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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杜撰歷史系列之一
云落晚晴天
。ㄉ婕皻v史人物:楊廣——隋文帝次子,晉王,隋煬帝
楊俊——隋文帝三子,秦王
崔氏——秦王妃,崔弘度之妹
崔弘度——隋文帝時太仆卿,隋朝酷吏
獨孤皇后——文帝皇后)
1.妃崔氏以毒王之故,下詔廢絕,賜死于其家!端鍟乃淖觽鳌
“秦王妃崔氏陰狠善妒,謀害秦王,今朕念在秦王先逝,尚在五七之日,不宜見血,特賜白綾三尺,自行了斷,欽此!”
白衣宮裝女子默然起身,手執(zhí)白綾,轉(zhuǎn)身走向殿宇深處。
“王妃娘娘且慢!”
白衣女子緩緩回身,望著喚住她的公公。
宣旨的孫公公被她飄忽的眼神看的一愣,馬上回神,快步走上前,湊近低聲道:“晉王托雜家?guī)Ыo王妃一句話:廣已盡力矣!
面無表情的白衣女子突然展顏,那一笑,眉眼彎彎,恍若冰融春回,只是眼角已經(jīng)開始有了第一絲細紋。女子繼而搖頭,低喃:“我誰都不恨,只恨自己。”淚水就這么靜靜地從眼角滲出,寂然滑落。
她轉(zhuǎn)身離去,長長的白綾在地上拖曳,白影滑過,恍如石縫里開出的白蘭,又如天際那朵若隱若現(xiàn)的白云。
孫公公呆立著,看著默然遠去的白衣女子,回想起女子接過白綾時手指無意間碰到他時那一瞬間的冰冷,不禁打了個寒顫,這八月的艷陽天,突然間生出一絲陰冷。他想起宮中關(guān)于這位秦王妃的諸多傳言:崔氏陰狠毒辣,暴虐秦王姬妾,又狠心毒害秦王,所幸秦王福大命大躲過一劫,卻也是落下了病根,這不,正當壯年就身染重疾撒手人寰了。
這偌大的秦王宮,秦王已逝,王妃將亡,怕是不會再有昔日輝煌了。孫公公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踏出正堂。
出府的路上經(jīng)過一處花園,這個花園倒是奇妙,是建在水上,遠遠望去,像是懸在空中的宮殿。隱隱有歡笑聲傳來,似有人在上嬉戲。孫公公停下,心想,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秦王喪期大肆喧嘩。
下人上前解釋:嬉戲之人正是秦王長子浩和次子湛,兩位世子還年幼,尚不知喪父喪母之痛。這個水殿是當年秦王送給秦王妃十八歲生辰的賀禮,是秦王耗費一年時間親手建造的。想當年這里可是京城奇景,秦王常在此宴請王公貴臣,如今……
孫公公咳了一聲,下人趕緊住嘴,口呼著“小人多嘴了,望公公饒命”跪下。孫公公朝身后揮了揮衣袖,“罷了,回宮吧,宮中之事容不得爾等嚼舌根”。
踏出秦王府的朱漆大門,孫公公再次回望來時的方向,那幢精巧的水殿隱在重重宮闈中,只露出亭臺一角。也已聽不到孩童的嬉戲聲了,整個王府如同一座墳?zāi),空曠死寂,每一塊青石板下都似掩藏著秘密。
突然,晴天一聲霹靂,有人高呼“王妃去了!”,煞那間日光隱去,烏云翻滾,眼看著大雨將至?蘼暎⑼逆覒蚵,突然,清晰恍若耳邊。
惜云殿,白衣女子面朝南自懸于房梁之上,南方,正是秦王的寢宮明瑟殿。
“云兒,這是我為你造的宮殿,叫‘惜云殿’,你可喜歡?”
“云兒,這是我為你建的水殿,你可喜歡?”
“云兒,這是我為你做的鴛鴦木雕,是你二十四歲生辰的賀禮,你可喜歡?”
“云兒,從今日起我便搬到明瑟殿,從此,再不相見!
