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在生化實驗室工作。
　　每天和試管酒精燈培養(yǎng)皿分液漏斗之類的東西打交道，使他的性子變得很冷漠。他沒有什么交際圈，用他自己的話說：他不喜歡活物。
　　除了他培養(yǎng)皿里的細菌，和用來做實驗的動物。而他對那些動物的熱情，僅限于它們對藥物和病毒的反映。
　　他的實驗室里有一個籠子，里面管著很多白鼠，這是他最喜歡的實驗動物：個頭小、對藥物的反映靈敏，還很好養(yǎng)。更確切的說：死了尸體好處理。
　　昨天，他新坐了一個病毒抗藥性的實驗。由于感染后的特征反映很細微，為了更仔細的觀察，他申請了一只大一些的動物。
　　那是一只兔子。
　　白色的成年雄兔，眼睛是黑色的，耳朵里是半透明的粉色，隱隱看得到血管。他把兔子抱在手上，撫摸著兔子的背，喃喃道：“你能給我什么樣的驚喜呢？”
　　兔子抖抖耳朵，小鼻子一抽一抽。他把兔子放在單獨隔開的籠子里，準備好實驗器材后，他打開攝像機，對著鏡頭，用平淡無起伏的聲音說：“xxx病毒抗藥性實驗，xx年xx月xx日，第一次實驗�！闭f完，從籠里抓出兔子，他把注射器扎進兔子的血管里。兔子的身體在他手下微顫，他注射完，把兔子放回籠子，記錄好實驗數(shù)據(jù)，收拾好實驗室，關(guān)了燈，鎖了門，向住的地方走去。
　　黑暗中，一只兔子在冰冷的空氣里顫抖。
　　二
　　實驗已經(jīng)進行了好幾天。
　　病毒的特征已經(jīng)在兔子身上顯現(xiàn)出來。兔子的眼睛開始散光，皮毛的顏色也暗了很多，開始發(fā)灰。他看了看試管里從兔子體內(nèi)抽取出的渾濁液體，繼續(xù)分析成分。報告交上去后，那些老頭子該接受他的觀點了吧。再申請的經(jīng)費，下次用更高級的動物來測試吧，也許能用得上猴子，甚至黑猩猩？可惜不能用人。。。
　　兔子的身體已經(jīng)僵硬了，他從籠子里抓出兔子。本階段的實驗已經(jīng)完成，兔子，已經(jīng)沒有價值了。還是趁它還活著，交給廢物處理室去，免得死了后，散發(fā)出尸體的臭味。
　　把兔子裹上塑料膜、裝進黑色垃圾袋時，他發(fā)現(xiàn)，有液體從兔子的眼里滲了出來。也許已經(jīng)從內(nèi)部開始分解了吧，這個雜交的病毒，威力還真是強呢。往處理室走去時，他如是想到。
　　三
　　他開始做噩夢。
　　夢的開頭很美好：他找到了合適的藥物，打亂了病毒的DNA雙鏈，使病毒不能在復(fù)制分解。他實驗室里的動物分泌出了對病毒的抗體，一群老鼠和兔子，注射了病毒后，還好好地活著。他的藥物很完美，上面做了批示，順利的話，也許可以用更高級的動物來做實驗。
　　可是，那群上躥下跳的動物中，有一只毛色發(fā)灰的兔子，就那么看著他，目光悲哀，然后慢慢死去。他發(fā)了狂，給兔子注射了一支又一支的抗體，可是兔子還是死了。他不明白，這只兔子為什么會死？為什么對病毒沒有抗體？為什么不好好活著好讓他做人體試驗？
　　夢持續(xù)了好幾天。
　　試驗還在繼續(xù)，他卻不再用兔子。
　　他對著幾只老鼠發(fā)呆，等試驗結(jié)果。恍惚間，籠子里的老鼠不見了，出現(xiàn)了一直兔子：白色的成年雄兔，眼睛是黑色的，耳朵里是半透明的粉色，隱隱看得到血管。他奇怪的看著兔子，你不是死了么？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兔子的身體里發(fā)出細碎的聲音：為什么要殺了我？為什么要往我的身體里注射液體？很痛，很痛啊。為什么在我疼的時候，不像一開始那樣，抱抱我，摸摸我？為什么把我留在冰冷的黑屋子里，等著生命從身體里一點點逝去？為什么在我還沒死時把我丟進垃圾堆里，讓我和那些垃圾一起焚燒？為什么，看不到我最后的眼淚？
