個人的一切動靜.
這是能吃的東西.
這是食物!
蒼蠅在那個人身邊徘徊盤旋著,嗡嗡聲卻越來越弱,漸漸地,叭嗒幾聲,沒了.
溫毅奇怪地皺起眉頭.那個人受了外傷,很輕微的小口子,所以血腥味很淡.但是他的傷口處卻沾上了毒藥.所以,落在他的傷口上的蒼蠅們,才會因中毒而死去.
難道,冷家人想毒殺他嗎?
溫毅冷哼一聲.
他們不敢!
他活著,冷家人雖然不能從他那里得到好處,但是他死了,卻是大大的麻煩.
誰會相信,弄死他的人沒有得到他想得到的東西就會隨便把他殺了?
那么這個人,真是要被處死的.而且,溫毅冷笑一下,還是如此慈悲的處死方式.
那么,他,和現(xiàn)在的冷家掌門有何仇怨?
溫毅閉著眼.
這不是我該關(guān)心的問題.
但是,如果他們只給我這個人.那么下一次的食物,什么時候才會有?
我需要能吃的東西.
耳邊緩慢悠長的呼吸,仿佛在說:\"吃我吃我!\"
溫毅煩惱地轉(zhuǎn)個圈.
轉(zhuǎn)到一半,他忽然停下來.
這個人不是還沒死么?
如果能救活的話,那么,我不就有了食物了.
溫毅挪過去,將那個人拱開躺平,找到他的手腕,將耳朵貼上去.
然后,他在對面躺下,將頭頂對準(zhǔn)了那個人的,一股大力便催了過去.
韋行安排就緒跟冷秋匯報(bào)完畢,就垂著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那里.
冷秋看看他,再看看門,抬抬下巴,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韋行走兩步,轉(zhuǎn)頭看看,再走兩步,又轉(zhuǎn)頭看看.
我知道吳悠那小子把韓青哄去替他辦事.
我也知道他們都回來了.
可是現(xiàn)在他們在哪兒?
大戰(zhàn)在即,韓青在哪里?
溫家人是強(qiáng)敵,你把韓青安排到了哪里?危險(xiǎn)來的時候,不一直都是我們師徒三人在一起肩并肩背靠背闖過來的嗎?
換了別人我不習(xí)慣.
我要韓青.
冷秋看著韋行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頭地樣子,苦笑,我得給你個交待嗎?
要不你小子總是把頭擰向后方.冷秋嘆氣,你的手是我的,可是你的腦子是韓青的,當(dāng)然了,你的心肯定是施施的.
冷秋覺得自己很可恥地在吃徒弟們的醋.
韋行一臉期待地看著冷秋.韓青呢?韓青呢?
冷秋避開他的目光,微微垂下眼簾.揮揮手,像趕蒼蠅一樣趕他走.
韋行不敢拂逆,只能乖乖出去,順手把門掩好.
他好像,有點(diǎn)不對勁.
韋行揣著滿肚子疑惑出去,決定隨手逮個人問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韋行一走,冷秋覺得屋子里空曠了許多.
雖然借機(jī)把那些人圈在了聽風(fēng)堂,但是,總不能圈一輩子吧.接下來,有太多的事要做了.冷秋撐著頭,荷塘風(fēng)涼,徐徐送音,正是隔水聽琴的好時光.
難道,這樣的好日子以后再也沒有了嗎?
老區(qū)真會教徒弟,未習(xí)武先習(xí)文,大道理一桶桶灌下去,忠孝仁義四角俱全,擺出來既好看又實(shí)用.
可是現(xiàn)在,左右門神缺一張,怎么看,都有點(diǎn)那個......一時間,到哪兒找那么相配的貼上去?
冷秋嘆口氣,自求多福吧韓青,但愿我的判斷沒有問題.
韋行急匆匆出去,正撞上了在秋園門口急得直跳腳的冷欣.
冷欣扯了韋行就跑:\"快去救韓青.\"
韋行一楞,也顧不上問,就托了冷欣一塊跑.跑了沒幾步,冷欣唉呀一聲方向錯了要停步,韋行已經(jīng)急剎車,冷欣刷地一下子輪了半圈飛了出去,屁股剛著地,韋行已經(jīng)揪起了他的領(lǐng)子問:\"哪兒?\"
\"后山,吃人的怪獸那兒!\"
冷欣說完,就見濃煙滾滾,韋行已經(jīng)不見了.