再不相見,直到你我離開塵世之日,黃泉路上或能見上最后一面吧,從此,奈何橋上喝了那碗孟婆湯,只愿下一世你我再無糾纏。
開皇二十年,文帝廢太子勇,立次子晉王廣為太子。
仁壽四年,文帝病逝于大寶殿,太子廣即皇帝位,是為隋煬帝。
傳聞隋煬帝晚年有一寵妃云夫人,煬帝七日必有六日宿在云夫人的寢宮憐云宮。據(jù)宮中的一些老公公說,這位云夫人像極了當年的秦王妃,連名字也一樣,都喚作“云兒”。
2.虔心求叩自姻緣,牛郎織女指嬋娟,杳杳冥冥天上去,好把仔細看心田
“云兒,今日早朝時皇上提起要把你許給一位皇子,你怎么看?”太仆卿崔弘度擔憂卻又飽含寵溺地看著自己的小妹。
年幼時雙親離世,彼時小妹尚待襁褓,是他長兄為父把她養(yǎng)大。外人無不忌憚于崔弘度酷吏的惡名,而他唯獨對這位從小相依為命的小妹寵溺有加。
“太子勇已有良娣元氏,蜀王和漢王都還年幼,合適的只有秦王俊和晉王廣,不知皇上要我嫁的是哪位皇子?”
“妹妹想嫁哪位?”
“秦王俊好匠事,盛治宮室,窮極奢麗,實乃敗家子;晉王廣美姿儀,好詞賦,英武敏慧,倒不失為良人一個!狈垡屡虞p飄飄地點評著,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不知的人還以為她在給旁人選婿而不是為自己選夫。
“妹妹可還記得你十歲那年的戲言?”
“做人當做遲昭平,嫁人當嫁人中龍!”
七年前那個信誓旦旦的女娃仿若昨日,只是眉宇間已有了掩不住的落寞。
三日后。
“崔氏云崢,賢良淑德,溫婉可人,秀外慧中,實乃朕之佳媳之良選,今特封為‘云崢郡主’,許配給朕之三子秦王俊。欽此!”
一紙圣旨,寥寥數(shù)語,便把一個女子的一生和另一個素未謀面的男子系在了一起。
云崢不甘,為什么她要嫁給那個無所事事只知吃喝玩樂的二世子,她去問哥哥。哥哥只是搖頭嘆氣,只說圣命難為。她不愿讓哥哥為難,心一橫,嫁了便嫁了。
可還是不甘心,她的姻緣是止于此了嗎?她不信,定要找月老問個究竟。
出嫁前一日,她溜出崔府,來到城南月老廟,跪坐在月老前,手搖簽盒,手頓簽落。
簽上說:虔心求叩自姻緣,牛郎織女指嬋娟,杳杳冥冥天上去,好把仔細看心田。
“姑娘此生的姻緣不太平坦,所托非人,看似美滿卻又虛無縹緲,慎之慎之!”
云崢神色恍惚地走在回府的路上,所托非人,她的良人又在哪里?知道所托非人又能怎樣,為了哥哥,為了崔家上上下下數(shù)百口人,她不能不嫁。
恍惚中,身后有人追上來:“姑娘,你丟了手帕。”
她抬頭,看進他的眼睛,幽深似井,猛然間早已平靜凝固的天地瞬間流動。
她驚喜又恐慌,一顆心像要從口中跳出,平生第一次如此手足無措,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只得轉(zhuǎn)身加快腳步離去,全然不顧身后人如何地目瞪口呆。
待平靜下來,已不知轉(zhuǎn)過了幾條巷子;赝,早已看不到了那雙眼睛。
她心里有些失望,如果,如果那人跟上來——跟上來又能怎樣呢。
3.開皇十二年八月十六日,歲煞北,宜祈福、祭祀、嫁娶。
秦王娶親,娶得是太仆卿崔弘度的妹妹大興城有名的才女崔云崢。雖秦王不甚得寵,崔弘度卻是文帝的寵臣,婚禮甚是豪華,比之一年前太子娶良娣時的盛景也毫不遜色。
從城南的崔府到城北的秦王府,一路的吹吹打打,亂的是云崢的心,不滅的是昨日的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
洞房花燭夜,她見到她的夫君秦王,竟也是如此的豐姿俊朗。
他笑著對她說:“云兒,這是我為你造的宮殿,叫‘惜云殿’,你可喜歡?”
她環(huán)視著寢宮,香涂粉壁,玉砌金階,何等奢華。
她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次日,她隨秦王進宮拜見皇上皇后。秦王隨皇上去了,留下她在皇后處。宮外的傳聞果真不假,秦王并不受寵,所以獨孤皇后對她也不甚熱絡(luò)。
她靜靜地立于一側(cè),聽著皇后一條條地教誨,心里早生了煩意,卻也只能低眉順眼地假意聆聽。
突然,門外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母后,兒臣來看你了!
她偷偷抬頭,只見獨孤皇后早已笑著迎了上去,“皇兒多日未來看母后了,只怕今日來也不是看我的吧!”