　　他猛地驚醒，看到籠子里的老鼠已經(jīng)開始抽搐著尖叫。兔子那時，好像很安靜么。
　　不知為什么，心里有點害怕。
　　四
　　他病了，病的很厲害。
　　躺在病床上，渾身無力，發(fā)著高燒。
　　恍惚間，有一只冰涼的手摸著他，很舒服，他下意識地朝那只手蹭去。一個低沉細碎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語：讓你成為我，感受一下你對我做過的一切，好不好？
　　這個聲音，好像在哪里聽過。。。
　　五
　　他睜開眼睛，是自己的實驗室。
　　面前有個男人在實驗臺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搗鼓著那些瓶瓶罐罐，還不時寫點什么。他想組織那個男人，離他的實驗室遠點，可是他的身體一動，就碰到了冰冷的欄桿。
　　欄桿？！
　　他不安的扭動，這是怎么回事？他為什么會在籠子里？為什么發(fā)不出聲音？正想著，男人向他走來，打開籠門，溫柔的把他抱出來，抱到實驗臺前，對著攝像機，男人微笑道：”xxx病毒抗藥性實驗，xx年xx月xx日，第一次實驗�！罢f完，拿起早準備好的注射器，刺進他的身體里。
　　好痛。。。。針頭拔出，痛不但沒消除，反而隨著一股冷氣，在他身體里蔓延。男人舉起他，喃喃道：”你能撐多久呢？“說完，看了他一會兒，隔著口罩在他額頭印下一個吻，把他放回籠子里，男人收拾好東西，關(guān)了燈，鎖上門，走了。
　　門外有腳步和說話聲，他想呼救，可是身體痛的，只能發(fā)抖。。。實驗室的夜，真冷。。。
　　六
　　實驗繼續(xù)進行著。
　　每天，男人會給他注射一些液體，又會抽出一些液體拿去分析，還會把他翻來覆去檢查身體狀況，并認真地寫下記錄。
　　他只盼著自己去死。
　　有一天，他的精神已經(jīng)恍惚了，眼睛開始看不到東西，冥冥中，一只兔子看著他。他知道自己里死不遠了。
　　男人卻停止了注射和抽取。
　　男人把他抱在懷里，溫柔的撫摸他，低聲絮語：”哎，我還真是舍不得你。
　　七
　　男人把他帶回以前他住的地方，每天晚上，男人抱著他睡覺，給他揉搓已經(jīng)僵硬了的身體�？墒沁@些，阻止不了病毒在他體內(nèi)的復(fù)制。他的身體開始從內(nèi)部潰爛，散發(fā)出不好聞的味道。男人好幾次想把他裝進黑色的垃圾袋里處理掉，但是最后時刻，總是收回手，對他說：“不行，你的罪還沒受夠，怎么能去死？”
　　男人的堅持變成執(zhí)念，每天用消毒水清理他的身體，家里散發(fā)出濃濃的消毒水味兒。當這股味道都掩蓋不了他身上的臭味時，他閉上早已看不見的雙眼，慢慢地，朝前面的那只兔子走去。。。
　　八
　　他從工作人員手里接過裝兔子的籠子，關(guān)上門，打開兔籠，把兔子從里面抱出來，那是一只白色的成年雄兔，眼睛是黑色的，耳朵里是半透明的粉色，隱隱看得到血管。他把兔子抱在手上，撫摸著兔子的背，注視著兔子的眼睛，兔子不安的動了動，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呵呵，寶貝，這輩子，還是以兔子的形態(tài)，和我在一起吧！”
　　緊緊的摟住兔子，男人陷進實驗室的大皮椅子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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