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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小孩
指尖并非粗糙的磨礪,然而,即便早早生了繭子,孩子的手也不怎么經(jīng)得住這樣反復,和用力游走的摩擦。
細小的手顫了顫,未按緊的弦和面板的震動造成了不和諧的雜音。
旁邊的婦人眉目間是解不開的愁郁,她瞪了孩子一眼,然后竹條便毫不留情地下去了。
像是火焰在指尖灼燒,孩子一狠心再用力,重弦如水沉蕩,婦人的唇角展開一個欣慰和鼓勵的笑容。好吧,即便之后是一整天的發(fā)燙和麻木——為了娘親這樣的笑容,他笑笑,指上又加上十分力氣,為了娘親這樣的笑容,有什么是不能夠的呢。
“楚老師~~~”楚霨不知覺地走神了,用時興的話說,眼前的小蘿莉正用一個水汪汪的‘愛心正八百·絕技’之必殺望向他,楚楚可憐,梨花帶雨。
“楚老師,連連的手指好疼~~~~”看著剛才的必殺技有落空的危險,小蘿莉本能地加大了眼神攻勢,一雙孩提時期顯得特別水潤特別大的眼睛,眼看著洪水就要泛濫了。
“………………”楚霨的心忽然間就變得柔軟和酸澀,倒不是為了這孩子的泣容,他曾經(jīng)也玩過養(yǎng)成游戲,養(yǎng)過各種各樣的包子蘿莉,一向秉信不磨不成材的觀點,還不至于為這雙眼睛心軟。
——師傅,手指像是碾弦……你不痛嗎……——
忽然間他回到那個月夜沉暗的庭院,燭火渺渺,有個他從沒好好教導過的徒弟這樣問過他。
“那,好吧,今天就學到這里,連連乖,回家要好好練習啊~”狠狠把自己從回憶里甩出去,楚霨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為了防止年幼的孩子眼淚決堤,便直接宣布下課,然后萬分糾結地目送小蘿莉蹦到門外嚷:“媽媽媽媽晚飯吃肯德基好不好,今天老師說連連上次的課還得很好呢~~~”
呼——他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般。年幼時是母親為了爭一口氣的期許,后來,是為了更好地尋找和生存,他為別人而習而練,卻,最終成全了自己。
那現(xiàn)在這些孩子呢,同樣是為父母,為考級,為加分,卻在這個過于炫目繽彩的世界里日日趨于浮躁,還了課,考了級,或者了卻自己這樁興趣之后,便忘了,便離開。
唯他不變,在這個像是隔絕了所有喧囂的,暗淡燈火的濯英路微隱琴館,迎一批批人,再送一批批人,花不倦開謝,云不厭卷舒。
大多數(shù)是孩子,和為了子女前程的父母。
楚霨想,只要他愿,他便能夠靜靜地在這里,地老天荒。
然而,很多時候計劃是趕不上變化的。
當楚霨拿到那張紅線紅章的‘告公民書’時,他便沒法一廂情愿了。
自古民不和官斗,濯英路改建,他的琴館屬于老舊建筑,需要拆除,并重新規(guī)劃成新式小區(qū)。
更加囧囧有神的是后面隨書‘附贈’的信函,他有個學生的父親是頗有實力的開發(fā)商,已經(jīng)表示愿意替楚霨,將他的琴館搬遷到市里的一環(huán)路上,已經(jīng)選了好地段,只需要楚老師搬過去,而房間的價格僅僅是開發(fā)的成本,市價七折左右。
很劃算的買賣,楚霨微睱雙目,如果算上拆遷補償?shù)馁M用,他花不了多少便可以般去市中心了。
然而,他開始猶豫,并非戀舊。而是,一種莫名的堅持,雖然作為一個魂靈體,他不會在任何人的記憶中永久留存,或停留超過正常時間范圍的長度,可還是希望,在任何的角落,自己的影子都是寧寂如檀的。
所以寧愿是幽暗深邃的老舊小樓。
當然啦,以他的存款早買得起市中心寫字樓或者別墅之類。而事實上,楚大仙人確實也在某些度假勝地置備了房產(chǎn)……噓——這個不足為外人道啊。
