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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一章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當時是下午一點四十一分,我捏碎凱基的喉嚨之后,體貼的替他蓋上了被子,然后穿上睡衣,到露臺上點了根香煙。
一分鐘后比爾打過來電話:“看到斜對面的金華大廈了嗎!
“看到了!蔽野褵熮魷缭诓鑾咨,拋下了樓頂,“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一棟該死的大樓——”
比爾察覺到我不做聲了,這才道:“看見了?”
“嗯!
他笑了笑:“認識一下,以后你們都是毒蛇暗殺小隊的成員!
我當時根本不想再理比爾,因為我看到一個身穿火紅色緊身衣的年輕女人出現(xiàn)在了金華大廈樓頂。她非常的苗條,黑色短發(fā)——只是在欄桿附近徘徊一圈,就迅速選定了一個樓角——她架起了黑色的狙擊槍。
不超過五十秒鐘就完成了射擊。
離得挺遠,我看不清她的五官。但是我知道,那是一張清秀的臉孔,顴骨上還生了些雀斑,但她有一雙非常美的眼睛,這足以掩蓋她的全部缺點。
雖然在我看來,她臉上的雀斑也很可愛。
石井尾蓮。我在心里琢磨她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嘟囔,越叫越覺得特別的有味道。
臨離開樓頂時,我眼見著她的身影頓了頓,然后回頭直看向了我。
我們隔著寬闊的十字街道,安靜的對視了兩秒鐘。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我。
但不是我第一次見到她。
我終于真正的認識了尾蓮。小組里幾乎都是大美人,比如碧翠絲,一個性感迷人的金發(fā)女郎,比爾愛她愛到了心肝里;不過在此沒有提別的女人的必要,我只是說,她并不算頂美。
但她身上有種奇異的魅力。
尾蓮的話很少,平素總是一語不發(fā)的做自己的事——無非是看書和練劍;心情好了,她最常見的表情就是抿嘴一笑,那笑容帶著獨特的東方式的柔美俏麗,她那雙鳳眼好像在嗔怪你惹她失態(tài)一樣——如果看見她這個模樣,你幾乎不能想象她是一個多么冷血狠辣的人。
尾蓮的刀法非常厲害。她對日本刀有著一種獨特的情感,幾乎從不離手。
我記得她今后,或許在十年以后,我記不清了——她會在日本□□的圓桌會議上,輕巧的抽刀割下一個社長的頭顱。
那動作是一氣呵成的,在紙燈籠的昏黃下,刀光化成一個雪白的圓弧,瞬間收割了一條人命。刀尾最末搭在她的肩袖上,那里的黑絲緞上繡著團染了點滴血色的白玉蘭花。她的眼神是一種麻木的冷酷,冷酷里是森森燃燒的涼火,這火平靜的點亮了她容顏里慣常帶著的柔美憂郁之美,在直視死亡之時驚艷的動人心魄。
我永遠不能忘記這一幕。
但這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在她還留在毒蛇小組出任務的現(xiàn)在,我只希望能多跟她呆一段時間。
我想讓她認識我,了解我。因為我喜歡她。
從上輩子開始我就喜歡她。盡管那時候她只是一個電影里的角色。
碧翠絲背叛了比爾。
在比爾以為她被人殺了,暴躁兇狠的查那個【殺了碧翠絲】的王八蛋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他的美人兒正打算跟一個賣唱片的混球結婚,奉子成婚。
比爾很平靜,但他已經瘋狂了。
毒蛇小組全員出動,打算給碧翠絲一個難忘的血色婚禮。可憐被愛情蒙昏了頭的比爾,他給了小可憐碧翠絲一槍,卻根本心情激蕩到沒有確認她是否死亡。
尾蓮離開小教堂時,回頭看了我一眼,用有些沙沙的柔和聲音關心了一句:“走了龐娜!