“我自然是來看母后的,順便看看才女皇弟妹。”年輕男子扶著皇后從她身邊經(jīng)過,寬袖垂曳拂過她的臉龐,柔柔的,像一片云拂過。
她抬頭,又撞進了那雙眼睛,從此萬劫不復(fù)。
“這位是你二哥晉王楊廣!币娝翥,皇后隨口說道。
“母后,聽說皇弟妹是大興城鼎鼎有名的才女,不如讓弟妹作詩可好?就以‘云’為題吧。”他戲謔地看著她,直看得她臉頰通紅低垂下頭。
云崢心下打定主意定不能讓他看低了去,于是凝神思索片刻,然后抬頭:“片片飛來靜又閑,樓頭江上復(fù)山前。飄零盡日不歸去,點破清光萬里天!
“好詩!皇弟妹不愧為大興城第一才女!”
他還在戲弄她,那個名號不過是哥哥偶有一日拿出她平日無聊做的文章給大臣們看,竟被那幫人視為奇作,于是才女的名號便叫開了。她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卻不知那“狠狠”的一眼在楊廣的眼里卻是三分嬌羞七分婉轉(zhuǎn)。
她辭別皇后踏出宮門,卻被他叫住。
“皇弟妹可還記得這條手帕?”
她當然記得。手帕下方繡著“云”字,是她崔云崢的手帕。
她巧笑倩兮:“是你。”
他眼波流轉(zhuǎn):“是我!
4.上以俊奢縱,免官,以王就第!端鍟乃淖觽鳌
在秦王府的日子與以前并沒有太大不同,只不過昔日她是崔府小姐,今日她是秦王府王妃。秦王喜好工匠之事,常親運斤斧,做工巧之器,然后飾以寶玉。其中不乏精巧可人之物,她看了也頗為歡喜,
可她卻不甘于自己的丈夫整日沉溺于玩樂,疏于政事。每每勸誡,他總是以“人生在世數(shù)十載,當活在當下,何必自尋煩惱”搪塞她。
如此數(shù)次后,她也心灰意冷了,索性躲在惜云殿,對府中的絲竹弦樂刀斧匠事不再聞問。
一日,他沖進惜云殿,不顧她正看書,拉起她就往外走。一直走到一座水上宮殿前,他站。骸霸苾,這是我為你建的水殿,你可喜歡?”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他可知道她從來就不喜歡這些玩樂之物,她只愿他不再玩樂,她只愿她的丈夫是個頂天立地有所作為的男子漢,而不是個只懂工匠之事的匠人!
她甩開他的手,轉(zhuǎn)身就走。
身后傳來他幽幽的聲音:“云兒,過幾日就是你十八歲生辰,這個是我給你的賀禮,你可喜歡?”
她訝然回頭。他,竟知道她的生辰。
湖心的水車緩緩而旋,揚起的水珠灑落,一滴一滴,清晰地滴在她的心上。
九月初九,她的生辰。
他在水殿上設(shè)宴,宴請皇室子弟為她賀誕辰。
水殿砌于水上,梁柱楣棟之間,周以明鏡,間以寶珠,極榮飾之美。確實很美,美得不像真的,像極了她小時候夢想的宮殿。
只是,她看著醉臥在榻上與歌女嬉笑打鬧的他,心再次沉了下去。
她苦笑,抬頭,看到他,晉王楊廣。
他朝她舉杯示意,月光傾瀉在他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銀色,偏眼睛還是那么幽深如墨。
她舉杯一飲而盡,籠起袖口,起身離席。這里并不是為她而建的水殿,從來都不是。
“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她醉了,醉倒在惜云殿前,失了往日的云淡風輕。
醉眼朦朧間,有人攙起她,她伸手撫上那似乎熟悉的臉龐:“你是誰?你是楊廣,我認得你的眼睛!彼]上眼,手一點點向上摸索,撫上他的眼睛,溫暖的,輕柔的。
“如果,當初娶我的是你,該有多好!”她呢喃著。
朦朧間,他溫熱的嘴唇輕輕貼在她的耳邊:“云兒,等我!