而現(xiàn)在,不是度假的問題,是生計和形象的問題啊喂。
楚大仙人繼續(xù)猶豫著,而他曾經(jīng)的徒弟,現(xiàn)在的琴館老師小陳,已經(jīng)‘沒上沒下’地奪了他手中的信函,把‘準備搬家’這個消息傳遞給同在琴館的好姐妹們了。
女孩子們也就二十多歲的年紀,自然對市中心憧憬并向往不已。市中心啊,最繁華的地段,最便捷的交通,最熱鬧的商業(yè)區(qū),各種衣服、包包、小吃,在楚霨眼中,即便是她們中最大的,年底三十歲生日,也不過是個孩子。
現(xiàn)代的孩子。楚霨走到雕木鏤花,卻鑲嵌著玻璃的門口微微晃手,示意自己想出去走走,把‘孩子們’的喜悅暫時拋開。
曾經(jīng)他不喜歡和人過多的相處,而寧愿事事執(zhí)拗,來遵循自己內(nèi)心的法則。而現(xiàn)在,他卻貪戀上了與人相處的一分溫暖。
一個人外出只是暫時放空思緒,他知道,即便自己不愿,哪怕可以抱著成為傳說中‘釘子戶’的決心,他最終還是會妥協(xié),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傷感片刻便好,回去即可在女孩子們面前笑著規(guī)劃搬遷事宜。
套用現(xiàn)代的一句經(jīng)典臺詞,曾經(jīng)有一份真摯的溫暖放在我面前,而我沒有珍惜,直到失去后才后悔莫及,人世間最大的悲哀莫過于此,如果上天能再給他一個機會呢。
即便沒有機會從新來過,也再沒有什么,能像過去那樣刻骨銘心,有單薄的,即便無可替代,也可作暫時安慰。
人啊,總是容易對某些感覺上癮的動物,糖如是,苦如是,孤獨如是,溫暖如是。
如今楚大仙人已經(jīng)學會了不去拒絕、掙扎,而是在一些無奈地妥協(xié)之后,品嘗似真似假的感情。
上街走走,楚霨曾經(jīng)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給前來八卦的小陳說過,保持良好身材的訣竅是上街走走。
街,無論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都是最貼近這個真實世界的地方,年老的阿婆提著菜籃,背著小孫子;哭哭啼啼的女人,也許,是剛剛跟她丈夫吵過;親密的情侶十指相扣,談笑著從女人身邊走過,隱綽間拋掉這未來的影子……
過往的人面目清晰而生動,他能聽見擦肩而過的只言片語。別人的世界,緣生緣滅,人與人萍水相末路,三步之后便是模糊,楚霨微笑,過耳紅塵他不多思辨,只是在心中靜靜鐫刻。懷想過往,太多,也太少;懷想未來。太少,亦很多。
同樣是深秋,他忘了是多少年前的深秋,他下了狠狠的決心,要再次融入這個社會,卻不意外地,選擇了開琴館這種寂寞的活計。他也忘了為何選擇濯英區(qū),這塊曾經(jīng)良田遍布,位置邊緣甚至是略顯荒蕪的地段,而今已成為城市飛速發(fā)展的障礙。
當初的愿景……是為農(nóng)舍的孩子們作私塾,還是單純地還抱著避世的想法呢。
都不重要了,他走在柏油地上,落葉作黃蝶借風翩飛跌落,被來往匆忙的腳步印上一遍遍,最后潰敗化為埃土。
能夠得到永恒時間的,幸運與不幸的人,不多。
既然有幸于這份契機,便靜待人間幾變桑田。
他漸漸喜歡上了,看一環(huán)環(huán)的輪回,最終回到生命最初的那一點。孩子,看一代代不同的孩子,看他們誕生,成長,然后帶動整個世界向著一個方向越轉越快。
他遠離了輪回,卻被釘在生老之輪的中心點,不必飛速旋轉到混亂,即可被帶動著向前行進。
他一步步走著,學著擁有鮮活生命的人們,將自己的腳步印在枯黃的落葉上,聽落葉枯寂的清響,和腳下細碎的埃塵,與鞋子細細滾碾的聲音。
嘈嘈切切,嘈嘈切切,到前面那個街區(qū),是去街角的茶館,還是星巴克咖啡?