等等。
我低下頭,仔細看了眼碧翠絲傷痕累累的臉頰。就是這個姑娘,一手導演了復仇好戲,在東京切開了尾蓮的頭。
那可不行。你沒必要再活過來了,碧翠絲。
我掏出刀子,干脆的插進她的心臟,橫著剜了兩圈。
尾蓮用那種讓我心動之極的安靜眼神凝望著我,我很想就這么走過去,在她的眼睛上輕輕的親一親。
上帝知道,我真的愛她。
如果能變成她的影子就好了。
尾蓮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她聰明,果決,狠毒,簡直天生是塊兒混黑的材料。
事實也的確如此。她把事業(yè)當成了第二生命,因為除此之外她已經生無可戀。我決定要跟著她,沒有了碧翠絲,也會有紅翠絲,粉翠絲……跟在她身邊,至少如果遇到致命的仇家,我可以救她。
我不懂什么武士道精神。我只知道誰敢傷害她,我就要誰死,不管用什么辦法。
在東京廝殺了三年,尾蓮成功的成為了日本□□的龍頭老大。她依舊收留了身為孤兒的gogo,我拿出看家本事來訓練gogo,希望如果我死了,她留下來保護尾蓮。
我從來沒有打算跟尾蓮說明我愛她。
如果她愛我,她會感覺得到我的心。如果她不愛我,我也不想為難她。因為我最喜歡她那種平靜端芳的表情,喜歡她和和氣氣溫溫柔柔的看著我。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尾端嫵媚的飛起,但看著人的時候永遠定定的,透著股病態(tài)的純真。
很干凈,比gogo這個少女還要干凈。
狠毒的,聰穎的,冷漠的,殺人如麻的尾蓮,她靈魂的一部分就是一個小女孩。
金華大廈那一幕,并非我第一次見她。
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才十一歲。我特地留在松本幫,就為了看她一眼。因為在我重生到這個世界時,尾蓮的父母已經被虐殺了——這是個很大的遺憾——除了到這里守株待兔,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見到她。
當時她跪坐在松本的身體上。
日本刀將松本刨成兩半的時候,血光噴濺了一室,將她染成了一個血人。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呆呆的仰起頭,滿足的舒了口氣。
猩紅沾染的臉上,那雙漆黑的眼睛睜的大大的,一眨不眨的凝視著屋頂,好像目之所及的是一片星空。
我有幸直視了她,盡管她沒有看到我。
屋子里滿地的鮮血都是她沒有流出來的眼淚,那讓她整個人都看上去濕淋淋的嬌嫩。
盡管事實上,從我見尾蓮第一面起,就沒有見到她哭過一回。
但如果說我是為這個愛上了她,或許也不準確。
是對她懷揣著一種奇異的情感。這種情感不斷吸引著我靠近她,然后又進一步吸引我。最后在我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況下,我已經愛她了。
非要我說愛她的什么,我也說不上來。
我只是愛一個叫石井尾蓮的女人。她的一切……她的殘暴,她的一絲不茍的認真,她深藏內心的傲慢和自大,她眼睛深處那個天真的小女孩,還有她開心時矜持的嫣然一笑……
都愛。
幫會的人喝的醉成爛泥。我等不到尾蓮,于是出門去找她。
拉開后院的隔扇拉門,活泉水潺潺的聲音就響在了耳邊。娥眉月半彎,雪落在筑山,矮墻,青松枝上,鋪了滿地銀光。尾蓮跪坐在枯池臺緣上,手邊放著一那把不離身的黑鞘日本刀。
她穿著牡丹紋的紈素和服,烏黑的頭發(fā)挽起,在領口露出一彎脖頸,背影異常裊娜。我抱著手臂站在檐下看她,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看頭,但興味盎然的。
走過去之后,一看她的神情,我就知道她心情不錯。
“我們也搬個家好了,這地方不錯,照著建一套和宅算了。”她心情寧和的時候是很溫順的,我坐在她身邊順嘴一說。
尾蓮抿著嘴笑了一下,輕聲慢語的:“你懂什么。這個格局不算好!
我看著她,習慣性的在這種時刻屏息。
全神貫注的記住她微笑時臉上的每一絲細節(jié)。
尾蓮察覺到了,她微微斂了下笑容,漆黑的眼睛定定的盯著我。她不年輕了,但是我感到,每一年我都比前一年更愛她。
如果我死了,gogo能照顧好她嗎?還有人愿意疼她嗎?她不是個會做人的姑娘。
我想著想著,突然生出一股濃重的不舍之情,于是脫口而出:“尾蓮,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她的神色冷淡下來:“你要去哪里?”
我說:“不去哪里!
尾蓮凝視著我,半晌微微的低了下頭,她是聲音在雪地里顯得輕飄飄的:“那就好!
“如果你走,你就得死!
我情不自禁的笑了:“行。你說了算。”
此后三十年,非常幸運的,我沒有橫死在刀槍之下,安安穩(wěn)穩(wěn)的活到了六十多歲。但倒霉的是,我得了癌癥。
尾蓮早已洗手不干了,跟我在北海道的鄉(xiāng)下一同安度晚年。
病痛將我折磨個夠嗆,晚期癌癥沒有治愈的可能。但我覺得這輩子活的挺值的。
尾蓮經常在半夜被我驚醒,我不想打擾她,但時來的疼痛讓我?guī)缀跸胩蜆屪越^。她一個六十的老太太,竟然還有勁兒按住我,掰開我的嘴喂藥。
我并不想連累她。這一輩子都是我照顧她,我應該善始善終。疼的迷糊的時候,我就一個片段一個片段的回憶起她一生的樣子,這并非是我意識控制的,而是不自覺的聯(lián)想。
一幕幕的尾蓮滑過腦海,大腦放空的時候,我才感覺到自己又一次被她抱在膝頭上,她用力很輕柔,安安靜靜的摸著我的頭發(fā)。
似乎感到我清醒了,她突然很溫柔的說:“別再受苦了,我?guī)湍憬饷摪。?br> 雖然還有點舍不得她,但是我用力的點點頭。
視線模糊,燈光昏黃,我的眼睛里全是生理性的淚水。這讓我看不清她的臉。
太遺憾了。
她把我輕輕放在榻榻米上,然后奔出屋子,片刻后,腳步輕輕的回到了我身邊。
刀音嗡嗡的清鳴一聲,一道雪白的光映亮了我眼中影綽的世界。我反射性的回想起圓桌會議上她那驚艷的一刀。
正恍惚,尾蓮在我耳邊輕聲說話:“我馬上就來陪你!彼嗣业哪,“我愛你,龐娜!
最后的知覺里,我感到眼角濺上一滴滾燙的淚。
我內心悵然若失,酸澀不堪。
本來打算一輩子不讓她難過,不惹她哭的,沒想到棋差一招。
……我愛你,尾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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