免官的圣旨到了秦王府,云崢才知道秦王楊俊口中為她賀生辰所建的水殿竟是靠搜刮民脂民膏得來的,他違反制度,出錢求息,民吏不堪其苦,紛紛將秦王告上法堂;噬弦慌旅饬怂墓俾,只保留了秦王的封號,而她,也落了個紅顏禍水的罪名。
她苦笑,世人果真愚昧。自此,絕了對秦王的念想。
開皇十三年六月,秦王妃崔氏誕下長子,名浩。
開皇十五年二月,秦王妃崔氏誕下次子,名湛。
5.俊頗好內(nèi),妃崔氏性妒,甚不平之,遂于瓜中進毒!端鍟乃淖觽鳌
開皇十九年,浩兒六歲,湛兒四歲。
云崢和兩個孩子住在惜云殿,秦王已是多日未來惜云殿,聽說又新納了個妃子,甚是寵溺,夜夜宿于明瑟殿。云崢心里不無酸楚,明瑟殿是秦王的正殿,連她都未曾在明瑟殿留宿,而這個新寵卻可以夜夜宿于彼。
罷了罷了,云崢,你原早就絕了念想,何必自尋煩惱。
她每日彈琴繡花看書,教小兒習(xí)字,一日很快便過去了。秦王仍然流連于花叢,對工匠之事也更為癡迷。
那個有著幽深眼睛的男子,也娶了位名門淑女,聽說夫妻琴瑟相和甚是恩愛。
原想,這一輩子可不就這么過去了,幼年時的棱角早就被現(xiàn)實消磨殆盡,昔日的豪言壯志也已拋之腦后。
可是,那一日,楊廣卻找上了她。
他說,如今朝中分為兩派,太子黨和晉王黨,秦王支持太子,而她大哥則是他晉王黨人,F(xiàn)今太子監(jiān)國屢犯錯誤,皇上有意廢立太子;噬舷睬赝酰屎髮檿x王,相持不下。
她不信,世人皆知皇上不喜秦王,還廢了他的官職。又如何有“皇上喜秦王”一說?
他說,原我也是不信的,我在皇上身邊有細作探知了皇上的口風,只怕,秦王遠非我們看到的那般無用。
風吹落了她手中的絲帕,她彎腰去撿,竟錯過了晉王的最后那句話。
他還說,崔弘度選擇了支持他,便是和他一榮俱榮一毀俱毀。況且,如果秦王真當了太子,那就是將來的儲君,大隋豈不是要毀在他的手上?
楊廣走后,她一個人坐在惜云殿的窗前,凝望許久。惜云殿的窗正對著水殿,午夜的水殿依然燈火通明,燈火通明下是那個人縱情聲色的身影。
薄情寡義的夫君和情深意重的大哥,孰輕孰重;形如陌路人的夫君和憐取眼前人的晉王,孰輕孰重;昏庸無度的夫君和大隋的江山社稷,孰輕孰重。
她問自己。
是夜,秦王依然攜新寵宿于明瑟殿。
開皇十九年九月初九,她二十四歲生辰,可是,已經(jīng)沒人記得了,連她都刻意忘記了。
她捧著鮮亮的果盤走進明瑟殿,走到他的面前,彼時的他正專注于手中的雕琢。
“秦王,這是父皇賞賜的吐蕃進貢的瓜果,秋后燥熱,請吃一些吧,也可祛暑!
他抬頭看著她,眼神中竟?jié)M是驚喜。
“好,多謝夫人美意!彼灰捎兴啬闷鸸瞎瑵M滿地咬了一口,邊咀嚼邊抬頭對她笑,像個得了賞賜的孩童。
那一笑,恍若隔了千年。猶記得,新婚之夜,他也是那樣地笑。為什么,你不能一直這樣對我笑?
她握緊拳,收于袖中,指甲戳破了手心,生生地疼。
他拿起桌上的木雕:“云兒,這是我為你做的鴛鴦木雕,是你二十四歲生辰的賀禮,你可喜歡?”