韓青覺得渾身都疼.
像是有人在往他的身體里不停地灌水,水還越來越熱,整個人像是要被燙焦了一樣,鮮血就像氣球里的空氣,被那股熱流趕了出來.
韓青睜開眼,他什么也看不見.只能努力地試著轉(zhuǎn)頭去看別的地方.
他一動,溫毅便停下了.
這個人,除了冷家的內(nèi)功外,還有些別的雜質(zhì).
他應(yīng)該是帶藝投師的,這樣子,是做奸細(xì)被發(fā)現(xiàn)了吧.
溫毅做了個初步判斷.沒有哪個奸細(xì)會事先知道自己將被怎樣處死.那么,他不是沖我來的.溫毅再次確定了這一點(diǎn).
然后,溫毅開始考慮那個他一直都在考慮的問題.
我能不能利用這個人逃出去?
我想看看外面的陽光,我想聞聞外面清新的空氣.
六月的長白天池,天清如水,湖藍(lán)如天.
當(dāng)然,我得先教訓(xùn)教訓(xùn)那些人再去.
溫毅從喉嚨里擠出一聲唔.
韓青正處在極度失血的虛弱中.
他嘔吐出來的血塊散發(fā)的血腥味招來了很多的蒼蠅,嗡嗡的聲音飛近,卻很快地消失.
他的血里,有毒.
那么,是那個隱在黑暗里,將自己的內(nèi)力輸給他的將他身體的血液壓縮出來的人,救了他嗎?
韓青靜靜地躺了一會兒,他虛弱得動不了,但是,已經(jīng)可以說話了.
他說:\'謝謝.\"
溫毅含糊地在喉嚨里笑了一下.
這時,他聽到,有另外一種陌生的腳步聲正在慢慢地接近.
接著,他看到模糊的亮光慢慢地溢了進(jìn)來.
溫容震驚地看著腳下的那個深洞.那是什么?
一個沒有了四肢的人球?
還有那個,頭頸血肉模糊的,是,被他咬死的人?
他真的吃人?
多年前,溫容的父親溫睿曾代表溫家,和當(dāng)時慕容家主一起來過冷家山,冷家的掌門說,溫毅已經(jīng)瘋狂殺死了近百名的冷家人.尸體一一擺放在眼前,因溫家功夫造成的死亡毋庸置疑.
至于他們要見溫毅,冷家則說,他已經(jīng)被他拋棄的那名冷家女子,他事實(shí)上的妻子,以妻子和冷家苦主的雙重身份將他帶走囚禁起來了.具體下落無可奉告.
至于對這場屠殺的質(zhì)疑,你們是懷疑我全體冷家人的品質(zhì)么?
那么,冷家不再相信溫家和慕容家所主持的公正了.冷家會以自己的方式,不惜一切力量和代價(jià)來討回應(yīng)有的公道.
以血換血,以牙還牙!
如果北國武林就此開戰(zhàn),責(zé)任,全在溫家、慕容家!
溫容只能在暗地里關(guān)注溫毅的下落.
當(dāng)溫毅的情況再次通報(bào)給溫家時,溫容只能震驚.
一個吃掉自己妻子的人!
對冷家,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讓他活著.
溫容有片刻的慶幸:幸好當(dāng)初,父親選中了哥哥而不是他.
也許,母親說的對,溫家的功夫,真的,能令人瘋狂.練得越深,瘋狂越甚.
但是,溫家已經(jīng)被慕容家壓制了二十幾年.
抱著琴兒劍兒的時候,溫容會想,我將怎樣回答他們,如果他們問我:為什么我們會輸?
我怎么回答?
正宗的溫家功夫,不能在我的手上失傳.
我不會,但是我有責(zé)任把它們找回來并傳承下去.
可是現(xiàn)在,溫容再次開始懷疑溫家的功夫確實(shí)有問題.父親突然發(fā)狂,離家后失蹤,生死不明.
那么,,我真得把這個吃人的瘋子帶回去么?
溫容默默地想了一會,做出了另外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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