楚老師隨興地規(guī)劃著幾步之遠的未來,然后思緒被一雙突然拉住自己的手打斷。
“好人一生平安、好人一生平安……”這也是個孩子,不過跟琴館常見的孩子不一樣,這是個在街邊乞討的孩子,他也許是被拐,也許是被父母忽略遺棄的生活之余,現(xiàn)在他站在大街邊上,秋風瑟瑟,不知是只能,還是‘被’穿得單薄,殘破骯臟的布料不能完全掩蓋凍紅的皮膚,他只是機械地說著“好人一生平安”。
各式各樣的乞討者楚霨見過很多,同樣也可以分為現(xiàn)代的和過去的(他從不肯承認所謂‘古代’),然而,仔細看看,竟沒想這個‘孩子’是這么的,‘特別’。
樟靈寺外勤部編號三六三,雜毛荷蘭豬妖一只,外來物種,本土長成,對工作目的之外的,完成工作目的的手段,有著非一般的執(zhí)著和特殊的愛好。
楚霨向來好潔,對于一雙黑黃綠三色的,看不出皮膚本來面貌的手,突然故意(?)拽住他牛仔褲的行為,有著本能的反應。
“啊。 庇谑,街道上不多的人,眼睜睜看見一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間的英俊男子,將一路邊乞討的可憐孩子,一腳踹飛的事實。
“這人怎么能這樣……”“現(xiàn)代的人吶……”楚霨訕訕,聽著街角大媽和各種妹紙的討論,感覺今天晚上回去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被微博了。
“你!咳——找我何事?”楚霨一臉嫌棄厭惡,卻也為了挽回聲譽,不得不裝出一副笑臉,把小乞丐拉起來,提走。
而后,方才隨興的安排也算是實現(xiàn)了,楚大仙人跟荷蘭豬,終于還是面對面地,坐進了街角小茶館。
“哈——是你們多慮了——”楚霨其實很滿意這家茶館,雖然茶品的味道他沒辦法多說什么,但至少絕對的干凈,“在下——本也未打算做那‘釘子戶’的!
好吧,原來這次的拆遷也有人類之外的,‘樟靈寺集團’插手。
既然知曉了原因,對方也得到了結果,楚大仙人毫不客氣地,用眼神警告對面‘乞兒’速速退散,然后端起一杯茶,感受茶杯中,水紋一圈圈蕩散,回旋,帶著不知名的葉子沉到杯底。
“連連,這個星期練得如何?”楚老師終于順天應人地接受搬遷了,順便‘敲詐’學生家長一套琴館對面的二套一公寓,喂喂這不算敲詐,在下給的不止是成本價啊。
雖然也不是市價罷了。
誒,一時談高興了竟然還免了他家孩子的學費,算長久一點了話……還是有點虧啊。
不過,楚大仙人也不會沒品到跟普通人計較這些,以上全是琴館小陳,和眾姐妹的計算結果,他楚霨不過是隨著緣分,開口答應而已。
存折上的數(shù)字,對他而言,真的沒有太多現(xiàn)實意義。
好吧,即便偶爾他也有想要的東西,也不是軟妹幣數(shù)字夠大就能得到的。
當然,孩子的心更不會在意大人們的交易,連連依舊每個周末學琴,唯一的改變是,學琴的地點離家近了好多,楚老師的笑容,似乎,也更好看了呵。
但是,連連小嘴撅起,再好看的笑容,也不能安慰楚老師又變嚴厲的事實啊555555555……
咳咳,EG小劇場,關于開頭那里,楚大仙人到底想到了啥而留情捏?
最沒存在感的徒弟版本:
“——師傅,手指像是碾弦……你不痛嗎……——
忽然間他回到那個月夜沉暗的庭院,燭火渺渺,有個他從沒好好教導過的徒弟這樣問過他!
果斷是好基友的版本:
“——喂喂,這樣碾弦,原來你是M系的啊哈哈哈哈——
忽然間他回到那個陽光慵倦的午后,某頭向來聽不懂琴的牛,并沒有帶著平常那樣的,或是嘲諷或是燦爛的笑容這樣問過他!
夢中情人版本:
“楚郎——
忽然間他回到了夢中的水榭,柔美的女子在他身邊聽著,恍恍惚惚,如羽毛浮過心間,女子柔荑蓋上他的手指,輕輕地撫著,然后溫柔地拉他起身,去看窗外的荷花!
傳說中的羅剎鬼婆版本:
“兒啊,娘不想逼你,只是迫不得已。
忽然間他背上又火燒般灼了起來,帶著新折柳條特有的柔韌,和春生帶著寒意、未干水汽落下。而今方記起,當初即便看不見身后鼓勵的笑容,也應該明白和感受到,娘的手,在柳條落背的時候,終是緩了一瞬。”
現(xiàn)實中也許應該的版本:
“楚老師好厲害啊~~~~
連連閃著星星眼,一臉崇拜地看著在弦上游動的手指,暗暗下決心好好學習,然而,右手去捏左手,嗚嗚嗚……今天晚上一定要讓媽媽帶我去吃肯德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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