不待云崢作答,他自顧自拿起木雕,繼續(xù)雕琢。
“還差一個鴛鴦,不知今日能否雕完,云兒都二十四歲了啊……”
她倉皇地逃出明瑟殿,慌張間眼角有淚珠滑落。一滴一滴,伴著她逃亡的腳步?伤帜芴拥侥睦锶ィ
是夜,秦王全身抽搐嘔吐不止,太醫(yī)診斷是中了一種名喚鉤吻的毒,此毒毒性不大,但是少食會導(dǎo)致半身不遂,多則致命。
太醫(yī)稟報皇上,皇上馬上派人查找中毒原因,很快便查出毒因是秦王妃端來的瓜果。令人詫異的是,皇上并沒有派人捉拿秦王妃,而只是將她幽禁在惜云殿。
次日,秦王醒來,毒性已除,雙腿卻是廢了。眾人想,這位不得寵的秦王妃定要被廢了吧,說不定還要給秦王償命。誰知,她依然只是被幽禁在惜云殿,而秦王,從此再也沒有踏入惜云殿半步。
下人們都說,往日秦王常與賓客妓女弦歌于水殿上,秦王府倒也熱鬧喧騰,如今,秦王行動不便,獨居與明瑟殿,而秦王妃幽禁于惜云殿,整個秦王府偶有兩位小世子的嬉戲聲,除此,再無其他聲響,是愈發(fā)的死寂了。
6.開皇二十年,俊薨于秦邸!端鍟乃淖觽鳌
被幽禁在惜云殿的日子里,云崢常想,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殺夫,該是要去浸豬籠的吧,而他,為什么對她如此仁慈。愛她?他們之間曾經(jīng)有過愛嗎?也許是為了還年幼的浩兒和湛兒吧!為了浩兒和湛兒,如果他讓她活著,那么,她便活著。
那日,浩兒哭著拉著弟弟來找她,看守惜云殿的宮人不讓他們進,他們便一直哭一直哭。宮人看他們實在可憐,便帶他們來見云崢。
“母后,父王喝醉了,倒在地上,湛兒扶不起來!”湛兒哭著看著一身素衣的母親。
“服侍的宮人呢?”云崢攬過湛兒,拿起手帕輕輕地拭去眼淚。
“沒有宮人,沒有!母后快去救父王!”浩兒扯著她的袖子搖擺,小小的臉兒皺成一團。
她一笑,年幼時也是這樣拉著哥哥撒嬌。
“她們都走了,紫玉姐姐說樹倒猢猻散,母后,‘猢猻’是什么?可以吃嗎?”湛兒也抬起頭。
怎么回事,她手下一頓,突然心底一陣躍動,似有什么要破繭而出。
她拉起浩兒和湛兒,苦苦哀求宮人放她出去,一路踉蹌著來到水殿。
她緊緊握著湛兒和浩兒的手,小兒不知母后怎么了,卻也聽話地握緊母后的手。
他躺在地上,輪椅棄于一邊,手里拿著酒壺,嘴里喃喃自語。
她一陣心酸,上前扶起他。
“阿祗,醒醒!”——自嫁給他,她第一次那么親昵地叫他。阿祗,原是他的字,有一次醉酒時聽他說起,那是父皇給他起的字,他年幼時,父皇便“阿祗阿祗”地喚他。
“云兒,是你嗎?”他努力睜開惺忪的醉眼,生怕一閉上眼她便不見了。
她將他扶上輪椅,手推輪椅,浩兒立于左側(cè),湛兒立于右側(cè),一步一步走下水殿。壁上的香漆已經(jīng)剝落,玉砌的階梯也早已斑駁。
走出水殿,她回望,昔日的燈火通明,十八歲那年的宴席,原來早已隨時光流走。歲月催人老,一回頭,已是百年滄桑。
她推著他走進明瑟殿,醉酒的他安靜地躺在椅背上,月光映在他的臉上,一如純良的孩童。
黑漆漆的大殿,只有輪椅碾過的聲響。
她將浩兒和湛兒安頓好,便靜靜地坐在他的面前,懺悔亦或是后悔。
他突然睜開眼,就這么直直地看著她。
“云兒,你知道當初為什么你嫁給了我而沒有嫁給二哥嗎?”
她愕然。
“父皇是絕對不會讓你嫁給二哥的!如若太子沒有早娶良娣,父皇定會讓你嫁給太子!你是個奇女子,誰娶了你就等于多了左膀右臂?墒谴蟾缫讶,二哥又娶不得,所以你只能嫁給我!你知道我聽到要娶你多么高興嗎,崔云崢,崔云崢,我很早便讀過你的詩,那時便想娶到你該是多大的福氣……”
“我知道你一定看不上我,我安于享樂,我不理政事,我是只知吃喝玩樂的混蛋,混蛋!”他重重地錘著自己的頭,痛苦萬分。
云崢抱住他,輕輕地拍著他的背。
他醉了,他只是醉了。
“父皇早就看出二哥有了異心,便讓我做大哥的影子,為太子做事。做影子便要做那些個見不得光的事,誰又知道昏庸無能的秦王竟是太子的影子政客!哈哈!”
她松手,猛然站起來。
“我騙了所有人,包括你,云兒,對不起,而我,卻不得不這么做。他是父皇,他是最愛我的父皇,我不能不啊!”
她頹然坐在地上。
“如今,大勢已去,太子易位,只盼,只盼他能善待你!我醉了,醉了太久了……”他緩緩閉上眼,斂去靜切的光芒。
醉乎,醒乎,夢乎,只是不知是我做夢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我?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開皇二十年六月一日,秦王俊薨于秦邸。
開皇二十年六月十日,文帝下詔廢絕秦王妃崔氏,賜死于其府。
開皇二十年七月,文帝廢太子勇,立次子晉王廣為太子。
{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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